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从后面的马车上钻了出来:“赵掌柜,你有没有给我们太太姑娘留个包间啊?”

仙客来茶楼的赵掌柜笑的一脸和善:“有的有的,我们少东家特意交代了给贵府的太太小姐留一个大包间。”

贺林晚从马车上下来:“有劳赵掌柜了。”

赵掌柜笑着作揖:“不敢不敢。”

贺阿娇和卫氏听到动静也从车上下来了,贺阿娇惊喜地看向贺林晚:“阿晚已经订好包间了?”

贺林晚笑道:“今早听您派人过来跟母亲说要来这里我就派人去求了赵姐姐给留了地方,好在今儿我们运气好,茶楼尚有一个预留的包间。”

贺阿娇笑着对卫氏道:“我们这些大人居然不如阿晚一个孩子想得周到。”

余氏瞥了贺林晚一眼,笑道:“茶楼不是打开门来做生意的么?就算没有小孩子这点人情,你们仙客来难不成还要关门谢客不成?多花点银子不也一样要给客人用?”

赵掌柜笑容依旧和气:“贺太太说的是,不过我们这间包间向来是东家自己预留的,从不接待外客,若不是有贺大姑娘的面子,外人就算是多出十倍的银子我们也是不敢答应的。”

余氏还想说什么,贺阿娇却是皱眉打断道:“行了行了,我们确实是承了人家的情,这有什么好争的。”

贺林晚对赵掌柜颔首:“改日我再好好谢谢你少东家,掌柜带路吧。”

恰在这时,一个少年从一旁走过,贺家女眷避让了几步,卫氏却抬头看了一眼。

另一个少年从后面快步追上来:“郭兄,等等。”

两位少年似是很熟悉,一边说话一边进了茶楼。

贺家女眷则从另一道门进了茶楼。

赵家给贺林晚预留的包间就是前两回贺林晚来的时候的那一间,宽敞不说视野也是极好。

赵掌柜安排好她们之后正要退下,贺林晚朝春晓看了一眼,春晓立即会意地跟了出去。

卫氏看了贺林晚一眼,没有说什么。

郭延喻与友人刘蕴进了茶楼之后就被伙计引着在一楼大堂里坐了,刘蕴环顾了一圈没发现一个熟人,周围高谈论阔的都是一些从外地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学子,刘蕴就有些不满意了,对伙计道:“这里太闹腾了,就算没有雅间,至少也要给我们一个雅座吧?”

伙计赔笑道:“公子,实在对不住。今日确实是腾不出地方了,等一会儿有地方了小的立马给两位换。”

刘蕴见茶楼确实是客满了,他也顾忌着自己读书人的颜面不好大闹,只有作罢。

郭延喻皱了皱眉,摆手让伙计下去了。

伙计一走,刘蕴就对着郭延喻叹道:“你好歹也是顺天府尹之子,我原本还以为跟着你一道来能混个雅间坐坐。”

郭延喻扯了扯嘴角:“这里可是京城,我爹的官职可排不上号。最近因五皇子要修书之故正在寻觅良才,所以来京的读书人不少,要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哪里那么容易。”

刘蕴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说到五皇子,我今日听说你那未来妹夫被选为五皇子的伴读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恭喜恭喜!”

郭延喻闻言倒茶的动作一顿,抬头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刘蕴有些惊讶:“咦?卫汉章 没有跟你说?说起来卫汉章 以前跟你的关系不是挺好的?最近怎么也不见你们两人在一处?”

郭延喻正要说话,刚刚那个伙计却是又引了几个学子打扮的人进来。

刘蕴抬头一看:“哟,陈阁老家的公子今日也来了?”

郭延喻随意看了一眼:“陈骏生可是山长的得意门生,这种场合怎么能少得了他。”

刘蕴不以为意道:“山长的得意门生可不止他,郭兄你的学问不在他之下,平日里山长对你也是多有赞誉……”

刘蕴正说着话,却见坐在他对面的郭延喻突然皱了皱眉。

第119章 知人知面

刘蕴转头一看,发现陈骏生被刚刚那位伙计引进了一间包间。

刘蕴拍了拍郭延喻的肩膀:“陈骏生毕竟是陈阁老的孙子,京城这地界向来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走,我们过去打一声招呼。”

郭延喻虽然面色不愉,却也还是与刘蕴一起起身,扯了扯嘴角道:“你说的对,我来京城也不是一两日了,早该习惯这京中之人看碟子下菜的本事了。”

那边陈骏与三两友人进了包间之后疑惑道:“之前不是说连雅座都没有了吗?这包间……”

伙计笑道:“陈公子有所不知,这包间原本是给卫家定下的,因您来了,卫公子那边就交代给您挪出来了。等陈夫人和陈小姐来了,小的便让女掌柜领着她们去了楼上的雅间。”

陈骏生的好友周淸闻言哈哈一笑,冲着陈骏生挤眉弄眼:“原来是卫家啊!难怪了!卫汉章 那小子现在可不得上赶着讨好你!”

有人不解:“哦?这当中难道还有什么缘故?”

周淸笑道:“还能有什么缘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这姑爷可不是要先巴结好小舅子么?”

陈骏生笑骂道:“就你话多!”

外头,正要进来打招呼的郭延喻脸色发黑地僵立当场,似乎下一秒就要抬脚将那半掩着的包间门给踹开。

刘蕴一看不好,一把拉过郭延喻转身离开。

直到走远了,刘蕴才不解道:“他们那话是什么意思?卫汉章 不是与你妹妹早有婚约吗?”

郭延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盆迎客松盆景,在众人都朝着他这边看过来的时候,郭延喻快步走出了茶楼。刘蕴立即抬袖遮脸追了出去。

伙计安顿好了陈骏生之后从包间里退了出来,一个丫鬟装扮的美貌少女从暗处踱步出来冲着那伙计甜甜一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伙计脸色一红,正想说点什么,一个仆妇打扮的妇人东张西望的跑了过来。

“咦?这不是大姑娘身边的春晓姑娘吗?你在这里干什么?”那妇人一眼看到了美貌丫鬟,惊讶道。

春晓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茶叶罐:“哟!是萍嫂子啊?赵姑娘给我们大姑娘留了些好茶叶,大姑娘让我下来拿。”

说着春晓指了指不远处的包间。小声道:“陈公子就在里面。你去瞧瞧好回去向你们夫人回话,我先走了啊。”春晓说完就跑了。

萍嫂子狐疑地看着春晓的背影,想了想。招来了刚刚的伙计,小声问:“刚刚那个小丫头在这里看什么?”

伙计闻言有些为难:“这……”

萍嫂子熟练地往伙计手里塞了几个铜板,伙计犹豫了片刻便将刚刚陈骏生和郭延喻的事情加油添醋地说了。

萍嫂子是贺阿娇的心腹,听了这话之后没有说什么。趁着伙计送茶水点心的时候在门外好好打量了陈骏生一番,然后便回去向贺阿娇回禀。

“……陈公子人长得斯文端正。白皙俊俏,看上去脾气很好,奴婢刚刚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听陈公子跟人说话也条理分明。很有学问的样子。”

贺阿娇越听越满意,若不是碍于脸面,她倒是想自己亲自下去相看女婿了。褚蓉儿一脸娇羞地依偎着自己的母亲。

余氏抚掌而笑。对贺阿娇道:“如此听来与蓉儿妹妹倒是般配”

萍嫂子正犹豫着要不要顺便提一提郭家公子的事情,一个丫鬟跑进来禀报道:“夫人。掌柜领着陈夫人和陈姑娘上来了。”

萍嫂子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再说什么就退下了。

贺阿娇坐直了身子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还伸手帮褚蓉儿整理了一下额发。

不多会儿一个女掌柜就领着陈家祖孙进来了。

陈夫人霍氏虽然年近五十,看上去却并不显老,她的头发乌黑看不见一丝白发,皮肤白皙脸上的皱纹也极少,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

陈家姑娘陈宜晗与杨唯真同年,她的长相随了她祖母,五官不算顶出色但是看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邻家妹妹的亲切感。陈宜晗的父母常年在任上,她和她哥哥都是祖母霍氏带大的,自她幼时霍氏就时常带着她在杨家走动,贺林晚还记得陈宜晗甜甜的唤她“唯真姐姐”的样子。

她们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半点都没有变。

她的家人却是已经散得一干二净了。

贺阿娇和陈氏寒暄的声音打算了贺林晚的思绪。

贺阿娇笑道:“……相逢即是有缘,陈夫人道谢就见外了。我们这雅间大,就坐我们这几个人显得空旷了,也不够热闹,让掌柜把屏风一拉分成两个雅间不就正好了?”

霍氏想了想,笑道:“我家这丫头也是个爱热闹的,既然大家都喜欢热闹那就不用麻烦掌柜摆屏风了,我们两家坐一处如何?”

霍氏这话正中贺阿娇的下怀,之前说用屏风将雅间分成两个让出一个给她们不过是怕自己的目的太明显罢了,能坐在一处才是贺阿娇想要的。

余氏闻言便道:“那敢情好!我家伶儿也是个爱热闹的,想必能与陈姑娘聊到一块儿去。”

挽着霍氏的手站在那里的陈宜晗冲着贺伶和贺林晚抿嘴微笑。

于是几个大人聊天喝茶,贺林晚则与陈宜晗、贺伶坐在了一起,褚蓉儿则被贺阿娇拉着与她一同坐在了霍氏身边。

霍氏在他人眼中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怎么爱反驳别人的意见,贺阿娇越是与霍氏接触越是觉得与陈家结亲这事儿可行,于是对霍氏越发热情周到,时不时的还要拐着弯儿夸一夸自己的女儿,余氏坐在霍氏另外一侧极力配合着贺阿娇。

余氏的座位原本是卫氏的,不过余氏抢先坐了,卫氏也没有说什么,坐到了贺阿娇母女下首。卫氏向来不多话,只在需要她说话的时候偶尔答个腔。

余氏一边夸着霍氏头上那根碧玉簪一边悄悄朝着自己的女儿使眼色,贺伶想起余氏事先交代她让她与陈宜晗结交的话也学着自己的母亲恭维霍氏那样恭维起陈宜晗来。

陈宜晗被贺伶逗得“咯咯”直笑,贺伶自以为自己与陈宜晗关系亲近了,故意凑到陈宜晗耳边去与她说悄悄话,陈宜晗却是往后躲了躲,伸手去端茶碗趁机隔开了贺伶靠过来的身体。

贺伶见陈宜晗动作自然,以为只是巧合,所以虽然没有再凑过去,却也没有放在心上。贺林晚坐在旁边却是将陈宜晗的肢体语言看得清清楚楚。

贺林晚不由得回想以前杨唯真和陈宜晗之间的交往,虽然外面都传杨唯真是个温柔和善的女子,可是事实上杨唯真是个冷情的人,与同龄友人交往也习惯保持距离,而陈宜晗以前很喜欢去挽杨唯真的手臂,杨唯真也总是借故避开。

那边贺阿娇正对霍氏道:“……蓉姐儿不眠不休照顾了我三天三夜,最后我病好了,蓉姐儿自己却病倒了。这孩子啊,自小就孝顺。”

霍氏笑着点头:“真是难得。”

贺阿娇拉着褚蓉儿的手一脸感叹:“不是我自夸,我这女儿容貌才干德行都是没得挑的。”

余氏脸上不由得有了几分古怪,正听贺伶说话的陈宜晗不由得往褚蓉儿那边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低头抿嘴一笑。

大家都不说话了,似乎有些冷场,接着陈夫人依旧随和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是个好孩子,今后谁家能娶回去是谁家的福气。”

霍氏从声音到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贺林晚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笑意却有些冷。

贺林晚想着能这么面不改色说瞎话的陈夫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一个善良谦和,性子软到没有脾气的人?

贺伶见陈宜晗放下茶碗之后拿出了一块手帕擦嘴角,反应极快地惊叹道:“呀!陈姐姐你的绣工真好!瞧这只蝴蝶看着跟真的一样呢。”

陈宜晗看了一眼手里的帕子,笑道:“我哪里有这手艺?这手帕是我求了薛姐姐绣给我的。”

贺伶惊讶:“薛姐姐?难道是薛阁老家的那位小姐?”

陈宜晗点头:“正是她。”

贺林晚道:“陈姐姐跟薛姑娘很熟?”

当初杨唯真虽然与薛行衣有婚约,可是与薛晚晴的交情却极为一般,两人在外头遇见了也不过是打个招呼寒暄两句,外头还有传言说两人不合。当初陈宜晗与杨唯真交好,跟薛晚晴没有什么交情。

陈宜晗点头道:“我跟薛姐姐家算是世交,我们自幼就相识。”

贺林晚看了陈宜晗一眼,微微一笑:“世交么?原来如此。”

陈宜晗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不由得朝贺林晚看去,贺林晚脸上带着笑伸手从桌上的琉璃盘里拿了一颗丫鬟剥好的杏仁,随手把玩着。

陈宜晗觉得自己想多了。

贺伶凑到陈宜晗面前笑问:“我听说薛小姐虽然才貌过人可是性子清冷,向来不怎么与人结交,没想到陈姐姐居然与薛小姐关系这么好。”

第120章 难知心

陈宜晗摇头道:“那是外人误会薛姐姐了,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薛姐姐是跟着祖母去薛家拜访,那时候我刚被母亲送回京城不过半年,十分胆小怕生,薛姐姐很耐心的陪着我玩了一下午的翻红绳,还教过我写字……”

贺林晚将手里的杏仁递给陈宜晗,声音轻缓地道:“陈小姐记性真好,还如此念旧情。”

贺林晚语气中的那种熟悉感让陈宜晗不由得愣了愣,她下意识的接过了贺林晚递过来的杏仁吃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谢谢……”

贺林晚笑了笑。

陈宜晗曾经跟她说过,她是十岁那一年被她母亲送回京城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陈宜晗十二岁的时候与她一同去薛家参加薛夫人的寿宴,在薛府的时候她说自己是第一次来薛家,见到薛晚晴的时候也表现出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等薛晚晴一走,陈宜晗就撅着嘴对她小声道:“唯真姐姐,薛姑娘怎么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好相处的样子。”

今日茶楼里坐的不是谈书论政的书生才子,就是如她们这样的官家女眷,茶楼里平日里的那位说书人也不在,倒是楼上的雅间里时不时的会传出来一阵阵乐曲声,有的是女眷们在自娱自乐,有些则是请了茶楼里唱曲儿的歌女在弹唱。

隔壁雅间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奇特的琴声,乐声时而古朴铿镪,时而活泼浑厚,带着异域风情,正在说话的霍氏等人不由得停住了话头侧耳倾听。

贺伶听了一会儿。疑惑道:“这是什么乐器弹奏的?听起来有些像是月琴仔细听又不是?”

霍氏闻言一笑:“这叫胡不思,是大骥国流行的乐器,京中之人听过的少。不知为何这茶楼里竟然会有人弹这个。”

余氏立即拍马屁道:“陈夫人见识非凡,果然不是我们能比的。”

陈宜晗笑道:“我祖母娘家在临潢府的永州,临潢府临近北境,在那里偶尔会有大骥人出现。”

霍氏笑着点头。

余氏十分惊讶,掩嘴笑道:“陈夫人若是不说我们还以为您是江南人士呢。”

余氏这话虽然有拐着弯拍马屁的嫌疑。不过在座之人却都认同。

北方的州府向来民风彪悍。这里的女子大多数生得身材高挑且性情豪爽,尤其是像临潢府这样靠近北境城墙一带的,即便是出生世家女子少有像陈夫人这样的。陈夫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性情上看都像是江南女子。

贺林晚看向陈宜晗:“陈姑娘去过临潢府吗?”

陈宜晗遗憾地摇头:“虽然经常听祖母聊起北境风物。但是我并没有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