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看紫眠胸有成竹,立刻怒意一收,表情阴鸷起来;“凭据,真人,信口雌黄该当何罪,真人如今也在朝,不该不知道吧。”

紫眠微微一笑,掐起手指算了一下,开口:“大人,近日贵宅阴气缠绕,贫道也不细算,九条人命,对否。”

众官员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宰相面色一动,语气不变:“真人在说什么?老夫问的可是瘟疫之事。”

紫眠不置可否,语气忽然轻松起来:“拨给贫道一些人马,随贫道出城,不日则瘟疫可解,到时要在宰相府上设坛做大醮驱邪,宰相大人可愿意?”

“若能为民解困,老夫自当尽力,真人这般有把握,可想过若是…”

“一切由贫道担待。”

紫眠的言行让一边的龙白月呆住了,她从没见过像此刻这样神采熠熠的紫眠。他总是懒散飘忽、不问世事、不见喜怒,好象山涧里潺潺的流水,没想到此刻,仿佛突然间变成撞了磐石的万仞飞瀑,慷慨激越、势如破竹。

她哪里能掌握这样的男人,她根本不了解他。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他的过去,他的将来,她统统不了解。她的能耐,只足够与慕她美色的男人做露水姻缘,她如何能叫一个对她无心的男人臣服于她?美色行不通,才智又不够,她这半年时间,根本是失败的。

他是温润流水时,她的手掬不住,他若飞流直下,更是叫她心惊胆战。她就像愚蠢的落花,被他带着漂流,还以为他是跟着自己的方向。

厅里的众官员面面相觑,等着一直静默的宰相表态。

阴着脸的宰相终于开了口:“贺正侍,你家公子如今在哪里?”

正侍大夫贺文立刻躬身一揖:“下官犬儿此刻正领着人马全城巡戒,防止有人借瘟疫闹事。”

“恩,就派他,拨调一骑人马听紫眠大人差遣。”

“是。”正侍大夫贺文慌忙一揖,低头时瞥了紫眠一眼,神色微变。

半个时辰后,领了命的贺凌云就带着人马等候在宰相府外了。他一看见紫眠从宰相府走出来,立刻神色一凛,双唇抿的死紧。

紫眠看见贺凌云,熟稔的笑笑,翻身上马。一个兵卒替他牵着马,引马来到贺凌云面前,和他的坐骑并辔。

“你死定了。”贺凌云目视前方,从牙缝里咬出这四个字。

“我知道。”紫眠微笑着低喃,弯腰替明窗尘取下背囊搁在马上。明窗尘要和步兵们同行,还是轻装上阵比较好。

“你这算什么,匹夫之勇?”贺凌云怄气不看紫眠,一抖缰绳,队伍行进起来。

“上万百姓受苦,九条人命,两个灵魂永世不得超生…你说呢?”紫眠也不看他,声音低得竟然没让贺凌云听见。

跟在最后的龙白月看见队伍出发,连忙快步跟上,刻意不去在意宰相。

就在要出府的时候,龙白月的袖子被人扯住了。她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不似宰相府的下人,作平民的打扮。

“宰相要你进去,要问你他究竟查到了什么。”

龙白月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宰相府,转头看看行进的队伍。她回过头来,咬着唇,狠狠的一甩袖子,挣脱那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男人冷不防被龙白月甩脱,愣住了:“你…”

龙白月捏紧拳头,在心里警告自己别犹豫、别胆怯、别后悔。

下一刻,她一扭身,飞快的向着紫眠追去。

是的,他是温润流水时,她的手掬不住,他若飞流直下,更是叫她心惊胆战。她就像愚蠢的落花,被他带着漂流,还以为他是跟着自己的方向。

就让她跟着他的方向吧…

“瘟疫是靠水传播的,我们顺着河走,找到源头再说。”紫眠一边驾马一边对贺凌云说。

“你怎么知道?”贺凌云仍旧忿忿不平,“流水一日千里,瘟疫传播的没那么快吧。”

“我说的源头,是瘟疫的源头,不是流水的,瘟疫是一路逆流而上的。”

贺凌云愣住了,扭头盯住紫眠:“这,这怎么可能?”

“所以说,瘟疫是怨气所致,并非寻常瘟毒。”宰相府也许就是瘟疫的终点了,李芳奴很可能想要宰相的命。

“你怎么知道?”贺凌云将信将疑。

“因为鬼知道。”紫眠也不看他,丢下一句。

“哈,我就知道,有事不能问你。”贺凌云讨个没趣,无聊的卷起马鞭,拿它敲敲龙白月的头。

“你干嘛?”龙白月摸摸脑袋,凶巴巴的冲贺凌云吼。

“我干嘛?我说你啊,非要跟着我们作什么?不累?”贺凌云皱眉看她。

怎么不累,她都快累死了,白天刚中了暑,一直到现在都没法休息。可是,她一定要咬牙坚持住,一是为了李芳奴,她要看到一个结果,二是为了她自己,她不知道此刻若自己回去,会不会骨头一软,又跑到宰相跟前跪下了:“废话,怎么可能不累,你用骑的我可是用走的。”

“所以叫你回去啊,”贺凌云抓抓脑袋,有点为难了,这丫头平时恶则恶矣,现在虚弱的样子倒的确叫他不忍的,“众目睽睽的,我领着兵呢,可没法子怜香惜玉抱你上马,不能乱了规矩。”

“谁叫你怜香惜玉了。”龙白月白他一眼。

“不如你去找紫眠。”贺凌云嘿笑,想起紫眠为她捞头发。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你不能乱规矩他就能乱了?他还是朝廷命官呢。”龙白月头也不抬的往前走,怕他看见她脸红。

明窗尘走在紫眠马那边,她不敢过去,她怕他看出来,她也怕紫眠看出来。她刚刚下的一个决心,让她的很多想法心事都改变了,至少她不再自欺欺人。可人活着,一旦不再自欺欺人,很多事情就会赤裸裸的叫人脸红呀。

“真是搞不懂你…”贺凌云将她的执拗看在眼里,抿着唇,心里嗤笑了一下。

一行人出了城,一直走到天亮方停下休整,之后时走时歇,又走了一天半,才找到瘟疫区的源头。

那是一大片芦苇荡,齐腰深的滩泽,一眼望不到尽头。原本应该是茫茫的一片叫人寻不到目标,可是,这次的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由不得人不注意这样的异常。

错杂的芦苇丛中,有一角,开满了妖冶的荷花。不是亭亭净植香远益清,而是层层叠叠浓香漫溢,荷花瓣润泽丰厚,丝丝红脉带着血色,泛着幽幽的光泽。

贺凌云遣了几名兵卒到荷花丛中探个究竟,异常茂盛的荷叶荷花竟然触手即断,茎管中淌出鲜红的汁液,染得人浑身绯红。

“贺大人,”探了许久一个兵卒终于扭头高喊,“发现两具尸首,一男一女。”

紫眠和贺凌云闻言,立刻驾马踩进沼泽往兵卒的方向去。

岸上龙白月身子一晃,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她强撑着,不肯倒下。

她不该觉得惊异的不是吗,她早该知道,违抗宰相的意志会是什么下场。她在帮助他们吗?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要忠于自己的意志吗?她究竟在做什么?

颈后蓦然传来剧痛,龙白月诧异的回头,看见宰相府那个陌生男人,已换了兵卒的打扮。她张张嘴,想说“我本来就要昏了你不必打我的”,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倒在那个男人怀里,一边的明窗尘急得直嚷嚷。

她想挣扎出异样叫窗尘察觉,身子却像被蛛网缚住的蝶。她听见他冲紫眠和贺凌云高声喊:“姑娘受惊昏倒了,需不需要属下找车先送她回去?”

不要答应他。不要答应他,紫眠…

她空洞的眼睛里最后只剩下紫眠。他转过头来,眼里温温的映着关切,一如往日般温润如流水。

“好…”

不要答应他,紫眠…

她的心在刹那间凉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十一章 逼供

黑暗中龙白月双目紧闭,她知道如果自己睁开眼睛,看见的不会是温煦的紫眠和明窗尘,更不会是大呼小叫的宝儿。

如今的局面正是这样——她的美梦破灭,以往的日子也无法回去。她的贪婪终于结成一枚苦果,此刻正狠狠的塞进她的口腔,卡着她脖子叫她吞不下也吐不出,只有窒息而亡。

就让她这样死了吧,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睁开眼睛面对现实中的一切了。

入鼻的空气潮湿恶臭带着血腥味,身下黏湿窸窣的稻草扎得她皮肤瘙痒,耳边老鼠吱吱尖叫让她皱紧眉,身子越蜷越紧。直到一只蟑螂顺着她的右脚一路爬上来,龙白月终于沉不住气,也像老鼠一样尖叫了一声蹦起来狂跳。

抓狂的尖叫引来一名狱卒,狱卒浑浊发黄的眼睛上下瞟了一眼龙白月,瓮声瓮气的冲她冒出一句:“醒了?大人要见你,出来。”

他掏钥匙开锁,丁零当啷的声音吸引了龙白月。她安静下来打量他——五大三粗胡子拉碴,又油又脏的衣服却不是官府皂隶的穿着。

“这里不是大牢吗?”她结巴起来,环顾四周。五花八门的刑具还带着血渍,镣铐锁链散了一地,当然是大牢。

等等,她做了什么要被关进大牢?她什么都没做不是吗?就算她擅自撕毁和宰相的契约,宰相也没有罪名叫刑部拿她下大狱吧?

“出来。”狱卒不耐烦的看她一眼,嘟囔着,伸出大手来拽她。

“别碰我!”龙白月躲开他,战战兢兢的走出牢门,回头又满腹狐疑的看了一眼大牢,跟着他往外走。

龙白月第一次下大狱,摸不清这牢房形制如何,反正走了几十步,就看见一道石阶,登上去开了铁门,门外是一条全封闭的曲廊,曲廊走到尽头,却是一扇寻常木门。

出了木门,竟然是山石垒砌的幽径,幽径尽头一洞通明,正通着外界。

狱卒将龙白月带到山石洞口,交给一名小厮。小厮领了她往外走,阳光刺得她半天张不开眼。小厮也不催她,在一边安静的等她适应。

龙白月缓过来,眨眨眼睛看清楚了四周,顿时呆住——这不是宰相府的后花园么?

宰相竟然私设大牢,公然违背王法?反应过来的龙白月慌忙回头,却见瘦石隽雅,林叶蔚然,浅紫色的藤花掩映着洞口,这样别有风致的去处,谁能想到内里暗藏乾坤?

这样看来,之前宰相到底念曹真是他儿子,囚禁在柴房里饿饭消磨他意志也就罢了。那牢狱刑具,才是他真正对敌的手段啊。她为什么会惹上这样可怕的人物?龙白月一紧张,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小厮将忐忑不安的龙白月引到一处偏厅。她在拨珠帘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声音,一具人体仆地跌倒的闷响却吓到了她。

龙白月定睛一看,那遍体鳞伤的人穿着兵卒的衣服,他趴在地上,挣扎时脸朝龙白月这边转过来,此刻他满脸是血,龙白月却一眼认出来,那竟然是之前在沼泽边一掌劈昏她的男人。

这时候龙白月哪顾得上幸灾乐祸,当她一对上宰相阴鸷的眼睛,立刻像被人抽了筋,脚下一软就跪在地上:“大人恕罪…”

她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冷汗潸潸而下。

“婊子无情,你违背老夫也不奇怪,”座上宰相瞥她一眼,冷哼一句后就不再理她,掉脸看着被自己惩罚的手下,“说吧。”

“大人,公子被我们逼进沼泽,属下当时命人搜了三次,之后留人守了十天也没看见动静,”那人奄奄一息,“属下以为他们从别处逃走了,就没向大人禀告…”

“十天不撤人,你在明他在暗,活活把他逼死了…”为了掩饰颤抖的双手,宰相用力握住太师椅的把手,半天青紫色的嘴皮才微微翕动,“那个孽障…”

“大人,属下罪该万死…”趴在地上的人内伤不轻,忍不住吐了口血涎,还不忘扯了袖子擦掉。

“你不会做事,下去,把权力交接给副使。李家药铺那九条人命,也是你做事太过惹的麻烦,这次务必得处理干净了。”

“是。”那人挣扎起身,踉跄着跌出偏厅。

“大人,气不顺伤肝脾。”伺候在一边的师爷幕僚慌忙奉茶。

“那个妖道,这次竟敢跟老夫如此放肆,非死不可…”宰相接过茶,呷了一口,“…龙花魁。”

龙白月此刻趴在地上身体早僵住了,听见宰相的命令也没法反应。她从方才得知曹真他们的死讯,眼泪就一刻不停的在淌。

宰相努努嘴,一个家丁立刻走上前,拽住龙白月的头发,一把将她拎起来。

龙白月头皮吃痛,身子不由自主的直起来,她本能的护住发根,蒙蒙泪眼正对上宰相。

面对宰相的不动声色,她连怎么求饶都忘了,只知道痴痴傻傻的流眼泪。

“并非老夫不懂怜香惜玉,龙花魁,事情到了这份上,我们两家都不愿意看到,对否?”宰相端着茶又喝了一口,将茶杯递给座下幕僚,“这都半年了,龙花魁,你收了钱没好好做事。”

“大人,”龙白月这时候终于哭出声来,声音支离破碎的回荡在偏厅里,“银子我不要了,我愚钝,大人的吩咐我办不到…”

“那个妖道拿什么收买你了?”宰相冷着眼看她,“龙花魁啊,我府上大牢你也去过了,李家药铺九口人死在我府里,这事我也没瞒你,你懂这叫什么吗?你乖巧,我当你是心腹。”

不对她隐瞒机密,不是当她作自己人,而是在提醒她,现在想下船,只有死路一条。龙白月不是不明白,只是她曾对着紫眠下过一次决心,对着他温润的眼睛,决定自己今后的方向。她不要反悔,哪怕脚下踩着悬崖,她也想拼过这次。

她有过遗憾,她也懦弱,可跟着紫眠的这些日子,她看过那么多矢志不渝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叫她明白,为了坚持,死也并不是可怕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她临了悬崖,还是怕得脑子一片空白?

她好象看见了沼泽里曹真和芳奴搂在一起,最后一刻也心满意足的笑着,连芦苇的清香都在鼻息间萦绕。

她咬住牙,在这一刻把所有勇气都提到胸口,看着要她答案的宰相,木然开口:“我办不到,银子我不要了…”

还没说完,一道疾风就从耳边划过,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拽她头发的家丁松开手,龙白月瘫在地上,口角一股咸腥滑下,被她默默咽进肚子里。

“头抬起来。”座上宰相岿然不动。

“我办不到…紫眠大人师承上清派,根本不近女色;他夜里打坐卯酉时沐浴徒弟都在身边,他食不知味不爱酒水,我根本找不到机会。”龙白月捂着脸,头也不抬,像着了魔一样替自己辩白。她跟着紫眠半年,和他一起生活,宰相的阴谋让她时时不安,她潜意识里也许早就替自己想了这些理由,此刻才能竹筒倒豆子似的不经大脑说出来。

她的话让宰相沉吟半晌,既而他开口问她:“你说食不知味,是什么意思?”

龙白月回过神来,心里暗叫糟糕,一时却圆不了话,只能吞吞吐吐着:“他,他舌头不大灵…”

一边有师爷对宰相耳语。宰相的面色越听越缓和。

龙白月却越来越不安。她竟然不小心说出了紫眠的弱点,怎么办?宰相不会想对紫眠下毒吧?不对,天下多的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和紫眠有没有味觉又有什么关系。她竭力给自己开脱着,寻求自欺欺人的慰藉。

宰相听完师爷的话,竟然和颜悦色的对龙白月开口道:“很好,龙花魁,你下去吧。”

宰相的态度急转,龙白月更是无法放下悬着的心。她失魂落魄的站起来,任由家丁推着她往外走。她好像行尸走肉一样飘出宰相府,整颗心紧揪着,越想越是后怕。

她刚刚做了什么?紫眠是不是已经被她害了?

她想挽回什么,可仓皇着回过身,宰相府的后门已经在她面前关上了。

龙白月茫茫然的站在街口,半天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她往白月坊走,却在快到的时候停住,躲在街角远远的看白月坊的招牌,觉得那烫金的大字很陌生。那里是她的家,可她已经不想回去了。

她看见宝儿幻成人形,没心没肺的叼着串糖葫芦踱进白月坊,蓦地心口一紧,眼泪又掉下来。那是她的亲人,可此刻她想对着的人不是她。

龙白月攥紧拳头,咬咬唇,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紫眠的府邸空无一人,他们还没回来。船就停在岸边,可龙白月上不去。她索性席地而坐,抱着膝等紫眠回来。

岸芷汀兰,乌木大船泊在岸边,微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紫眠的府邸其实很好看,没有雕梁画栋,却是别具一格。龙白月傻傻的笑起来,想着她初见他的狼狈,想着和他在一起碰上的种种风波,假如她没有遇见他,现在又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大概会照旧风流快乐,终日执壶调笑,纸醉金迷,只是没有心跳。

“龙姑娘!”背后有呼声传来,是明窗尘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见明窗尘向她张扬着双臂。紫眠默不作声的在窗尘身后看着她,看得龙白月只觉心口怅然若失。

然后他向她走来,步伐、行动、眼神、气息,又将她空虚的心注满。

龙白月笑起来,嘴角上扬,纤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遮得她瞳仁不再分明——迷阳城、惑下蔡。然而这样的笑在紫眠距离她五步开外的时候就消失了,因为她没忘记,她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一个阴谋。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送你回来的人怎么没让你上船?”紫眠见龙白月孑然一人等在船边,神色里透出不快。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船,一个行伍出身的人爬上船放船板应该不是难事才对,竟然对她这般怠慢。

“没事,我一个人等等也好,挺清静的。”龙白月笑笑。

紫眠发现龙白月脸颊发红嘴角青肿,心下诧异:“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她差点忘了自己挨过打,伸了手想挡住脸,又尴尬的把手放下。

紫眠看着龙白月胆怯闪躲的眼神,心底就有了个大概。他触怒了宰相,不管龙白月和宰相之间有什么渊源,总之她是被自己拖累了。

他默默看着她,心里泛着歉疚。

“上船吧。”紫眠看船板已经放好,闷闷的转身上船,龙白月乖乖跟在他身后。

世事的变化可不会受到龙白月心情的影响。如今京师上下是一片欢天喜地。瘟疫被控制住了,灾民很快痊愈,紫眠被当成了神祗一样的人物供奉。不断有百姓送瓜果礼物来,紫眠命明窗尘闭门谢客,可每天清晨只要打开府门,门口总是堆满了供品,还留有百姓烧香的痕迹,叫他们哭笑不得。

瘟疫的真相被解释成了尸毒污染水源,曹真和李芳奴的尸体无人认领,被当作无名尸体合葬在一起。李家药铺的人命被统计进了瘟疫死亡百姓的名单,宰相救治瘟疫时不拘一格知人善用,受到了避暑归来的圣上的嘉奖。

自始至终紫眠都忙于救治瘟疫,李芳奴的怨灵在宰相府中始终没有作祟,不知是不是因为曹真的关系。瘟疫过后他们的怨魂从此飞散,真相就此沉埋,在表面的荣光与欢喜的照耀下,哀痛变得渺小轻微,转眼间就烟消云散。

明天就是紫眠去宰相府设坛做大醮的日子。按照龙白月的心思,紫眠真不如袖手旁观让宰相死了算了。奈何紫眠说了:“我不是关心宰相,我是心疼那九条冤魂。”

龙白月在饭桌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明天去宰相府,大人饮食上要注意,我不是说宰相府做菜口味有个啥毛病,我是说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