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情之一事,又有多少人能全然不顾自我,舍的去身心呢?

董媛扪心自问,说到底,她与三郎便是同类人,己利当前,否则当年她早顺水推舟免了他难处,当做外宅妾室只求长久。那时赵怀信开口求亲多在表心,少年狂语谁敢当得真?赵府堂堂邢部正二品大员的嫡孙,单冲这名号家势,也不会允许他娶位寡妇当妻子,还是军中将领的遗孀。可她不甘愿屈居人下,宁可磨掉那光阴,也要在赵怀信心里劈开条缝,真正挤进去。

“也是我痴人说梦。”董媛既想要让赵怀信体会把求而不得的苦楚,所以述说中做了润色,说到最后,难免触了心底的隐伤,掩饰着用手指拭了眼角:“抱歉,耽误姑娘这么久,尽听些闺怨话儿。”

顾青竹默默听完,就事论事的说,男女间情缘也要靠着缘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她和傅长泽就是在这短了一寸,两人如果一直互相猜忌试探,一年半载尚可,但时候久了,就很难水到渠成。她想了想,到底开口劝道:“说句出自肺腑的逾越话,凭夫人风采,找个合心又对您好的郎君并非什么难事,不如趁着机会好好散了心,说不准还有新的际遇呢?”

董媛缓缓一笑:“顾姑娘贵为名门,大可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等乡野出身的妇人,尤其还是寡居,要找良人难于登天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青竹脾性软,胸中却有傲气,换做是她,努力过仍得不到,心意不通,定会挥刀断情,反还成全了一份洒脱。

“可能是青竹想的浅了。”顾青竹没到和她交心的地步,更懂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道理,自个儿的看法确实出在身为顾氏子孙的底气上头,抿嘴回道:“只愿夫人心放宽些,不要辜负了远游的乐趣。”

“希望能借顾姑娘的吉言。”董媛见她面儿上波澜无惊,心内很是诧异,疑惑着难道是三郎还未同她表明心迹?可又不该的,若是七姑娘在得知赵怀信有意于她,还能表现的如此镇定自若,就真真不像面儿上表现的那样,城府深到难以估量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董媛也是揭不开眼前那块薄纱,一心认为只要赵怀信属意去求,撇开最终亲事能不能成,起码在得姑娘倾慕这一条上,他是手到擒来的。

可惜顾青竹恰巧是其中异类。

箱子行李全都搬了船上,这船是凤九差人租来的,扔在货船里头不显然,作为客船可不小了,四五品官员出门也未必能捞到这样的,一行十七八只的商船护着,每到一处大点儿的码头会有人接应招待,该补充的食水均用不着操心,到地方只用拿眼儿欣赏就得了。

“董夫人,船已经妥了。”凤九上前几步在她俩身后弓腰,笑了说:“咱们随着商队,不要误了时辰才好。”

董媛早就平复好情绪,仿佛甚都没发生过,笑意盈盈的和顾青竹道别,随后娉婷的走去码头等着上船。

颂平不知她们的谈话,单单看不上心思沉的人,瞥了董媛两眼,咂嘴对顾青竹道:“她要是说了什么耍心眼子的话,姑娘可千万别放心里头。”

“哪里就有了。”顾青竹替董媛略微惋惜了下,然后拿食指在颂平鼻尖点了点,掩饰道:“那次见面董夫人见我对养花有兴趣,便教了两手,回去咱们可以试试。”

这厢,头船的船夫鼓足了气吹起牛角,河面上泊的船只纷纷解下锚,依次顺水而行,董媛站在船栏边,虽然望不见城内,依然向南眺了好一会儿。

凤九吩咐过管事,准备和她说过便下船:“董夫人一路小心,有事的话,差遣人报信。”

董媛挑眉,淡淡笑了声:“你会和三郎禀今儿我拦着顾七姑娘的事么?”

凤九眼睛眯了眯,恭敬说:“奴才跟随主子,如果他想知道的,自然直言;不想知道的,依奴才身份也多不了嘴。”

“不用在我面前卖关子。”董媛将大氅紧了紧,不在意的挥挥手道:“直说便好,明白让他知道我下了绊。”

凤九低头称是:“董夫人走好。”随着脚尖一跃,踩着船栏转眼间跳到岸边,目送她离去。

芦苇丛里头,顾明宏三人领着五个壮汉,一钻就是小两个时辰,那群大雁被搅合的飞了落落了又飞,楞是没抓住半只,倒凭空蹭的满身泥土羽毛,高旭最惨,跑的踉跄差点栽了跟头,手背划出好长的血道子。

过了正午,三人饥肠辘辘的回到帐子里,满是香味,顾青竹正熬着肉粥,切好的牛肉塞进饼中,撒上辣子咸酱,摆在炉边烤。

顾青竹抬头见是他们,连忙摆手让颂安她们拿凳子,自己则站起来先递给顾明宏一条湿过的布巾,询问道:“四哥可有收获啦?”

顾明宏垂头丧气的擦了把脸:“亲历方知难啊!”

高粱笑着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咱们这才半日,要那么轻松能捕到,这河滩里的大雁还能剩下几

只?”

“是这个理儿。四哥得有耐心才对。”顾青竹抿嘴笑起来,同样也给高家兄弟拿的布巾,带到高旭跟前,见他捂着手到抽着气,再仔细看了,手背上明晃晃是未干透的血迹,惊道:“颂安快把伤药和布条翻出来。”

别人为帮自家四哥受了伤,顾青竹心内过意不去,眼睛不带眨的盯着颂安给高旭包扎,观那伤口不深,暗松了口气。颂安心灵手巧,处理的干脆利落,高旭美滋滋的看顾青竹担心自己,喟叹这种因祸得福的事常有就好了。

“不然待会儿二公子休息下。”顾青竹想了想,对高旭道:“带着伤也不方便。”

高旭一百个愿意,带帐子里还能跟她多呆一呆,立马点头同意道:“所言甚是,我这残手残脚的…”

顾明宏咬着肉饼,另外的手抓起一个朝他嘴里塞了,无语道:“可以帮忙背弓,我们缺人手,你不可偷懒。”

这盆子凉水泼的高旭如霜打的茄子,抗议两声不管用,只得认命的卖苦力。

顾青竹见他们苦于捕雁,带了弓却闲着,歪了脑袋好奇道:“不好直接抓的话,四哥为甚不用箭呢?”

“刚试了下,我们三人射箭准头俱不够。”顾明宏摊了摊手,无奈道:“射的着也是剩下半条命了,捉回去养不活的,还白白牺牲几只。”

高粱附和说:“能射中翅膀和腿脚,怕要百步穿杨的手段才行。”

顾青竹恍然大悟,原来关键在这呢,转眼肉粥好了,几人坐着分食完,休整片刻,顾明宏起身招呼高粱他们准备再试试。

“四哥且等等。”顾青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好像听沈昙提起他行军路中抓野味,有用过巧妙法子,这会儿终于是记起来,眼睛发亮的对顾明宏讲道:“我听人说,可以在箭尾绑上片绳网,大概对准方向,不必管鸟禽在哪儿,开弓射出去就成,只要它飞得慢些,准能被套在网中折腾半天,网若大了,几个人朝不用地方一起拉弓,铺的更远。”

此番话一出,高粱几人也是眼前一亮。

“不错,确实可以用用这妙法。”高粱肯定道:“至于网,浊河边渔家多得是,派人收一张回来。”

顾明宏深觉自家七妹是块宝,摸摸她的头笑着说:“若是成了,四哥回去帮你把最近出的话本子全买了来。”

高旭却嫌他小气,低低嘟囔说:“哎,这还不街头巷尾转一圈,要什么买什么啊?”

找网不过转眼,顾青竹干脆披上头蓬,拎着裙子随他们一起进了芦苇滩,这法子比甚都管用,头一箭出去就差点网住只,但因擦着边,让它扑了两下逃走了。众人即刻来了精神,耐心静等着大雁们重新落下来,又是开弓而出,这次终算有收获,不偏不倚的套到了,顾青竹笑的扬起了眉,颂平更是鼓掌叫起好来。

******

临傍晚,顾明宏把千辛万捉到的两只大雁先送回家,然后请高粱、高旭到潘楼酒家摆了桌席,算作答谢,顾青竹累了一天,加之跟着也不方便,就先回去听竹苑。

凉风习习,潘家酒楼夜里食客络绎不绝,这楼里糖醋鲤鱼在开封府极为有名,浊河鲤鱼肥美,肉厚又紧实,唯一不足的是带着河中泥沙的土腥气,烧不好失了鲜味儿,可潘家秘方却能让腥气荡然无存,大多食客冲着这道菜光顾的。

顾明宏三人没要包间,在楼上露台便的桌子坐下,对月小酌。

酒过三巡,几个年轻公子越放越开,高粱忍不住对顾明宏的婚事打听一二,顾明宏笑着一一作答,顺便还提前邀约,成亲时请他们俩到场,酒桌上免不了要帮衬下。

高粱为兄弟高兴,丝毫推辞的话都没有,干了杯酒说道:“先祝你和程家小姐如莲并蒂,飞鸟比翼。”

顾明宏笑着道了声谢。

高旭也随着敬了杯酒,放下筷子,少有严肃的直视着顾明宏,说道:“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作者有话要说:顾明宏:不当讲(微笑)。

高旭:QAQ他们都表白了,我虽是路人甲,但不能落后太远啊大舅哥!

顾明宏:谁是你大舅哥。

第56章第五十六回

顾明宏楞了愣,不待他讲,心里已是猜到七八分,犹豫了下才道:“请说。”

“我心悦七姑娘挺久了,也…也不是没和你透露过。”高旭顿了顿,脸上带着些少年初识情滋味的腼腆,接着说:“平时我是爱开玩笑了点,但对青竹妹妹的心是天地可鉴,表忠心的话不多说,只想问问明宏兄,如果我追求令妹,能否得了你应允?”

平心而论,高氏兄弟在京师称得上炙手可热的公子哥儿,学问虽没赵怀礼、唐文远那样出类拔萃,也是少年英才了,方方面比起傅长泽来只多不差,假使能一心一意待顾青竹,何尝不是桩良缘?

但顾明宏身为她兄长,总不能胡乱应下这话,首先得自家妹子合心,长辈首肯,再论其他。

就在他沉吟思索时,对过雅间的门忽的被人推开,从里面依次走出几位青年,而最后那位面如珠玉,气质卓尔不群的郎君,正是赵怀信。

赵府前日来了远房亲眷,在家修整一日,小辈们便想去街巷见识见识汴梁的繁盛,长子赵怀礼除了书局茶馆之类清正的地方,对吃喝素来不熟,让他做陪客还不如随意拉府里的随从引着逛逛,所以这事儿当仁不让的落在赵怀信肩上。

无奈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惯了,田氏堵他两日,方才硬捉他陪着客人来潘家酒楼,尝尝那无人不夸的浊河鲤鱼。

“顾公子,高大公子。”赵怀信薄唇轻抿,风雅十足的抱拳对他们一礼,再微微斜眼睨了高旭,淡淡笑道:“二公子。”

那些话丝毫不差的传进他耳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假,但在赵怀信看来,你心悦归心悦,既是我看中的女人,就没有再被旁人窥觑一说。

高旭虽讨厌他那副调调,又不得不承认单凭那张脸,轻松在闺秀圈儿里如鱼得水,所以就更为不屑,不甚热情的回了礼后,坐着继续吃自己的酒了。

“赵公子也来此尝鱼鲜?”突然被人打断,顾明宏倒省得费那心思去搪塞高旭的问题,站了身同他寒暄两句。

“家中有贵客到,特地推介下这楼里的糖醋鲤鱼。”赵怀信笑着道:“昨日听说顾公子好事将近,还未来得及恭贺,望届时有幸能收到你的喜帖。”

顾明宏欣然答应,赵家的亲眷还在木梯处等着,赵怀信不便多呆,点头示意了下,便抬脚大步流星的追上去,和他们一道下了楼。

三人重新把酒满上,再说话像方才什么都没提及似得,顾明宏是佯装忘记,高梁头疼着表弟傻愣问的直白,只恨不得不提那话头儿,而待高旭反映过来时,顾明宏人都坐着马车走远了。

高旭怅然的望着远去的马车:“哥,你说明宏兄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高梁忍无可忍的拍了他脑袋,厉声训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真有心,旁敲侧击的询问下顾兄意见没什么不可,他身为七姑娘兄长,怎能越过父母长辈跟你说斩钉截铁的话?”

高旭一听,心里头瞬间亮堂许多,拍着高梁胳膊要求取经,高梁被他折腾的一个头两个大,遂甩了袖子把他留在门前,径自回了院子。

那边,街巷华灯初上,赵怀信带着亲眷沿着御街向北逛至宣德搂,再乘车去汴河岸边游览了遍,行程排的满满当当,并没让人觉得有不周之处,转完一圈,才卯时就折返回来。

开春时节,田氏夜里睡的浅,请大夫拟出个安神的方子,这几日每晚睡前喝上一碗,见赵怀信进了屋,她端着碗怔了怔,狐疑的问伺候的丫鬟:“今儿的药是煎晚了?”

丫鬟莫名的摇摇头,回禀说:“回夫人,还是照常按着您说的,用罢晚膳半个时辰服药。”

赵怀信不出门便罢,但凡出去,落锁前绝对见不着他影子的,田氏起先还想打趣什么风把他吹来了,转念一想,晚上由他领客人出门见识,当场冷眼儿瞪着他:“好容易使唤你一次,没俩时辰就给我撂挑子不干了?你表弟们呢,做甚不带着去多走走看。”

赵怀信不慌不忙绕过屏风,理着衣裳坐下,侧身向丫鬟讨了杯茶水,闻言一笑:“母亲觉得表弟们重要,还是你未来儿媳重要?”

田氏柳眉蹙了蹙:“你这孩子,又扯些什么理由呢。”

赵怀信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说道:“上次母亲说中意顾七姑娘,还请您尽早费心,帮儿子探探路才是。”

闻言,田氏可吃了一大惊,半晌竟没回过神,她这个儿子最自负不过,无论学业仕途还是儿女私事,俱是自己当家,有时旁人想出言指点都寻不到机会,若说操心他姻缘,倒不如说管教他少沾染外头那么多姑娘为妙。

“直接让为娘帮你去问问?”田氏不踏实,怎都觉得自个儿听差了:“人家姑娘对你有何看法,你这是有谱儿了?”

赵怀信自然是有谱的,在这方面从未‘妄自菲薄’过,温水煮青蛙,早晚能得偿所愿,可他意识到顾青竹眼下不若从前似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得夫人多了,将来对付一群慧眼识珠的人有几分头疼。所以先下手为强,绝了后患再循序渐进的讨她欢心,也是不错。

“您儿子面善,总不至于让顾七姑娘厌烦吧。”赵怀信打趣说。

田氏可不吃这套,生怕他口是心非,只想着把人娶进门,半点不愿意费心思,即刻板了脸:“好啊,堂堂八尺男儿,要仗着眼缘娶媳妇儿?你不正经的说出个缘由,就别指望娘帮你。”

赵怀信想了想,当真淡下笑容,说了个让田氏信服的理由:“顾家门风高洁,儿子鲜有近水楼台的机会,若真千方百计凑着和顾姑娘见面了解,却是唐突佳人的多,我和她先前先前有些机缘,又不算盲婚哑嫁,不如母亲先和顾家透露出意思,儿子有明路可走,更为合适。”

其实像他们这种人家,成亲前相看几眼,大家彼此愿意便是和美姻缘,婚后大把时间能培养感情呢,当真孩子们两情相愿的求到长辈面前,青梅竹马的走动多还罢了,换做别的,倒平白惹了不守规矩之嫌。

田氏瞬间明白过来,反恨恨出手锤在他肩头,笑骂道:“尽是你先前荒唐事儿太多,让我也跟着魔障了,成了,这两日你勤快点招待客人,其他事情为娘安排着去办,先和顾家大夫人见上一面。”

赵怀信和田氏又说了些杂事,到琼台时,圆月正高悬树梢。

“公子。”红豆在门前立着迎了他,笑一笑道:“要摆些酒菜么?”

赵怀信懒懒摆了手,换罢袍子,朝窗外瞧了眼,对红豆吩咐道:“叫凤九过来。”

凤九自浊河岸送董媛之后,又按例去城中几家赵怀信名下的商铺查看一遍,刚到没半柱香的时候,接到信儿风尘仆仆的进了来,脚上黑靴还沾着河边的干泥:“主子,凤九在。”

“辛苦你了。”赵怀信站在书案前,也未坐下,拎起笔在纸唰唰的写起信来,看似随意的问道:“今日可顺利?”

这就在说董夫人了。

“回主子,一切顺当。”凤九心下将琐碎之事归拢一遍,细细禀了情况:“按董夫人定的路线安排好各处接待,均是可靠忠心的,想来不会出差池,另外,小的自作主张,又添了两个身手好的人暗中追随,保证董夫人安全无虞。”

赵怀信颔首,并没对他自作主张有什么不满:“其他的。”

“已经通知下去让店里准备好上半年的帐,过几天派人上门再取。”凤九说完生意上的事儿,微微抬首看着赵怀信,顿了顿继续道:“今日送董夫人途中,在码头倒是碰见了顾七小姐。”

他深谙董媛路数,那些心思不用动脑子就能猜的到,凤九说出口的也就几个字,心内已经联想出一大串了,若有似无的弯弯嘴角:“然后呢,七姑娘作何反映?”

凤九见他没追问董夫人说的什么,反倒直接问顾小姐,随即把先前腹稿的那套说辞换掉,回忆着顾青竹当时样子说道:“顾七小姐安静听着,最后说了两句送别话,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我离得远,也许会有漏听的。”

他与董媛交往,说到底,仍亏欠了她,即使以后陪伴不了,也要保她一偶安生立命之所,故而这次无论董媛对顾青竹讲出何种话,他称不上高兴,也算不得恼怒。

“倒是符合她性子。”赵怀信听罢,嘴角勾起一道弧线:“你先下去,明日清晨随我出城一趟。”

******

端午将至,宫里头按着祖宗规矩,筹备着各种吃食和祭祀物件,各殿组织宫女扫洒,隔一日还要再掸去桌上的浮灰,春季里发枝的矮木蹿的老高,为着好看,还专程找了个日子,请来宫外的园艺师傅挨个修剪过。

正是团圆节,圣人心内对六公主的气恼再多也消了泰半,思索几日,和皇后商议着先把李珠接回宫,待端午后头,再行商议去留。

皇后约莫着圣人心硬不下来,可假如她开口让李珠在外面,又好似容不得人似的,是以温柔笑了笑道:“您日理万机大概都忘了,六公主订婚后选出几个吉日,就等着今年确定下了好准备起来,不如趁着端午说说,让她踏实的等着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公告:文文将于2017年1月5日(周四)入V,倒V章节从42章开始,看过的小仙女们千万不要重复购买哟(划重点),届时会有三章掉落,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第57章第五十七回

圣人哪里曾忘记过,也知婚事赶早不赶晚,傅家公子今年满满十九整了,李珠正值出嫁的年龄。

可一来傅长泽和顾家姑娘退亲不久,他就下口谕赐婚六公主,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前头才订了亲,后头急忙忙成了婚,岂不是给人话头议论李珠上竿子嫁给傅家子?二来,他是想多留李珠在身旁一年,就算贵为公主,嫁出去作为人妇,圣人照样牵挂。

圣人沉默了会,抬了眼皮说道:“依皇后看,哪个日子最为合适?”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皇后既通晓他的意思,可眼下却没有顺着圆下去,侧身问了身旁的女官一声:“钦天监选的黄道吉日都有哪些?报来给圣上听听。”

这女官从品学兼优的世族子弟中挑出来的,脑力胜于常人,甭管多零碎的事儿,都能完整的给你述出来,她先是向圣人行过大礼,而后字字清楚的说出三个日子,末了还加上句:“经钦天监的大人说,这两年吉日里头,是最好的。”

言外之意明年的日子,都不若今年好。

皇后打理后宫,再如何不喜李珠,但不会在合订吉日上面做手脚,话乃实话,圣人倒看不出喜怒的点点头,径自叹道:“这年末腊月未免冷了些啊。”

皇后挥手让女官起了身,笑着端起晾好的参茶到他面前:“可不是么,六公主还偏生是个怕冷的,倒是秋高气爽的方便办事,菊花还开的艳,提前备上千儿八百盆布在她殿里,迎亲时让人耳目一新,她见了定然欢喜的。”

圣人终是答应下,吉日定在九月初四,等端午当日派人去傅家告之,这样一来,皇后提出让她再去南山别院待嫁也有了出处,便是公主,亲手缝制孝敬未来父母的衣衫鞋袜俱不能少,清心寡欲的呆几个月,平安嫁出去才是正经。

为人父母为着子女煞费苦心,天家如此,顾家也一样。

顾、程两家商议后决定八月把亲事办了,顾明宏也能安心参加秋闱,若能中举,就是人生四大喜事占其二,羡煞旁人。

手头有活儿,李氏便闲不住,恨不得生了八只手,把该备的都备齐全,只等着娶儿媳过门的好,顺便给远在唐州的长子顾明瑞去了信,春节只他自个儿未归家,弟弟大喜,无论如何也要腾出几日,喝个喜酒才对。

顾青竹则又过上每日听课,做做女红,看看书的日子,也道熟能生巧,当她拿着刚绣好的抹额呈给祖母时,老太君摸着好半天,连连赞赏说:“青竹的手就是巧,这才多久就入了门道。”

抹额是黑底儿绒面的凤鸟牡丹图,红绿青黄颜色鲜亮,中央还用珠子翠珠缀成了花蕊,顾青竹琢磨出的花样,手艺虽欠缺点,但样式可是独一份,她帮老太君带在额前,拐过头端详了会儿,笑盈盈道:“配祖母这身正合适,衬的整个人越发的满面荣光呢。”

于妈妈领人托着三幅金头面从库里出来,轻慢放在小几上,见老太君正试抹额,驻足笑道:“七姑娘说的没错,您老前头戴的多是蓝啊黑的,突然换上这么个,整个人精神了不止多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太君接着丫鬟手里的铜镜览了一番,捋着脑后的白发满意道:“端午吃宴就换这一副,还得跟人家都说道说道,是我家七丫头亲手绣来孝敬的。”

顾青竹毫不扭捏,笑了声说:“既然如此,我再给祖母定身衣裳罢,尽管孙女儿自己还缝不了,花样我出,找裁缝赶制上七八天保准端午前出活儿,到时候您再一齐夸我。”

自从开始打点顾明宏婚事,李氏除了早晚,连来陪老太君聊天的空闲均没,倒是老二媳妇挺着肚子和四房夫人交替着到长松苑坐会儿,趁顾青竹也在,老祖宗让人将聘礼中要添的头面拿来挑挑。

一整套头面多有顶簪、鬓钗、花头簪、掠子、掩鬓、钿子和满冠,于妈妈往桌面儿上头铺了布,小心翼翼的摆上,偌大的桌子转眼就没了空地方。顾青竹垂首挨个看过去,一套纯金莲花的,分量足,应是老物件了,另外两套一个镶的红宝,一个镶翠玉。

喜事讲究成双,头面自然也取双数,顾青竹想了会儿,抬眉看着老太君,指了指道:“我觉得这副纯金的和红宝的更好些。”

那副老头面大有来头,还是当年老太爷亲自给老太君选的,祖辈的东西,添进去为了表示对人家姑娘看中,而新的那俩,老太君其实以为金镶玉那个更好看。

“小年轻和我这老婆子眼光果然有的差。”老太君笑着探了头再看了看:“我倒是喜欢翠玉这套的,老二媳妇觉得呢?。”

固然快入夏,刘氏坐的椅子仍旧垫着层不薄的软垫,见老祖宗问她意见,摆手浅浅一笑:“我这几年在泸州呆的,连个复杂的花式都顶少见,京师姑娘爱好什么才摸不清楚呢。”

顾青竹笑一笑:“祖母说的没错,只不过程家姐姐皮肤白皙,长相又温婉可人,红宝头面配着相得益彰,翠绿那个最适合大姐那种样貌,戴上便一派富贵气。”

顾明澜作为顾家嫡长女,行事做派雷厉风行,她如此一解释,老太君真个在脑子里头想了想,半分不错,程家丫头虽见得没几面,印象是江南女子那种婉约小巧的样儿。

如此三言两语把头面选妥,前院的仆从到门前知会说,赵家公子登门拜访来了,方才见过老太爷,正往长松苑走的。

在拿小刀分香瓜的顾青竹停了手,微微瞪大了眼,赵家公子是指的大公子还是赵怀信?赵怀礼登门可能是寻着四哥,赵怀信的话,就很是摸不到头脑了。

无论是谁,她作为闺阁姑娘理应避着点儿,而二夫人刘氏需要多休息,老太君体谅她身体,便免她呆着陪客人,顾青竹犹豫着当不当和二伯母一道告辞先回,却没待开口,那边丫鬟带着人便踏进正堂里了。

来人却是她有意躲着的三公子。

赵怀信今儿穿着异常朴实无华,和日常扮的大相径庭,墨灰色的棉麻长衣,独腰间缀着块喜鹊云纹白玉,头顶系了节玉带,脚踏一双鹿皮短靴,嘴角眉梢染尽着些笑意,先向老太君和刘氏请过安,再转过头望向顾青竹的眼睛,作揖道:“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