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我不能变白,脸不能变圆润,不能长胖,否则......”叶余生奇怪地说。

“什么逻辑,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话。”

夜里,叶余生和阿姜挤在一米二的单人床上。

“我跟你讲,如果你签千树,对外的那条新闻稿,你让任临树给我写。你知道吗,我已经好久没挖出热点新闻了,上次拍你在商场救孩子的事,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传到网上,失去了第一手资料。要是再没有一条热点新闻,我真的会被炒鱿鱼的......”阿姜拿手肘捅了捅叶余生的腰。

“好,我答应你。我们阿姜的愿望是成为大记者嘛。”叶余生将头靠在阿姜肩上,闭上眼说,“今晚有你在,也许不会做噩梦了。”

这一晚,叶余生果真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阿姜从床上拖了起来。

阿姜忙前忙后,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相对能穿出去见人的套装,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一些估计都已经过期的化妆品,将卷发棒插上电,对叶余生喊:“快点过来,我给你化妆。我刚用你手机发消息给任临树了,跟他约好在RomanSunrise酒店一楼的咖啡厅和你谈员工合同,正好我就搁旁边写新闻稿,多完美啊!”

“你怎么可以不跟我说一声呢!”叶余生抢过手机赶紧看短信记录,一看联络人姓名,被改成:永远都要接的Boss,她抱怨道,“阿姜,你还改了我的联络人备注。”

“他叫你改成这个的,我就顺手给你改了。”阿姜挥着卷发棒走来。

“求放过,别弄这些了,你兴师动众得好像我是去当经理似的。”

“那是迟早的事。说不定他专门就给你开设一个心理咨询部门,专门为员工做心理疏导呢。”阿姜想得挺美,见叶余生脖子上戴的那条银项链,嫌弃地说,“哎呀,你换条项链吧,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戴着,好歹也换条铂金的,别一去就被新同事耻笑。”

叶余生低下头,轻轻地拿起项链上的挂坠,是一个手工雕刻的银匣子,虽然小,却有一枚小插锁可以打开。

“这条链子,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当时我用身上全部的钱,买下它,我觉得它适合装一样珍贵的东西,于是,它就一直帮我装着。别说铂金,千金都不换!”

“小小的匣子,居然还装东西了?快让我看看,装的是什么呀?”阿姜匪夷所思。

“装的是......秘密。”

言语总是轻松的。事实上叶余生很矛盾,既想帮任临树化解这次意外带来的负面影响,又怕离他太近无法抽离,她眉头紧锁,思忖着,等风波平息后,她再申请离职。

她岂会知晓自己的这一举动,很快就要让另一个人坐立不安,步步为营,逼近而来,又将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和危险。RomanSunrise酒店咖啡厅。

任临树第一次见叶余生化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很好笑,低下头喝茶,说:“个人建议,要么就全素颜,要么粉底擦匀点。”言罢,朝梁赫做了个手势。

“叶小姐,目前给你安排的工作,对外形还是有要求的。你去过那么多国家,英语肯定没问题。酒店这边,主要是接待外宾,所以,你就在礼宾部负责前台接待。今天和你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人,你认识的,不过她没你学历高,所以安排在客房部做清洁工作。”梁赫说。

“我认识?”叶余生想不出来会是谁。

“何蔗蔗,那晚和你一起在天桥底下的女孩。”梁赫解释。

叶余生恍然大悟,任临树这一步棋是双赢,她始终都是一枚棋子。何蔗蔗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就觉得很熟悉,但她就是想不起是谁。

“何蔗蔗原本成长在富裕家庭。她父亲经营一个果园,后来她意外中毒,脑部受到影响,智力时而正常时而失常,家里倾家荡产给她看病,几年后,她父亲去世了,她靠亲戚的接济度日,有时饿了就去乞讨。经过精神科医生的诊治和建议,现在情况已经得到控制,给她提供一份简单的工作,比单纯救助更有意义。”任临树提起何蔗蔗,往事历历在目。

叶余生这才想起,何蔗蔗就是当年果园园长的女儿。那天晚上在天桥底下,她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后来在电视上见过一面,感觉好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十几年前认识的人,竟因任临树的牵扯,一一重逢。

她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岔开话题说:“好,但新闻稿得让我朋友阿姜写,我担心别的记者又胡写一通。其实不用着墨太多在我救孩子那件事上,侧重点在你,做好事本身就是良性循环。”

“好,看看合同,没问题就签字吧。”任临树表示满意。

她稍稍扫了几眼合同,就签了字。

阿姜拍下叶余生签合同的瞬间。

“走马观花没看清楚就签,就不怕我把你卖非洲去做劳工?”他把合同交给梁赫。

“任董屈尊俯就,亲自和我这种小员工签协议,我还担心什么?要是换成他,我可真要仔细研究一下合同了。”叶余生望了望梁赫,笑道。

梁赫耸耸肩,说:“所以你是第一个破例由我们老板来面试走流程的员工。”

“你可以让你的朋友准备新闻稿了。来,我带你去酒店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任临树指指楼上说。

她充满期待地抬起头:“好啊!”

他带着她,从酒店的历史开始说起,再将各楼层的功能介绍给她听,以及酒店礼仪等,他边走边说,她发现谈起他的生意,他就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怎么说呢,总之让她十分倾慕。也许成功男子最吸引人的一面,不是金钱,而是他们专注做事、传递观点的样子。他非常忙碌,中间还接了好几个电话。她问自己,将来,她还能忘得掉他吗?此生都隐瞒身份,不和他相认,自己能做得到吗?

每次他对她伸出援手时,她刚想谢谢他,他却板着脸浇冷水,仿佛亦正亦邪。但这一秒,他给她的是温暖和亲近。

在电梯里,就他们两人,她的眼神落在他的肩膀,发现她的一根长发粘上了他的白衬衫,很显眼。她伸出手,想要悄悄把那根头发摘掉。她屏住呼吸,就在食指和拇指离他的身体只差一公分的距离时——

“叶小姐,我们还没有熟悉到你可以随意触碰我的地步。”他透过侧面的镜子,看到她的举动。

“我只是......”她有点尴尬,就此打住。电梯门打开,她盯着那根长发,心里在想,要是自己是那根头发就好了,粘在他的肩上,风再大也不要被吹走。

唉,她也快被自己又惧怕又克制的心思给折磨够了,祈祷新闻稿发布之后,他的危机解除,会渐渐忘了她的存在,她也好神不知鬼不觉地辞职走人。

他带她走进厨房,戴着口罩正在忙碌的厨师纷纷打招呼:“老板好。”

她似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参观五星酒店奢华的后厨。进入甜品间,她发现只有一个厨师在认真做着点心,丝毫不把任临树的到来当回事。

“这是宋师傅,我们餐饮部的王牌厨师,出自他手下的桂栀糕,现列入酒店十大招牌之中。只有入住的客人,才能免费品尝到这种点心,不对外出售,住一晚,送一份。有人订房间,不为住,只为桂栀糕而来。”任临树尤为自豪。

叶余生低下头,她有些心虚,生怕会被宋师傅认出来。但转念一想,这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任临树和周深信都没有认出来她来,跟她接触不多的宋师傅又怎么会认出来。

宋师傅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看都没看叶余生一眼,又埋头继续做糕点。

难怪宋师傅做的桂栀糕如此有名了,单看制作过程,就必须全神贯注,一点差池都不能出。那种严格仔细的态度,已经和其他厨师不是同一级别。

大致了解了整个酒店的内部环境后再回到大厅,阿姜已经把新闻稿发给李厉过目,答复是没问题,并已对外发布,毫无意外地成了头条新闻。任临树本想对叶余生说些什么的,又接了个电话,便和梁赫匆匆离去。

阿姜也高高兴兴地要回报社去领功。

只剩叶余生独自待在酒店,虽然从合同上来看,她应该是第二天再来接手工作的,但她反正也没别的什么事,于是就往人事部走去,准备办理入职手续,领工作套装。

正要敲经理办公室的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她和正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定睛细看,是一张笑嘻嘻的脸,原来是何蔗蔗。

“是你啊,何蔗蔗。”叶余生主动打招呼,她从未想过,何蔗蔗接下来会说出这句话——

“是你啊,鹊鹊。”何蔗蔗歪着头,表情坚定地说。

3/“鹊鹊,是我。”

“你生命中必定会遇到那么一个人,改变你以往所有的标准,她即是标准。”

明明决意了不再见他,不再接他的电话,却偏偏一步步走进他的这座大厦,究竟是帮他度过危机,还是内心仍存在企盼,又或者,她根本就舍不得离开他。叶余生不敢深究。

她握着一纸协议,言辞躲闪:“你认错人了,我叫叶余生......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上次见是在天桥底下吧。”

何蔗蔗很执拗,一口咬定:“别骗我,你就是鹊鹊!”

“这是我的身份证。”叶余生万般无奈,只好出示证件。何蔗蔗接过一看,信以为真,憨笑道:“对啊,真的不是鹊鹊,是叶、余、生。其实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鹊鹊,可我怎么会认错呢?真奇怪。”

“那你以后别在任何场合提及我是鹊鹊的事,好吗?现在我先去办理入职手续,你站这里等我。”叶余生左顾右盼,但愿刚刚的对话没有被人听见,她必须想办法阻止何蔗蔗的口无遮拦。

此刻,任临树正在公司见杜宴清。来者不善,恰好杜宴清的侄女在商场遇险,给了他兴师问罪的机会。

杜宴清留圆寸发型,右耳耳下一处刺青格外显眼。谈话间,他嚼着口香糖,“任临树,我一回国你就给我这么大个惊吓。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给我压压惊呢?”

“对于小朋友的意外,我很抱歉,该承担的责任,商场将一力承担。”任临树的目光毫不掩饰。

“承担?把救人者摇身一变,成为自己的员工,以此来转移媒体视线,这算哪门子承担啊。再加上五年前你我的恩怨,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等着。”杜宴清挥手狠狠地说。

任临树逼近一步,傲慢地笑笑,“好,我等着。”

“别嚣张,听说她死了?坐上这个位子又如何,你还不是痛失所爱,这即是......你、的、报、应。”杜宴清一字一句,意图明显。

李厉正好闯了进来,从中劝和,拉起杜宴清就往外推,“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老板,我替你送这位朋友下楼,你把我昨天交给你的北山计划再斟酌斟酌。”

顽劣的杜宴清倒是给了李厉三分薄面,神情虽极不情愿,但还是离开了,只丢下一句:“以后,我就是你的克星。”

“别忘了,你们也曾是好兄弟啊。”李厉感叹。任临树双臂抱怀,独自站在玻璃窗前,面容消沉,脑中回荡着杜宴清的那句话:坐上这个位子又如何,你还不是痛失所爱。俯瞰整座城市,世界之大,却没有她。所得种种,皆为虚妄。他长久失神,陷入绝望的境地。

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来。”他语气低沉。

“老板,和周深信约的饭局时间到了,咱们现在就过去?”梁赫问。

“好。迁墓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选了你喜欢的那块地,墓的设计方案正在做。”

“做合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