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他放下电话的同时,她的手机却响起,来电显示是陈笑非。她条件反射地把手机牢牢抓在手里,迟疑着,深呼吸了足足三次才接通——

“好消息!秦空已经无罪释放了!”陈笑非的声音异常激动:“他做了所有的检查,指标一致显示他从没有过吸/毒史!小睿现在正在警察局门口采访他,他说他只是迫于人情压力去参加了一次聚会,但绝对没有和他们一起吸食毒/品!!喂?喂?你还在听吗?”

她迅速切断电话,拿起地上的外套就往门外冲,爆发般的速度和力度让管家都吓了一大跳,一路小跑地进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去忙你的吧。”他轻描淡写地打发了管家,不疾不徐地点上一支烟——

没关系,任熙悦,这场游戏还有得玩呢。

谁叫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弱点?

烟雾缭绕着,把他的笑容装点得愈加高深莫测。

直到坐上了自己的车,她的双手依然颤抖得连火都打不上,只能在原地呆坐。忽然,她神经质地迅速锁上门窗,并把玻璃调黑,仿佛这样才能让她找回安全感。

鼻头发酸,眼眶发热,她觉得自己恐怕要没出息地哭了。

手机再一次响起,她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秦空。

她不想接,可他铁了心似的一遍遍地打,直到她整个人心慌意乱——

“喂。”说完她迅速捂住口鼻,生怕泄露情绪。

“我已经没事了,刚刚离开警局。”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疲惫,却依旧温柔:“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吸/毒,只是不得已的逢场作戏。”

“哦,那就好。”她只能尽量精简言辞来掩饰自己的崩溃。

“不过你要小心了,因为这是田慕文搞的鬼。当时就是他硬拖我去参加的,现在视频里却唯独没有他,再结合之前的事,我觉得是他应该没错了。”

“…我知道了。”她的指甲把脸都掐红了,就怕让他听出端倪来。

“你怎么了?不舒服?”他却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嗯…已经睡了。”

“是吗,那你继续睡吧,”他的声音难掩失望,但还是极力装作无所谓:“晚安。”

“晚安。”她迅速收线,下一秒无法抑制的呜咽立刻喷涌而出,她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允许自己软弱至此。

听她那边如此迅速地收了线,他不觉苦笑——原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定非常担心,才会在第一时间先通知她,没想到…

好吧,可能是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吧。

不过既然田慕文已经对他下手,下一步要对付的一定就是她。这个念头像颗定时炸弹般让他坐立不安,他这样胡思乱想着,竟不知不觉开到了她家门口。

真是…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了。

她的窗口一片漆黑,果真已经睡了么?他出神地凝望着那里,久久的,莫名的。

夜色渐渐退去,东方渐翻鱼肚白。他迷惘地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活络了一下僵硬的筋骨,对自己居然在车里睡着这件事有片刻的惊讶,过后也就无奈地接受了。

于是发动车子准备离去,却不想,后视镜里徐徐出现了她的车——

她一脸疲惫地停车,锁门,双眼虚浮,步履缓慢,直到走出好几步后才忽然有感应似地回过头来——

四目交接只一刹那,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后却匆匆别开,反而加快脚步进了家门,徒留他一个人在车里怔忪。

他无法置信地想起了她昨夜的话——已经睡了?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牢牢握紧方向盘,双目如炬,车身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九十三】

{卡曼大酒店}

唐欣“嫁入”培胜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到处人头攒动灯光频闪,华丽拉风的程度犹胜当年任熙悦的加盟。她本人更是一身S家独家定制的水晶礼服,整个人从头到脚莹光闪亮,更衬得她雪肤花貌,美艳不可方物。此刻她正优雅地站在舞台一侧,手持着细长高脚杯与各界名流把酒言欢,活像个高傲的女王。

“…她还以为自己有多能耐呢,结果你们看,还不是红了几个月就让人给替下了?”

“就是啊,还成天拿个下巴看人,多稀罕似的,我倒要看看她失宠了以后还能拽多久!”

一群二三线女星围在那里说长道短乐不可支,任熙悦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居然让带头的乔凌不自觉地背脊发凉,于是她立刻挺了挺胸,鼓足勇气瞪回去。

无聊。

她懒得理她们,只是兀自拿了杯香槟边把玩边喝——Perrier-Jou t?还真舍得花钱。

激昂的音乐骤然响起,五彩追光开始了一场激动人心的曼舞。文钟赶紧推了推秦空:“该你了,好好表现啊!”

他不耐烦地点点头,旋即迈开步子,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缓缓走上舞台,来到唐欣身边,单膝跪地。

场下又是一阵爆发性的尖叫和掌声,他低头掏出戒指,像之前演习过的那样套在了她的手指上,然后牵起她的手面向观众,张开双臂。他们的身后立刻焰火齐放,光芒万丈。

唐欣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原本就是雕刻般的眉眼和轮廓,却已然退去当年的书生气,换做了此刻的沉稳和霸气,出色得教人移不开目光。可是他的眼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竟是一刻也没放到她身上来过——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快,不觉跟随着他的眼神一起搜寻起来——

终于找到了,原来在那里。他的视线牢牢粘在那个身穿低调褐色小礼服的身影上——还真不符合她的风格,这种场合居然毫无抢镜的打算,也难怪会湮没在一众花红柳绿袒胸裸背女明星里,不过,他的眉目情不自禁地柔和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转瞬间他却又为自己的沉沦而骤生怒意——他这是有多贱?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以后还是无法清醒?

任熙悦站在人群的最外圈冷眼看着台上的一切,却很快将眼神转向了一侧的大理石雕龙柱,开始了百无聊赖的放空——她知道自己很幼稚,但她实在不想看这些。

唐欣脸上那完美的微笑几乎快要挂不住,而他把她送到签约台后立刻松手的动作也让她暗暗不忿——这又是何必?难道签一下手还会脏了他不成?

一个舞台,三个人,暗流激涌。

新戏的阵容终于确定,女一号毫无意外的是唐欣——这是个架构类似于《四大名捕》的古装戏,由秦空和他正在带的三个小师弟联袂出演——说是联袂,其实他的角色不出三集就会被恶人所杀,然后就是三位义弟和他的妹妹唐欣一起帮他报仇的故事了。当然三男一女放在一起一定少不了复杂的情爱纠葛,估计拍个三十集绰绰有余。

任熙悦翻看着自己不超过10页的剧本,嘴角始终噙着一朵漫不经心的笑——大魔头的女儿,迷恋着四兄弟里的老二,被拒绝后又练功练到走火入魔变成丑八怪——这个角色有没有都一样,放着是因为她和他一样,还有知名度可利用?

“头抬一点。”

她配合着妆发师的要求抬高头,让她把她的额发高高束在头上的金属架上,扯动头皮的痛感让她微微皱了眉,可镜子里自己滑稽的的样子却让她忍不住想笑——

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妆发师终于把她的头发染得黒一撮白一撮,高高地绷在了脑袋上;她的脸也被糊上了一层金不金黑不黑的粉底,蓝紫色的夸张眼影直逼太阳穴,乌黑的唇膏,额头上还多了两个肉瘤般的犄角——

化妆还真是门技术活啊。她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吓人也就罢了,关键是这种特殊粉底的黏着力实在太强,让她的脸又热又痒——算了,回家多贴几个面膜吧。

“你好,”旁边忽然走来一个样子乖巧的小女生:“我是唐欣的助理,她让我来请你去她那里叙叙旧。”

叙旧?她扬扬眉毛,不觉得自己和她有什么“旧”可“叙”的,不过——既然都已经派人来请了,她当然也不能太不给面子。

助理敲了敲门,恭恭敬敬地把她送进去后便关上了门。她四下打量了一下,果然比她的休息室更大更敞亮。还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随便坐。”

唐欣施施然起身,一身雪白襦裙外罩紫色碎花薄纱的古装打扮淡雅宜人,少女风格的双髻头更是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标准的瓜子脸型,整个人看起来又从容又飘逸。镜子里一照,两人高下立现。

她无所谓地一坐,露出“有话就请直说”的表情。

“我们上一次合作,好像已经是三四年前了吧。”唐欣慢条斯理地开口。

“是啊。”她漫不经心地应着,心里却想:想和我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你的便吧。

“他最近还好吗?”

“还能有谁?”唐欣的话尾上挑,露出“何必在我面前装傻”的表情。

“不太清楚,等过两天他进了组你自己问他吧。”她也懒得遮来掩去。

“你是想辩解,你和他没有什么吗?”她继续不依不饶地进攻。

“‘辩解’这个词用得我不是很能理解,”她面露不解:“你是他的什么人?我需要向你辩解吗?”

她脸色一白,终于有些挂不住了:“所以你是他的‘什么人’咯?”

她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这样吧,我表明一下我的立场——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和他怎么样我也不想关心,你有什么话请直接找他去说。”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

“慢着!”唐欣起身拦住她的去路,妆容无懈可击的脸上流露出强行压抑住的愤怒:“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你和他的事我全都清清楚楚!”

她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既然都清楚了,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几个回合的交锋都落了下风的她,闻言更是气恼难耐:“你…不过是捡了我不要的东西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

她定定看住她,骤然沉郁下来的脸色让她忽然有些心惊,不自觉后退一步。

“你不要的东西?”她双眼眯起,沉着嗓子重复着她的话:“那好——你倒是捡回来让我看看啊。”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人,堵得唐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气之下挥袖打翻了剧组特意为她准备的养身汤,却仍旧是浑身发抖——

很好,任熙悦,我们走着看!

任熙悦正张开双手任武术指导给她调整威亚的装备,导演却一脸烦躁地走过来:“撤了撤了,武戏明天再拍,今天先拍文戏!”

她一脸莫名:“可是我妆都画了两个小时了,重新弄又要浪费时间。”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导演朝唐欣的休息室撇撇嘴,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新来的女王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能怎么办?你赶紧换装去吧,换第37场的!”

她呆在原地,好半天才翻了个白眼——幼稚,真是幼稚到家了。

没办法,她只能认命地去卸妆,偏偏这石膏般的粉底难洗的要命!搓得她脸都疼了还是搓不干净,结果一口气用了半瓶卸妆水,洗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搞定。

妆发师也命苦,好不容易化好的妆用都没用就被洗掉重来了,看着苦着脸为她重新化妆的妆发师,她也只能默默无语地配合。

“等等!”导演再次气急败坏地赶来:“你快点!快点帮她重新化起来,女王大人忽然又要拍了,而且改天都不行!”

她已经没脾气了:“我这个妆要化两个小时,她能等吗?”

“她可以先拍别的,你赶紧化!赶紧啊!”

导演说着就一溜烟地跑去通知其他人了。妆发师整个崩溃到把化妆板一扔:“有病啊她?她以为她是谁啊别人都要绕着她转?!不过就是辆公共汽车拽什么拽!”

她谨慎地没有搭话,时局今非昔比,她得谨言慎行。

所以…刚才真是疯了,出言顶撞她干什么呢?为什么一牵涉到那家伙她的理智就集体离家出走了呢?真是…

手机铃声恰在此时响起,她无奈地接过:“喂,我在工作。”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阵啜泣声,她赶紧拿起手机查看来电显示——是陈笑非没错啊!

“你在哭?”她焦虑地换了一边耳朵听:“快说话!哭哭啼啼的干什么!”

“…承宇哥说…说…说他要和我…分手…”

“什么?!”

【九十四】

Dennis双手环胸,一脸嫌恶地坐在那滩“烂泥”旁边,眉头越聚越拢,几乎可以打个死结了。

“你…你不喝吗?一起…嗝…喝一杯嘛…”洪承宇面色酡红,头发凌乱,再加上一脸痴呆的笑容,哪还有半分花花公子的风范?

“你手机响半天了,”Dennis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扣:“你妹打来的,快接。”

他眼神涣散地凑近看了一眼,然后无所谓地挥挥手:“不…不接…让…她去!”

“到底什么事情?”Dennis拼命忍住想要把他整个人揪起来晃动的冲动:“每次叫我出来都让我看着你喝酒!你当我是三陪吗?!”

“谁…谁叫你…嗝…自己不喝…”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谁要你…你三陪…你又不…不是妞…”

Dennis翻了个白眼,同时眼明手快地一掌接住他直挺挺往桌上拍去的脸,然后嫌恶地用力推回去:“坐坐好!你个烂酒鬼!”

他毫无支撑力地再次趴倒在桌上,忽然没有了声音。这倒让Dennis紧张起来,赶紧推了推他:“喂!喂!”

半晌都没动静,正当Dennis打算背起他往医院跑的时候,他却忽然发话——

“我和她…分手了。”

“什么?”Dennis怀疑自己幻听了。

“…我们分手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带着哭腔:“是我提出来的…”

Dennis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我还以为…以为你这次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他痛苦地扒着自己的头发:“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那么认真…”

“那为什么分手?!”

“…我不想她有事。”

“起来!”Dennis抓着他的后领把他往上提:“把话说说清楚!我都糊涂了!”

他被他硬是拖起来,泛红的眼眶和狼狈的模样终于无所遁形,落魄得让他心惊——

“我该…怎么办?”

“我…我该怎么办?”陈笑非已经哭湿了半盒纸巾:“他连熙悦的电话都不接…看来是铁了心了…可是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懂啊!”

简心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你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我不够漂亮,不够女人味,甚至…甚至不够聪明…”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可这些他都知道啊!他…他说没有关系的…的啊…”

“没有,你很好,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她轻轻环住她:“他很快就会知道自己错了…然后哭着求你回到他身边…”

“你不要再哄我了…我知道自己很糟糕…我知道…”她呜咽着,眼泪浸湿了她胸口整片的衣料。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和头发:“我说的都是真的…”

夜色逐渐深沉,哭累了的她终于在她怀里睡去,脸上仍有泪痕未干,像只迷了路的小白猫一样脆弱和无助。她迟疑着,犹豫着,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你是最好的,这世上…没人能和你比。

客厅里夜风微凉,没有任何倚靠物的僵坐渐渐让她开始感觉吃力,却始终甘之如饴。

“那个张塑料威胁你?”Dennis不可置信地拔高声调:“她脑子有病吗!?”

“我真的没办法了…”洪承宇痛苦地摇着头:“他们家有钱有势,杀了人都不会坐牢的…我不能让他们伤害她…况且公司里这一大家子人还等着吃饭,我不能为了自己…让大家都去受罪…”

Dennis面色焦虑地思考了半晌,才发现自己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不禁更加焦虑了:“那…那你也不能——难道你真要娶那个张塑料?!”

“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万念俱灰地捂住额头:“我只求她…只求她快点变心,好让我少受几年罪…”

Dennis烦躁地一跃而起,心头闷气无处发泄,只能随手抓过个酒瓶就往地上摔!动静之大让周围的酒客都吓得避退三尺!

“让我想想,”他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可以冷静思考:“让我想想…”

{拍摄现场}

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迅速飞升到半空中缠斗起来,你一招我一式地,打得简直难分难解。直到白衣女子双掌合力用力朝黑衣女子胸口一击,黑衣女子终于不支倒地,并吐出一口鲜血。白衣女子也从半空中潇洒落地,只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忽然踉跄了一下——

导演立刻飞奔上来对着唐欣balabala地耳提面命了一番稳定落地的诀窍,然后对着躺在地上的任熙悦大声呼喊:“赶紧收拾收拾再来一条!”

她的助理赶紧上前为她擦拭唇边的血迹,她有些艰难地撑住自己勉强起身——因为是个大全景,所以她必须真刀真枪地往下摔,这腰和屁股还真是…受罪。

看着貌似正在认真听武指说动作的唐欣,她还真有几分无法确定刚才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反正自从她入组,这十来天里她就没消停过,总爱给她找事。

算了,想想从前,她只能说…命运是公平的。

她自嘲地笑了。

“第二条,Action!”

又是一套近乎完美的熟练动作,唐欣又是一模一样的“没站稳”。

“Cut!”

秦空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之前一直忙着轮流给三个师弟站台,以至于今天才第一天入组。看她那副司空见惯不惊不乍的架势,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隐性挤兑。而以他对唐欣的了解,也可以确定她确实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这个曾经“欺压”过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