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李淑曾经算计朱凤珊后,她冥冥中自有种不大好的预感,结果好巧不巧,今儿灵验了。

“我的确遇见过傅公子,你若执意认为十来双眼睛盯着也算私会,那青竹无话可说。”她们所处位置是迎客必经之地,顾青竹不欲成为人群焦点,干脆利落的开口说道:“凡人内心坦荡磊落,看事待人才可公正,心内若龌龊,我无论做什么,你看着都不顺眼。设想当日我假如避而不见,肖姑娘恐怕还会猜测我们心中有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轻描淡写的将肖柳儿心思揭的透彻,在场其他心怀鬼胎的贵女暗暗后怕了一把,亏得自己没再上前附和,否则如此不留情面的被指出来,脸皮子薄点怕要当场愤懑而泣了。

肖柳儿的举动简直算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毕竟就那么大的京城,谁还不知道她爱慕赵怀信呢?

正在此时,唐文远从后院匆匆而来,刚好听到顾青竹最后说的话,再看看肖柳儿,心里头叹了句男人也堪比那祸水红颜,接着咳嗽两声,慢声道:“驸马立时带着六公主过来了,各位姑娘还避让些路,免得人多冲撞,伤着自己。”

唐文远都出面委婉劝解了,看笑话的闺秀们便也顺坡下驴,顾青竹朝他微微颔首表谢,拉起程瑶的手准备走。

“你,你在颠倒是非!”

肖柳儿满脸涨的通红,骤然向前跑了两下,作势想先一步挡住顾青竹去路,可脚尖没踩稳,整个人向旁边歪倒过去,她身侧摆着排月白色的瑶台玉凤,虽没有花刺,可摔在上面也不是开玩笑的。

见她这样,顾青竹倒没纠结,直接伸手拉了她,肖柳儿狼狈的止住下坠的趋势,身体转了个圈,悬悬站直了。

可就是在她借着力气起身时,头上百花争艳冠梳碰着顾青竹的左脸颊,金制的东西锋利的很,瞬间划出好几道血口子,有深有浅,中间最深那条淌出了血珠子。

脸是门面,娇养的闺秀们连腿脚这种平素看不见的地方,俱是包养细致,有个磕磕碰碰担心落了疤,更不用说脸了,在场几个胆子小的惊呼了声,捂住嘴巴后退老远。

“青竹!”程瑶惊慌失措的把她扶稳了,从怀中抽出丝帕抖开,想着先帮顾青竹捂着,可手伸过去,又怕伤口沾了帕子不干净,只能颤抖着手先将血擦了,嘴上吩咐丫鬟道:“我记得胡太医今儿在这,赶紧去找来!”

肖柳儿本想再说两句,可目光触及到她脸颊边的伤口,也吓的不轻,从耳后到下巴,快赶上小指头长短了,血水涌出又不敢使劲擦,一片儿都是嫣红,触目惊心。

这边的阵仗惊动了不少人,傅长泽和六公主并肩而入,颇为疑惑的看着前方聚在一起的闺秀们,待看清楚顾青竹半边脸的样子,瞳孔骤然一缩,脸上故作欣喜的表情有些扮不下去了。

李珠也觉察到异样,她可不管顾青竹伤成什么样,见傅长泽走神,抿嘴发脾气道:“驸马看路,那些小事儿自有人去处理。”

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傅长泽的心沉了沉,没再说话,跟着礼官继续走向正堂。

而人群中的赵怀信可没那忌讳,他奉命护送六公主至驸马府,热热闹闹的进门,竟见顾青竹满颊血迹的立在那儿,顿时勃然变色,抬手拨开挡在前头的人,径直走向顾青竹,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一圈儿,随后扭头睨向肖柳儿,眯眼问道:“怎么回事?”

肖柳儿喏喏的垂下头,泫然欲泣:“我又不是故意的!”

没等赵怀信开口,凤九主动弓腰道:“属下这就派人回去取紫玉生肌膏。”

拜堂吉利已到,宾客集中在正堂观礼,顾青竹不好再去,端坐在凳子上,胡太医探伤费了老半天,才抹上药,随后询问道:“这脸颊整个包起来的话不大雅观,以老臣所见,倒不如这么放着,有药在上面不用担心污了伤口。”

“听太医的。”顾青竹方才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纠着眉头道。

赵怀信脸色一直不大好,把送胡太医出门,才沉声开口道:“那伤口可会留疤?”

胡太医面有难色,犹豫了下,说了实话:“细小的容易好,结痂掉了就行,可最深的一道多多少少会留下点儿痕迹,不过也不用太担心,顾姑娘如今年纪小,愈合的就好,眼下天气凉爽有助于恢复,好了以后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

赵怀信略微烦躁的捏了捏眉心:“紫玉生肌膏能够配着用?”

“当然。”胡太医意外的看着他,要知道,这外伤圣药连宫里都时常寻不到:“如果有的话是再好不过,抹上十天半月,准有奇效。”

顾青竹被肖柳儿弄伤的消息,没一会儿便传了出去。

加上她和傅长泽从前的关系,少不了某些人添油加醋的议论,洞房花烛夜时,消息便传到六公主耳朵里,顾青竹对于她来说,像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稍微动上一动就疼的厉害。

傅长泽当夜与她圆了房,两人都要入睡,李珠想趁着浓情蜜意问问玉佩的事,开口试探着道:“那年我初见驸马,见你常戴着块玉佩,听人说是祖母传下来的,后来说它碎了,我认识位玉雕好手,不如回头我把他请来,看看有法子补好没。”

傅长泽翻了个身,起来倒了杯茶水喝下,道:“本不是什么好玉,早该换了,放在匣子里存着就好。”

李珠又说几遍,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公主脾气便上来了,扭头背对着不再说话,第二天着手调查玉佩的事儿,结果查出来的消息让她差点气的晕过去,那么宝贝的物件,傅长泽竟是赠与了顾青竹!

新仇旧恨叠在一起,怎都不能善了。

新婚次日夜里,六公主下令不让驸马踏足寝室一步,两人分房而睡,傅长泽也未多言,自己在书房休息一宿,哪想第三日去宫里谢恩,李珠梗着脖子站在皇后娘娘身边,说要待在宫里不走了。

堂堂六公主,成婚三天和驸马爷闹翻,真是震惊了汴梁城。

第117章第一百一十七回

郎君是李珠自个儿挑的,当初死活求着圣人解了他婚约,然后赐婚,如今不说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还变本加厉的折腾,圣人都生出许多不耐,半夜命她和傅长泽返回驸马府。

六公主心头苦闷气怒千回百转,认为傅长泽和顾青竹藕断丝连,连长辈传下来的信物俱了给她,先前几次三番询问不承认,分明是欲盖弥彰,她顾青竹若心里头有驸马,怎的还会应下赵怀信的求亲?却不知傅长泽被她下了什么蛊毒,一意孤行的维护着她,只自己像傻子似地,还盼望着成婚后能琴瑟和谐白头至老。

其实,李珠还真是想差了。

傅长泽明知顾青竹眼下有了婚约,绝不会再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去横生枝节,况且他对于责任十分看中,虽不喜欢李珠,甚至可以说厌烦这种唯我独尊的娇纵性子,但木已成舟,从领旨谢恩的那刻起,已断了旁的念想,于情于理,只要他们是夫妻一日,便不会真对李珠不管不问的。

故而六公主在房中哭闹一阵,砸碎了套汝窑的天青色釉瓷杯,傅长泽疲惫不堪的站在门外,待里头动静小些,才抬脚迈进去。

进宫时本戴在发间的花冠被摔在了地上,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的哪儿都是,那百子千孙帐钩也扯了下来,李珠坐在龙凤床边,哭花了脸上的妆,狠狠瞪着他喊道:“你还呆在府里做甚,顾七娘是你的心头朱砂痣,那就去找她!”

傅长泽弯腰拾起花冠,轻轻放在妆台,又把目所能及的瓷杯碎片捡到手中,李珠看他不吭声,噙着眼泪又道:“给本宫说话!”

“玉佩的确是送给她的。”傅长泽叹息道,“可当初有婚约在身,送块玉佩岂能算逾越之举?除却玉佩还有其他东西,公主是否要求我一件件的回想,去解释一番?”

李珠滞了下,根本听不进这些道理:“别的便算了,我可探听的清楚,那块是你祖母留下说传给未来孙儿媳妇的,你却早早给了她。”

傅长泽平素带笑的脸上,透出一股子淡漠,张了张嘴道:“世事难料,当初谁又能想的到呢。”

此话有所保留,玉佩本是两人解除婚约后,作为留念而给顾青竹的,眼下情形,他当然不能和盘托出,只故意说订婚时所赠,这事儿就变得合乎情理了。

“但她现在和傅家半点儿关系都没。”李珠自问理亏,便也不再揪着之前的事情说道,转而指责顾青竹的错处,“如今她马上要做赵家媳妇,还不将玉佩物归原主,又作何居心!?”

“她并不知晓那玉佩来历。”傅长泽一动不动的站着,道,“另外,既然是送出之物,我不可能让人再归还。”

李珠越听身上越冷,搜肠刮肚找不到驳斥的话,是了,如果不知晓玉佩的深意,当然不会惦记着还回来,可她不许这东西留在顾青竹手里,于是斩钉截铁的说:“好,你不想去说,我去,明个儿就下帖邀顾七娘来府里。”

傅长泽不同意,六公主又是不让做偏做的性子,最后生生气的他甩下句‘无理取闹’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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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流言血雨腥风,一字不落的传到沈昙耳中。

沈靖也是个实诚的,那么多事儿不挑不拣,外头说什么,他便转述什么,商陆在旁边听的是局促不安,不停瞄着自家公子的脸色,担心他突然发脾气拎起刀把驸马府的门给砍了。

而沈昙沉吟不决的瞧着地面已积了厚厚一层的黄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是老国公病逝五七的日子,沈四爷他们也从城内赶到墓地烧纸祭拜,沈原在府中困守多时,听说沈昙又拿到些可能关系到军械案子的新消息,便大步下山来寻他。

山间天气冷的早,红叶似火,纷纷扬扬飘散而下。

沈原拍了拍袖口,粗声粗气道:“我呆不了太久,咱们长话短说。”

顾青竹先一步和赵怀信定亲,没顺了圣人心意,起初对此还颇有微词,但六公主大婚倒提醒他,从前拆了顾家女一门好亲事,若在这上头再做文章,真是寒了老臣的心,只能捏着鼻子大度下去,为五皇子李晓另选皇子妃,大权交在皇后手里,皇后娘娘暗暗满意,转头就差遣心腹去何太傅府上商议去了。

于是乎,沈昙不用再冒险收网。

他回过神,颔首道:“我之前派人跟踪五皇子,本打算设计他,后来四叔知道的,虽说没下手,但他身边的人手我并未收回来,倒是发现了有三皇子的人也在围着李晓转。”

沈原心里头跟明镜似得,自家这侄子还在和顾七姑娘怄气,便没提别的,问道:“三皇子派人盯着他做甚?”

因为沈四爷在府中不方便收信儿,如今顾家的暗探是直接向沈昙汇报,这消息来得突然,且骇人听闻,假如是真的,那皇室可真就洗不掉那耻辱,以至于他没弄清楚真假,也必须和四叔商量。

“去远些守着。”沈昙挥退沈靖和商陆,上前两步与沈四爷并肩而战,拧眉道,“左六的消息,太子好男风,圣人不满他,年前时龙颜大怒说出要另立五皇子为储君。”

古往今来,权贵弟子钟鸣鼎食的奢侈生活过惯了,美人儿看的腻烦,养起了扬州瘦马,更有甚者,府上暗藏个把男宠也不稀奇,明面儿上招揽入幕之宾,实际却招到了床榻之上。

太子爱好龙阳的传闻早好多年就有,不过皇家秘辛怎敢乱传,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且和皇子妃又是副恩爱模样,连孩子都生过了,便也没人旧事重提的往枪口上撞。

沈原抬起肩膀活动两圈,咂嘴不屑道:“这事儿不早盖棺定论了,圣人年轻时也有荒唐事,说那话八成在吓唬他。”

太子和五皇子均由皇后所出,圣人说让李晓继位,连宫里常伺候身边的太监都觉得是气头上的话不能当真的。

“四叔且听我说完。”沈昙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太子膝下两子可能并非他亲生,起码,三皇子认为这孩子是鸠占鹊巢,攒了力气等时机成熟一举揭发,到时候有力竞争继承皇位的剩五皇子和他,而五皇子甚少参与政事,李琛自觉把握够大,现在开始在五皇子身旁安插眼线了。”

饶是沈原脑中一根粗筋,荤素不忌,也被惊的瞠目结舌,连常骂的话都忘了,半晌憋出一句:“他娘的,混淆皇室血脉...太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消息可靠?”

沈昙侧头看向他道:“传消息的人可靠,但是真是假目前无法轻易下定论,三皇子确实信了。”

沈四爷电光火石间已摸到其中脉络,瞬间换了副面孔,面色沉重的来回踱步:“也就是说,三皇子以为可再搏上一搏,而我们沈家向来在立储方面不站队,圣人要选谁,我们自然遵从圣意,他便想借着军械案的脏水往我身上泼,从而等着扶植军中其他派别的将领上位,助他当上储君?”

结果还正巧,老国公在大殿动怒病发,拖延没几日病逝了,魏国公府不复存在,目前沈家一夕间元气大伤,虽说老国公提拔下的年轻将领不乏忠心耿耿之辈,但想要像从前那样,短期内是不可能的。

沈昙道:“我认为是这样没错。”

“何等物流!”沈原咬牙切齿的骂道,“早先就知道是他心怀不轨,没想到啊没想到,原因还在这呢。”

沈昙沉吟道:“事关重大,还请四叔回去与我父亲他们细细商议,那边我会想办法将太子的问题查清楚。”

关乎到皇室血统,当然要慎之又慎。

“不用操之过急,这事情即便属实,三皇子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抖出来。”沈原大咧咧的安慰着,顿了顿,眼神瞟向沈昙道,“倒是你,顾七姑娘最近够麻烦的,无论她这步棋走的如何,圣人那边的危机确实除掉了,四叔劝你一句,不要太过较汁儿,摆脸子又没人看,还不趁着热乎和人重归于好,不然赵怀信满肚子的心眼,半路假戏真做把你墙角给敲掉,可有你哭!”

沈昙抬了抬眼皮,随意嗯了声。

这淡漠的反应使得沈四爷摸不透,也板起脸教训:“我随口一猜,你小子还当真犯倔?”

“四叔不用管这些。”沈昙挑眉,显然不愿多提。

“能耐的你。”沈四爷对着他身后提脚便踹,沈昙闻风而动,灵敏的躲到一旁,只见他负手大摇大摆的走远了,边走边道,“哭鼻子千万别找老子。”

沈昙并非过不去那道坎儿,只不过经此一事,他发现自己太容易因顾青竹牵动心神,理智思考简直飞到了九霄云外。两人相安无事还好,可一旦有了分歧,就像这次,本来她在竹舍外苦等几日,自己心头再大的火儿,也被怜惜掩盖了去,可居然听见‘三思’两字,整个人又是怒火中烧,止都止不住。

他怕再相见时,话不投机,又闹出其他事端,只能耐着性子等自己完全静下心,再去处理。

可顾青竹身边是非不断,眼下还受了伤,沈昙委实坐不住了,是以这次和家人下山回到京城,等到月上柳梢时,独自策马去了顾府。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下午忙完,这段时间的加班就暂时结束,恢复正常日更,小仙女们追文辛苦了!

第118章第一百一十八回

六公主的请帖当日便送到了,送信的人还是驸马府的大总管,面儿上毕恭毕敬的邀约,转述的话语却处处透出皇室子孙咄咄逼人的态度。

顾青竹没来得及看贴,颂平跑来说青荷堂小姐上门拜访,这会儿正在长松苑和老祖宗请安呢。

顾青荷如今单等着纳征礼,平时也该在家呆着待嫁,此时来还能为着什么,无非瞧瞧顾青竹脸上花成什么样儿罢了。

她懒得再单独和顾青荷虚言客套,便主动前去老太君房里见了面。

冯氏原先挺不看好顾家这七姑娘的,在她看来,姑娘家世再好,被退了回亲,能嫁个差不多的便不错了,结果顾青竹第二次定的赵家,居然横竖瞧着都比傅家好的多。门第高不说,仕途光明仪表堂堂,她在汴梁住这些日子,好歹把城中数得着的公子都记住了,赵怀信可是风头无二的人物。

以后保不准要用到的人脉关系,冯氏纵然心里头再酸,该讨好的也要做足,刚看见顾青竹就关切道:“瞧瞧,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呢,七姑娘的伤养的如何?”

这划伤不比旁的,位置不好包扎,顾青竹干脆让它露着,左右在家不用顾忌太多,即使是见顾青荷母女,也没遮掩,大大方方笑了笑:“太医说还好,多谢您挂心了。”伤口结痂还抹着绿色的药膏,周围肌肤染着层淡淡的青紫色,在那么张娇俏的小脸上显得很是突兀。

顾青荷看清楚后先惊了下,外头人说话素来不靠谱,所以她估摸着也就是几条红印子,待见了顾青竹的脸颊,才道所言不虚,这可真不枉费来这一遭。

“青竹妹妹伤的这么重!”话说的悲切,眉眼却是舒展开来,顾青竹伤的越重她越舒坦,恨不得从此落疤影响容貌,才能扬眉吐气,“方才我还和老祖宗说,等会儿去你院里探病,这天气风大,还是多在屋里将养的好。”

顾青竹微微抿嘴道:“来即是客,我岂能干坐着让堂姐奔波。”

冯氏这次可下了血本,大包小包的礼品极为贵重,有钱花在刀刃上,关心过顾青竹伤势后,她才问起自家女儿纳征的事情,想提前些让顾青荷到府上住,待王家聘礼送到后,再回去那边巷子。

事情一说便没个头,老太君心疼孙女,便让顾青竹休息去,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又重新坐在房里,对着六公主的请帖蹙起秀眉。

颂平抱了张花毯盖在她膝盖上头,把油灯点了,憋着半天气,哼哧道:“堂小姐在京里呆的不久,这贵女的坏习惯倒学的挺快,从前还藏着点儿,现在简直让人看不下去!”

顾青竹没把顾青荷放在心上,淡淡勾起唇角:“她初来乍到有求于我们,自然陪着小心,眼下亲事落定,便用不着拘束了。”

王蒙并非豁达之人,顾青荷日后嫁过去,大概也就围困在后院这方寸之地,与她实在不会有太多交集,是以顾青竹并不太放在心上,亟待解决的问题,却是六公主这难关。

玉佩那件事,傅长泽提前和顾明宏交待过,他现在身为驸马,无论是来顾府还是差人送信都不再方便,顾明宏也头次听说,颇为担忧的把话传达到,嘱咐顾青竹,无论谁问题来,一定要咬紧玉佩是两人婚约期间收到的。

其实,她心里多少有谱,傅长泽鲜少佩玉,那块更从小戴在身边,时不时还亲自保养,有次顾青竹刚吃完延庆观的炸鸡,想要来玩会儿,他就非得拿帕子给她擦过手,才肯把玉佩递过来。

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顾青竹撑着下巴思索良久,把李珠可能问到的话想了一遍,下定决心按时赴约,早早把这团乱麻解开。

沈昙抵达时,府中收工早的院落,已经开始依次熄灯了。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听竹苑,避开前院来往忙碌的丫鬟,直接找到了颂安。

颂安练就一身从容不迫的本事,猛然看见他,只不过停住脚步看了两眼,打发走来送热水的婆子,而后屈膝对沈昙道:“公子先在书房坐着,奴婢去禀告姑娘。”

倒是顾青竹听闻后,紧张的一下子从罗汉床上翻身坐起,缓了缓,忙让她拿来铜镜对着脸颊照了又照,感觉药膏敷的实在触目,就用纱布小心翼翼的抹掉了,亏得是晚上,比白日里好看的多,不然怕又惹了沈昙生气。

书房里头茶水备的都有,沈昙留在百川居的普洱,因为怕贮存条件不好,放的久了受潮气,也让顾青竹拿回来享用了。

他手上动作飞快的碾茶沏茶,全然不似那时候悠然自得的样子,待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抬头望向顾青竹,也就是一瞬,脸色便沉下,像是要滴出墨汁来。

“怎么弄成这样?”

顾青竹下意识的侧身想避开他视线,怎耐沈昙大步而至,捏起她的下巴轻轻扭转,对着油灯的方向:“肖大人那个外孙女做的?她头上是戴了刀子么!”

肖柳儿那副头面,飞碟振翅,翅膀造的薄如蝉翼,比裁纸的刀片也差不了多少,顾青竹仰着脖子嗫嚅道:“姑娘家的首饰本就挺锋利的。”

上次再怎么不欢而散,沈昙毕竟是将她视若珍宝,生气发火可能会有,但其他却忍不了,凉凉看着她:“还有心情帮别人开脱,你当时拉她做何。”

顾青竹一愣,旋即问道:“你都知道?”

沈昙点点头,又仔细端详一阵,才放开手:“那种惹是生非之人,摔成什么样是她自找的,吃一堑长一智,你该改改性子了。”

“我就是没过脑子。”她轻轻捂住脸颊,叹了口气道,“当时她突然往前头倒,回过神,手就递出去了,要早知道,我肯定有多远躲多远的,且她来我家道歉的时候,我称病就没有见,也算实打实的得罪她。”

“不见就对了,这种事别再有下次。”沈昙指指凳子,示意让她坐下,从随身拿来的包袱中取出几个蓝色的瓷瓶摆在桌上,沉声问说:“我观你伤口抹的是紫玉生肌膏,赵怀信给的?”

药膏确实是赵怀信拿来的,太医说效果极好,顾青竹不能跟自己脸过不去,虽说她对容貌不甚在意,可谁也不想脸颊留明显的疤痕,便收下了。

顾青竹移着凳子往他身边坐了坐,有些讨好的垂首嗯了声。

“倒是京城里能拿得到最好的药。”沈昙心里头介意,但却承认,伤口愈合前期,用那紫玉生肌膏确实稳妥,也没再过多谈这个:“我手里有些自己配的药粉,你若不怕的话,夜里安寝时用上,白天再换回生肌膏。”

别说效果好不好,但凭他这片心意,顾青竹说什么都要用上,立刻表明态度说:“我用,不然就把生肌膏停了也行,单抹这个。”

沈昙睨了她,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如果不管用呢?”

顾青竹笑眯眯拿了个瓶子,将瓶塞拿掉,一股子清凉气儿自里面散了出来:“左右沈大哥不嫌弃,有印子我也不怕。”

不得不说,她这记马屁拍到点子上了,沈昙十分受用,连同近日来的气闷也几乎一扫而光,沉默着为她抹了药粉,再从另外的圆盒子中挖出块透明的药膏,又敷上一层。

杯中泡好的普洱冷了,沈昙把冷茶倒进茶洗,之后又煮了一回,握着她的手摩挲了会儿,哑声道:“今后在大事上,别再自作主张,稍微听点我说的话,可行?”

和赵怀信假意定亲的事儿,顾青竹并不后悔,但在处事方式上,的确愧对沈昙,后来想想,沈昙那样风光霁月,随意而为的人,能容忍她到现在,没有当真处出隔阂,实为不易了。

两个人相处,不就是互相为对方磨圆了棱角,更加合适才对么。

既然沈昙先一步为她走了那么远,自己更是不能落后,于是勾起手指,回握了他道:“好,今后但凡有重要的事,我俱和你商量着做。”

沈昙将她搂入怀中,慢慢抚摸着顾青竹如瀑的长发:“赵怀信那边我和他谈,你们一旦解除婚约,我会想法办补偿他。”

顾青竹想了想,在他耳边开口道:“起初是我有求于他,自然要表示下心意,我盘算过了,虽然他不一定需要,但我手里有母亲去世前给的一些铺子和现银...”

沈昙打断她道:“他不会收。”

“你给的话,他说不准能要呢?”顾青竹道。

沈昙无奈的捏了她的鼻子,这丫头聪明起来是聪明,可对于男人的想法,显然是一窍不通:“换我直接给,摆明是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我有分寸,到时候会和你细说,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借着养伤的机会,待在家里莫要出门。”

说到出门,顾青竹恍然记起,六公主的请帖还在卧房里头扔着,于是愁苦道:“李珠邀我明日过了晌午,去驸马府。”

“不去。”提起六公主,沈昙就想起顾青竹在金明池被她下套之事,若非他怀疑的跟过去,定会酿成大祸,“我帮你拟回帖,就以脸伤为由,她逼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