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顾忌贺伶的名声,绝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拿人了,不然她当众嚷嚷出来贺伶就毁了。而贺家为了将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如果不能彻底灭口就应该会给这妇人家中一笔银子,让她们搬离京城。

二夫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阿晚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想得很周到,现在伯祖母问你,你觉得这件事情应当如何收场好?”二夫人言辞亲切,看着贺林晚的目光还带着几分鼓励。

贺伶脸色一白,轻轻扯了扯她娘的衣袖,被她娘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让她稍安勿躁。

贺林晚抿了抿唇,看了贺伶一眼,目光淡含鄙夷:“若要问我,那自然是让贺伶向我磕头认错!再打上一百个板子,关上一两年!”

贺伶咬着唇,气得身子发颤,却可怜兮兮地抬头,朝着上头含泪唤了一声:“太夫人……”

太夫人虽然平日里还算给她们母女脸面,但是也是为了与自己的儿媳妇打擂台,心里却不见得有多待见贺伶,这会儿又怨恨她惹事生非,所以便当作没有听到。不过最后她也不会真的让她按贺林晚说的受罚就是了。

贺林晚当然明白这些,所以她顿了顿,便接着不情不愿地道:“不过我娘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我娘说三妹妹向来乖巧,这件事情就算是有人犯了错,那也一定是三妹妹身边那丫鬟鬼迷心窍犯下的错,与三妹妹本人没有什么关系。没听说丫鬟犯错要主子受罚的理儿。”

贺伶一愣,余氏却是立即就反应过来了,知道要想翻供可能有些麻烦,不过将罪过都推给丫鬟却是容易多了,连忙理直气壮地道:“我们伶儿本来就是好孩子!既然是那贱婢惹出来的事情,就让人将那贱婢好好审审!”她就不信,那丫头家人的命都捏在她手里,还能说出什么对主子不利的言论来。

二夫人闻言看了余氏一眼,却是暗自摇了摇头。

余氏有些小聪明,但是毕竟是庶出的,眼界低了些。

丫鬟抵罪倒确实是摘干净了贺伶,但是她们三房又能完全摆脱嫌疑么?外人面上不说,心里难道不明白这些大宅门里的弯弯绕绕?这其实与认罪差不离了。

不过二夫人虽然知道,却没有提点余氏的意思,反而点了点头对太夫人道:“母亲,老三媳妇是和明理的,说的有道理。伶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什么品性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再清楚不过了。那个丫鬟确实需要好好审审。”

太夫人对这件事情兴趣不大,只要贺家没失颜面就好。当然,她不知道元二审问那妇人的时候就被不少人家的丫鬟婆子们暗中看去了,只是人家不会拿到明处说罢了。

“你看着处理就行了。”太夫人对二夫人道。

二夫人低头应了一声。

余氏和贺伶都松了一口气。

贺林晚看了一眼面色平和恭谨的二夫人,心里终于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这位二夫人果然不简单,手段也不错,难怪太夫人被她收拾地服服帖帖的。

第17章 怂恿

二夫人吩咐人去把贺伶的丫鬟给带来,然后起身道:“太夫人今日坐了许久的马车也劳累了,我们去外头的花厅吧,别扰了太夫人休息。”

余氏母女和贺林晚都跟着二夫人从太夫人屋里告退。

出了正房,二夫人突然问贺林晚:“阿晚,你娘怎么没有与你一同来?”

贺林晚垂眸道:“娘在照看弟弟。”

二夫人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我让人去叫她过来,她心理肯定也担心你。”说着二夫人便打发了自己的丫鬟去叫卫氏过来。

贺林晚没有说什么,跟着二夫人去了花厅。

卫氏来的很快,几乎是那丫鬟被带上来的同时她就赶到了,她第一眼看的就是贺林晚,见贺林晚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卫氏松了一口气。

余氏则是恶狠狠地瞪了卫氏一眼,嘴里道:“一家子丧门星,晦气!”

若是平时卫氏也就当没听到了,但是昨儿才发生小虎子的汤的事儿,刚刚卫氏又从二夫人丫鬟那里得知了今日之事的经过,正在气头上,当即就冷着脸反问道;

“不知四弟妹口中的一家子指的是哪一家?我相公姓贺,我两个孩子也姓贺,我是贺卫氏。我这一家跟贺氏一族祖宗祠堂里供奉着的那满壁贺氏先辈们是同一家,四弟妹你这一开口就骂了贺家满门,就不怕哪一日烧香祭祖的时候祖宗显灵一道雷劈下来吗?”

余氏闻言打了一个寒噤,下意识地看了看天。

卫氏冷笑。

余氏反应过来,怒道:“卫贞娘!你竟敢诅咒我!”

二夫人终于开口制止道:“好了,都一人少说两句!都是妯娌至亲,什么诅咒不诅咒的,说出去多难听。”

余氏不敢不给二夫人面子,只能先歇战。卫氏则是冷着一张脸坐下了,把贺林晚拉到了自己身边。

二夫人这才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丫鬟发问;“你是三小姐的丫鬟?你可知罪?”

那丫鬟惨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看了余氏母女一眼,低下头去:“奴,奴婢,知,知罪。”她说话的时候牙齿一直在打颤。

二夫人道:“这么说大姑娘今日买来放生的鸟真是你事先让那妇人下毒的?”

丫鬟瘫坐在地上:“是。”

二夫人点了点头:“你为何要这么做?”

那丫鬟忍不住哭了起来:“奴,奴婢不知。”

二夫人挑眉:“你不知?”

贺伶这时候开口道:“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大小姐几次三番地为难你,你怀恨在心,所以……”

卫氏突然出声打断道:“二伯母,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丫鬟?”

二夫人道:“今日不宜见血,还是发卖了出去吧。”

卫氏摇头:“若是寻常的欺主发卖出去到也合理,但是今日这贱婢居然用上了毒,好在这毒是用在畜生身上,若是用在人身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今日若是不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日后若是有人有样学样,谁知道会轮到哪位主子身上?”

二夫人闻言一愣,似是没有料到向来温和无争的卫氏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贺林晚也不由得看了卫氏一眼。

二夫人沉吟道:“那依你之见呢?”

卫氏道:“不过二伯母说今日不宜杀生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何不交给苏家巷的阎婆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这位阎婆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却也是赫赫有名的,她本不姓阎,阎这个姓是别人加给她的。虽说她也是牙人,但是她跟一般的牙人还不一样,落到她手里的女子都会先被她调|教一番再卖给一些有特殊爱好的人,而经过她的手调|教的女子最后能不疯不傻活下来的十个当中能有三四个就算好了。

余氏惊怒道:“你居然这么狠毒!”

卫氏不为所动:“这倒是奇了怪了,下毒害人的不狠毒,我这个受害之人的母亲要求公道反倒是狠毒了。四弟妹若是不舍,那我们就将她送去官府,官府严刑逼供之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如何?”

余氏张了张嘴,不说话了,真将人送官了,贺伶也会被牵连进去。

二夫人看了看卫氏和余氏,然后道:“就按老三媳妇说的办吧,这些奴才是该下狠手整顿整顿了。”

二夫人没有再审问那丫鬟,她也知道再审问下去除了把这丫鬟是受了贺伶指使的事情审出来之外审不出什么来,就让人将她拖下去了,余氏和贺伶再不敢言。

二夫人处置完了丫鬟之后,又道:“这件事情虽然伶儿的丫鬟做出来的,但是伶儿也有管教不力之过,我就罚你抄写贺氏家规两百篇,你可有异议?”

贺伶虽然心有不甘,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二夫人对余氏道:“这两百篇家规是让她自己抄,如果被我发现她找人代抄,就翻倍。你先带她回去吧,抄完家规之前不用出院门。”

余氏蔫蔫儿地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贺伶走了。

余氏母女走后,卫氏也想带着贺林晚告退,却被二夫人叫住了。

二夫人对卫氏温声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平日里脾气太温吞了,像今日这样就很好。你要知道,你身后还有两个孩子,若是事事都不争,吃亏受委屈的还是孩子。女人为母则强就是这个道理。”

卫氏微微垂首,没有说话。

二夫人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我之前听说你们院子与厨房那边起了些争执?”

卫氏道:“都是一些小事。”

二夫人摇了摇头:“你不说我也差不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老四媳妇啊……哎!要不你也来帮我管家吧,这样她以后也顾忌着你些。我的年纪毕竟大了,精力有限得很。”

卫氏闻言有些犹豫。

卫氏本身对内院权利并没有多大的热情,但是承恩伯夫人和大太太都不管事了之后余下他们这一房在贺家内院里的处境就有些不妙了,不然也不会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怠慢小虎子。

但是卫氏也不是傻的,二夫人怂恿她管家肯定是有目的的,不然她要是真这么大方,又做什么想方设法地让承恩伯夫人和杜氏相继放下了手中大权。

第18章 二夫人的目的

二夫人似乎看出来卫氏的犹豫,也不强劝,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这样吧,你可以先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如何?”

贺林晚在一旁看在眼里,正想要插话,卫氏却已经开口道:“多谢二伯母,只是我没有什么经验……”

二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只要你有这个心二伯母可以慢慢教你。那今后你就帮我管理库房和府上的人情往来吧。”

卫氏低头;“谢谢二伯母。”

贺林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卫氏还是入了局。不过她也明白,若不是为了一双儿女,以卫氏淡泊的性子断不可能如此。

二夫人满意地站起身道,笑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给太夫人请完早安之后你就跟我一起去明善堂,我把事情给你交代清楚。我还要去太夫人那里禀报一声,就先走了。”

卫氏和贺林晚起身送她:“二伯母慢走。”

等二夫人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离开了,李嬷嬷才急急问道;“太太,您想清楚了?真的要帮二夫人管家?”

卫氏看着二夫人远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回去再说。”

李嬷嬷看了看四周,虽然看不见什么人,但是李嬷嬷也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地方,府里人多嘴杂,说不定自己说的话就被什么人给听了去了,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上前扶住了卫氏的手臂。

回去的路上,贺林晚观察着卫氏,一路上卫氏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想来她对自己参与管家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把握。

等回到西园正房,李嬷嬷将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出去,贺林晚见李嬷嬷和卫氏打算在东次间里说话,便借口累了回了东稍间歇息,她的病才刚好没多久,精神不佳也正常,卫氏便没有多管她。

李嬷嬷见人都退下了就急忙问道:“太太,我之前听说四太太在二夫人面前提了好几次,说想跟着她学学人情往来,现在二夫人撇下四太太选了你,以四太太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氏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一口气:“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就是二伯母的目的。”

李嬷嬷惊讶:“您是说……”

卫氏苦笑道:“二伯母就是想让我跟余氏斗。”

贺林晚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由得惊讶,她还以为卫氏不知道二夫人的目的所以才会被二夫人利用,倒是没有想到卫氏心里是清楚的。

贺林晚之前就看出来余氏那一连串的挑衅行为背后并不简单。

承恩伯夫人被太夫人罚去祠堂,大太太主动让出管家权之后二夫人就当了家,二夫人首先重用的却不是自己的儿媳妇曹氏,而是四太太余氏。从之后余氏一连串的行为看来,二夫人是想要利用余氏这把刀把承恩伯夫人和大太太的人都换掉,毕竟这些都是得罪人的事情,别人动手总比自己动手好。

余氏不过是被二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她的一举一动自然都是在二夫人的掌控之下的,以二夫人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宽厚仁慈的形象居然对余氏再三欺辱三房的事情不置一词,这说明二夫人原本就打算做壁上观的。

那边卫氏接着道:“以二伯母的精明,怎么会不知道厨房里发生的事情?她不过是乐见其成罢了。我之前也没有想明白二伯母的目的,直到她今日劝我跟她管家并把余氏心心念念的差事轻易的交给我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二夫人虽然想要利用余氏对付承恩伯夫人和大太太留下来的人,却也需要一个人来压制余氏的气焰。”

“原来如此,那现在她让您和四太太正面对上,你们两人相争谁想要占优势就势必想要争取到她的扶持,这样一来她就稳坐当家夫人的位置了。”李嬷嬷说到这里不由得焦急起来,“太太,您既然知道二夫人没安好心,那您为何还要上她的当啊?您明日就跟她说,您要教导大小姐和六少爷忙不过来好了。”

余氏摇了摇头:“我既然在这个家中,哪里又能那么容易置身事外呢?余氏的所作所为你也瞧见了,不是我一味的退让她就肯善罢甘休的。加上有二夫人在一旁算计,这次余氏为难不成总还有下一次。我受委屈不要紧,可是我这个当娘的实在无法忍受阿晚和小虎子被人欺负。”

李嬷嬷闻言,心里对二夫人不由得带了些怨气:“承恩伯夫人当家的时候,这位二夫人整日里就只在太夫人面前伺候,瞧着不声不响的,不想却是个心思这么深的,一出手就将当家多年的承恩伯夫人给赶去了祠堂,还逼得您不得不跟四太太对上。您说她到底图什么啊?这是承恩伯府,她争来争去还想要越过承恩伯这一脉吗?”

卫氏想了想:“想必她是不甘心吧,若不是二伯父走得早,她就是承恩伯夫人。”

李嬷嬷不以为意地道:“不甘心又能如何?这人就得认一个命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二老爷早就已经不在了,她不可能当承恩伯夫人。等太夫人也仙去她这一房势必是要搬出伯府的,难不成她还想让二爷继承伯府?伯爷有三个儿子呢,怎么也轮不上二爷这个侄儿来袭爵啊。”

卫氏摇了摇头:“二伯母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我现在只想护着两个孩子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其他的事情都与我没有关系。”

李嬷嬷担忧地看着卫氏道:“要不去您去看看承恩伯夫人,问问她的意见?她是您婆婆,总会顾着您的。”

卫氏怔怔地看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最后还是摇头:“承恩伯夫人现在自身难保,我就不去给她添乱了。二伯母不就是想要利用我来辖制余氏吗,反正我与余氏向来就不合,是不是被二伯母利用结果都一样。”

李嬷嬷和卫氏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小虎子睡醒了自己跑下床来,卫氏才又将这些烦心的事情放下,围着儿子打转。

贺林晚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外面小虎子拿着什么敲敲打打的声响微微出神。

想必这承恩伯府内院以后也不会多太平。无论是朝堂还是内院,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人心怀野心,必定会搅乱平稳的局势。

此时承恩伯府的祠堂里,也有人在提及二夫人。

承恩伯夫人魏氏端端正正地坐跪坐在案几边,面容平静地抄写着《金刚经》,她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握笔极稳,落在纸上的字迹清隽秀丽,瞧着颇有些文人风骨,坐在那儿八风不动的姿态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平气和。

正向她禀报的王嬷嬷不由自主地将声音放轻了,像是怕扰了什么似的:“……二夫人让人把三小姐的丫鬟送到了阎婆那里,又罚了三小姐闭门思过,之后二夫人又让三太太跟她一起管家……”

魏氏停笔,王嬷嬷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顿。

魏氏偏头打量了一番自己抄写的经文,皱眉道:“帮我瞧瞧中间这个‘尊’字是不是写偏了?”

王嬷嬷连忙挪过去盯着经文仔细看了看,摇头:“奴婢瞧着没有偏。”

魏氏将笔撂下了,从蒲团上站起身,小弧度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卫氏应了?”

王嬷嬷跟着起身,低头站在魏氏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是的,三太太答应了,二夫人便让她从明日开始跟着她管理库房和府内人情往来。”

魏氏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微热的风吹了进来,案几上抄好的经文被吹落了两张。

魏氏望着窗外的那颗高大的菩提树似是出了神。

王嬷嬷将落在地上的经文捡起来,用镇纸压好,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魏氏说话,便道:“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提醒三太太几句?”

魏氏漫不经心地说:“提醒什么?”

王嬷嬷道:“二夫人让三太太管家,明显是不安好心,您不用提醒三太太一声让她在这个时候别去趟这趟浑水吗?您之前让大太太放权,不也是想护着大太太?”

魏氏淡声道:“我让老大媳妇躲了,又让老三媳妇退,剩下个庶媳在外头兴风作浪拿我的人开刀立威?”

王嬷嬷一惊,抬头看向魏氏。

魏氏的声音依然平和温淳:“她忍了这么些年才找到这么个机会出手,又岂会轻易善罢甘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