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身为妇人,对朝堂上的事儿是不懂,但在姻亲关系上,却是绝对的明察秋毫,所以别说顾青竹没那登青云路的心思,便是有,她也万万不会答应。

而顾青竹也品出祖母话中的意思,善解人意的说道:“祖母放心,青竹都明白的。”

老太君这才重新露出点笑脸儿:“我们家七丫头是大姑娘了,一点就透,真要有中意的人选也不用藏着掖着,只管跟祖母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你却别操那个心的。”

闻言,顾青竹心内动了动,真想不顾那些个繁文缛节的将沈昙的名字脱口而出,可抬眼见祖母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疲色,彷如比她走之前又老了四五岁的样子,明明是夏季,身上穿的还是春里加厚的绸缎衣裳,脸色灰白的瞧不见半点儿血色,滞了滞,那话绕到舌尖儿又被咽了回去,展了笑道:“是,孙女儿就鼓劲儿长着,赶明儿个子高了,好给祖母分忧。”

白天操心着顾同山回府,晚上又惦记顾青竹这乱糟糟的婚事儿,老太君精力实在挺不住了,手上的佛珠都没劲儿转下去,于妈妈赶紧扶着她进里屋安寝,丫鬟拿湿帕子给老太君擦过手脸,顾青竹见祖母睡熟了,才和李氏一道出了长松苑。

月上柳梢,府上各房的仆从们开始忙活落锁,如意在前头掌着灯笼,李氏和顾青竹在后面走着说话。

顾同山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府里头也安稳不了,李氏捡着能说的,一件件讲给顾青竹听,而从顾家大爷口里听得朝中的那些个庵脏事儿,便瞒了下去,有人想要顾同山的命,如今已经挖出个七七八八,可圣人一日不拍板儿提,他们就不能去论。

何况顾青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说了尽是叫她提心吊胆。

顾青竹也知道这个理儿,单默默听着,有甚不懂的问上一问,待李氏住了嘴,她才犹豫着问道:“我瞧祖母的精神差了好些,脸儿上颜色也不怎么好,可是病的反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上了年纪的人一旦出了病症,将养起来困难的多,顾青竹知道祖母之前身子是有点病兆,但当时何太医只提点几句,哪儿能骤的如此厉害?

李氏脚步顿了下,攥着手叹了口气,忧虑的说:“谁说不是呢?你爹的事儿到底没瞒住,老太太知道那时候,差点子没昏过去,亏得我把你大伯喊回府,大夫也一直在府里头住着,又是药丸又是藿香的,这才缓过劲儿。再请何太医把脉时,脉象便不大好,左脉滑大右脉涩小,说是高年气血两虚,心火急攻,将养的好了,也需得一年半载才行。”

顾青竹听的心惊,那病症怎么想怎么像中风之兆,硬是捏了自己一把,稳了稳话音儿道:“那...那不就是。”

中风二字还未说出来,李氏便拉了她的手,嘴上说道:“没你想的那么重,只是日常得更小心着些,如今你回来了多陪陪她老人家,说点开解逗闷子的,俗话说心病仍需心药医,眼下你爹好端端的,老太太这心头一松快,病好也是转眼的事。”

这话里头多少存着安慰之意,顾青竹捏不准,一路忧心忡忡的回了听竹院,离着院门前头那百十步子的竹林小径,也不若往常般惬意了,她半抱着胳臂搓了搓,竟觉得凉的起了鸡皮疙瘩。

顾明卓许久没见着爹,后再听说是山崩受了重伤,半大点的孩子如何懂事,也撑不住哭了几场,他平日像个小大人般的,待看到顾三爷时整个人都扑在了他身上,瘦小的肩头一耸一耸,虽没出什么声音,眼泪却扑簌簌的往下滴答。

父子俩晚膳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吃完,何太医又给顾同山加了药浴,顾明卓便不在他院子呆了,跟着黄姑姑到听竹苑等顾青竹。

顾青竹进了院门,见他在廊下靠着,拳头攥的紧紧,边喊着‘长姐’边奔了到她跟前,眼圈儿还是红的,硬是揉了揉鼻子,不愿在姐姐面前丢脸,皱着小脸中气十足的说道:“这几月我都听姑姑的话,每日习课,从没偷过懒。”她临走前拜托黄姑姑照看明卓,特意嘱咐过,学业定不能耽搁。

“是么?”顾青竹见着胞弟,心中方暖和了些,牵着他进了门,轻轻笑起来:“那我可得考校考校你。”

顾青竹也未翻书本,大概记得他学哪本书,挑了几篇让他背来,顾明卓下过苦功夫,竟也分毫不查,背完了还能道出点儿自己的见解。

“看来确实用功了。”顾青竹给他剥了块酥糖,递过去。

“长姐吃罢。”顾明卓背着手,颇为不好意思的往后挪了一小步,咬牙道:“我最近不吃糖了。”

她这弟弟喜欢甜的东西,自小就喜欢糖,从前顾青竹都拘着他少吃,如今给了居然还不要,顿时稀奇道:“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黄姑姑捂嘴笑了声,替顾明卓解了这尴尬:“姑娘还不知道,小少爷最近换牙掉了两颗,以前是不在意,上次何太医跟他说,这换牙吃多糖以后会黑了一嘴牙的,才忍着不吃的。”

顾青竹噗的声乐笑了,点了点他脸蛋说:“我说的不顶用,看来以后还是得让何太医多管管你。”

自卢氏过世后,顾青竹姐弟两人才搬到听竹院这儿住,现在顾明卓年纪大了,里头被分成两个独院,顾明卓那边儿也有个正门,后院的院墙上头有拱门隔着,素日里顾明卓都要自己回去住,可这次全家也算久别重逢,他便想在长姐这边儿住下,所以连着借口喝了好多茶,吞吞吐吐着不想走。

那点心思怎能瞒过顾青竹眼睛,当即笑着让如意去整了厢房,留他在这过夜。

顾明卓临去洗漱前,突然拍着脑袋问说:“我听说长姐是和沈大哥一道的,他今儿也回了么?”

沈昙在府上和二爷学习也有好几个月,顾明卓他们听课的暖香斋便挨着百川居,闲的时候,沈昙总招待他们些瓜果茶点,暖香斋里头是不许待吃食的,一来二去,百川居像极了他们几个孩子的安乐窝,加之沈大公子能言善道,每每有个不懂的问题,举一反三的给你讲出好些通俗易懂的故事来,顾明卓就佩服的不得了。

傅长泽也经常指导他功课,不过总是一板一眼的,相较之下,他更喜欢沈昙那样的。

这一问,倒把顾青竹心底那点疑虑勾了出来,左思右想,第二日清早派六合去了魏国公府找沈靖打听消息。

一回生二回熟,六合此番是二进宫了,拿着木牌直接递给国公府的守卫过了目,然后被引着去沈昙所在的三省居。

沈靖可是沈昙身边亲信□□/夫最好的一个,论单打独斗也许比不过他,但到底比沈昙年长个七八岁,经验方面丰富多。

沈昙放心不下顾青竹一行的安危,把沈靖丢过去沿途护卫着,他这人沉默寡言的,除了见着可疑的人,或者赵怀信对顾七姑娘太过纠缠时,沈靖才会出现阻止一下,其余时候,均是没声没响的跟在队伍中间。

而此行赵怀信也不曾有什么大的动作,是以那么十多日,顾青竹见他面的时候竟是屈指可数。

沈昙之所以留下,是因冯天富那小子居然招出个谁也想不到的名号,说他在陕西路军中的上线,正是沈原左膀右臂的一位副将。

先前想好的顺藤摸瓜,结果摸着摸着居然寻到自家人身上,沈原觉得冯天富嘴里吐不出象牙,早不交待晚不交待,偏偏圣人派的钦差大臣到了说出这种供词,摆明了其中有鬼!

但钦差可不管那些,人家代表的圣上,这天下除了皇帝,其他多大的官儿他俱看不在眼里,立刻把冯天富单独关了起来,沈原那边,也以避嫌之说,将他暂时排除在案件外头。

冯天富是沈昙亲手从泸州抓来的,押解回京兆府的人,也是沈昙在西北大军铁骑营的兵将,凭冯天富的脑子,让他往死里头想,也想不出如此天/衣/无缝的说辞。

沈昙以为,若他说了假话,那在泸州到京兆府这段,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必须一一调查清楚,四叔沈原在大营中被多少只眼睛盯着,稍微有点动作太引人遐想,所以出面处理的任务,便落在了他肩上。

沈靖清楚其中来龙去脉,在河南府那两日没等到自家公子,心里头大概就清楚,那件事儿怕是善了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沈大抚额:无良作者,扣我在京兆府,故意给那姓赵的机会。

第87章第八十七回

六合终是无功而返,那弯弯绕绕的内情沈靖又不可说,至于大公子何时能回来,他自己也难以妄言,只笼统的表示已派人送信去陕西路,若有信儿的话,会立刻告知顾青竹的。

虽然心里头存的希望不大,可在六合复命时,她依旧忍不住失落了会儿,垂眼儿盯着自个儿手心半晌,才挥手让他出去了。

常有人说,这女子好比那山里头的藤蔓,起先长的时候枝叶不茂,待依附在合适的大树上,才能紧紧缠着,相互扶持着共生共存。

顾青竹素来靠着自己拿主意,即使走点弯路,也总比麻烦旁人来的强,比如赵家提亲的这事,其实她大可以直截了当的答复祖母,拜托她老人家帮忙回绝了,至于宫里皇后娘娘那儿,表明个态度,其他的再徐徐图之似乎也没甚大碍。

可一想到沈昙,她那钢筋铁骨好似都化作了摊水,只觉得有他这棵大树在,晚些日子也不要紧,到时候魏国公府上门提亲,她答应了便是皆大欢喜,祖母这些日子也就不用操心了。

再晚能晚到哪儿去呢?

顾青竹琢磨着,离秋闱满打满算还有不到半月,只要沈昙到了汴梁,和家中长辈回禀了,不需得什么繁琐的规矩,她就能先和祖母通了气,既可以和皇后有个交待,回复赵家也有理有据。

从头到尾再细细想了遍,确实没什么疏忽之处,她轻轻松了口气,从小柜中抱出个锦盒,吧嗒一声打开了,里面正装着乞巧节沈昙送给她的那株并蒂莲。

这么多日过去,那花瓣儿早已干蔫儿了去,颜色也从粉白变得泛着焦黄,因为天热的关系,她想存却存不住,只能在阴凉处让小风吹着它,打算制成干花夹在书本里头。可干透之后,叶茎尚好好的,顾青竹舍不得,干脆囫囵个的存在锦盒中,旁边放了几颗除潮的药丸子。

顾三爷和四爷从泸州回来后,府上才恢复些井然有序的样子,不若前头那几个月,明面看不出什么,实际上从主子到下头的仆从,没一个能安安心心过日子的。

老太君每日两顿的药,顾青竹晨昏定省雷打不动的过去长松苑,伺候着祖母喝罢药,还要再呆上小半个时辰,坐在身边儿为她捏手腕子。

一晃过去三五日,顾家大爷下朝后手里头拿了张帖子,圣人要在金明池赏荷摆宴,临着科举,宫里也不准备大肆操办,朝中少数的重臣家眷得了邀请,三品以下的则没那个殊荣。

往常这种宫宴顾青竹是能省则省,特别是祖母和父亲都在养病,她这做小辈的自然应在床前侍疾,可没料到李氏半夜领着几个丫鬟,带着些首饰珠宝过来给她配选,待赏荷时好用得上。

冬夏的衣裳颜色厚度差别大的很,顾青竹这一年来个头拔着长,原先置备的礼服均不能穿了,裙边儿离脚还有还几个指头宽,盖不住脚面儿。幸而府上每季会提前让裁缝来量尺寸,做上两身衣裳,顾青竹的衣裙是现成的,就差些珠花首饰了。

她瞧着托盘上头的金灿灿的东西,细声商量道:“依您看,这宫宴我不去成么?”

李氏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圣人特意和顾家大爷嘱咐过,家里怎么可能想着带她去?前头在金明池夺标遇见那档子事儿还心有余悸呢,况且这次宫宴说的是消夏赏花,其实不少世家夫人都暗中揣测,现下太子和三皇子侧妃之位还有空悬,五皇子亟待婚配,圣人这是想要为皇子们挑选合适的闺秀。

可便是前头有刀山,顾家起码要在面子上做足了,毕竟圣人的想法是皇后娘娘隐晦透出来的,如今装作不知道为妙,顾青竹去还是得去的。

“你随我过去露个面儿。”李氏也不多做解释,想了想稍微提点道:“天气热,到时候寻个由头让明宏带着你先回府,其他便不用管了。”

这话说完,顾青竹眉心一跳,便知里面不会简单了,想过一圈,脑袋里捋出圣人操心她婚事那茬子事儿,好好的赏荷竟然有点儿鸿门宴的味道。

其实,圣人真若为补偿顾家,给她选一门亲事倒还好,无论顾家挑上哪个当女婿,正经的求圣人赐婚就圆圆满满,可掺合到五皇子,难免让人揣测帝王心思,是为顾家女着想找位好郎君,还是想着一箭双雕,给自家儿子选个有助力的岳家。

其中内情,顾青竹作为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是猜不透的,只愈发感觉眼前迷雾缭绕,每迈出一步都要战战兢兢。

顾青竹好半天才抿出个笑,指着丫鬟手上一套翠绿的珠花头面道:“那我便留下这个吧,正好配了那身藕荷色的裙衫。”

李氏看出她心里头有了数,还撑着甚都没多问,心里头酸了一把,站起身抚着顾青竹的后脑道:“好孩子,你放心,到时候紧跟着大伯母,半点儿委屈不会让你受的。”

八月里的汴梁,处处都是花红柳绿,坊间酒肆也多摆上不少口味的果酒,有葡萄酒、蜜酒、菊花酒,街头推着小车沿途叫卖的摊贩,换上了清凉饮料,干豆汤、木瓜汁、梅子水都是百姓喜好喝的,冰窖里头的冰碾碎了撒上去,几文钱一碗,越是热越是有人喝。

金明池东侧一池睡莲开的艳,绿油油的荷叶贴在水面上头,趁着粉白相间的花朵,清早凝上去的露珠儿还能瞧见,一阵热风刮过去,露珠儿坠到池中,还平白飘来股子清香。

顾青竹坐在马车上头向外望去,池边大殿在茂林中时隐时现,原本热闹的街巷也因着圣人摆架的缘故,被禁军提前封锁的干净,一路行来,只能见着挂着各大家族姓氏牌子的马车,陆陆续续的赶到岸边。

宴席摆在临水殿中的花园里,此园背靠缓丘,丘上植了郁郁葱葱的树木,便是正午在园中站着,日头也透不下多少。园子分左右两处景,一边引着山泉而下,流过院子中央的小河道,最后汇入金明池中,文人雅士排排坐于两边,那河道中置了托盘酒盏,便可玩一玩曲水流觞的雅俗;而另一侧正是片桂花林,八月京师还热的很,可有些金桂已到了花期,香味儿隔着一道院墙就能闻见。

圣人宴席便摆在这金桂园,树下皆是矮腿儿的长桌,铺上席子,坐在厚垫子上,喝酒谈天赏景色再好不过。

顾青竹吃一堑长一智,跟在李氏身旁便没动过身,落座时,宫女还专门给她挑了处软和的垫子,面前酒水点心盘盘精致,若非是这种场合,倒可以舒心体验一番。

此次前来的公子大都是鲜衣怒马的年岁,随着长辈坐肯定不自在,是以皇后娘娘让人隔出片地方,专留给他们用,顾明宏将李氏和顾青竹安置好,便随着高粱、高旭两兄弟往那头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顾青竹总觉得高旭那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这边,神态也踌躇不已。

她到底没能探究下去,人差不多快齐时,程夫人才带着程瑶珊珊来迟,顾、程两家结了亲家,宫女自当把母女两人往李氏这边请,离着好远程夫人便笑起来:“顾夫人!”

两位当家主母说话很是投机,除了圣人和皇后入席那会儿,其余差不多都在低声细语的谈天。

顾家三爷重伤的消息程家算得最先一批知道的,程夫人也没少往顾府跑着帮忙,两个孩子的婚事在即,李氏打理着整府的事务免不了分/身乏术,好些活计若不是非男方置备的,程夫人都一手揽下来,为此李氏是说不出的感激。

程瑶待嫁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许久不见着顾青竹,拉着她的手好一通说:“早前听说你父亲遇着山崩,我的魂儿都快吓没了,也是好人有好报,如今身体养回来了,你便多留意自己身体。”

顾青竹摸摸脸颊,若不是最近总被人说瘦了,她倒没发觉有那么明显,于是笑了道:“我爹已无碍了,回家这几日,单煲汤的口味都换了七八样不带重的,照这个养法儿,待姐姐和我四哥成婚的时候,我定好的衣裳怕都穿不下了。”

定亲后,程瑶也大方许多,听见别人说她和顾明宏的婚事不那么娇羞了,弯起嘴笑起来:“那有什么,提前找人再放上两寸,怎么着都有办法,只要身体好就行的。”

顾青竹吃了块香糖果子,点头道:“嫂嫂说的既是。”

这称呼让程瑶半天没回过神,好容易动了,轻柔的掐了顾青竹手心一把,嘴上结巴道:“怎的,怎的乱喊起来了?”

“我哪里说错了?不过提前改个口。”顾青竹嘴里嚼着果子,脸颊鼓起两个小包,眨了眨眼显得万分无辜。

程瑶嗔她一眼,正欲开口,那边席间忽然热闹起来,两人循声望去,几位锦衣公子从池边赏荷而归,今儿能到这的俱是世家大户,子孙即便样貌不那么出众,言谈举止却差不到多少。

为首一身白衣锦袍的正是赵怀信。

只见他羽冠束发,唇角染笑,身板笔直的如标枪一般,腰间佩了枚清润玉佩,一路随着步子左右摆动着,甚是华贵威严。

这一等一的俊雅公子出场,在座的闺女们不由的停了动作,或大方观赏,或垂首偷偷瞄上两眼,聊以慰藉,足以见得赵怀信的人气并未消退过半分。

顾青竹落座许久没见他,还松了口气以为赵怀信没来赴宴,却没往赏荷那边想。

倒是程瑶咬了唇,想起自家大哥前段时间说的话来:“青竹,有件事儿不知是真是假...”

“程姐姐但说无妨的。”顾青竹看了她道。

程瑶想了想,低声附在她耳边说道:“你到汴梁之前,有次我听大哥说赵三公子似乎对你有些倾慕的。”

“从哪儿听的?”顾青竹一愣,心口不由的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网络瘫痪,试了一晚上,这会儿才连上网,赶紧爬起来打开电脑更新一章,让仙女们久等了~

今儿已经开始上班,我会趁着这两天努力把更新时间恢复到年前的样子(本想着春节能存点稿子,结果过年忙起来,比工作还吓人,简直黑白颠倒QAQ)。

另:仙女们留言真是各种挺沈大,我都觉得放他在外头有点儿辣手摧花了...2333

第88章第八十八回

到了适婚的年纪,得清雅公子爱慕可是脸上添光的事儿,更别提对方是赵怀信,别的闺秀若遇见这等好事,怕都绷不住要笑出声,可顾青竹脸上除了惊愕,再看不出其他,程瑶见状赶忙补充道:“你先别慌,我哥也是在酒宴上无意听闻的,他们喝起酒来嘴上说什么话哪个能当真呢?更何况其中也没扯着你,只是提了赵公子单方面有意思罢了。”

言外之意,无论真真假假,对她的清誉没影响便是,可顾青竹却没想的这么简单,旁人就算了,偏偏是指着赵怀信,与他有过流言牵扯的闺秀,哪个不是传的玄乎?怕是她如今指天立地的说对他毫无想法,人家约莫也当是小女儿家娇羞,不敢承认的。

“程大哥有说从哪位公子口中得知的吗?”顾青竹悄悄问道。

程瑶努力回想了会儿,满面难色的摇摇头:“没呢,大哥也就顺口一提,我只记得那日他们应了尚书家孙子田桡的约,去原味居吃果酒来着。”

顾青竹对田桡这名字感觉耳熟,可一时却记不起来在哪儿听过,正冥思苦想的时候,程瑶好心提醒她道:“哎,你不记得了吗?上次我大嫂生孩子办百日宴,咱们还在我家后院的水阁玩投壶呢,当时田公子和赵公子一起,后来还出言反水压咱们赢那个。”

如此一说,顾青竹恍然想起田桡的模样,那日瞧着的确和赵怀信颇为熟悉,而且,给人印象是说话没个把门儿的,不靠谱子那种。

“记起来了。”顾青竹竟笑起来,装作不再介意的模样道:“钓鱼的时候还自个儿坐在亭子里头,瞧着很是怡然自乐的。”这话中有话,意思是从田公子的言谈举止来看,说个话怕也不过脑,想起甚说甚,无心之言也和他计较不来。

程瑶心里头清楚,当即捂了嘴笑道:“可不是哩,若不是咱们关系近,我大哥肯定一笑置之,不问这个呢。”

顾青竹面儿上这么说,心内不是没疑问的,但想来想去,可能百日宴时她与赵怀信在锦鲤池边站着说话,被田桡看见,便联想了这一出。

如此倒没什么,左右当时在场的闺秀公子多的很,两人谈话也没很久,只要没传出赵家提亲这个事儿,其他都好解释。

按寻常推测是没错儿,可她不知道的是,田桡说再多没根据的混话,也不敢在赵怀信身上八卦的,即使从前那些个红颜知已,田桡至多直接在赵怀信面前开开玩笑,与其他人,提都不会提。

一是因为清楚赵怀信心里头压根没当真,二是酸他能让那么多闺秀拜倒在脚下,求着他垂怜。

是以当田桡接到赵怀信从京兆府送来的急信时,还想着朝中要有什么大的动荡,结果颤巍巍的打开扫了两眼,真真气得他直骂娘!

这家伙居然让他,堂堂尚书家的嫡孙儿,去学那些小娘子一般嘴碎的造流言,说他对顾七娘倾慕至深,日月可表。

听听,听听这都什么话,田桡虽知道赵怀信对顾七姑娘有点儿想法,可什么爱慕至深日月可表,这玩意儿能和赵三公子联系到一起吗?

田桡气恼过了,抓着信开始挠头,思前想后找了个机会,宴请众位汴梁城有头有脸的公子吃酒,故意多喝了几杯,吐了一两句点睛之笔,起码那些家中有未婚子弟的世家都请全了,再有人打顾姑娘主意,就得掂量着些。而闺秀那边,只要一个人听了消息,还愁没人知道?

于是这赏荷宴来的贵女,多半是知道些赵三公子最近传闻的,有些是坐等好戏,有些却已经视顾青竹为眼中钉了。

其中尤属瑞和县主李淑最甚。

因为是景王嫡女,早早又请封县主,李淑坐的位置正在皇后娘娘左后方,挨着太子和几位皇子。

瑞和县主性格高傲清冷,对于六公主那种死乞白赖的做派看不上眼,为数不多的几次同赵怀信说话,也端着副皇家贵女的矜持,礼仪规矩面面俱到,分毫没透出什么。可她心底对赵怀信是认可的,这京师众公子,也单剩赵怀信能入得她眼。

而另外一位魏国公府嫡长孙沈昙,样貌能耐好是好,但家境底蕴还是薄了些。

李淑出身皇家,眼界和其他闺秀还是有些子不同的,两者相比时,重的是家族的时代延绵,在这一点,赵家根基深厚,虽然风头没那么强劲,但后力十足。可老魏国公是以功绩拼出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倘若他日致仕,子孙是否还有荣光,就很难说了。

宴间的暗流涌动,似乎在赵怀信落座之后,更上了一层。

顾青竹坐在李氏身后,正巧遮了那些眼神锋芒,与程瑶闲聊起来倒还惬意,前阵子没在家中,这一季流行的衣裳款式和绣边花样,哪家脂粉出了新的香味儿,程瑶均是信手拈来。

此等荷塘美景,圣人自没那么多客套话,说了两句,笑着邀众人举杯共饮。

酒是西域进贡而来的葡萄酒,口感略有酸涩,不会上头,女席这边照顾着还有孩童老妇,便搀了些新鲜的果汁进去,宫女儿托盘上端着四五个白玉壶,每个壶里装的口味不同,有梨子的,有西瓜的,喝到嘴中多余下甜丝丝的果子味儿了。

待到晌午,侧殿里备了酒席,大都是面食小菜,腹饿的话自行取食,不过夏日炎炎,这金桂园里也上了甜点可以果腹,真去的人还是很少。

可如此机会顾青竹却求之不得,软席虽好,坐久了从小腿儿麻到脚趾,且圣人和皇后娘娘就在上座,赵怀信和她遥遥相隔,顾青竹即使没觉得什么,呆在这也如坐针毡的。

“青竹早晨吃的太少,也别在这陪我们了。”李氏从矮桌上拿了两个团扇,分给顾青竹和程瑶,笑着说:“去侧殿垫垫肚子,顺道还能瞧瞧荷花。”

李氏不愿顾青竹在这坐着尴尬,别人不知,她可发现赵怀信的目光时不时便往这落,八字没一撇,自家侄女好像也不怎么积极,眼下还是避着妥当。

程夫人也附和道:“没错,你们小姑娘玩你们的去。”

“什么都瞒不过大伯母,我确实饿呢。”顾青竹看了眼李氏,知道她是为自己找借口避一避,随即很是不好意思的对程瑶道:“程姐姐要和我一道么?”

上次顾青竹遇见李盛,出了那种事儿,程瑶心里头很过意不去的,总觉得自己这朋友当的不好,人不见了那么久,居然没觉察到,再想着以后两人就是正经八百的姑嫂,哪儿还能让她自己去?

程瑶接过团扇,捏在手里道了谢,然后道:“肯定要呢,我便去尝一碗细面,听说宫里御膳的面扯的特别劲道着。”

两个宫女跟着过去伺候,李氏还不放心,嘱咐顾青竹先去把顾明宏喊上,让他陪着一起去,结果如此一来,高旭高粱两兄弟也凑着离席,和他们去侧殿用午膳了。

原本侧殿中的圆桌被撤下来,换成一个个红木小方桌,桌面中央镶嵌着一种叫雪里梅的石头,雪白的石面儿缀着点点墨色,彷如冬日梅花一般,这桌子摸上去清凉的很,正适合夏季。

殿中没什么人,顾明宏朝远处两位公子拱了手,而后坐下帮着她们点东西吃,后厨就在院子里头,没多久宫女就把酒菜端上桌。

临近婚期,顾家上门送聘礼时,顾明宏与程瑶见过面儿,除却那次,两人还真没再碰到过,程瑶和高家兄弟说话还大大方方,可顾明宏一开口,她便面子薄的垂了眼。

而高旭则最是夸张,面满通红的盯着顾青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身为他堂兄的高粱都看不下去,暗暗踩了他两脚,人家居然楞是没反应。

一顿饭吃到半截,高粱心内哀叹不已,满桌子只他多余。

顾青竹也不是木头,高旭那火辣辣的眼神实在是受不住,骨汤面用到一半,便借口着回席间拿了丝帕,天气热,若是观荷没帕子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