想起数年前,与母亲一起去京城郊外的大佛寺礼佛,正要回时,也是太阳渐弱,日薄西山的光景。正逢了住持方丈修禅出关。这也是她第一次与住持方丈见面。以往只是听闻而已,全知道住持方丈弘海法师是百里皇朝最有名的得道高僧,向来只见有缘人。就算达官贵人,也概莫能免。连母亲贵为宰相夫人,也只见过一次而已。

那日她也是兴致来了,才随母亲去的。却见到了平素难得一见的高僧。母亲很是高兴,特地让住持帮忙看了一下相。住持方丈一见她,已连连称赞道:“恭喜宰相夫人。阮小姐的容貌长相,他日必定富贵于常人。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啊。”

后来百里皓哲被封为皇太子后,母亲曾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道:“怪不得当日方丈说双儿你富贵于常人,原来啊,你以后注定了是皇后命。”

棋盘上的黑白两子都是用西域的和田美玉精心制作而成的,入手温润细腻。环顾这昭阳殿里的摆设装饰,什么都是人世间最好的。可是她为何一点喜悦也没有呢?

墨竹正抱了小太子过来,明天就满一周岁了。见了阮无双,双脚不停的蹭啊蹭的,双手挥动,一副要她抱的样子。眼睛笑的弯弯的,因在长牙,口水流个不停。阮无双将棋子放下,微微的笑了出来,起身将他抱到了锦榻上,问墨竹道:“喝过奶了没有?”宫内配了两个奶妈和大群的侍女随身伺候着的。她总觉得不放心,便把墨竹拨了过去。墨竹回道:“刚吃好了过来的。”

看着儿子咯咯的笑,整个房间似乎也热闹了起来。她一直不是最疼爱他的,常常有意无意的选择漠视。看他坐着,手就是不肯停,拉着她的袖子,扯啊扯的,仿佛就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她拿起榻上搁着的一个拨浪鼓,轻轻的晃动,那清脆又有节奏的声音很快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他睁着圆圆的可爱的眼睛,看着她的手动来动去。一会儿,他伸出手来:“娘---要----要-----”口齿还不是很清楚,但软软糯糯的声音很是好听,简直渗透到人的心窝里去了。

她心头藏不住的怜爱,将拨浪鼓递了给他。子信很快掌握了方法,慢慢的玩了起来。一边玩还一边咯咯的笑,偶尔还抬起头看她。取出丝巾替他擦了擦口水,宠溺的道:“乖!”

细细地看着孩子,什么都是小小的,粉嫩可爱。其实在这深宫内苑里头,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子信而已。她应该把前尘往事忘却掉的,不应该把发生的事情怪到他身上的。她慢慢的俯低了身子,万分爱怜的在儿子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她已经够幸运的了,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她都已经得到了,不是吗?还要过分要求的话,实在太苛求老天爷了。

她将身子浸在水里,水温微热而舒适。这是位于昭阳殿的后面的甘露殿,与昭阳殿的内寝相通,是景仁帝当年为姑姑专门建造的一个沐浴池,请来工匠凿通了后山的小温泉,牵迎至此。可见先帝也费了一番苦心了。池子呈三段,可躺,可坐,可游。池底是用上好的曲阳汉白玉铺设而成。如此的费尽心思,难道当真没有一丝的真情在里头?

墨兰知道小姐沐浴时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了,便屏退了众侍女。一边用勺子舀水淋在她细如凝脂的玉肩上,一边道:“今日下午,夫人打发了全嫂过来,呈上了给小太子的周岁礼物。还问起奴婢一件事情----------”

阮无双问道:“什么事情?”墨兰揣摩着她的想法,好一会才俯到她耳边低声的说:“夫人问起皇上纳妃后的临幸情况---------”做父母的总是极关心儿女的事情,就算力有未及,也是想了解情况,帮着分忧。她闭了眼睛,道:“那你是如何回她的?”

墨兰道:“奴婢按小姐的吩咐,说一切如常!”她心知父母会问起她在宫内的事情,早早告知了墨兰要怎么回话的。能让他们少操一份心已经是她这个女儿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淡淡的道:“那就好!”虽然知道这种事情只能瞒一时,但还是能遮掩就遮掩。

墨兰叹了一口气,一会儿道:“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阮无双闭着眼睛道:“当讲就讲,不当讲就不要讲。”宫内人多嘴杂。所谓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墨兰替她轻敲了一会儿肩膀,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叹道:“小姐,皇上这-------这---也与礼法不合呀!”她随身侍奉在小姐身边,也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皇上就是不再临幸昭阳殿了。算算也近三个多月了。

阮无双睁开眼,盯着微冒热气的水,一片蒙蒙之色。那撒在上面的各色花瓣,仿佛是锦上的花朵,空中的浮萍,虚幻而不真切。良久,她才开口,轻声道:“墨兰,以后切不可再说此话了。这世上的事情,只要皇上喜欢,这就是礼,这就是法。”墨兰应声道:“是!”

就算她不想知道,宫内的记事房还是将皇帝的临幸记录送过来。这两个月,临幸过澄碧宫和绛云宫,虽然都不多,但单看次数还是以绛云宫为多。既然这是他想要的,也是他的权利。她没有权力干涉,无法干涉,也不能干涉。无论是前朝还是百里皇朝,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他不过是纳了四个妃子而已,一点也不算过。

她拥有的已经够过了,天下女子所能梦寐以求的东西,她都拥有了,她还能跟上天要求什么呢?如果她还要再多点的话,怕是连老天也觉得她太过于贪心了,便成了苛求了。可是只有她知道,有些东西还是破碎了,再还没有来得及之前。那么她只有把这所有的一切收纳起来,缝缝补补的过这一辈子。

墨兰见她良久未语,笑着道:“前几日,墨竹还跟奴婢说起我们以往在宰相府邸的光景,那时我们天天在猜小姐会应允哪家公子的提亲呢?可当时我们再怎么想也没有想到我们小姐会成会皇后呀?”是啊,她也没有想过。从来也没有。她以前只想找一个像她爹一样疼爱娘亲的人。可在她答应先帝指婚的时候就明白了,那种想法只能成为一种奢求了。皇家儿孙,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堆的,美曰其名:开枝散叶!

“还记得有一次,有位世家的李公子,在市集上偶尔见了小姐一面,就千方百计的打听。后来总算给他打听到了,三番五次的差媒婆来提亲。后来,整个府邸的人都知道了,每逢十八,李公子的媒人必定会来,还风雨无阻的。所以每次到了那天,墨竹就会和房里的菊儿,桃儿等人打赌,猜那媒婆是穿红的还是穿绿的-------”听到这里,阮无双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们这群丫头!我这么都不晓得这些事情?”

墨兰吐了吐舌头,道:“奴婢怎么敢让小姐知道呢?而且输了的话,还要罚哦?”阮无双叹了口气道:“这些话只可在我面前说说,切不可让外人听到。”这宫里最最忌讳的便是与其他男子扯上任何的一丝一毫的关系。若是扯上了,轻则打入冷宫,重则满门抄斩。墨竹自然晓得轻重,忙应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想让小姐笑一下。”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小姐发自内心的笑了。

空气里有一些淡淡的香味,清浅幽雅,很是受用。她微微闭了眼睛,将头靠在石头上,道:“先不用伺候了!”墨兰应了声:“是!”转身准备去取远处叠放着的干净衣物。本这些事情自有下等侍女动手,但此刻都给她撵了出去。

怎知才刚一转身,只见百里皓哲正负手站在离她不足一米之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一惊,脸色发白,几乎要叫出来了。只见百里皓哲用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出去。她转头看了小姐一眼,只见她一动未动,一点也没有察觉。也实在没有那个胆子敢发出声音来,只得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轻轻地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靠着休息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人遍体舒泰。她才缓缓的站了起来道:“墨兰,更衣吧!”一件月牙白的暗纹丝绸衣物,轻轻的覆到了她肩上。将手伸给了她,道:“扶我上去吧!”有一只宽大而结实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不是墨兰!她一惊,猛然回头,只见他正站在面前,一双眸子,深不见底。

用力扯着衣服,但终究还是什么也遮不住,只觉得又窘又羞,热气已经从脸蔓延到了脖子。他只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手一用力,猛地将她一把扯了过来。水溅在他的衣物上,慢慢的晕开成一团又一团。她屏着呼吸,微微喘着气,卷缩在他怀里,心跳似乎越来越快,低声道:“皇上,臣妾-----臣妾要更衣。”

他俯在上方,看她的窘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头却慢慢---慢慢地俯了下来,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温温热热的气息覆了上来----她猛地转过头,那吻终究是偏了,落在了耳畔。

她轻声道:“皇上,这是---这是沐浴之所—”他斜着眸子看着她,幽深难辨,淡淡地道:“皇后方才不是说,在这世上,朕就是礼,就是法吗?”原来他方才什么也听到了。百里皓哲的手慢慢的滑了下来,所触之地,滑腻如脂,不堪留手。她微微的挣扎,却是越挣扎他越用力,只挣不开去-------

第18章

“抓周”一直是百里皇朝为每一个皇家儿孙举行的第一个庆祝活动。历来都相当重视。此时,百里承轩已经被封了皇太子,再加上阮太后的丧期已过,宫内极需要举办一场热闹的庆典来冲淡一下气氛。

阮无双到达大殿的时候,四位嫔妃早已经到了,皆打扮的美丽动人。见了她过来,都弯腰行礼:“给皇后请安!”阮无双淡淡地笑:“都免礼吧!”

入座后,绛云宫的颜妃看着墨竹手里抱着的孩子,笑道:“小太子长得好生俊俏。来,我来抱一下!”墨竹看了小姐一眼,只见她正笑着点头,便走了过去,将孩子交到颜妃手里。众妃也凑了过来,交口称赞。柳妃笑着道:“小太子额宽耳厚,一看就知是富贵与常人之相。”

阮无双接过墨兰递过来的茶碗,饮了一口茶水道:“柳妃原来还精通相术啊!”柳妃娇笑着道:“臣妾不敢称精通,只是平日里觉着有趣,便喜欢看星相之类的书。”阮无双点了点头。才说话间,百里皓哲也过了来。众人行礼后就入座了。

几案上摆上了佳肴和层叠的杯盏,侍女们来回的穿梭。澄碧宫的尹妃第一个敬酒,隔着八宝纱角灯的明亮光线,显得清丽动人,连声音也是软棉如水:“臣妾敬皇上和皇后娘娘,身体康泰。并祝太子金安!”优雅的微仰头,已经将酒杯中的酒一干而光了。

阮无双心里咯噔了一下,想不到尹妃竟如此的进退有度,却还是微微笑道:“谢谢!” 百里皓哲点着头笑道:“尹妃好酒量啊!”听得出心情很是愉悦!底下的另外三个妃子亦不甘示弱,纷纷上来敬酒。阮无双饮了几杯后,浅笑着道:“妹妹们都是好酒量,今日都需陪皇上多喝点。”说话声音竟与平日有些不同了,带着点娇媚。百里皓哲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脸上红晕已现,仿佛芙蓉花开,一片绯色。她酒量一向很浅!

文霓宫的唐妃笑着道:“今日是太子大喜的日子,皇后娘娘也应放怀畅饮,不醉不归!但此刻如此良辰美景,岂可少了音乐助兴。臣妾想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献上一曲,祝皇上和娘娘万事如意,寿与天齐!祝太子身体康健!”当真是个玲珑会说话的女子。阮无双还未开口,只听百里皓哲已经笑道:“难得唐妃有此心意,朕和皇后要好好欣赏!”

柳岚掩嘴看着唐妃讨好皇上和皇后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笑。起身向百里皓哲微微一福,娇声道:“皇上,娘娘,既然唐妃娘娘有此兴致,臣妾也想为太子献上一舞。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准!”阮无双抬了头,笑道:“难得柳妃如此盛情,岂又不准之道理?皇上,您说呢?”自四妃册封后,百里皓哲只临幸过绛云宫和澄碧宫。此时唐妃和柳妃如此表现,只怕真心为皇儿祝福的难有几分,希望在百里皓哲前留个好印象倒是真的。只听百里皓哲低沉的声音传来:“皇后说得极是!”

侍女抬来了琴,放到了唐巧嫣面前。叮叮咚咚的声音很快从唐妃的指尖传来,一开始很是柔和,慢慢的向上,清幽婉转,如黄莺出谷,一片莺莺之声。阮无双饮了几口墨兰送上的热茶,头这才舒服了些。弹得的确很好,看来已经学了很多年了。而柳妃亦开始起舞,随着音乐之节奏,衣袂飘飘。当真应了她的姓氏“柳”字,杨柳细腰,舞动之间,婀娜多姿,翩翩若仙。

她转头看了百里皓哲一眼,只见他正目不转睛的在欣赏。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会欢喜的,她也是如此,更何况他呢!但是这么想着,心底深处却是闷闷的。

百里皓哲连连拍手称赞:“好!好!唐妃弹得好,柳妃跳得好!来人!”石全一下面的小鹿子应声向前:“皇上,有何吩咐?”百里皓哲道:“将前日吴越王献上的珠宝首饰取来!”内侍很快的回来,手捧着托盘站在一旁。百里皓哲道:“朕赏赐你们每人一件首饰!自个儿挑吧!”唐巧嫣和柳岚喜形与色,忙跪下谢恩。这的确是极恩宠的待遇了,向来只有皇后和极受宠的妃子才能得到皇帝如此的礼遇。

百里皓哲转过头,幽深不清地看着阮无双,懒懒地道:“皇后不会介意吧?”阮无双浅浅的一笑,垂下了眼帘,道:“臣妾不敢。唐妃和柳妃如此出色,臣妾还觉得皇上赏赐一件珠宝首饰,还显小气了些!”百里皓哲“哦”了一声,仿佛来了兴趣,斜着眼看着她。只见她的睫毛在脸上撒下了淡淡的黑影,却看不出任何神情。摸着下巴,笑道:“那依皇后的意思呢?”

阮无双清淡地道:“依臣妾之见,就让唐妃和柳妃先各挑两件。其余的再又皇上平均赏赐给四个妹妹吧!”百里皓哲盯着她看了几眼,忽而笑了出来,转头道:“的确是个好主意。那么唐妃和柳妃先挑选吧!”颜妃和尹妃也一并跪下谢恩:“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赏赐过了之后,酒菜也用过一半了。抓周之礼这才开始。内侍们在大殿中央铺了厚厚的杏黄锦缎,摆上了王亥算,仓颉简,财满星,洪崖乐,食神盒,将军盔,串铃,伊尹镬,鲁班斗,陀螺乐,酒令筹筒,胭脂水粉,拨浪鼓以及----以及一个玉玺!

阮无双略略皱了皱眉头,一般百姓家只会放官星印,皇家一向也只放龙印。对于拿了官星印的孩子,民间的说法是“命中有官,官运亨通”。而皇家的儿孙则是表示有机会登上大宝。但是却从未听说过用玉玺的。

内侍抱着百里承轩,远远的把他放在锦缎的一角上,离玉玺的距离是最远的,隔着许多的东西。看来在考验子信,心里明白这必定是百里皓哲安排的。

大殿里的声音静了下来,众人都看上去有些紧张和期待。只见孩子慢慢的爬啊爬,还不时抬头看看众人,咯咯地笑。先是爬到离他最近的仓颉简,用小手捶啊捶的捶了几下,仿佛觉得不好玩,又开始爬了。仓颉简其实就是竹简书。古传仓颉创造了文字,是万世文字之祖,千古大儒之师。所以拿到仓颉简,民间说法是将来长大了必定学识渊博,能中状元。

然后爬到串铃边,用手拨了一下串铃。听到串铃发出的声响,觉得很有趣,却也不拿起,就用手拨来拨去。墨竹在一旁已经开始急了,手心几乎也要出汗了:我的好太子,可千万不要拿串铃啊。相传孙思邈用串铃救了老虎而没被吃掉,所以后来的郎中们便把它作为保护自己行医的护身符了。只见孩子玩了一会,又爬到了将军盔前,摸着上面的穗子,扯啊扯的,也不见其他动作。

突然只见他仿佛眼前一亮似的,竟然直接朝玉玺爬了过去,用两只小手抓啊抓的,好一会,才总算抱住,但由于太重,根本动不了分毫。但他就是不肯再爬了,回头朝着百里皓哲,咯咯的笑个不停,嘴里还模糊不清的道:“要------要-”。其实讲的极轻,但由于殿内了无声息,所以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百里皓哲点了点头,朝她笑道:“不愧是朕的儿子,将来注定要继承大统。”阮无双心里猛得震了一下,脸色还是得保持如常。她微微的垂下了眼睛,几乎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墨兰侍侯她更衣的时候,喜滋滋地道:“小姐,太子真有本事,竟然真抓了玉玺!”阮无双微微笑了笑,其实这只不过是种游戏罢了,不必看得过于认真。子信这么小,会懂什么啊。他也只是凑巧而已。想大哥以前抓了陀螺乐,如今却掌管着兵权。

“只是图个热闹罢了!”阮无双道。看着一大堆礼物道:“哪些是娘娘们送的?”墨兰替她梳发,一边答道:“白玉娃娃细狮子是颜妃娘娘送的。红白玛瑙仙鹤是尹妃送的。镶松石如意是柳妃送的。紫玉撇口种是唐妃的---------”皆是些小孩子的玩器。

墨兰忽想到一件事情,道:“小姐,今日唐妃娘娘弹的琴确实很好听,奴婢看到皇上都连连点头称许呢!”阮无双淡淡地道:“是吗?”墨兰道:“小姐,您不要怪奴婢多嘴。看看娘娘们在皇上面前多主动呀,弹琴的弹琴,跳舞的跳舞。可您呢?成亲到现在,奴婢看您在皇上面前连一次琴也没有弹过,更别说跳舞了。奴婢又不是不懂,您的琴可比唐妃娘娘弹的还要好呢!您这样子怎么能吸引皇上,让皇上留在昭阳殿啊?”

她淡淡一笑,道:“我这琴只弹给自己听的。怎么拿得出手?”她向来烦躁的时候才会弹来静心。墨兰取过玛瑙把镜,递给了她,咕喃着:“好的不跟别人比,差的又比不过人家。您看那四位娘娘的酒量?”阮无双笑着作怒状:“你这丫头,再说,我可饶不了你!”四位妃子当真是八面玲珑的人哪。又长得国色天香,各有风采。她能不替小姐担心吗?

守在门口的侍女匆匆地走了过来,弯身行礼道:“皇后娘娘,石总管打发小鹿子过来说,皇上正在过来的路上。”墨兰笑道:“今日当真双喜临门!”嬉笑着随侍女到门口侍侯。

自子信周岁后,他过来的日子又多了些,也极规律的,隔数天来一次。不好也不坏。记事房的临幸记录里看得出来,他亦去别的宫里。这种日子习惯了,也就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年华老去。姑姑就是这么过来的。她素来喜欢清净,连每日里四妃的请安也免了。每日里像公式一样要陪着她们说话,当真累人,她宁可陪子信玩耍。

墨兰命人撤下了点心,担忧地道:“小姐,今日怎么动也没有动啊?一整日了,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今日小姐怪怪地。她在棋盘上放下了黑子,转头道:“我不饿。”说话间,袖子不小心扫到了棋子,一副棋已经乱掉了。她慢慢站了起来,捂着胸口。墨兰忙走了过来,扶着她,着急地道:“怎么了?”

阮无双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一起床就心神不定的。弹琴把琴弦弄断了,连喝茶也烫到了手。门口的侍女过了来,行礼道:“皇上有请皇后娘娘前去承乾殿!”她惊讶了一下,她向来很少踏足那里的。更不用说这个时辰了。这向来是他的批阅奏折时间。

一进他的御书房,她只觉得不对劲,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一个内侍侍侯着。极静,静地来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有一人正跪在地上,头俯的很低,看样子像是犯了极重的罪。她扫了一眼,缓缓的走向前,躬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好一会儿,才听到百里皓哲的声音,极淡的道:“平身吧!”

她抬头问道:“不知皇上唤臣妾来所谓何事?”百里皓哲避过了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作声。只听一个声音年冷冷地响起:“皇后娘娘,皇上唤您来,您自然心里有数!”其实是很普通的声音,但对她来说却是如雷轰顶。这个声音,她怎么可能忘记。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就算化成了灰也永远记得。那内侍缓缓地转过身来,正是她恨之入骨之人。

那年是姑姑的五十华诞,她溜到了太掖湖边。他将她带到宫内一处偏僻的宫殿:“皇后娘娘命小人将您带到此地,请阮姑娘稍后!” 她就在那个夜晚,改变了一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想不到他今天竟然会出现在承乾殿!但一转念,她仿佛知晓了何事一样,脸色蓦地发白,如纸惨白,整个人几乎摇摇晃晃了。

百里皓哲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问道:“告诉朕,他说的一切是否是真的?”她的手紧握着,指甲在掌心里狠狠地扣着,只不说话。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皇上,这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您不是问过苏太医了吗?”跪着的那个人,连连扣头:“皇上,小的已经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请皇上放过小的。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小的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声音竟是苏全鸿,声音颤抖不安。

她倒退了几步,一直靠在了雕龙的柱子上,这才有力气说话,吐出口的却是极低的:“皇上,您听臣妾解释--------”那个声音冷冷地道:“皇后娘娘想解释什么?解释您在嫁给皇上之前已经失贞失德呢?还是要解释当今的皇太子并非是皇上的骨肉?”

她猛地跪了下来:“不,皇上-------不是这样的------”百里皓哲没有说话,他连一句话也没有。她当真慌乱到了极点。

那声音还是不放过她,朝门口响亮的唤了一声:“来人,将吴孙氏带进来!”有两个内侍将一妇人押了进来,扔在了地上,又出了去。阮无双一转头,那妇人赫然是孙奶娘。只见奶娘的眼里充满了惶恐,整个人不挺发抖,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皇后娘娘,不要告诉奴才您连您奶妈也不认识了?”那内侍冷笑着道。转头朝孙奶娘道:“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奶娘看着阮无双,泪眼模糊:“小姐----小姐----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宰相和夫人!!”说罢,竟要撞柱子。那内侍已经把她一把扯住了:“想死没那么容易,想想你儿子,孙子一家。快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我保你全家老小平安!”奶娘不说话,只是在颤抖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无双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奶娘身边,替她擦了擦眼泪。转头看着百里皓哲,低而微道:“不用说了。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不是吗?”原来上天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些而已。但是他一直转过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再给她了。

那内侍大声道:“来人,将皇后娘娘送回昭阳殿,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准皇后娘娘踏出半步!”两个内侍应声而入,站在她面前,请她出去。

她慢慢的转身,缓缓地移动脚步,其实一点知觉也没有。但是腿却像是有意识一样,还是一步一步的跨着。书房很大,她就一步一步的走着,仿佛这就是她的人生,每跨出一步又少一步了。终于还是到了门口。什么都已经到了尽头了。临跨出门的那刹那,她转过头,只想看他一眼。她知道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能看见他了,一眼虽然短,但也已经足够了。

太阳光的光线从多宝格的窗子淡淡的洒进来,朦胧的照在他身上。他也正眯着眼睛看着她,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终于所有的光都暗了下来,所有的喧嚣都已不再了。她转过了头!咫尺之后,从此天涯!

第19章

夜色如墨,承乾殿里灯光幽暗。侍女,内侍们都只站在门外,不敢入内。众人连大总管石全一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皇后娘娘被请出了承乾殿,被皇上罚了禁足,从此不得踏出昭阳宫一步。到此刻才不过短短数个时辰,早已经传遍宫内的大小角落了。

百里皓哲的脸隐在暗处,淡淡地道:“沈叔,你满意这样的结果了吗?”他心中没有半点的喜悦,只有一片的空洞,凉飕飕的,像永远无法填满似的。她离去时的神情,仿佛是诀别,看着他,没有一丝哀怨,有的竟都是内疚。他握着双手,心里只觉的冷,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冰,只怕再也没有温暖的一日了。

她到现在也还是不知道。当年毁她清白的人,就是他!她平日的惶恐,虽然隐藏的极好,但他总是能感受到。甚至有时候连他抱孩子端祥时,他都曾经不只一次的感受过她的害怕。那濡湿的掌心,那躲避的眼神,低垂的眸子---------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好想把她拥在怀里,告诉她一切,可是他没有。他如何能说出口,他对她作出如此之事!

好多年前的夜晚,也是如此的漆黑一片。他躲在在偌大的宫里哭泣。自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孤零零的。侍女,内侍虽然多,可是他们总是离他远远的。当时,沈叔以内侍的身份出现在了他面前。他跟其他内侍不一样,会给他讲故事,会带他爬树,捉鸟,躲猫猫---------所有父皇会陪大哥做的事情,他都会陪他做。他还会交他为人处世,如何讨好父皇和母后娘娘------ 在他的心目中,沈叔几乎比父皇还要亲。

那段日子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直到他过了成人礼后的第二天,他的世界开始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一天,沈叔告诉他关于他母亲的事情。原来沈叔是与他母亲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他母亲入了王府做事情,他也跟着进入了王府。本来他们已经约定好了,等三年契约一满,就会回老家成亲的。

可是后来事情出现了变化,当时的六王爷也就是后来的景仁帝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他母亲,强行纳了她为妾。沈叔还是守在王府,一直暗地里照顾。王府里面,妻妾如云,他母亲是属于最不受宠的,经常受到欺负,并最终死在了阮玉瑾-----他一直以为觉得很疼爱他的母后手里。

沈诺畴看着他道:“哲儿,你在怪我吗?”没有声音回答他,空气里只是静默。“我们这十来年的计划,这么辛苦的走了这么多步,难道你都忘记了吗?”百里皓哲暗暗握着拳头,道:“可阮玉瑾已经死了。早已经一了百了了!今日你不该逼我抉择?”他当初不应该答应沈叔的计划,利用她的。只是他当时仅是知道她的名字而已,跟当时许多人一样,只知道传闻中的阮宰相千金长得清丽脱俗,雅致动人。根本连一面也没有见过。

一直到阮玉瑾的五十寿辰那天,他才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确长的很是动人,皓齿明眸,浅笑嫣然。站在华服珠钗的众皇姐皇妹中,无半点逊色。反而更显清雅。连他也不禁瞧了好多眼。

其实在那天,他早已经跟沈叔布下了局。只是没想到猎物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看着她盈盈浅笑着回阮玉瑾的问话,那唇边微微出现的梨涡,仿佛一个又一个的圈套,吸人坠入其中。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大哥和四弟也对她极有兴趣,不停的眼光扫向她的方位。

后来他照计划得到了她,并于第二天请求父亲指婚。他自然有把握阮家会同意。如果第一步,阮家拒绝的话,他便会实行第二步计划。跟父皇坦承他“酒后失礼”,无意侵犯了她。但没有等到第二步,阮家已经应允了。后来,他通过她,得到了阮玉瑾的信任与帮助,成功夺到了太子之位。

一直到兵变的那日,她在府邸依偎在他怀里,不舍他离去。他有何尝舍得!直到有了她之后,他的生命才有了一种温暖的家的感觉。无论多晚回府邸,总是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屋里等着他归来。想着,心里也觉得满满的,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总是满满的。

直到她方才转头离去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原来他是那么在乎她的,比他以为的还要深。若不是在乎了她,他不会在她食物里下西域奇药延缓孩子的发育,以便不让任何人怀疑,更不想让她过于担心,以至于整个人食不下咽,瘦弱憔悴。要不是在乎她,他早就可以准了归太傅的奏折,充裕后宫-----

沈诺畴慢慢地道:“我已经让步了,没有除去阮无双。你也应该履行你答应我的,从此之后,再也不要见她了。”按原来定下的计划,阮无双是要一早除去的,她若不去,如何能将阮家连根拔起。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远远没有想到,才一年多的时间,哲儿竟然不肯对阮无双下手了。任凭他如何劝说,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不准他碰阮无双一根头发。

他千方百计的唆使要好的几个朝臣们向哲儿提议纳妃。并千里迢迢的从江南找来了一个与阮无双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子---尹水雅。只可惜,哲儿还是未能对阮无双忘情!只略略冷落了三个月多一点,就不由自主的又去昭阳殿了。他有时候有些弄不懂了,到底这个阮无双给他吃了什么药了,将素来沉默冷淡的他迷得七昏八素的。

百里皓哲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一根柱子。沈诺畴柔声道:“哲儿,大丈夫何患无妻呢?天大地大,美女如云。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尽情挑选!只是你母亲呢?世上只有一个。而她却已经永远不在了-------没有看到你已经成为了皇帝,也没有办法享受她应得的荣华富贵------”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哲儿与仇人相爱呢?不,他绝不能。就算用尽一切手段,他也要除了阮无双。

百里皓哲转头盯着他,冷冷地道:“不要再说了。我母亲早已经不在了,阮玉瑾也已经死了。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再碰她,我以后绝不再见她-----”好一会才道:“但是,沈叔,若是你再敢有动她的念头,我必定-------”有些话,相信没有说完,沈叔也是懂得的。

空气里只是寂寞,沈诺畴没有回话。他闭上了眼睛:“沈叔,今日的事情,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有你撑腰,苏全鸿决计不敢在我面前把事情说出来的---------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若再有第二次的话,你休怪我不念多年之情!”沈叔的报仇之心如此之重,他若不下重药,实在压制不了他的复仇计划。

他已经无法再将当年的计划进行下去了。他无法再对她和她身边的人下手了。就算他与她有世仇,他不能接近她,那么他能做的,惟有离她远远的,不再见她了。但是只要知道她在,在他身边的某个地方,他的心至少还有一块地方是在的。若她不在了了-------她不在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他也绝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沈诺畴面无表情的应声道:“是!”他早料到是现在的情况了。当初,他在阮玉瑾重病之际提议将阮无双一并除去。但当时哲儿的反应,他就心里有所明白了。从那时开始,他就开始着手调查阮无双的一切。他自然知道阮无双嫁入王府之前就怀了身孕,这么明显的生理特征,身为太医院首席的苏全鸿不可能把不出来。经过种种试探,苏全鸿竟然不漏半点口风。若不是他把阮无双早孕的事情说出口,告诉他皇上早已经知晓这件事情,命他暗中调查,这才让苏全鸿惊吓的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他又命人查了阮无双身边所有亲近之人。发现从阮府陪嫁到王府后又带到皇宫的所有人中,只有孙奶娘在阮无双产下皇子后被送回了阮府。虽然对外的名义是养老。但按道理来说,阮无双才产下皇子,身边正是需要孙奶娘这个有经验的人,怎么会把她送回呢?他觉得事有蹊跷,派人查到了孙奶娘的老家,并将她的家人“请”进了牢房,这才逼孙奶娘说出了所谓的“真相”:阮无双在嫁与二皇子之前,早已经失贞了。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原本以为哲儿纳了妃子之后,就会冷落阮无双的。那么他手上掌握的一切还不必这么早拿出来。结果哲儿只冷落了阮无双短断数月,竟又开始宠幸她了。且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实在忍无可忍。若不阻止,怕后果会难已控制。所以今日才让苏全鸿主动向皇上“坦承”,以求皇帝的饶恕。而哲儿到了这份上,再怎么不舍得阮无双,也是骑虎难下了。

昭阳殿里一片死寂,阮无双缩在榻上,搂着双臂。好一会才找回了一点思绪,慌乱地唤到:“墨兰,墨兰。”墨兰本就侍侯着,见她神色如死灰,不敢乱打扰。这时听她叫唤,忙道:“小姐,我在这里!”她仅知道内侍将小姐从皇上的承乾殿请了出来,宫内都在传小姐得罪了皇上,可能要被废了皇后之位。一时间,整个昭阳殿内人心惶惶。

阮无双无力地撑着她,缓缓站了起来,低低地道:“快帮我备墨,我要写信!”此时一定要修书一封,通知父兄,以防万一。心里乱成了一团,只草草地写了一下,将信递给了墨兰,道:“快,命人将信送到我爹手上!越快越好!”信中只是让父兄万事小心,不要让人抓住任何把柄。其余的事情,实在无法说出口。但相信父兄拿到后,也定当会明白她的处境。此时,百里皓哲才登基不久,估计还不敢乱动父兄。但自己捅的篓子实在太大了,若是不加防备,连满门抄斩也是极有可能的。

墨竹去后,她仿佛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全身软软的坐了下来。思绪一片混乱。他终究是知道真相了。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注定了是要世人来景仰的。可是自己却带给他无法抹去的污点。若是在早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她就可以清清白白的给他了------可是终究还是晚了--------这辈子他和她,再也无缘了。

她取出了他的一件袍子,石青缎绣金龙,如此的尊贵与精致,江南的数个绣娘一针一线,往往要绣上一年半载才能完成。皇帝的衣物是专门有他的贴身内侍管理的,向来极少会留在后妃之处。但以往他天天宿在昭阳殿,就在这里放了许多。

袍子上还有他的味道,淡淡的龙诞香。九蒸九制而成,只要小小的一星点,就可以数月不退。她的手指缓缓的滑过玉扣,在她刚入王府的时候,他只是用麝香的。后来直到她怀孕了,他才不用的。

那日她气息不稳的推开了他,隔了几道纱帘,外头皆是侍女,只觉着羞到了极点。但一转头,只觉得有几缕发丝被缠住了,令她无发动弹。他也已经察觉,低头一看,哑然而笑,竟然与他朝服上的扣子纠缠在了一起

斜着眸子看着她,眼中竟全是笑意。拉过她的手,围住了他精壮的腰。他低下头,正在帮她弄缠着的头发。竟有种说不出的旖旎暧昧。她气息越发不稳了,只觉得脸已经烫的如火烧般。

后来,他解了好久也未把缠着的头发弄开。便唤来侍女,取来了剪刀。她俯在他怀里,鼻尖嘴角都是他的气息,只觉得害羞,不敢乱动。心想着,剪刀都取来了,只要把发丝剪断就好了。但他还是在弄了好一会,久得她几乎以为是一生了。

良久,他才柔声道:“好了。”她慢慢抬起头,只见他正帮她将头发往后拢。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碎发。不解地将眼光移到了他的胸口之处,这才微微吃了一惊,他竟将朝服剪破了,扣子也剪掉了。要知道,朝服乃皇上所赐,象征皇上至高无上的权威,不可轻易弄坏。否则情同欺君。就算是皇子,也绝不不可如此胆大妄为的。

只见他朝她笑道:“好了!”红烛熏香灯的光线温和而迷离,她几乎要迷失在他的笑容里了。他的手五指成梳,缓缓的帮她梳理,温柔的几乎发痒了,一点一滴的,渗进了骨子里。

她像是尊石像,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那石青色的缎袍,只见有一团一团的东西慢慢的晕了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一个又一个的圆,不停的胶着在一起,直止成了一大片---------

原来日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件衣服也不是他当日的朝服了,扣子也不是当日的扣子了。但是她怎么觉得才一恍惚呢?一恍惚竟然就是一生了------

第20章

想来父母兄长当晚就得到了消息,第二日一早大嫂永安公主就进了宫,说了好一会话,后来才屏退左右,问起情况。她只是无语。嫂嫂见无法问出原因,也就告退了。阮家在宫内素来有很多人。宫内的动静,父兄就算不特意打听,自然有很多人想方设法的要去巴结着告诉他们。这也是权力的好处。当你有势时,自然有人要靠过来,根本无须特地的安插。倘若某一日,阮家若是失势了的话,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门亭冷落车马稀,古今皆是如此,他们又何尝能够例外呢?

第三日母亲也进宫了,想来是以为姑嫂间终究隔了一层,所以才没有说出实情。可无论阮夫人怎么问,无双只是不说话,将头埋在母亲怀里,好久才道:“娘亲,是女儿不好。只希望父兄能不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