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然不说话了,眼中有阴云密布。

这么说来,刚才小情人主动而乖巧的情.事,只不过言菡为他奉上的最后晚餐。

他又自作多情了一次。

“为什么不能?你心里…有其他男人?”宁则然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他不认为有其他男人比他更加优秀,可保不准言菡单纯,被曹一杉之流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

言菡连忙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继续留在我身边?”宁则然的目光凌厉,仿佛要割破言菡的皮肤。

言菡瑟缩了一下,这两年来,对宁则然的畏惧和依恋已经成了本能。

她的眼里迅速浮起了一层泪光,却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她的声音颤抖,却带着几分难以撼动的坚定,轻却清晰:“我不想留下来,我想要过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做你的情人了。你给我的一切我都可以还给你,房子、银.行卡,还有你送我的礼物,我都可以还给你,只要你放我走。”

空气中仿佛有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很好。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怪不得不用他的礼物,也怪不得不花他的钱。

宁则然朝着她走了一步,眼神略带了几分狰狞。

言菡很害怕,她的双唇翕动着,却不知道该怎样辩解,只是本能地想要减轻宁则然的怒火,只好喃喃地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以为…你欠我的就是房子和银.行卡吗?”宁则然咬着牙问,他很想抓着这个小东西晃一晃,看看她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残忍的念头。这两年来,难道她就只把他们当成了一场交易?难道她对他就没有一点点的感情?那个在情.事缱绻时含情脉脉看着他说爱他的小情人,难道都是她假装的吗?

“我还欠你…什么?”言菡强忍着眼泪问。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走了,我们以后再谈。”宁则然压抑着自己想要质问的念头,这些问话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怨妇,怎么也不能从他宁则然口中问出。

言菡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臂,几近绝望地道:“则然,你别这样,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就放了我吧!要是实在你觉得这两年你吃了亏,我陪你的日子少了,我补给你成吗?延期一个月?”

宁则然的脸色铁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在言菡的眼中,他居然是这样注重肉欲的男人,为了一两个月而去刁难她吗?

“那两个月吗…”言菡整个人都慌乱了,语无伦次地道,“我这个暑假都陪你,开学了你就放我走…”

“放手!”宁则然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来。

言菡的身子颤了颤,抓着宁则然睡袍的手指一根根地松开了。

她的脸色惨白,瞪大的眼睛中泪水迅速积聚,终于不堪重负,滑落脸颊,她无声地恸哭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宁则然定定地看着她,心脏一瞬间仿佛被浸泡在了她的眼泪中,即酸且软,胸口积聚的怒意就好像针尖在气球上戳了一个洞,一点一点的往外漏了出来。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一种颓然的无力感。

眼前这个女人,打不得骂不得,看不得她哭,只想见她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知不觉间在言菡身上放入了太多的感情,给了她凌驾于他之上的权利。

“好了,别哭了,”他抬手去擦言菡脸上的泪水,沉声道,“想离开我,重新开始你的新生活,对不对?”

泪眼迷离中,言菡睁大眼睛,只看见了宁则然黝黑深邃的目光,那狭长的单眼皮那么好看,让人着迷。

“是…”她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深怕自己陷入那足以让人沉迷的泥淖中,再也无法自拔。

宁则然苦笑了一声,他的指腹摩挲着那娇嫩的唇瓣。他可能又自作多情了,言菡的眼中,明明有着无尽的依恋。

“你要是实在不想继续…”他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那就算了…”

言菡整个人都僵住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带着泪花缓缓地睁了开来,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他身上。

“就这样吧,我们以前的关系到今天结束,”宁则然干脆利落地道,趁着自己还没有后悔,“洗把脸,安心睡个好觉吧。”

他随手抓起了自己的衣服,三下五除二换下了浴袍,拿出手机看了看,准备找个人一起去喝一杯。

“真的吗…”言菡喃喃地问,峰回路转,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宁则然深吸了一口气,又变回了那个傲然冷厉的商界之王,“我说话算话,不过…”

言菡瞬间屏住了呼吸。

宁则然环视四周,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还给我什么,房子你继续住着,我想,你继父和你母亲已经习惯了没有你的生活,也不需要你每天住在家里打扰他们,至于银行卡里的钱,更不需要你还给我,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这种程度。这两点,你做得到吗?”

言菡愕然,想要分辨:“不是,这么大房子我…”

“做不到那我收回我刚才说的——”宁则然的眉头皱了起来。

言菡立刻点头如捣蒜:“做得到,我做得到。”

宁则然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晦涩难明。

言菡的胸口怦怦乱跳了起来,她想要的自由,此刻就离她一步之遥。

房间里悄寂无声,她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这让她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下巴被攫住了,唇瓣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所在。

宁则然攻城掠地,强势地用舌尖撬开了她的唇齿,在她的领地肆无忌惮地梭巡,又将她的柔软吸吮啃噬着,夺走了她的全部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言菡以为自己快要窒息了,宁则然猝然松开了她,再也没看她一眼,大步离开了房间。

言菡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砰”的一声巨响,门关上了。

她恍然惊醒,急急地跑了出去,宁则然已经不见了踪影。怔了半晌,她一步步地走到了那道铸铁大门前,忽然一下捂住了脸。

强自压抑的哽咽声从指缝中泄了出来。

则然,再见。

哽咽声最后在心里化成了这四个字。

日子并不会因为宁则然的离去而停滞。

言菡适应了两天没有宁则然的生活,不会再有安娜打电话来预约她的时间,而宁则然的微信也停留在了最后那一句“在哪”。晚上睡在安苑里卧室的那张大床上,她把门都锁得紧紧的,窗户密闭,虽然挡住了恐惧,却挡不住随之而来的那种孤单和凄清。

房子太大了。

按照她原来的想法,如果离开,这座公寓她是不可能再住,现在她兜里有着拍戏赚来的四万块钱,就算不想回家和蒋湄、沈安川朝夕相对,租个小房子对付一个暑假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现在宁则然既然这样说了,她不敢贸贸然搬出去,要是为了这个让宁则然反悔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学校里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复习阶段,考完一些文化课就开始正式放假了,她得安排一下暑假的生活,让自己充实忙碌起来,不要每天胡思乱想。

唐老师那里的国际义工她了解了一下,时间比较长,而且安排了两个国家N国和S国;而去旅行社问了问,跟团去的费用倒是能承担得起,就是行程被绑死了,没有什么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天下午张薇的家里人过来北都玩顺道看她,寝室里热热闹闹的,言菡便拿了书跑到自习室复习了。

旁边的玻璃窗开着,中午的酷暑已经消散了大半,从窗户往外看去,楼下一株高大的洋槐树挡住了西晒的大部分阳光,风一吹过,槐树叶簌簌作响,一簇簇白花微微摇曳。

看着看着,言菡的思绪飘了起来。

“叮——”玻璃窗上发出了一声脆响,言菡吓了一跳,慌忙坐正了一瞧,只见华梓竣正靠在窗台上,手里甩着一把车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茉莉女神,想什么心事呢?”

第55章 洋槐花(六)

这阵子华梓竣在经手一个项目, 忙得不可开交, 言菡拍戏回来以后就看到过他一次, 那次华梓竣从际安市出差回来在校门口匆匆碰了一面,特意给她带来了一份际安的特产,都是些女孩子爱吃的小吃, 其中有五香豆和梨膏糖,味道特别好。

平常的时候华梓竣也在微信上和她聊天,无非也是问候一下天气或者聊聊近况,听说她在拍戏,华梓竣戏称以后等电影上映了, 要替她把北都的电影院都包上一场以示祝贺。

这当然只是句玩笑话。

其实华梓竣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 风趣幽默、谈吐得宜、细心体贴, 就算是偶尔表露出来的爱慕之意也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反感。

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休闲装,眉目俊朗, 神情飞扬, 引得自习室中的女同学频频侧目。

言菡刚要站起来,华梓竣长臂一伸, 把桌上的书都收了起来塞进了包里:“大好时光读什么书, 走, 一起出去逛逛,我请你吃冰。”

还没等言菡说话,背包已经被他隔着窗户拎走了,言菡只好快步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学校外有好几家甜品店, 天气热了,生意都很不错。

华梓竣原本嫌这档次不够,想带言菡去爱莎百货那里,被言菡婉拒了,就随便挑了个稍微看得上眼的。

“你点吧,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华梓竣把那花花绿绿的菜单往言菡面前一推。

言菡只好代劳,点了个两份冰沙,一份芒果一份红豆芒果冰沙。

坐在高脚凳上,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去,大街上有匆匆而过的莘莘学子,也有一脸甜蜜的情侣,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华梓竣手托着脑袋,手里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身侧的女孩上。

言菡吃冰的模样有些滑稽,一勺红豆冰沙放进嘴里含上片刻才咀嚼着咽下去,就好像要把所有的美味都在口腔中享受殆尽似的,末了那粉嫩的小舌还会探出来嘴唇上一卷,连一点冰沫子都不放过。

华梓竣看得好笑,故意问:“这么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份?”

言菡摇了摇头,遗憾地道:“不行,我不能多吃,怕肚子疼。”

“体质太弱?”华梓竣猜测道。

“嗯,小时候经常生病,我妈就一个人带着我,有一次半夜里发烧了,我妈上班很累,睡得太熟了不知道,差点把我烧成了傻子。”言菡回忆着。

一丝愧色从华梓竣的眼中一闪而逝。

他想了想道:“暑假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都交给我,我替你安排好。”

去N国如果有华梓竣这个土生土长的帮忙实在是太省心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言菡总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不安,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自力更生吧,别麻烦别人了。

“这么见外,是怕宁则然还是怕我把你卖了?”华梓竣打趣道。

言菡有些尴尬,连忙辩解:“不是的,总麻烦你也不好,我…”

“和宁则然不是已经分手了吗?还顾虑来顾虑去的,你累不累啊。”华梓竣忽然道。

言菡大吃一惊:“你…你怎么…”

她一下子把“知道”两个字吞进了嘴里,华梓竣一定是诈她的,她可不能上当了。她可不想让华梓竣胡思乱想,万一华梓竣不死心又要来追求她,她可招架不住。

“怎么胡说啊…”她没什么底气地改了口。

华梓竣笑了:“别骗我了,据我哥的观察,这两天宁则然的脾气很不好,八成和你黄了。而且,他已经好几天没去安苑里了,前阵子他可是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去的。”

“你…难道你在安苑里…盯着?”言菡愕然。

“觉得你们俩快分手了,我就无聊让人盯了一个月而已,”华梓竣耸了耸肩,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我讨厌他,想看到他吃瘪的样子,这次总算如愿以偿了。”

言菡生气了:“华梓竣,我把你当朋友,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你这样子我们不用再继续交往下去了。”

她站了起来,华梓竣连忙拉住了她,赔笑道:“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言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迅速地缩回了手,惊惶地往四周看了看,忽然又想起,她已经和宁则然分手了,再也不用因为和别的男人有一丝半点的亲密接触而惊慌失措。

她怔在原地,心情忽然莫名有些低落。

华梓竣察言观色,举起手来发誓:“我发誓,以后我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罚我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言菡瞪了他一眼,心软了:“就原谅你这一次,以后再这样,真的和你绝交了。”

她的声音绵软,压根儿没什么震慑力,瞪的这一眼眼波盈盈、欲语还休,华梓竣心神一荡,好一会儿才哑声应道:“好。”

然而,无聊的并不是单单只有华梓竣。

此时此刻,宁则然正拿着手机看田皓宇派人发过来的报告。

和言菡分开一个星期了,看上去他曾经的小情人过得很好,正常地读书生活,没有半点不适应的端倪。

手机推送过来的报告中,有好几张言菡的照片,照片拍的技术很高超,一张是她背着双肩舞蹈包走在舞院的小径上,两旁是遮天蔽日的香樟树,光影从树叶的缝隙中透过,落在她柔和的侧脸上,嘴角的那一丝浅笑仿佛带着光,让人挪不开眼去。

小没良心的。

宁则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

指尖一张张地把照片划过去,在最后一张的时候却停住了:言菡坐在玻璃窗里正在吃刨冰,她的脸侧向右边,笑语晏晏,而旁边的那个男的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华梓竣。

好啊,他的小情人还真挺抢手的,就好像一块鲜美的蛋糕,刚刚脱离他的掌控,就有不知趣的苍蝇叮了上去。

看看这个男人眼里赤裸裸的爱慕,就知道压根儿不是想做朋友这么简单。

他原来还以为,只要提防着点曹一杉就好了,前阵子他让人去曹一杉工作的事务所那里打了招呼,现在估计曹一杉正忙得焦头烂额四处出差,没空来骚扰言菡。

没想到现在却被这个花花公子钻了空子。

照片里的俊男靓女太过刺眼,胸口又酸又涩,好像有锯子在一下下钝钝地割着心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妒意?

可是,再嫉妒也没有用,现在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华梓竣接近言菡了。

一个多星期前,他亲口答应了言菡分开的要求,言而无信不是他宁则然的作风,死缠烂打更不是他宁则然会做出来的事情。

烦躁地退出了手机,宁则然开始处理桌上堆积的事务。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进来。”宁则然应道。

安娜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递上了两份财务室刚刚送过来的文件。

“他们怎么自己不送上来?”宁则然随手翻了两下,淡淡地问。

安娜心里直打鼓,今天早上的例会她因为另有要务没有参加,听说与会的各部门高官都被严厉地批判了一顿,宁则然对各个部门提出了多项整改意见,对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的部门和人员要严肃查处、严格清退。可怜的预算科科长拿着下半年的预算计划书腿都要抖了,硬是拜托她这个“宁总面前的红人”把计划书先拿上来探探口风。

“下面分公司刚刚来人和财务部对接开会,李科长被叫走了。”安娜替老同学打掩护。

宁则然随手把计划书扔了回去,冷冷地道:“里面有个大纰漏,让他们自己查了再拿上来,本月扣百分之三十绩效。”

安娜心里把老同学骂了一顿,不过,宁则然平时虽然严厉,却很少这样不留情面,她一边接过计划书一边偷偷打量着老总的脸色,心里揣测着: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欲求不满?更年期综合征?不至于啊,才不到三十呢…

“闲着没事?”宁则然挑眉看着她。

“没有没有,我忙着呢!”安娜忙不迭地否认,快步朝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身问道,“很久没有去接言小姐了,今天周末,要不要…”

宁则然的眼神一窒,淡淡地道:“以后不要提她了。”

“啊?”安娜整个人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欲求不满啊!这是和言菡分开了?天哪,可怜的言小姐,这么乖巧胆小的女孩子就这样被抛弃了,真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许是她隐含谴责的眼神,宁则然有点生气了,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丢:“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她不想跟我了,不是我不要她了。”

“啊?”安娜再次惊呆了,这么说来,难道是宁则然被抛弃了?这…怎么可能?

宁则然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安娜有些凌乱朝外走去,心里很想同情一下自家老板,却难以想象,自家老板那副冷酷傲然的模样要怎么才能让人同情得起来。

刚要拉开办公室的门,宁则然忽然又叫住了她,语声低沉:“你等一下。”

她迅速地转过身来,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沉痛地表达自己的忠心:“宁总,我觉得言小姐太不像话了,你对她那么好,她太忘恩负义了…”

“行了,”宁则然有些不自然地打断了她的话,“听说你和你老公感情很好?”

安娜一脸的惊惧:“宁总…我对我老公情深似海、矢志不渝…”

宁则然给气乐了:“你胡说什么!”

安娜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道:“看我这自作多情的,宁总你怎么也不能看上我啊,言小姐多好…当我没说。”

宁则然轻咳了一声,一脸严肃地问:“你说,她为什么不想跟我了?”

“啊?”安娜第三次惊愕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迟疑着道:“这个…其实…”

“有话直说,不会扣你奖金。”宁则然瞟了她一眼。

“其实我觉得吧,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都会不想永远做男人的地下情人吧,”安娜豁出去了,“言小姐是个敏感细腻的女孩,对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可能更为在意。”

“谁说她见不得光?”宁则然不可思议地问,“我都带着她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这个…”安娜谨慎着组织着措辞,“你怎么介绍言小姐的?是你的女朋友还是你的未婚妻?你想和她结婚生子吗?你有带她给你的父母家人认识吗?说实在话,如果我老公做不到这些,我早就把他蹬了找我的第二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