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垂眸,习惯地委婉拒绝:“单于是草原上的大英雄,我只是皇宫最不受宠的公主,配不上单于。”婉拒婉拒,关键就是语气要委婉,先夸对方让对方舒服了,再贬低自己。

京城千金小姐、贵公子们都是如此行事,但匈奴人说话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虽然猜到二公主这话有谦虚拒绝的因素,但乌渠还是被那句“大英雄”取悦到了,再看眼前的二公主,娇弱归娇弱,却比所有匈奴女人加起来还要美。

“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

幽幽看了二公主一眼,乌渠站了起来,“你先休息,我这就去修书一封,向你父皇提亲。”

二公主姿容出众,他想娶,更何况,娶了二公主既能气到吉利,又能与大周拉近关系……

挑帘之前,乌渠回首,看着慌忙低头掩饰的二公主,越看越满意。

第64章

可能不太习惯草原上吉利请的烤肉,归京路上延庆帝病了一场,上吐下泻的,回到皇城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皱纹更深了,显得老了五六岁。然后今年冬天特别冷,延庆帝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常常带病上朝,说会儿话就要咳一咳。

太医来把脉,当着众人的面称皇上忧劳成疾,太后妃嫔们一走,太医却悄悄劝延庆帝节制,纵欲伤身。

原来丽妃为了不让自己的三公主去和亲,几乎夜夜都要纠缠延庆帝一番,延庆帝人老心不老,加上丽妃有特殊的邀宠本事,延庆帝根本没那个自制力拒绝,这下折腾虚了,二公主也出宫去和亲了,延庆帝才终于摆脱丽妃,得以安心休养。

还没好利索,入夜刚钻进暖呼呼的被窝准备睡觉,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脚步声,夹杂着太监们的窃窃私语,很快,内侍总管急匆匆赶了进来,扫眼帝王锦帐,弯腰禀报道:“皇上,威远将军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

延庆帝立即坐了起来,脸色阴沉。

当了几十年皇上,延庆帝忘了自己收到过多少次八百里加急了,只记得没几次是喜讯,现在萧伯严在青城驻扎,那边的加急,难道匈奴有变故?

内侍总管将奏疏交给延庆帝,再提了一盏灯过来,给帝王照亮。

延庆帝飞速打开,看到乌渠劫走了他送给吉利和亲的二公主,延庆帝双手慢慢颤抖起来,越颤越快,最后“啪”的一声将奏疏砸到地上,目眦欲裂:“乌渠,乌渠欺人太……”

话没说完,坐在床边的帝王突然喷出一道血,跟着眼前一黑,直挺挺朝下面栽去。内侍总管心惊胆颤地扶住延庆帝,高呼太医!

翌日早朝,延庆帝又一次带病上朝,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老脸苍白,不见任何血气。

群臣各个垂眸敛目,噤若寒蝉。

延庆帝或许没把一个小小的二公主看在眼里,但堂堂帝王被人抢走公主,乌渠这一巴掌甩得太响,注定会被史官记载入册。后世名声先不考虑,就说当下,普通人家遭遇抢女之仇,即便不喜欢女儿,为了颜面也会找上门讨要说法,然放在延庆帝身上,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忍气吞声,要么派兵讨伐乌渠!

“皇上,乌渠嚣张狂妄藐视天威,行事如同匪贼,必须严惩,臣赞同吉利所请,出兵与其联手围剿乌渠。”户部尚书江毅出列道。

“皇上,乌渠是狼,吉利为虎,这些年吉利不敢轻举妄动,正是因为乌渠率领的乌孙部族正逐渐强大,令其忌惮。一旦大周帮忙剿灭乌渠,回头吉利又想出兵南下,便再无后顾之忧了。”兵部尚书陈耀朗声反对。

“陈大人是说,乌渠如此羞辱我大周公主,朝廷却什么都不做,白白送一个公主给他?”

“那江大人又有何两全之策?吉利要和亲,江大人第一个赞同,现在吉利请皇上出兵,江大人也第一个支持,敢问江大人与吉利是何关系?乌渠只有十万部族,吉利手中握有三十万大军,之所以不敢全兵对付乌渠,就是怕我大周渔翁得利。好啊,吉利处处提防大周,江大人却劝皇上帮他平复草原内乱,还请江大人扪心自问,你拿的到底是谁的俸禄!”

“你……”

“都闭嘴!”眼看二人就要骂起来,延庆帝突然重重拍了一下龙椅,拍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延庆帝咳了好几声,捂着胸口看向萧御,“萧御,你有何看法?”

萧御低头,漠然道:“臣无良策,一切听皇上定夺。”

当初他们兄弟坚持反对和亲,皇上不听,现在,萧御空有出兵乌渠之心,大周却没有兵力支撑。打了乌渠,吉利随时可能反咬一口,不打乌渠,延庆帝的面子保不住,他才没那么傻劝延庆帝忍气吞声。

非要选择,萧御倒觉得,趁机与乌渠联姻乃是上策。乌渠、吉利、大周,如今吉利最强,若大周联手乌渠,败了吉利后,乌渠需要时间统一草原,大周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至少二三十年内,乌渠都不敢觊觎大周,等乌渠有底气了,大周也不再惧他。

但,延庆帝对吉利的畏惧已经深入骨血,萧御很清楚,即便他说出那个上策,延庆帝也不会冒着得罪吉利的危险与乌渠联姻,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开口,讨延庆帝的嫌?

以萧御对延庆帝的了解,这位帝王,多半会选择忍气吞声,不联手吉利,也不拉拢乌渠,只维持现状。因此,只要延庆帝还没糊涂到去帮吉利,萧御便打定主意,乌渠抢亲这件事,他不予置评。

延庆帝昨晚看到萧伯严的八百里加急,其实就已经偏向息事宁人了,正因为知道自己无可奈何,延庆帝才会被乌渠气得吐血,气乌渠坏了他与吉利的和亲大计,气乌渠当着全天下的面打他的脸!

萧御不出声,延庆帝故意问另外两个主和的臣子,然后就坡下驴,叹道:“吉利狡猾多端,朕若派兵,青城防备空虚,恐吉利会趁机偷袭……廖文,你去见乌渠,就说朕不会搀和他与吉利报仇,只要乌渠肯交回二公主,朕便不再追究他抢女之仇,否则朕早晚会发兵取他首级!”

为了彰显自己的帝王威严,延庆帝说这番话时,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可威严不是用话说出来的,而是行动挣出来的。

御座之后,听着延庆帝刻意压抑的咳嗽,景宜攥攥拳头,突然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请旨:“皇上,此去匈奴千里迢迢,廖大人年迈,臣愿代替廖大人去劝诫乌渠,请皇上恩准。”

乌渠既然抢人,恐怕不会轻易归还二公主,景宜也根本不抱希望,她只想尽自己所能,劝乌渠善待二公主。

延庆帝看看这个女婿,再看看老态龙钟的御史廖大人,忽然也觉得派女婿去更能显示大周威仪,遂痛快应允。

景宜回府收拾东西。

萧霆还想跟她去,景宜扶他坐好,看着他尚未显怀的小腹道:“太医嘱咐你静养,你现在坐马车都不稳妥,更何况骑马?放心,我快马加鞭,最迟十日便能回来。”

萧霆也猜到媳妇不可能带他去,想想苦命的二公主,他神色复杂地道:“匈奴都是蛮子,二公主恐怕……”

几个公主都是美人,绝非草原上那些风吹日晒的女人可比,乌渠抢了二公主,能不碰?就算乌渠没碰二公主,二公主还活得好好的,万一乌渠扣押景宜意图从大周这边换取更大的利益……

“你带多少人?”萧霆紧张地抓住媳妇的……大手。

景宜明白他的顾虑,低声道:“不可能,二公主,对皇上没什么用,我不一样,就算皇上不在乎我,还有父亲,乌渠现在最想对付的是吉利,他绝不敢彻底触怒大周,否则大周真与吉利联手,他必死无疑。”

话是这么说,萧霆还是不放心,紧紧抱住媳妇。

景宜拍拍他肩膀,嘱咐他好好养胎,她简单收拾两身衣袍,午饭都没在家里吃,带着两百近卫迅速离京,快马加鞭直奔匈奴。到了青城,萧伯严也确信儿子此去安全无虞,沉声提醒一番,然后加派三百将士护送儿子去见乌渠。

此时距离乌渠掳走二公主,已经过了四晚。

这四晚,乌渠将二公主安置在他旁边一个大帐内,派两个匈奴婢女照顾,除了陪二公主吃了两顿饭,期间还带二公主去部族走了一圈,其余时间他都待在自己的王帐内,不曾有任何冒犯之举。

“单于,大周使臣来了,为首的是萧伯严第三子,萧霆。”

乌渠闻言,挑挑眉,放下手中书册,披上大髦出了王帐。

景宜仍在马上,看到被几个匈奴人簇拥着走过来的乌渠,对上那双犀利张狂的深邃黑眸,景宜心中一沉。单论体型,乌渠没有吉利父子三人那般壮硕,但乌渠这双眼睛透露出的野心,比吉利父子更令人警醒,难怪吉利会那般忌惮此人。

“你是萧霆?”

离得近了,乌渠盯着景宜问。

景宜没答,冷冷扫视附近的营帐:“二公主人在何处?”

“她很好。”乌渠笑着道,“驸马爷若是来喝喜酒的,我马上带你去见她,驸马爷若是来抢人的,那就别怪我不多招待。”

景宜回头,让随行的文官宣告延庆帝的那番旨意。

乌渠听了,遗憾道:“我乌渠诚心与大周联姻,既然你们皇上不领情,那就算了,不过二公主美貌无双,我甚是喜欢,归还不可能,皇上想抢人,大可发兵,乌渠奉陪到底!”

文官回头看景宜。

景宜神色平静,俯视乌渠道:“单于抢亲,无非是不想看大周与吉利和亲,现在和亲已经作罢,单于何必强留二公主?皇上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诺,只要单于交出二公主,这笔账便一笔勾销……”

“驸马爷不用说了。”乌渠忽然抬手,打断景宜,脸上多了一丝不耐烦:“明日是我与二公主的好日子,看在你我连襟的份上,我诚心留你喝一杯喜酒,你想喝就下马,不想喝马上离开!”

狗皇帝,不想联姻就不联姻,但二公主他娶定了,明日大婚,明年再给狗皇帝下帖子,请他来喝他儿子的满月酒,看狗皇帝能奈他何。

“驸马……”对方蛮横不讲理,文官心生退意,朝驸马爷使眼色。

景宜却没理他,翻身下马,冷声对乌渠道:“我要见二公主。”

乌渠看看她,点点头,亲自带景宜去了二公主的大帐。

二公主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呆呆地坐在内帐,满心凄楚迷茫。被婢女带出去,抬头看到景宜,二公主先是大喜,跟着眼泪便下来了,迅速转身拭泪。

乌渠盯着那道纤细柔弱的背影,想到二公主脸上的泪,他抿了抿唇。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同二公主说,单于可否行个方便?”

“有话就说,哪那么多规矩。”乌渠大刀阔斧坐到主位上,不悦地瞪着景宜。

他不是四公主的驸马吗?不在家陪媳妇,来跟他的二公主说什么悄悄话?

第65章

有乌渠在侧,景宜是不能跟二公主说贴己话了,不过她现在顶着萧霆的名号,本来就没准备什么不可让别人听的私密话。

“公主最近可好?”

停在二公主三步外,景宜暗暗观察二公主。脸是白的,眉眼可见凄惶,但并不像受过欺凌的样子。单凭这点,景宜对乌渠的观感便略微拔高了一分,若乌渠真是那等贪图美色仗势凌人的恶霸之流,景宜不会再与对方谈盟约。

自己好吗?

二公主偷眼扫主位上的匈奴男人,被强掳到这陌生的地方,四处都是蛮人,二公主一点都不好,但相比嫁给吉利做阏氏,或是一到这里就被乌渠霸占欺辱,她现在的处境,确实算好了。

垂下眼帘,二公主点点头,苦涩道:“父皇如何了?”

多可笑,父皇视她这个女儿为草芥,然偌大的京城,她唯有父皇可惦念,不是真的想,而是除了血脉最亲的父亲,她再也想不到还可以挂念谁。

“皇上龙体康健,公主不必忧心。”景宜淡淡道,延庆帝不会出兵抢女儿,这话景宜说不出口,从衣襟内取出一封信,交给二公主,“自从京城一别,四公主十分想念公主,托我送来书信,公主看后,若有想说的,也可写信给她,我会带回去。”

男女有别,有些话说出来确实不便,二公主点点头,转身问乌渠:“单于要过目吗?”

乌渠不屑,朝内帐扬扬下巴:“进去看罢,里面笔墨纸砚都有,随你写家书。”

人在他这边,乌渠自信能留住人,不怕两人通过书信搞什么名堂。

二公主便进去看信了。信是景宜写的,姐妹自幼一同读书,二公主认得四妹妹的字迹,以前觉得寻常无奇,现在哪怕只是看到一张来自故土的宣纸,二公主都觉得亲切,更何况是四妹妹的亲笔字迹。

眼泪不停地流,二公主一边抽泣,一边看信。

外帐,景宜目送二公主进去后,问乌渠:“我也有事欲与单于商量,不知这里说话是否方便?”

乌渠盯着她看了两眼,再扫眼内帐,这才起身,带景宜去了外面。草原广阔,两人策马而行,一直跑到附近一片湖畔,乌渠方勒住骏马,指着冰冻的凛冽湖面问景宜:“驸马爷,这草原之景,比大周如何?”

景宜眺目远望,正值寒冬腊月,草原枯草遍地,与远处昏黄的天仿佛融为一体。

收回视线,景宜朝乌渠苦笑:“景由心生,如今我大周公主被单于所掳,朝廷却忌惮吉利无法出兵营救公主,我既是臣子又是公主亲眷,空有满腔愤懑却无计可施,故一路行来,所闻风声似哭,所见景色莫不凄凉。”

她自嘲自讽,乌渠却仰头大笑,笑声如雷,波浪般涌向远方。

“驸马说话文绉绉,我听不懂。”笑够了,乌渠盯着景宜道,“可我不明白,驸马爷真若关心二公主,如今二公主不用嫁给吉利那个糟老头子,而是嫁给风华正茂的我,驸马爷难道不该高兴吗?”说话时,腰杆挺得更直了。

风华正茂……

看眼马背上肤色黝黑胸膛宽阔的匈奴壮汉,景宜沉默许久,才继续道:“四公主曾对我说,女子最大的心愿便是遇到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相公,一辈子照顾她保护她,不叫她伤心。相信单于看得出来,大周女子多柔弱,恐怕承受不了草原上的风霜,倘若单于只是喜欢二公主的美色,我愿用二十个美人换回二公主,如果单于真心喜欢二公主……”

说到这里,景宜顿住,探究地观察乌渠。

乌渠不耐烦道:“真心喜欢又如何?”

景宜淡笑,迎着乌渠犀利的目光道:“若单于能够做到对二公主一心一意,护她周全,那萧某愿诚心诚意喊您一声姐夫,单于对二公主好一日,咱们便是一日姻亲,互帮互助,共御强敌。”

乌渠长眉一挑,审视般打量景宜,深深琢磨一番景宜的话,男人笑了,“驸马爷好大的口气,我有十万铁骑供我驱使,驸马爷不过是皇上手下的一条枪,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订立盟约?”

景宜从容道:“有没有资格,单于日后自会知晓。”

乌渠懂了,驱马绕景宜一圈,黑眸慢慢眯了起来,“为了长远打算,我是不是该杀了你?”

景宜迎着夕阳笑了,“单于杀了我,吉利会第一个谢你。”

乌渠咧着的嘴立即抿了起来。

他杀了萧家子孙,萧伯严第一个饶不了他,那时候渔翁得利的,便是吉利。

“只要二公主对我死心塌地,我自然不会亏待她。”来到景宜身边,乌渠终于应承道。

景宜回头,望向乌渠的王帐:“单于要得二公主的人,易如反掌,但二公主的心,单于想得到,只能以心换心。”

“什么意思?”乌渠沉声问。

景宜笑笑,不再言语。

两人策马回了部族。

晚上乌渠设宴款待景宜,等景宜歇下后,乌渠单独去了隔壁二公主的大帐。他一身酒气,双眼发亮,二公主心生警惕,眼看两个婢女前后退出去了,二公主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那封信,说什么了?”乌渠坐到她对面,黑眸不错眼珠地盯着二公主。

二公主低头,如实道:“四妹妹说,父皇不会为我发兵,劝我照顾好自己,万事以保命为先。”言外之意,让她从了乌渠,老老实实做乌渠的阏氏。

乌渠听懂了,喉头滚动:“你这个妹妹够识趣,你怎么想?”

二公主脑袋垂得更低。

事到如今,她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嫁给乌渠。

死很容易,可她死了,有什么意义?没人在意她的死,传到宫中,父皇只会拍手称快,夸她这个女儿没有丢他的脸,夸她保住了皇室公主的名节。但那夸奖对她有什么用?她宁可父皇骂她不知廉耻,骂她苟活于世。

她是公主,她没有兵权,嫁给乌渠,好好地活着,是她唯一能报复父皇的手段。

“单于,会对我好吗?”抬起头,二公主先看男人胸膛,再缓缓抬眼,与乌渠直视。

“你想我对你好?”乌渠幽幽地反问。

二公主鼓足勇气才问的,没有得到肯定回答,迎着男人仿佛嘲讽的眼神,二公主的勇气顿时消失殆尽,重新低头,恢复了公主的矜持:“我的命握在单于手里,是打是骂,但凭单于处置。”

“我乌渠最恨打女人,谁敢碰你一根手指头,我先砍了他头。”提到他生平最不齿之事,乌渠声音肃然起来,十分凶悍。

话冷,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叫人安心。

就在二公主犹豫该怎么接话时,面前突然投下来一片阴影,她错愕地抬头,一眼撞上已经走到跟前的乌渠。他站着,她跪坐着,白皙的下巴高高仰着,宛如仰视山岳。

乌渠被她动人的脖颈吸引,借着酒意,一把将人抱起,轻轻一颠,抱稳了。

二公主心里很怕,脸却一点一点地红了。

乌渠看得全身冒火,大步跨进内帐,刚想将怀里的公主丢上去,记起上次二公主趴在床上半天起不来的娇弱样子,乌渠生生忍住了,像五岁时第一次抱小羊羔那样,小心翼翼地放她在床上。

二公主刚刚都感觉到要从他手臂里飞出去了,没想到男人突然又抱紧她,然后做了这种呵护至极的举动。这辈子第一次被男人这样对待,二公主莫名没那么怕了,闭着眼睛,只剩心跳加快。

黑影笼罩,男人重重地压下来,嘴唇落在她脖子上,像狼。

可这条狼,是热的,如一团火,驱散了父皇送她的所有冷。

草原上寒风呼啸,帐内却一瞬比一瞬热,男人是狼,女人是最纤细的蔓草,最后狼累了,满足地抱着蔓草,沉沉入睡。

翌日一早,乌渠起床穿衣,看着床上睡得小脸红红的女人,回味昨晚那神仙滋味儿,乌渠不自觉地笑了,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草原上的男人,从不懂矜持,因此饭间看到景宜,乌渠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奈何景宜不是真正的男人,在床事上更不开窍,只以为乌渠是为了今日迎娶二公主而开怀,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在草原上观了礼,又住了一晚,景宜就要走了。

临别前,二公主与乌渠对个眼色,这回成功争取到与景宜单独说几句的机会。

“昨晚,他对你如何?”走远几步,景宜低声问。萧霆是个不正经的,两人刚成亲时,外祖母跟萧霆说了很多贴己话,回头萧霆都跟她说了,目的是要臊她,说什么男人一晚要的次数多,表示非常喜欢,又或者男人温柔体贴,说明会疼人。

景宜不关心乌渠要了几次,她只想知道乌渠对二公主体贴不体贴,看着像粗鲁的。

被一个男人问这个,二公主双颊飞霞,低头道:“挺好的,你们放心。”

景宜信了,该叮嘱的都叮嘱了,临别在即,也只能道声“珍重”。

送二公主回到乌渠身边,景宜翻身上马,朝乌渠拱拱手,快马加鞭回京。

多日不见,她想家里那位“四公主”了,不知他最近还吐不吐,有没有变瘦……

第66章

景宜赶在小年前一天回了京城,先去宫中面圣。

乌渠不会归还二公主,这是人人都能料到的事,派谁去都一样,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延庆帝自然不会为此责罚女婿,只是听景宜说二公主居然真老老实实同乌渠完婚了,延庆帝面子就搁不住了,怒斥道:“那么多年的礼义廉耻都白学了吗?与其活着丢朕的脸,还不如死了殉节!”

帝王盛怒,景宜同几个太监同时跪地叩首,未发一言。

延庆帝骂够了,命人拟旨,称二公主和亲路上被乌渠掳走,本该以死殉节却委身于贼苟活于世,贪生怕死罔顾名节,有负天家教养,遂剥夺其公主封号,贬为庶民,自此与皇族无关。

也就是说,延庆帝不再承认有二公主这个女儿,自然也不会认乌渠那个女婿。

景宜自始至终低着脑袋,得到延庆帝允许才退下,走出殿门,一阵冷风打着卷迎面吹来,景宜却听不到任何风声,耳边依然回荡着延庆帝一边咳嗽一边下旨的苍老声音。

将军府,萧霆已经得到景宜回京的信儿了,早早赶到陶然居前院等着。

“公主先回房吧,驸马那么惦记您,只要回府,肯定会先来看您的。”

明湖担心主子,再次劝道。

萧霆低头看肚子,抿抿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堂屋等着,坐在主位上,不许丫鬟关门,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院子,手里抱着热乎乎的紫铜小手炉,乍一看,俨然一个正准备教训下人的威严主母。

景宜出宫后去了一趟徐府,不过到了将军府前,景宜确实直奔陶然居,准备先看看萧霆再去给长辈们请安。跨进院子,迎面看到堂屋中央的萧霆,景宜下意识放慢脚步,像平时那样,从容不迫地徐徐走来。

萧霆将她悠闲的步伐看在眼里,气得差点捏碎手里的暖炉。

好啊,他在这儿望眼欲穿,她竟然一点都不着急,明明看到他了,还在那慢吞吞地走!

心中不快,萧霆忽然起身,快步跨出堂屋,看也不看距离他只剩二十来步的“驸马”,沉着脸朝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