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枫也笑,表情却很闲适,礼貌淡然地向对方说了声:“谢谢。”又转过头将目光对准聂乐言,语调很是温柔,通过话筒悠悠传向全场:“刚才在台下她还说呢,很希望能得到这份奖品。”

  上天能作证,这话根本就不是她说的!

  接收到他的目光,聂乐言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接下来便又听见他说:“我想买戒指送给她她都不要,似乎只觉得你手里的这枚才是最好的。”他的样子仿佛有点无奈,可是笑容里又分明带着淡淡的宠溺,在射灯下显得似流水般温柔。

  附近再度传来毫不遮掩的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甚至还有兴奋的叫好声,在场的大小女性估计早就又羡又妒了。

  就只有聂乐言,作为众所瞩目的女主角,心里几乎就要抓狂。

  两人站得近,她便趁机悄悄伸出手去狠狠捏了他一下,警告他别再子虚乌有地胡编下去,可是却被他迅速地反手握住。

  他面不改色,只是不轻不重地握住她,她却没办法轻易再挣脱,只得不着痕迹地抬头瞪他。

  主持人眼尖,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会心一笑:“你们感情那么好,今天又是情人节,不能领了奖品就走啊。”大约是难得看到如此出色的一对男女,不想就此放过他们,也顺便为大家谋点福利:“我看就这样吧,你们就来个好莱坞式的深吻,三分钟,在场的各位你们说同不同意?”

  一瞬间全场轰然叫好,其中还夹杂着无数兴奋莫名的尖叫声和口哨声。

  聂乐言满头冷汗,对着话筒说:“这么长时间,会窒息的。”却再度引来轰堂大笑。

  主持人也跟着大笑,十分慷慨:“既然美女有意见,那就缩短一点,一分钟!至少一分钟!

  她还来不及再反对,结果江煜枫一本正经地拍板决定:“就五秒吧,太长没意思,而且也别好莱坞式的了,中国式的不是更好?”

  “什么?”她吃惊地迅速转头看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身体却也被他稍一用力往前带入怀中。

  他的手臂拥住她的肩,温凉柔软的唇瞬间就覆下来,一张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以至于她仰着头却只能看见那双黑如墨玉的深眸。

  那里头有两簇小小的火苗,藏在深处闪闪跳动,又仿佛是天边最眩亮的星子,让人移不开目光。

  反正她的脑子懵了一下,他已经贴上她的唇畔,而这份触感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令她本能地不会抗拒,只觉得周遭的世界似乎有几秒钟的停顿,然后一切才又恢复正常,嘈杂声再一次如高涨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纤细柔软的女人被高大修长的男人拥住,两个人的侧影在明晃晃的射灯下显得无比和谐,仿佛每一道贴近的曲线都是天作之合。

  下面有人惊艳有人羡慕,他的唇离开她的同一时间,她却咬着牙低低地说:“……你混蛋!”

  可是他只是泰然自若地笑,然后理所当然地从主持人那里接过今晚的头等大奖,拉着她一同走下台去。

  这是聂乐言这辈子头一回当众做出这种事,脸上的热度从嘴角一直延续到耳根,即使到了台下,却仍觉得有无数道目光紧跟着自己。

  她想,此地再不宜留久!

  当即步随心动,匆忙得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亏她穿着细高跟的靴子,却还能走得那么快,等回到酒店到了房间门口,江煜枫才将红色的丝绒盒递给她。

  可是打开一看,她立刻就问:“怎么只有一枚?”大大的绒盒里,此刻只躺着一枚孤零零的女戒。

  结果他扬眉反问:“你要男式的干嘛?我收起来了。”

  “你刚才不是还觉得很不屑?”聂乐言觉得此人简直是反复无常,忍不住拿他说过的话去堵他:“如果你自己想要,出门买一只好了。”

  “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他笑得十分洋洋得意,“原来中奖的感觉很不错。”

  不提倒还好,一提起来她又觉得羞愤难当。

  当众表演热吻,她以前只在电视里面看见过,那会儿或许是花样年华少女心性,所以总觉得浪漫和憧憬,可如今真正轮到自己身上了,才发现事情根本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

  她忍不住拿起手袋往他身上抡,却被他轻巧地躲开。

  他仍是笑:“公众场合,你好歹也装装淑女吧。”

  还提什么淑女?她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你敢说你一点也不想要这对戒指?其实你是应该感谢我的,为了完成你的心愿,我可做了很大的牺牲。”

  他说得大言不惭,她便假心假意地扯着唇角笑,一只手顺势抚到他的背脊上,故意说:“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其实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她的本意只是想要讥讽他,谁知道他的眼神微微一沉,突然伸手将她再度圈住。

  江南寒冷的冬天,无边的夜色将整座城市牢牢地包裹起来。

  客房走廊上却是一片静谧的温暖。

  他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不同于方才酒吧里的那一幕,倘若说刚才只是个玩笑的话,此刻却仿佛带着一点点试探的意味。

  他要吻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想要吻她。

  她被他圈在怀里,可是他怕她会在下一刻就愤而逃走,所以格外小心。

  而事实上,聂乐言也确实反抗了一下。

  她在他的手臂间挣了挣,然后后颈便被他的手掌很自然地轻轻扣住。

  隔着薄薄的丝巾,他的手指有一点凉,那份凉意很快地传到颈脖上,令她下意识地瑟缩肩膀,打了个寒噤。

  他好像很满意看到她露出这种呲牙咧嘴痛苦的表情,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清淡明亮的笑意,趁着她一愣神的工夫,他就已经低头吻住了她。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说不清楚究竟是温柔还是霸道,抑或只是试探……淡淡的熟悉的烟草气味一丝丝地侵袭而来,她在短短的怔忡之后,却如同着了魔咒,本能地闭上眼睛,并没有再推拒,反倒摸索着反手将门卡插进暗槽中。

  ——“咔”地一下脆响,门板终于应声而开。

  他半推半抱着拥着她进去,两人凌乱的脚步印在厚实绵软的地毯上,显得悄无声息。

  连灯都没有开,所以她听见他们的呼吸声,她的,和他的,在黑暗里混乱地交缠在一起,又仿佛有着惊人合拍的频率。

  手袋,围巾,外套……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从门口一直延续到床边,他却还在吻她,用高超的技巧挑逗着她所有敏感的地带。她攀着他的肩,一径地承受和回应,最后只能迷迷糊糊地想起,上一次喝醉了酒之后大概也是这样,在一阵拥吻和诱惑中,便意识不清地上了他的床。

  可是这一次不同。

  她并没有喝醉。酒吧里那两支喜力,远远不能令她醉得神志不清。此时此刻,在柔软的床榻与他温暖的怀抱之间,她的意识无比清醒。

  聂乐言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她并没有忘记他们的关系——一对早已经分手的过期恋人。可是被他压在身下,她的身体便如同中了盅,伸手抱住他赤 裸的腰线,从节节败退到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贴近迎合,身上的肌肤在他灵巧的手指下迅速升温变得滚烫,一寸一寸如燎原的火势在蔓延。

  清爽而阳刚的纯男性气息像潮水般、随着律动席卷而来,仿佛也一并卷走了她的理智,让她将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暂时抛在了脑后,余下的只有最原始本能的反应。

  她不能推开他。

  她也不想推开他。

  灼热的唇吻在她锁骨上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想念他。

  原来她还想念他,分不清是身体还是灵魂,总之,她竟然想念这个男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来,凌乱的被单下,两个人的喘息声由粗重沉钝渐渐变得缓和。她在黑暗里只觉得疲累至极,一句话也不想说,甚至连手指都不愿意多动一下,于是最终就这样被他强行拥在怀里睡着了。

  [三十九]

  天亮醒过来,发现还是同一个姿势,又或者中途翻过身,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她自始至终都被圈在那两条修长的手臂之间。

  她觉得一条腿发麻,可是只动了动,身旁的人便被吵醒了。

  她转过头说:“早。”

  江煜枫眯了眯眼睛,只觉得这回的反应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了。

  还记得那天她发现自己躺在他床上的时候,大约恨不得能立刻变成一只鸵鸟,永远把脸埋进沙子里才好。

  可是现在,她却气定神闲地将他横着的一条胳膊移开,然后拥着被子坐起来去捞衣服。

  “这么早起来干什么?”看了一眼昨晚忘记摘下的手表,才刚刚七点半,整个城市也还处于半苏醒状态。

  结果才发现,她竟然是在替他拿衣服。

  “快穿起来。”聂乐言把衬衫丢过去。

  他只低头看了看,仿佛不满地略微皱了皱眉:“你急什么?”

  “当然要着急。趁着你的那些员工还没起来,你快回自己房间去。”

  他却还是一动不动,嘴角已经微微沉下来。

  她催促地看他一眼,结果只听见他轻描淡写地反问:“怎么?你觉得这样很见不得人?”

  因为太了解他,所以这样的语气令聂乐言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可她还是镇定地说:“我是为你着想。万一被你的下属撞见,影响的是你的形象。”

  他嗤笑一声,半真半假说了句:“多谢。”一边慢条斯礼地起来穿衣服,一边又问:“看来昨晚只算是一夜情?”

  正弯着腰找衣服的纤细身影微微僵硬了一下,聂乐言皱着眉心低头盯着暗灰色的地毯,好不容易终于用手指挑起那条起了褶皱的羊毛裙,一时并不回头,只是应道:“否则你以为是什么?”

  坐在二楼自助餐厅吃早饭的时候,LINDA在心里第N次对眼前的气氛下了评语:诡异!

  其实不止诡异,而且压抑!

  与这一对出色的男女坐在同一张桌上,本该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可是现在却令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她很后悔,千不该万不该,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拒绝江煜枫的邀约,不和他们坐在一起吃早餐。

  最后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问:“江总,要不要再替你倒杯咖啡?”

  周围沉默的空气终于破开一点点,因为江煜枫说了他自从下楼以来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不用。”

  虽然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但LINDA却如同获了特赦令,立刻站起来说:“那乐言你呢?我要去拿果汁,需不需要顺便帮你拿一杯?”

  “哦,不用了,谢谢。”坐在那里同样一直沉默着的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起身,若无其事地微笑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东西。”

  “嗯。”不管三七二十一,LINDA首先抓住机会,逃离这个看似平静实似沉郁的现场。

  她与聂乐言不算太熟,即使聂乐言当过她的顶头上司长达两年之久的正牌女朋友,但由于前者很少去公司,所以她与她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只知道老板在与她分手之后也陆续传出过新的绯闻,但好像都不持久,好像都只是走个过场,一眨眼就又消失了。

  私底下也有女同事在讨论,说江煜枫换女朋友的速度太快,但越是这样,她们偏偏越是稀罕他,仿佛这年头花花公子还是最走俏的生物,只因为他能引发女性们最天真的降伏梦想。

  谁都想当他的终结者,可是至今没人成功。

  所以这次带着聂乐言一道出行,LINDA才在心里觉得奇怪。她以为他们又合好了,可是想想又认为不可能,因为这似乎并不太像江煜枫一贯的作风,而且方才这二人分明各怀心事,连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吃过早餐,一行人才坐着合作方派来的车子去办正经公事。

  五六个人随行人员,其中倒有三位是女性。坐在商务车里,那几个女同事就在后排翻看杂志报纸,打发无聊的时间。

  其实江煜枫私底下一向随性,并不怎么愿摆老板的架子,于是只听见后面时不时地传来讨论的声音。

  好东西要大家分享,更何况那些小道消息八卦花边。

  其中一个人翻到报纸的娱乐版,扫了一眼便小声说:“白妍妍又被狗仔队偷拍了。”

  另一人问:“什么事?”

  “喏,你看,硕大的粗体标题写着呢——深夜约会神秘男子,二人神态亲昵步出餐厅。”然后把报纸摊得更开一些,好让感兴趣的人都能看得到。

  果然是当红女星白妍妍本人,穿着件米色毛线大衣和同色系的长靴,头上戴了顶白色的针织帽子,长长的头发披到肩膀上,即使是这样暗夜里的偷拍,也依旧显得时尚而妩媚,镜头感十足,仿佛天生的明星架子。而且,或许因为是在夜里的关系,她竟然连招牌墨镜都没戴,因此在那几张照片里的可辨识度十分高。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正在微笑,全程都是笑意盈盈,仿佛只因为走在旁边的那个年轻男人。

  之前大家还兴致勃勃地在讨论,此时却突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宽敞的商务车的车厢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是那些记者真的没认出来,抑或是另有隐情,反正通篇报道里语焉不详,并没有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身份以及任何有用的信息,而且选出来的照片里,男人的脸孔全都拍得不甚清晰。

  不过其实并不难认,至少对于车里的人来说,十分好认。

  她们熟悉他,更胜过熟悉白妍妍。

  讨论的声音蓦地停下来,江煜枫很快察觉到异样,回头瞥了一眼,结果拿着报纸的那人还处在意外的状态里,以为大老板也想看看自己的偷拍照,于是下意识地便把报纸递了出去。

  然后她看见江煜枫的眉头皱了皱,条件反射性地解释了一句:“这是昨天从聂小姐的房间里借来看的。”

  怪不得,恐怕就是看过了这个报道,她对他的态度才会那样反复无常。

  其实那个女同事一时间只是急于撇清,仿佛这样可以把责任推得干净一些,至少证明自己并不是这则八卦的源头传播者,免得被狗仔队偷拍到的老板恼羞成怒,怪罪到她的头上。

  可是,她的担心显然有点多余,江煜枫听了之后只是静默了一下,然后便面无表情地将报纸递还给她。

  她侥幸地松了口气,结果却又听见他的声音从前排传过来,不紧不慢:“过期的报纸,没什么好看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其实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命令,甚至比平日里在公司交待公事的时候还要温和些,不过那个女同事只愣了一下,呆呆地“哦”了声,然后便连忙将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张叠起来,一鼓脑儿全都塞到座位下面去。

  LINDA的眼神从旁边飘过来,半是提醒半是无奈,她才仿佛突然警醒过来:自己方才一紧张,好像说错话了……

  聂乐言一个人待在酒店的房间上网。

  原本是打算趁着这一整天的无所是事,随便去街上走走的,结果没想到准备出门的时候却意外地下起雨来。起初还只是毛毛细雨,后来竟然越下越大,一直延续到吃过午饭,仍旧没有丝毫停歇的趋势。

  下午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下来,雨点滴滴嗒嗒地敲打在玻璃上,到处灰蒙蒙的一片。其实她住的房间位置极好,从窗户边望出去,就可以看见那一整片被雾气笼罩着的湖面,当真如同书上所形容的那样,烟波浩渺。

  聂乐言看了一会儿风景,又跑去电脑前面搜索下载小游戏,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其实大致猜得出来会是谁,可是打开门之后,她还是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事情办完了,当然要回来。”那人的情绪似乎比早晨的时候稍微好了一些,于是重新对她作威作福起来:“帮我倒杯水。”

  她顺手拿了杯子倒水给他,靠得近了才闻到淡淡的酒味。

  “明天一早出发去乌镇。”江煜枫在沙发里坐下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