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婉音求见!”

门外忽然传来心腹的声音,恭王一听,噌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押过来!”

才一盏茶的功夫,婉音就被王府侍卫拎到了恭王书房,没等婉音开口,恭王先一脚踹了过去,正中婉音胸口。婉音一身布衣打扮,被踹得倒地吐血,眼看恭王又要过来,婉音仰头哭道:“王爷,是昭王要害你,民女无辜啊……”

恭王靴子都碰到婉音后背了,闻言被点了穴道般愣在那里,看看侍卫,见侍卫也是一脸震惊,确定自己没听错,恭王才放下腿,低头质问婉音:“昭王指使你来害我?”

婉音连连点头,泪流不止,爬起来,跪着哭:“我原是扬州瘦……来京途中得了病,船上没有郎中,我也只是轻微不适,便没有多想,后来客船抵达岸边,偶遇昭王,昭王接我到别院住,正逢我月事在身,昭王暂且没碰我。期间我身体依然不利索,昭王为我请了郎中,事后昭王说我没有大碍,我就信了。”

“然后他就安排你进了柳园,诱我上钩?”恭王怒问道。

婉音一边抹泪一边点头:“昭王让我精心伺候您,命我想办法从王爷口中套话,我不敢,一直拿话敷衍昭王,谁曾想昭王那么歹毒,耽误我治病不说,还利用我陷害您?王爷,那日您刚请太医,昭王立即派人来杀我,我命大逃了出来,躲躲藏藏的,今天才找到机会求见您……王爷,婉音不想死,您救救我吧!”

说完扑到恭王面前,抱着恭王腿痛哭哀求。

恭王嫌她脏,一脚挣开了,走远了盯着婉音看,半晌之后,计上心头。

他坐不上那个位置,昭王也别想坐,现在他要为儿子争取皇太孙的封号!

翌日早朝,恭王带病上朝。

延庆帝病体虚弱,是被两个太监扶过来的,边走边低头咳,在龙椅上坐好了,延庆帝才勉力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又生气又心疼的儿子。私底下心疼,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延庆帝只觉得丢人,训斥道:“你不在家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反正已经传开了,他也不用替儿子掩饰了。

恭王走到大殿中间,红着眼睛瞪眼昭王,他扑通跪到地上,磕头哭诉:“父皇,儿臣病得冤枉啊,昨日儿臣刚知,害儿臣染病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好皇兄!求父皇替我做主!”

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昭王当即走出来,指着恭王骂道:“三弟你别血口喷人!你染了病,我也深感惋惜,可咱们兄弟一场,就算平时偶有口角,我又怎么会做那等禽兽不如之事!父皇,求父皇明鉴!”

也跪下了,一脸被冤枉的愤慨。

“父皇,儿臣有人证,不信可叫她进殿与皇兄对质!”恭王仰头大叫。

“混账!你把朕的朝廷当什么了,岂是那种残花败柳想来就来的!”不知哪来的力气,延庆帝竟然站起来了,只是才骂完,身体突然朝后跌去,被身边两个太监及时扶住,再慢慢放到龙椅上。气喘吁吁,延庆帝拼尽最后的力气训道:“堂堂王爷竟然偏信一个口说无凭的歌女,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滚,给朕回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悔过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恭王又惊又痛,难以置信地望着龙椅上最宠爱他的帝王,“父皇,父皇……”

直到被侍卫拖出大殿,恭王悲愤的喊叫仍然清晰地传了进来。

虚惊一场,昭王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叩首拜谢:“父皇英明,只是龙体要紧,还请父皇莫再为三弟动气。”

延庆帝死死盯着底下的儿子,强忍着才没有破口大骂。

他信恭王的话,信恭王是被昭王陷害的,可他只有两个皇子,已经残了一个,这个再落实罪名,谁来继承皇位?

但延庆帝是被迫妥协的,两个儿子,一个染病终身受扰,一个心狠手辣残害手足,延庆帝越想胸口越堵,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那儿,连换个姿势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一直死死地盯着昭王。

“父皇?”昭王跪的久了,膝盖不适,想提醒父皇,抬头对上延庆帝杀人似的眼神,昭王脊背又是一寒。

就在此时,龙椅上的延庆帝终于有了反应,却是脖子一哽,吐出一道血柱!

“父皇!”眼看延庆帝朝前栽了下来,昭王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父皇!”

延庆帝却听不到了,被两个儿子气得昏厥不醒。

太监们将帝王背回乾元宫,太医来了,太后、丽妃等妃嫔来了,景宜身为皇亲国戚,也站在几位大臣身后守着。视线落在延庆帝惨白的脸上,景宜心中无波无谰,仿佛那并不是她的血亲。

又怎么会有波澜?血脉再亲,都被延庆帝这十几年的无情给切断了。

黄昏时分,延庆帝悠悠转醒,眼珠子能动,半句话却说不出,太医跪在地上回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怒火攻心,现在只宜静养,万不能再动怒了。”

太后疲惫地点头,环视一圈,叹气道:“皇后、宁嫔留下服侍皇上,其他人都退下吧。”

丽妃、淑妃只会争风吃醋,荣妃是她亲侄女,只会使唤人,绝不是伺候人的料子,太后心知肚明,至于昭王、恭王两家子大小,留下来只会刺激皇上。

皇上昏迷,太后就是宫里的天,没人敢不听。

小辈们都走了,太后也准备离去,经过景宜身边,太后拍拍她肩膀,对着床上的皇帝儿子道:“皇上病情险峻,霆生这几晚就留在宫里守着吧,委屈景宜几天,等皇上好转了,叫他给你放两日假,专门陪景宜。”

皇帝一病,宫里恐怕生乱,太后现在只能倚仗娘家人。

景宜低头领命。

太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了乾元宫,派人去将军府送信儿。

得到消息,萧霆心情复杂,高兴延庆帝要不行了,心疼景宜要守夜,同时又有点迷茫,如果延庆帝真撑不过来,接下来该怎么走?

未料大半夜的,有人擅闯将军府,轻轻叩窗。

萧霆担心景宜,睡得浅,听到动静,他飞快穿好外袍,翻出一把匕首,才谨慎地走到窗边,低声问:“谁?”

“我。”

外面响起徐广低沉有力的声音,萧霆心思转了转,猜到老爷子肯定是为了大计来的,连忙开窗。虽然是亲外孙女,但徐广还是避讳规矩,将一管卷轴似的东西与一包药粉,连同一封信塞给萧霆,“看完信马上烧了,其他的依信上所说行事。”

萧霆激动地保证道:“外公放心!”

“身体要紧,别动了胎气。”徐广轻声嘱咐道。

萧霆笑着点头。

等徐广走了,萧霆关好窗子,退回床边,偷偷点了一盏灯。先看信,信上是徐广需要他做的事,萧霆又紧张又兴奋,盯着卷轴来来回回看了半天,才重新收好,再谨慎地烧毁书信。

宫里,景宜一直守到子时才去休息,睡了两个时辰,又过来守着。

延庆帝醒了,没力气说话,今日罢朝。

天渐渐亮了,昭王、恭王两家子来探望,才进去一会儿就被延庆帝撵了出来。两帮人离开不久,萧霆也进宫来了,远远看到他挺着肚子慢悠悠靠近乾元宫,景宜忍了又忍,终于在萧霆准备爬台阶前,快步拾级而下,亲自去扶他。

“你来做什么?”景宜不赞同地问。

“来看父皇啊。”萧霆故意调侃道。

景宜无奈,刚要叮嘱他见到延庆帝后少说话,萧霆突然打个趔趄,景宜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本能地将萧霆搂到怀里。她官服袖子宽大,严严实实遮掩了萧霆,萧霆就趁此机会,飞快将藏在袖子里的卷轴塞进景宜胸口。

景宜震惊地看他。

萧霆朝她眨眨眼睛,放好东西又轻佻地摸了一把,才收回手,后怕般埋在景宜怀里。驸马爷身形高大,四公主虽然怀了孕,但身段依然娇小玲珑,夫妻俩这样亲密地抱在一起,上面的太监、侍卫们都不好意思看了,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眼中走路都走不稳的四公主,这会儿正与驸马爷窃窃私语。

“千万小心。”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萧霆最后嘱咐道,神色比当初送景宜去战场还要肃穆凝重。

景宜紧握他手,“好。”

萧霆与她对视片刻,忽的又换成嬉皮笑脸,“行了,那么多人看着,想亲热,早点回府陪我。”

景宜失笑,扶萧霆站好,再一起跨上台阶。

听说四公主来了,延庆帝神色淡淡,病情加重,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争,他烦得很,谁都不想见。

“父皇好好休养,女儿明日再来看您。”萧霆站在床边,孝顺地道,声音柔柔的,更显得真诚。

延庆帝斜他一眼,总算嗯了声,脑海里意外闪过一道已经很久没有记起的身影。

萧霆迈着小碎步走了,离开之前,深深盯着景宜看了好几眼。

一切顺利的话,明日这京城,就要变天了。

第70章

喝了一天的药,延庆帝精神稍微好了点,傍晚太后来看他,延庆帝陪着聊了一会儿。送走太后,延庆帝瞅瞅留下来的皇后与几位妃嫔,疲惫道:“都回宫休息吧,朕不用你们伺候。”

人都离开了,寝殿安静下来,延庆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睡不着,但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脑袋里空空的。

“皇上,驸马求见。”内侍总管刘公公进来禀报道。

“宣。”延庆帝瞅瞅外面,低声道,声音衰老无力。

刘公公出去请人,然后跟着驸马爷一块儿进来了。

“父皇,您感觉如何?”景宜行到龙床前,关切地问。喊父皇,意味着她是以女婿的身份说话。

延庆帝点点头,“好多了,霆生有事?”浑浊的眼睛,隐隐羡慕地看着床边的少年郎,他十九岁的时候,也像萧霆这样俊朗挺拔,满腔雄心大志,然而一年一年糊里糊涂地过下来,许多路都走错了,到如今,身边陪着的,没几个是他真正想要的。

儿子不争气,女婿为他在大理、在匈奴赢了几分颜面回来,因此此时延庆帝看女婿的眼神,除了一点点难以察觉的羡慕,剩下的全是长辈对晚辈的欣赏与慈爱。

景宜并未探究帝王眼里装着什么,只低头道:“儿臣没事,是四公主担心父皇的病情,她不敢同父皇言明,临走前再三嘱咐我,让儿臣替她多在父皇面前尽孝。”

延庆帝愣在了床上。

四公主,原来并非像她表现地那么淡然,心里其实是在意他这个父皇的?

大概是老了,病得严重,突然得知被他冷落十几年的女儿竟然还惦记着他,延庆帝眼眶蓦地一酸,几滴老泪不受控制地滚落。至于是感动多,还是愧疚多,只有他自己清楚。

“瞧皇上您高兴的。”刘公公弯腰上前,体贴地递过一方帕子,“驸马公主孝顺,皇上更要好好休养,别再叫他们担心才是。”

延庆帝笑笑,擦了眼泪,再看看女婿,延庆帝朝刘公公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朕与驸马说几句家常。”

刘公公笑着退下。

延庆帝忽的叹口气,望着床顶道:“霆生啊,朕从小就把你当自家子侄看,对你比对朕那两个儿子不差什么,现在这话,朕也只跟你说了,你千万别传出去。”

景宜立即跪下,保证不告诉第三人。

延庆帝叫女婿起来,沉默良久,才满是怀念地道:“朕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便是景宜她娘,如果当初庄妃肯给朕一个笑脸,朕甚至愿意为她遣散后宫,可她心里……庄妃走后,朕不敢再见景宜,怕想起旧事,怕在景宜脸上看到她母妃的影子……现在想想,朕这么多年对景宜不闻不问,她肯定怨朕吧?”

景宜再次下跪,垂首道:“父皇多虑了,公主只是一个人独处惯了,不善言辞,不知该怎么亲近父皇,从未有过半句怨言,除了……”

说到这里,景宜及时打住,忐忑地看了延庆帝一眼,仿佛在后悔失言。

“除了什么?”延庆帝探究地问。

景宜抿抿唇,叩首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其实,前年上元节公主落水,并非偶然,乃是有人暗中动手谋害。公主胆小不敢惹事,求儿臣帮她隐瞒,儿臣也觉得父皇可能不会追究,便……但宫里暗藏小人,儿臣心中不安,曾求魏大人帮忙提防。”

“他可查出来什么?”延庆帝皱眉问。

景宜摇摇头,“不曾,亦或是,不方便告知儿臣。好在最近两年宫中一切太平,父皇还是安心养病吧,不必再为公主费心。”

延庆帝正对女儿愧疚呢,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沉吟片刻,叫景宜先出去,然后让刘公公传魏铎过来。

刘公公安排小太监去传人。

魏铎迅速赶来,进去面圣前低声问刘公公:“皇上连夜召我,公公可知所为何事?”

刘公公毫无头绪,皇上病怏怏的,看脸色也看不出什么,送魏铎进去后,他本分地在外面守着。

寝殿,魏铎停在床前行礼,“皇上。”

延庆帝嗯了声,刚要问话,对面的臣子突然一个箭步跨了上来,延庆帝大惊失色,然而一张嘴,嘴里便被魏铎塞进一颗药丸。延庆帝瞪大了眼睛,魏铎却利落无比地掐住延庆帝下巴逼他咽下去,再紧紧地捂住延庆帝的嘴。

延庆帝拼尽力气挣扎,但越挣扎越无力,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延庆帝彻底老实下来,眼神涣散。

知道药效发作了,魏铎扶延庆帝靠在床头,然后直视延庆帝的眼睛,不停地重复三句话。延庆帝茫然地盯着他,渐渐地,嘴唇也跟着动了起来,不过除非靠近了,没人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这边准备好了,魏铎悄无声息地将矮桌搬到龙床上,架在延庆帝腿上,再展开徐广托驸马爷交给他的圣旨。一番处理,弄得圣旨像刚刚写好的,魏铎将圣旨铺在延庆帝面前,印上帝王玉玺后,这才肃容走出寝殿,对刘公公道:“皇上口谕,请太后、皇后、昭王、恭王、四公主、驸马与六位内阁大臣速来面圣!”

刘公公身体晃了下,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测,用眼神询问魏铎。

魏铎沉重地点点头。

口谕相继传往各处,太后、皇后最先赶到,她们来了,景宜才跟在后面跨进内室,只见魏铎与刘公公并肩跪在龙床前,而延庆帝有气无力地靠在那儿,一手搭在面前的矮桌上,嘴唇不停地翕动。

“皇上……”

太后浑身颤抖,由皇后扶着,踉跄着来到延庆帝身边,低头询问,见儿子没有任何反应,只不停地说着什么,太后连忙俯身倾听。

“昭王残害手足,恭王私德不修,为大周江山社稷,传位驸马萧霆……”

太后大骇,猛地看向身后的驸马,她的娘家侄孙。

景宜一脸茫然,担忧道:“姑祖母,父皇病情如何?”

太后心里惊涛骇浪,已经说不出话了,或许骨子里很清楚,那话,不该她说,不该从萧太后口中说出来。她低头,努力镇定地问刘公公与魏铎:“皇上怎么突然发病了?傍晚不是好好的吗?”

刘公公惶恐道:“晚上驸马爷求见,替四公主孝敬皇上,皇上欣慰地落泪,然后就叫魏大人进来,老奴守在外面,并不知道皇上与魏大人说了什么。”

太后再看魏铎。

魏铎沉重道:“臣进来时,皇上气色红润,臣以为皇上病情大好,谁料皇上写完旨意后,突然发病,急着命臣去传口谕,等臣与刘公公赶进来时,皇上便像现在这样……臣等惶恐,不敢擅自挪动皇上……”

说话间,太医们到了,一号脉,延庆帝却是回光返照后的油尽灯枯之相。

昭王、恭王、六位内阁大臣先后赶到,等萧霆挺着大肚子急匆匆跨进帝王寝殿时,延庆帝恰好说完最后一遍口谕,跟着手一垂,驾崩了,只留下太后痛哭,只留下皇后等人跪地哭送,以及,桌面上的他“亲手”书写的,传位遗旨。

“父皇……”萧霆双腿一软,扶着门楞就要倒下去,演得比真的还真。

景宜几个箭步跨过来,扶他走到龙床前,再一起跪下去。

萧霆用帕子抹把眼睛,然后低头头呜呜哭,景宜哭不出来,神色肃穆。

旁边昭王、恭王互视一眼,原本斗得你死我活的兄弟,突然间,达成了某种共时。

第71章

惦记了那么多年的皇位要落到一个驸马手中,昭王、恭王都心有不甘,当场就要质疑,只是一开口就被太后喝住了。指着延庆帝还没彻底冷掉的身体,太后痛心疾首道:“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要在他面前违逆他的遗旨?”

“可……”

“有话留到明日早朝再说!”太后打断恭王的“可是”,然后对六位内阁大臣中最德高望重的首辅道:“徐大人,你是两朝元老,还请你先代为保管先帝遗旨,待到明日早朝,当众宣读。”

徐大人七十多岁了,白发苍苍,眼睛睁着跟眯着差不多,闻言叩首道:“老臣遵旨。”跟着慢慢走过去,双手端起圣旨,转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一遍,这才收入怀中。

接下来这一晚,众人都守在先帝这边,谁也不曾离开,只有大着肚子的萧霆,太后怜惜,叫他去偏殿休息了,另派侍卫守护。

在此起彼伏或真或假的哭声中,早朝的时间要到了,太后亲率众人前往崇和殿上朝。文武百官已经得到延庆帝驾崩的消息,皆穿孝服,太后等人一来,众人立即叩拜。

太后在龙椅前面设了座椅,落座后,她手持拐杖,苍老疲惫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首辅徐大人身上,力不从心道:“昨晚先帝驾崩,留下口谕与遗旨,口谕我与皇后、两位王爷、四公主驸马、六位阁老尽有耳闻,天地可作证,现在请徐大人宣读先帝旨意吧。”

众臣子齐齐抬头。

徐大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大殿前面,缓缓展开明黄圣旨,声音老迈却又清晰地传到了众人耳中。

先帝旨意有三。

其一,自陈已罪,称其在位三十余年,碌碌无为,致使百姓民不聊生,边疆屡遭外敌侵犯,上对不起皇家列祖列宗,下有负黎民百姓,望后世子孙引以为戒,励精图治。

其二,降罪昭王、恭王。昭王才疏学浅刚愎自用,为夺皇位不惜以歌女为饵毒害恭王,致使恭王身染不治恶疾,现褫夺亲王王位,贬为怀顺郡王。恭王私德不修,辱及皇家名声,现褫夺亲王王位,贬为恭裕郡王,以示惩戒。

其三,大周势颓,宗室子孙无能,为江山社稷故,特命驸马萧霆入赘皇家,赐国姓“周”,继承皇位。四公主景宜为皇后,为保皇室血脉纯粹,新帝不得再纳妃嫔,若有违逆,群臣可从其他宗室子孙中择贤而立。

至此,延庆帝的旨意就结束了。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只有徐大人低沉的声音悠悠回荡。

徐大人回头,请示太后。

太后拄着拐杖站起来,一直走到徐大人身边才停下来,接过圣旨,再看向跪在两位王爷身后的驸马爷,“萧霆,先帝传位给你,同时命你改为国姓,今生除了四公主外不得再染指其他女子。你若抗旨,我恕你无罪,但一旦接旨,就算将来我走了,还有满朝文武大臣替我与先帝盯着你,那时你不但保不住龙椅,整个萧家都将沦为阶下囚,所以,到底要不要接这道旨,你最好想清楚,切莫只图眼前。”

先帝遗旨中只说“萧霆”若有违背,群臣可另立明君,现在太后将整个萧家连坐进来,也算是告诉臣子们,她这个太后虽然出自萧家,却绝不会偏心萧家,一切都以皇族血脉为先。

景宜跪在地上,心中波澜起伏。

昨日萧霆让她将卷轴与药交给魏铎,再三告诫不准她打开卷轴,所以景宜除了按照外公的嘱咐去见延庆帝,并将延庆帝的疑心引到魏铎身上,其他药是做什么的,卷轴里写了什么,她毫不知情,直到……

外公果然是暗中图谋了多年,一出手,事情进展地出奇顺利。

延庆帝死了,景宜没有任何悲痛之意,早已不将其视为父皇,但那皇位……

景宜知道,按照外公的计划,她早晚会坐上龙椅,但她没料到外公会安排驸马改姓。她骨子里还是四公主,本来就姓周,可她现在代表的是萧霆,萧霆愿意为了一个他无法亲自坐的龙椅,舍弃家族姓氏吗?

带着疑惑,景宜扭头,看向跪在皇后身边的萧霆。

萧霆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媳妇。其实很多时候,他都猜不到景宜的心事,但现在,他明白她的顾虑,因此偷偷朝景宜眨眼睛。傻媳妇,就算改了姓氏,他依然是萧家的儿子,父母兄弟依然还会把他当家人,只是改个虚名便能成为掌管天下的皇帝,再不用受任何人欺凌摆布,就算当皇帝的不是他,他也愿意。

都是一家人,媳妇当皇上,跟他当有什么区别?

先前还隐隐担心景宜当了皇上后会广纳后宫,被别的女人勾坏了,现在好了,徐广为了不让他的外孙女受委屈,阴差阳错的,倒替他解了一个心腹大患。

萧霆愿意改姓,景宜抿唇,再看向同在朝堂的萧御、萧崭兄弟。

萧御沉稳地点点头,萧崭激动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先帝看得起你,难道你还惦记别的女人?”

原本被沉重、猜忌笼罩的殿堂,因为萧崭这一嗓子,突然吹进来一缕轻松的风,就连某些怀疑萧家与太后早有勾结的人,都稍微打消了疑心。萧崭鲁莽冲动,看他的表现,确实不知情。

既然萧御兄弟也不反对,景宜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神色平静,起身走到太后面前,跪下道:“请太后放心,臣会谨遵先皇教诲,对外励精图治,扬我大周威名,对内敬重四公主,至死不渝,若有违背,叫臣不得好死。”

萧霆不禁皱了下眉,听不得媳妇发那么重的毒誓。

太后却很满意,扬声问文武百官:“这是驸马亲口所说,你们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