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杜宴清,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究竟是敌是友,如果说他在任临树房间里放毒蛇,这点来看,确实是存有坏心,但当任临树坠伞,他却尽力去组织救援。还有,他们五年前是怎样的恩怨,能导致杜宴清捅伤任临树。

午休时间,她和何蔗蔗一起去附近商场选生日礼物,看了很多家店,最后选了一个梦幻星空灯,夜晚可以倒映出繁星银河,还有海浪般助眠的声音。

“鹊鹊,我有时候能想起以前的事,但每次到我中毒的关键地方,我就会头痛欲裂,难道我真的是像调查结果说的那样,是自己捡路边上有毒的橙汁喝的?我不会捡东西喝啊,那时候我家里条件也不差,到底是哪来的橙汁?”何蔗蔗认真地问,不像平时那样神经大条。

“别的都能想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出事那天,对吗?”叶余生问。

“是的。中毒之前,我到底见的是谁,我怎么会中毒的,橙汁有毒……”何蔗蔗陷入记忆的画面,不停有一幅幅景象在脑子闪过,拼凑不起来,只能想起自己端起一杯橙汁喝下。

何蔗蔗抱住头,痛苦地蹲在地上。中毒之后,抢救回一条命,高额治疗费,大脑无法复原的损伤,这些都直接毁了何家原本的平静生活。

叶余生搂住何蔗蔗,一边轻轻拍拍她的背,一边低低地说:“不要害怕,不要去想。越是刻意去回忆,越会被强迫症所折磨。改天我带你去见池医生,他也是催眠师,也许他能帮助你。”她隐隐感觉,何蔗蔗时而思路清晰,时而装疯卖傻,一定有不能说的秘密。有些事,绝非是巧合那么简单。

她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只待拨云见月。

3/“我爱你,不是因为我好,而是因为你很好。”

夜色寒凉。

杜家的郊外别墅门外。

叶余生陪着妮妮过完生日Party,杜宴清送她出大门口,她坚持叫了一辆的士,也不劳烦他送她。

在等待的士过来的时候,杜宴清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望着她被寒风吹得发红的鼻尖,她紧裹着大衣,长发垂搭在肩上,冷冷清清的模样惹得他想亲近,却又不敢。

“谢谢你,陪妮妮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她玩得很开心。”杜宴清客套拘谨地说,他还真是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感觉到紧张,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没事,我挺喜欢妮妮的,这也是一种缘分。”她边说便朝下张望,看的士是否开过来。

“妮妮问我,什么时候让那个阿姨做我的婶婶呢?”杜宴清半开玩笑地说。

“童言无忌。所以我真羡慕妮妮这个年纪,可以肆无忌惮,嬉笑怒骂全在脸上,不用隐藏起情绪。”她绕开他的问话。

杜宴清俯下头去,和她视线齐平,伸出拇指,擦掉她粘在脸颊上的蛋糕屑,这个动作有些亲昵,她立刻往后退一步,自己用手背胡乱擦抹,笑着说:“一定是妮妮刚才涂我脸上的。”

“你一定很好奇,我和任临树五年前的恩怨吧,我令他受伤,你心里一定很恨我。”他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看来往车辆的目光。不等她作答,继续说,“我不希望他过得好,是真的,但我也不希望他被别人整死,这也是真的。”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简短说说吧。”她问。

“他没告诉过你吗?也对,他那种自以为是的人,肯定不想听到你在他面前提我。其实事情也是我的冲动,我没想过要真把他伤什么样,换做现在,我一定会有更理智的办法去处理。几年前,我在任家找任临树玩,无意间,听到任道吾和律师打电话,说任临树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秘密。后来一次和他因为生意上的事有矛盾,我就脱口而出,说侮辱了他的妈妈,他就跟我打起来了,我稀里糊涂摸到了桌上的水果刀……伤得也不是很重,顶多算轻伤。但任道吾不放过我,最后我只有在我哥的安排下,在国外躲着,直到五年后才敢回来。”杜宴清带着难以名状的心情说。

“你根本不知道他当年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没有人可以去侮辱他的母亲。他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是在父亲临终前才直到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们各让一步,还像从前那样,兄弟齐心。他眼下的处境是进退两难,北山项目资金尚有缺口,集团内部有赵裁虎视眈眈,因为我,可能要失去周瑞这个合作强手。我真不想他置身孤立无援的地步,你能帮就帮他一把。”叶余生不轻不重地说。

杜宴清摇摇头,忧郁地看着她,说:“我恐怕很难办到了,因为……我好像也喜欢上了你。”

她仓促地回应:“就此打住,我的生活已经够乱了,别再给我添乱了。”

“我不给你添乱,你就不会注意到我。从我带蛇进酒店,从我一次次制造机会来见你,我就想给你添乱,只有添乱,你才会搭理我,才会这样和我一句句说话。你们没有结婚,我就还有机会。”杜宴清离她只有一尺之遥,他看见了任临树带着愠怒的神情,正朝他们走来。

杜宴清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叶余生。

这让叶余生尴尬,她想要挣脱,却陡然被另一双手拉进怀抱里,猝不及防,她跌进一个温暖的胸膛。抬起头,只见任临树低低地望着她,用手掌心在她脸上擦一遍,大概是他看见她脸上的蛋糕屑了。

她软弱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走,我们回家。”任临树牵住她的手,毫不把杜宴清放在眼中,视若无睹。

一路上,他都不大开心,一言不发,她试探着解释:“你别误会,是杜宴清的小侄女过生日,就是上次商场被异物卡住的那个小女孩,叫妮妮,她希望我能来参加她的生日聚会,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随随便便来别人家里吗,杜宴清是不是个危险的人,尚未下定论,你要和他保持距离,上次被蛇咬伤,多可怕。当我听说你来他家里,我有多担心你知道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分明就是对你有企图!”他为她紧张得要命。

“好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不要生气。”她温婉的口吻,抬手抚了抚他的手臂。

他更正地说:“是以后都不要见他。他居然还敢抱你,我真的要气死了。”

“我错了。”她真不想他为这点儿小误会影响心情。

“你去给他侄女过生日,那你也要陪我去看我的小外甥。”任临树近乎天真的语气说。

“小外甥?你姐姐生啦?恭喜你,当舅舅了!”她高兴地说。

“你怎么这么激动,我保留大部分激动等我当爸爸的时候再发挥。”

“真是……谁要给你生孩子……”

“你啊!我跟你说,我特别喜欢小孩子,有时候看到可爱、机灵的小朋友,我就走不动路了。”

“我倒不是很喜欢熊孩子,哈哈哈。”她笑着,喜悦地说。

“我好想有一个家,每天回到家里,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没有任何隔阂、芥蒂,不用看人的脸色去行事。我从孤儿院来到任家之后,第一个就是要学会察言观色。其实我也不怪我姐,毕竟她还没有闹着要父亲赶我走。她生孩子,我是真心高兴。”他由衷地说。

“可是赵裁在外面金屋藏娇,我们必须想办法保护你姐和小外甥不受伤害。凭我直觉,赵裁一旦取代坐稳你的位置坐稳后,就会一脚踢开你姐。他太可怕了,眼睛像恶狼一样,第一个要防范的,就是他。”

“我已经着手布局了,引狼入室。他得不到董美思的大量资金支持,就没法收购周瑞的股权。而我现在也必须找到同盟,眼下商界四大家族,我们叶家,再就是杜家、周家以及佟家。我打算见见佟卓尧,希望他能够和我一起做北山项目。还有,他太太是知名律师,以前也做过千树的法务,现在有独立的律师事务所,如果他们夫妻共同帮助我们,那困难就会小很多了。”

“佟卓尧和阮曼君?我见过他们的名字,是在书店里的漫画册上,他是漫画师,我看他出了一个系列,就是画他们一家四口的日常,很温暖很萌。要是真能和他们夫妇联盟,那我们就不用……”

“叶余生,我不会让你痛苦的。”他明白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我们不用分开,不用害怕,你只管站在我的身后,别离开我,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生气,怕你离开,怕你……”

“我不离开你,就这样死皮赖脸地做红颜祸水,哪怕毁了你的江山事业,我也不要离开你。爱不是成全,爱是要在一起,不离不弃。一生才多少个春秋,就算归隐山林,男耕女织,不也是过一生吗?”她生出莫大的勇气说。

他被她这句话过分的感动,眼眶泛红,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能够将他和她分开。在滑翔伞坠落时,他心里想的全是她,他后悔没有纠缠住她不让她走,他恨不得马上就飞去罗马,怕再也见不到她。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惧怕死亡,听你的话,我开车车速慢了,也不再熬夜工作了,也渐渐戒烟戒酒,我没有什么比和你在一起到老更大的心愿。”

“你还记得你问过我,那么多座山,为何偏偏喜欢长白山,为什么约定一年要去一次吗?我告诉你,我好喜欢长白山这个名字,在我看来,长白长白,长生白头以老,这就是我对我们之间最大的渴盼。和你说的一样。”

“长生白头。”他轻轻念了一遍,接着说,“今年等我处理好事情,我们一起去。”

车子在傍山的公路行驶,离任家坐落在风水极好的林地的大宅越来越近。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从福利院出走,不告而别,这之后你是如何过生活的。你要是没有走,再等一段时间,我就能够让我父亲助养你,你也不用在外面漂泊,我们也不会失散十四年。”他总为这错过的十四年而惋惜。

“我不想告诉你,因为事情还没有理清头绪,我不敢妄下结论,等我想清楚,有了一个系统的猜测,再和你说。你还真说动任老先生助养我,你一个人就够你姐姐上火的了,再来个妹妹,哈哈,那我们就是兄妹关系了,我瞬间脑补几部韩剧。”她开着玩笑,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

“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想。”

“你需要操心劳力的事够多的了,等我再梳理梳理。”她偏过头,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她感受到有种无形的阴影在向他们张开,她不能坐以待毙,该主动去探查了。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他的“家”,比想象中更大。尽管任道吾在遗嘱中说明这处别墅是属于任临树所有,但他还是从这里搬出来,让任枝和董美思他们住下。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稍用力地握了握,低声说:“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等会儿,他们要是说了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会保护你的。”她提着他准备好的婴儿衣服礼盒,深深呼吸,陪他一同踏进大门。

孩子出生第五天了。任枝将月子会所搬进了家,两个月嫂在忙活着,一个照顾孩子,一个照顾产妇。任枝靠在床上,桌上的托盘里放着几道精致清爽的菜和汤。婴儿床里,一个粉嫩的小宝宝正在酣甜睡着。

“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想看到你们,赶紧走吧,一会儿我妈回来,她又要闹翻天。”任枝没好气地说,扭过头。

“我们马上就走。我就是想来看看我的外甥,他长得真可爱。”任临树俯下身,温柔地望着孩子,轻声逗着说:“醒醒,小朋友,你的舅舅来看你了,我是你的舅舅……”

任枝也许是被这句话所触动,防备有所松懈,说:“只给你们五分钟啊。”

“赵太太,恭喜你。”叶余生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算是什么身份来恭喜我?他的女朋友?看来你们真在一起了,什么都不管了,是吧。”任枝问。

任临树握住叶余生的手,坚定地答:“我们都认真考虑过,没有什么事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

“包括我爸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千树集团?看来我爸真是看错人了。”

“我不会让他的毕生心血落入别人手里,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有办法。你也转告赵裁,别生企图,他的野心,我心知肚明,不会让他得逞。他如果善待你和孩子,我或许还能容他在千树有个职位。”任临树直截了当地说。

“今非昔比,你以为我希望他取代你吗?那是我妈的想法,我也阻拦不了,现在我只想安心把孩子照顾好。你们的纷争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任枝话里似有隐情。

“赵裁对你不好吗?”任临树追问。

“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像你一样痴情吗?”任枝反问。

叶余生猜到,任枝一定知道赵裁在外面花天酒地,金屋藏娇的事,或许从这里切入,让任枝和董美思孤立赵裁,那么,赵裁的阴谋就不能得逞。但她低估了董美思对任临树的仇恨,即使牺牲女儿,也要夺回千树。

只要一想到每个人刚出生时,都是这么单纯无害,温软香甜的小婴孩,好像就能原谅世上许多的事。

返程的路途,她开车,让他好休憩片刻。他将座椅稍放平,躺下,可能是太累了,很快他就沉沉睡了。她瞄了他一眼,抿唇微笑,轻声地说:“睡吧,好好睡一会儿,我知道你很辛苦。我很自私,再也做不到离开你,做不到成全你。但这是有底限的,我不走,是因为我相信你能够解决这一切麻烦,我也会陪着你面对。可如果有天,真的没法子了,那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泪水涟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有两全的办法该多好。如若没有,她还是会悄然隐退,至少,能保他安宁无恙。周瑞认定她是害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不会让她好过。如若真不得不离开,那么,临树,勿再忘我。

除非,她找到周得晚自决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