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摇了摇头,小声道:“你哪里都没说错,可是你忘了这里是后宫,不是跟你讲道理的地方。”

元宵甩开元宝,揉了揉自己被掐疼的手:“这里不讲道理讲什么?”

元宝看着灵溪阁的方向叹道:“这里只讲‘有宠’和‘无宠’……”

宁易刚走进灵溪阁,迎面就飞来了一物。宁易后退一步抬手将那快要砸到自己脸上的东西接在手中。低头一看,却是一个掐丝应龙银烛台,应龙的尖翅已经将宁易右手的户口割出来了一条不浅的血口。不多会儿鲜血就涌了出来,宁易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将手里的烛台放到了一旁的桌上,抬步进了内殿。

湖阳公主坐在床上。头撇向另外一边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宁易走到公主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湖阳公主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宁易来哄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她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轻咳一声故意板着脸道:“宁易,你这么晚才回宫该当何罪!”

宁易眼皮都没抬就跪了下来:“请公主治罪。”

湖阳公主愣了愣。立即起身去拉宁易:“你,你,你。谁让你跪了!啊——”湖阳公主发出一声惊叫,指着宁易正在流血的手。“你的手怎么啦?青玉!青玉!青玉!”

青玉立即跑了进来,看到宁易正流血的手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湖阳公主想要上前看看宁易的手又不敢,只能急急朝青玉道:“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青玉闻言正要走,宁易制止道:“不必惊动太医了,只是小伤,包扎一下就好了。”

青玉看向湖阳公主,她也觉得这时候去惊动太医院无论是对公主还是对宁易都不是好事。

湖阳公主见宁易坚持,只有对青玉道:“那你去找些好的药来,快些啊。”

青玉领命下去了之后,湖阳公主看着宁易淡然的面孔,有些不安地找出来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宁易:“用这个按住伤口吧。宁易……你的手是不是我刚刚弄伤的?”

宁易接过帕子将伤口潦草地包扎了一下:“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公主无关。”

湖阳公主咬了咬唇:“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伤你的。”

宁易没有说话,湖阳公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宁易那张在宫灯下格外俊秀苍白的脸发怔。

宁易垂眸道:“宁易触犯宫规,请公主降罪。”

湖阳公主看着宁易闷声道:“我只是说着玩的,没想要真治罪于你。你手里有我给的令牌,在宫门关闭之前回宫并不算触犯宫规。”

后宫之中有身份的主子想要时时出宫并不容易,不过她们是可以派遣心腹宫人出宫办事的,只要有一宫主位的主子给的令牌就能自由出入,湖阳公主的灵溪阁也只有这么一枚贤妃给她的令牌,一般都是交给总管太监或者身边的大宫女,可是湖阳公主却是给了宁易。

见宁易不说话,湖阳公主又道:“不过下次你要出宫的话要先跟我说一声,今日你不声不响就走了,害我寻你半天,还被淳阳给笑话了,所以我才会这么生气的。”

宁易道:“公主给我令牌的时候我说了要出宫一趟。”

湖阳公主噘嘴:“那不算!我是说你出宫之前一定要跟我说。”

宁易垂眸道:“知道了,公主。”

湖阳公主立即就高兴了起来,忘记了之前还想着等宁易回来一定要让他好看的话。

青玉将伤药拿了进来,宁易想要回去包扎,湖阳公主却是硬要宁易留在内殿亲眼看着他包扎好。

湖阳公主撑着脸颊看着宁易低头包扎的侧脸,眼睛都不眨:“对了,你今天出宫去做什么啦?”

宁易随口道:“去看我弟弟。”

湖阳公主眨了眨眼,一脸惊讶:“你还有弟弟啊?他跟你像不像?现在在哪里?”

宁易给自己包扎的手一顿:“……不像。”

湖阳公主看着宁易漆黑的眸子,愣愣地道:“你是不是想你弟弟啦?要不你带他进宫来?我……”

宁易抬眸看了湖阳公主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和尖锐:“进宫当内侍么?”

湖阳公主刚刚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说完才想到自己说错话了,宁易的弟弟若是进宫除了当内侍还能怎么样呢?湖阳公主不由得想起了今日淳阳说的话,不知怎么的眼睛就红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宁易将绷带扎好,再次抬眼的时候眼中的嘲讽与尖锐都尽数散了去了,只剩下一片淡漠:“我弟弟从寄养的人家家中走散了。”

湖阳公主掩口惊呼:“啊!怎么会这样!要不我去求我六皇兄让他帮忙找?”

宁易将药瓶收拾好:“不必了,我已经拜托了别人替我寻找他的下落,总会找到的。只是若是以后我出宫回来得晚了,还请公主能够恕罪。”

湖阳公主立即点头:“我知道了,我不怪罪你!你尽管出宫去找你弟弟就是了!”

宁易起身:“多谢公主。”

这时候青玉带人来伺候湖阳公主洗漱,湖阳公主喜欢宁易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可是不知为何,到了洗漱沐浴的时候她却不愿意让宁易在跟前,尽管她并不排斥别的内侍伺候。

宁易起身告退,湖阳公主见她之前给宁易用来包扎的帕子还在桌上,绣着她名字的一角上沾染了一些宁易的血迹,不知为何,湖阳公主就觉得心口有些热热的。

“诶!”湖阳公主喊住宁易,红着脸指着自己的帕子有些别扭地道:“这个……这个你都已经弄脏了,就……就赏给你吧。”顿了顿,她嘟囔地补充了一句,“这上头的字还是我亲手绣的呢!”

宁易看了一眼那块帕子,拿起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内殿。

湖阳公主看着宁易的背影,捧着自己的脸笑得眉眼弯弯。

宁易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着小木头如今不知所踪,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他冷漠的看了一眼手中染着自己血迹的帕子随手将它扔进了冒着青烟的香炉里。

宁易缓缓地握紧了拳头,原本已经止住了血的虎口又崩裂开来,染红了绷带。

“李氏,总有一日……”

贺林晚在接到高个子让绣庄的童掌柜送来的信的时候刚领完了皇后派人赐到贺家的赏赐,贺府的人包括老太太在内都跪下接了旨,这次算是给三房狠狠地长了一回脸,也惹得四太太余氏对卫氏越发眼红。

贺林晚得到了杨成杰的消息简直是又惊又喜,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理会贺府里各人的态度,她只想出府去找弟弟,可是贺林晚也知道今日是出不了门了,只有等明日再想办法。

不想到了第二日贺林晚又得到了消息,原本收养杨成杰的那一户人家前一夜被烧了个干净,夫妻两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四岁的稚儿。

第112章 相约太白楼

贺林晚再逼着自己冷静,这会儿也在贺府坐不下去了,她决定去请求贺士让她出府一趟,不想还不等贺林晚先向卫氏提出要出门的事情卫氏便接到了定武侯夫人大余氏的信,大余氏约她出门一见。

见卫氏穿戴好了出门的衣裳要出门吩咐自己在家中看账本,贺林晚灵机一动缠着卫氏道:“母亲,带我一起去嘛。”

卫氏扶了扶头上并不显眼的包金银簪好笑道:“昨日才带你出了一次门,今日怎么又想着要出去?哪家的姑娘心有你这么野的?”

贺林晚噘嘴一脸委屈:“昨日怎么能算,您不知道昨日女儿在宫里的时候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母亲您就带我一起出门嘛!余姨妈最喜欢我,才不会在意您多带了一个尾巴呢。”贺林晚轻轻摇着卫氏的手臂,不肯放她出门。

卫氏已经许久不见女儿撒娇了,这会儿见贺林晚难得如此小女儿姿态地对自己耍无奈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卫氏又想到昨日女儿在宫中确实是受了委屈,心里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失望,不过片刻就无条件地妥协了。

“好了,好了,带你去就是了。别摇晃了,娘的骨头架子都被你摇散了。”卫氏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地道。

贺林晚眼睛一亮:“娘最好了!”

卫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包容地笑道:“赶紧去换一身出门的衣裳,别让你余姨妈等太久。”

贺林晚让几个丫鬟伺候自己换出门穿的衣裳,一边随口问了一句:“母亲,您今日跟余姨妈约在何处相见?”

卫氏亲自给贺林晚挑了一件浅绿色的袄裙:“我与你余姨妈有事情要谈,约好了在太白楼。你上回不是去过那里吗?”

贺林晚愣了愣。

太白楼?之前李毓与她相约之地?还真是巧了。

不过上次她回绝了李毓之后并未定下下一次的见面时间。今日应当不会遇见李毓。

贺林晚很快就换好了出门的衣裳,春晓要帮她重新梳头被她拒绝了,只是换了一对珠花,珠花上用珠子和银丝攒成的小蜻蜓随着贺林晚的动作轻轻颤动着薄如蝉翼的翅膀,再配上那一身浅绿色绣荷花的裙子,贺林晚整个人显得活泼又娇美,让卫氏在一旁瞧着心里十分满足。

就这样。贺林晚成功地跟着卫氏出了府门。

马车在太白楼停下来之后。贺林晚趁着卫氏在与李嬷嬷交代事情的时候悄悄地吩咐春晓道:“你去给贾家四兄弟送个信,让他们来一趟太白楼,上次告诉你他们住的那家客栈你能找到吗?”

贾家四兄弟就是贺林晚之前拜托的去找杰哥儿的那四人。他们自称“贾氏四杰”,名号分别为贾大,贾乙,贾丙和贾丁。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不过他们谁都不在意。

春晓立即点头小声道:“奴婢能找到,奴婢这就去。”

卫氏过来瞧见。正要问贺林晚让春晓做什么去了大余氏的大丫鬟跟太白楼的掌柜迎了出来,大余氏的大丫鬟行过礼欢喜地道:“给贺三太太请安,我家夫人已经在楼上包房里等着三太太了,三太太这边请。”

太白楼的掌柜在看到贺林晚的时候视线一顿。然后便躬身给她们带了路。

与上次只围了屏风的雅间不同,因卫氏与大余氏有事情相谈,所以这次她们是在有门有窗的包房里会面。

余氏是只身前来的。见卫氏带着贺林晚一起来了她就笑了:“小阿晚也来了?怎么办,这回姨妈还是没有给你备礼。”

卫氏看了贺林晚一眼。取笑道:“你不知道她,只要能出门她就高兴了,才不在意你备礼不备礼的。”

贺林晚发现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卫氏向来都是有礼而端庄的,因为卫氏有着很强的戒备心,这可能是跟卫氏自幼成长的环境有关,不过在面对大余氏的时候卫氏就会放松许多,显见是对大余氏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十分信任。

因此,贺林晚对着大余氏也多了几分随意,她吐了吐舌头道:“多谢余姨妈让阿晚有了出门的机会,您不知道,我娘最近拘着我不让我出门呢。”

大余氏闻言看了卫氏一眼,笑着摸了摸贺林晚的头:“下次你母亲再不让你出门,你就到姨妈府上来看姨妈如何?这她要是还不准,姨妈就帮阿晚说她。”

贺林晚抱着卫氏的手笑:“好啊,不过姨妈可别说我母亲,我会心疼的。”

大余氏哈哈大笑:“瞧这嘴甜的。”

卫氏看着贺林晚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心里满足。

三人坐着说笑了一阵,见春晓回来了在门口朝着自己使眼色,贺林晚便道:“母亲,您跟余姨妈两人说话,我去瞧瞧太白楼里收藏的字画,上次听三哥说有不少人在太白楼里留下的墨宝,我去瞧瞧去。”

大余氏一脸惊讶:“你还喜欢这些?”大余氏早就听说贺林晚只喜欢练武,其余的琴棋书画都不擅长。

卫氏瞥了贺林晚一眼,对大余氏道:“她哪里是喜欢这些,我瞧她是在屋子里待闷了而已。”

贺林晚朝着卫氏讨好地一笑。

卫氏无奈道:“罢了,你去吧。只一点,身边不能离了人,也不能走出太白楼。”

太白楼里向来都是接待女客的,能进得了太白楼的也都是有身份的人,从来没有女眷在太白楼里出什么事情,何况这里随便喊一声就有的侍女出现,所以卫氏才会放心让贺林晚离开自己的视线。

贺林晚带着春晓出来:“怎么这么快?人没来?”

春晓点头,小声道:“来了,在外头呢。姑娘,奴婢刚离开太白楼不就就被那个叫贾丁的拦住了,他说他们已经不住那家客栈了,知道姑娘会找他们,所以贾丁一只在我们府外盯着。”

贺林晚想了想:“去跟掌柜要个包房再让人将他们带上来,注意点别让人瞧见了。”

不是贺林晚忘记了要避嫌,她太想知道杨成杰的情况了,偏偏卫氏不会放她离开太白楼,所以也只有如此行事了。好在太白楼应该是与李毓有些牵连,上次李毓约她来此应该也是与掌柜有过交代的,她少不得今日又要借用一下这位世子爷的人情了。

李毓的面子果然够用,尽管贺林晚并没有明着报出李毓的名字,掌柜也很快就来了,二话不说亲自给贺林晚安排了一间包房,离着卫氏和大余氏的那间并不算远,但是有相对隐秘一些。

“贺大姑娘请随意。”掌柜安排好了之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贾氏四杰”很快就来了,不过他们在容貌上都做了一些变装,瞧着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有不同。

将自己扮成了一个中年瞎相士的斗鸡眼贾丙一见到贺林晚就垮着一张脸叫苦道:“姑奶奶,这次咱可被您害惨了!咱让官府的人给盯上了!若不是想着怎么也该来给您交代一声,兄弟几个早就离开京城了!”

事实上并不是贾氏四杰不想走,而是因为手头上没了银钱惦记着贺林晚当初承诺给他们的银子,所以才甘愿冒险来见一见贺林晚。

贺林晚挑了挑眉,看向高个子贾大。

贾大摘掉脸上的络腮胡子,解释道:“李二夫妇的死因有些蹊跷。因为我们几个白天刚好在关公庙胡同出现过,还有人目睹我们与李二有过冲突,不想晚上李家就出了事。所以官府怀疑上了我们。”

“贾氏四杰”似是因为躲避官差又累又饿了,见桌子上有几盘精致的点心还有茶水,也顾不得讲究什么规矩了,四人各自占了一个桌角,抓着桌上的几盘点心开始狼吞虎咽,就连几个人之中看上去最为斯文的贾大也吃得毫无形象可言。

春晓暗自瞥了撇嘴,在心里鄙视着。

贾大灌了自己一杯茶,对上春晓的目光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还是一边讲云片糕往嘴里塞一边道:“李二夫妇都被烧得只剩下骨架了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人怀疑,只是他们一个邻居说听到李家的那个四岁的小儿子说有人杀了他爹妈。南城兵马司的人进一步探查这才发现了几个疑点,李二夫妇是在火烧起来之前就死了,李家的火也有好几个起火点,加上住在他们家对面的一个小寡妇也说李二白日的时候跟人有过争执。”

贺林晚静静地听着,突然开口问道:“他们口中的小木头呢?有他的下落没有。”

李二往自己口里塞点心的手一顿,与几个兄弟对视一眼,然后才道:“李二和李家对面的小寡妇都说那个孩子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我们问过周围的人,小木头被带走那一日一个叫杨六的差役曾经去过李二家,不过那个孩子却并不是被杨六带走的。”

贾丙含糊地道:“不过也许是被别的官差带走了也说不定。”

贺林晚拽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担心,难道杰哥儿真的被抓回去了吗?

正在这个时候,包间的门开了,一个声音道:“杨成杰并不在大牢里。”

第113章 她的胎记

忽如其来的声音让贾氏四杰一惊,四人同时站起身来戒备地看向门口。

“什么人?”胖子贾乙更是动作迅速地摸出了一把剔骨刀。

来的是一位身着深紫色锦袍,眉目清俊至极,堪可入画的少年。

少年看都没有看那四人一眼,自顾自地走向独自坐在一旁的贺林晚,当少年从贾乙身边经过的时候,贾乙下意识地抬手向拦,他手里的那把剔骨刀差点戳到少年的脖子。

少年眼也没抬地屈指在刀面上一弹,贾乙觉得自己握刀的右手一麻,那把锋利的剔骨刀就刀尖向下掉落下去刺入了地板中,若不是贾大眼疾手快地拉了贾乙一把,剔骨刀差点穿透贾乙的右脚。

贾乙捂着自己的右手惊疑不定地看向少年。

这一次贺林晚没有功夫去指责李毓的不请自来,她的注意力都被刚刚李毓所说的那句话吸引了去:“什么意思?你知道他在哪里?”

李毓走到贺林晚面前:“让闲杂人等退下吧。”

“闲杂人等”四人:“……”

贺林晚急于想要知道杨成杰的消息,所以也不在意李毓的反客为主了,她看向春晓颔首道:“替我送贾氏兄弟出去,我今日所坐的那一辆马车的暗格里有两个五十两的银裸子你都去取出来给他们。”

贾丙一听到银子,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立即道:“我们没二十两银子找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