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贺凌云有点火大,但碍于龙白月说的是事实,也驳斥不下去。

“知道知道,这个功劳都给你。”紫眠对贺凌云的想法了然于心,笑笑,“没想到带兵来救我的是你。”

“废话,我不当朝请缨,难道看着宰相把这事揽下来?到时候还不知道他怎么杀人放火呢,”贺凌云冷哼一声,有点赧然的别开眼,“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我需要立功,争取可以调职上战场,北边战事吃紧了,我父亲估计要被调过去任职,我想跟着他。所以,这次营救你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还要赢得漂亮。紫眠…”

“不用再说了。我的确被绑架需要营救,你也的确赢得漂亮,为何要觉得自己在抢功呢?好好休养吧,别进了京城让人瞧出端倪。”紫眠安慰贺凌云,要他释怀。

木牛流马过几天就能运到上清宫了吧,这礼物师父一定会很喜欢,呵呵…

“谢谢…”贺凌云埋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伤脑筋,“我坏了宰相的事,我父亲估计要难办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他交代。”

“顺其自然吧,总之,谢谢你。”紫眠温煦的笑笑。

一行人马慢慢走了一天,便到达了漕运的水道,当地官府安排了船只,紫眠他们从水路走,船可以直接进入京城,行程也能快上许多。

水路走了六七天,这天傍晚途经一座繁华的城市,紫眠下令靠岸为航船补给水粮,龙白月闷了许多天,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下船走动。

她跳上河埠头,在岸边的店铺子里买了些糕点水果,用纸包好搂在怀里。天色本就不早,她看看天空越发昏暗,便掉头往回走。

这时候天忽然暗下来,一阵阴风刮过,路人行色匆匆。她回身望望,发现刚刚光顾的店铺竟然已经关门。

昏暗中一团黑色的东西顺着风向她吹来,落在她的脸上。龙白月诧异的一愣,伸手一摸,黏在她脸上的东西被取下来,她定睛一看——却是烧了一半的冥钱。

她的手一颤,冥钱的灰烬随风飘散,化进阴沉沉的暮色里。河岸边的住户这时候三三两两的从家里走出来,开始在自家门口焚香,他们把香密密麻麻的插了一地,以此祈祷五谷丰登。

这样的焚香祈祷叫做“布田”,是七月半盂兰盆节的风俗…今天,是鬼节吗?

龙白月在心里算算,距离七夕那日,是已经过了八天。

街上的店铺这时候已经全都关门,街道的正中,每过百步就摆起一张香案,案上摆满瓜果和“鬼包子”,供奉给路过的饿鬼。间或还有道士坐在案桌后,摇头晃脑的唱着听不懂的祭鬼歌。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有德报德,有怨报怨…

阴风呼呼吹过耳边,龙白月的手指抓紧包裹,身子开始发凉。

“紫眠…紫眠…”她慌乱的转着身子寻找紫眠的船,可来时简单的路却困住了她的脚步,身边行人的脸开始模糊起来。

一个胖胖的老妪越过了龙白月,慢慢向前走,熟悉的背影让龙白月的身子僵住。那老妪一身蓝衣,盘头发的银簪明晃晃的划进她眼帘…

“妈妈…”龙白月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怀里的包裹落地散开,糕点滚了一地…

“妈妈,妈妈,别再戳了,我好好练还不行吗?”十四岁的龙白月一边尖叫,一边躲着鸨母狠狠向她戳来的银簪子。

“不好好练琵琶,白养你这么个吃货,费了老娘多少银钱…”龙鸨母凶悍的骂着,怕真戳坏了龙白月的细皮嫩肉,改用纳了一半的鞋底抽她。

龙白月背上火辣辣一片,疼得她哭起来。

“哭什么哭,晚饭前把这支曲子练熟,晚上金老爷要来听你的琵琶。”龙鸨母丢下鞋底,恨恨的嚷嚷着,取了铜盆到船边打水洗脸去了。

龙白月很是委屈的抱起琵琶,手指不敢怠慢,乖乖的轻拢慢捻。动人的琵琶声飘出船坊,与江边的芦荻一起随着波光摇曳。

是夜,她低着头木讷的弹奏琵琶,总不愿殷勤伺候那位年过半百的金老爷。她讨厌他臃肿的脸、发福变形的身子、迟钝的手脚;作为十四岁的清倌人,已经可以敏感的读出那些假意温和的嘴脸中所蕴藏的贪婪了。龙白月不喜欢应酬他们,她高兴认识一些年轻的客人,哪怕不曾一掷千金,但新鲜干净的神气却让她觉得舒服。

“哎呀,你怎么伺候的金老爷!”龙鸨母又开始骂她了,“哭丧个脸给谁看?”

“哎,小孩子么,怕羞闹点别扭很平常。”金老爷不以为忤的打圆场,悄悄塞给龙鸨母一些银子。

龙鸨母立刻满脸堆笑,将银子揣进怀里,狠狠瞪了一眼龙白月。

待得夜深送走了金老爷,鸨母寒着脸钻进船舱,见龙白月垂眼端坐着不说话,便酸溜溜的开口:“小娼妇,装什么大家小姐呢!”

她见龙白月不理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惦记着你那楚公子呢,是不是?”

龙白月心一沉,越发冷默了。

楚珣,她的伯玉公子…今年初春三月认识了他,一路酬唱到现在,却总是与她若即若离。

她寄去情词,说为他抛尽相思血泪,只求他的眷顾,他也回信,说他衣带渐宽,寝食难安。她与他似乎在打一场拉锯战,你攻我守,寸土必争,只等着看哪一方先缴械投降。

其实心里时时刻刻都在记挂,她已经十四岁了,还有半年就要及笄,恩客的梳拢是躲不掉的事,她得赶紧找个中意的公子托付终身。楚珣,是她最心仪的人选。

她想要他的心,可清倌人的矜持又让她对他的温吞恼恨。楚珣如果在与她打一场拉锯战,那么她一定要赢。他来她船上的时候,眉目偷传深意,态度是叫她有把握的,可…他已经许久没来了…

“再半年,你一定要接客,我招呼跟你打在前面,不要再痴心妄想…”

鸨母狰狞的脸闪现在龙白月眼前,阴风呼啸,她头疼欲裂,忍不住抱着脑袋尖叫起来:“啊——妈妈,妈妈,你别逼我——”

“你怎么了?”溃乱中一只手抓住龙白月的手腕,声音是叫她那样的熟悉,可她却忽然叫不出他的名字,憋在胸口的只有慌乱和恐惧。

紫眠在船上听见龙白月的惨叫声,下船找到她,却看见她已是脸色惨白眼神散乱。他的心一沉,知道情况糟糕——她被邪祟魇住了。他赶紧搂着龙白月,要带她往船上去。被搂紧的龙白月却拼命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叫:“求你,放开我,求求你,放了我…”

酒樽一翻,温热的酒水泼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袖。龙白月扶着额角,迷乱中看见向她靠近的王员外。察觉出危险,她害怕的往船舱外爬,迟钝的动作让她慌乱的呜咽起来:“妈妈,妈妈…”

她被人抓住,抱进了怀里,身子因为药性开始火烫,她在绝望中讨饶:“求求你,放了我…”

一场凌迟后龙白月从药性中醒来。她的头发散乱成一团,眼泪流干,目光穿过乱发,空洞的望着船舱顶上陈旧的雕花,精细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粉腻味。一代又一代的名姬从鸨母手里调教出来,继承着这个船坊。每隔着多少年,就会有这样的一幕上演,仿佛仪式又似轮回,何时才是穷尽…

鸨母打了盆冷水来给她擦洗,粗鲁的动作又扯疼她的伤口:“金贵什么?我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是啊,妈妈也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会忘掉当初的痛苦,转而来逼她?船舱里熟悉的脂粉味蓦地让她一阵恶心,她现在才知道,那浸透在木头里年代久远的浓腻,是肉欲的味道。龙白月挣扎着冲出船舱,趴在船舷上一阵呕吐。

鸨母端着脏水走到她身边:“我让你歇三天,三天后金老爷会来,到时候你可要学乖点。”

冰冷的话让龙白月寒了心,她盯着鸨母手里的铜盆,盆里的水还混着她的血。——这船上的哪样东西,没有混着她的血泪?恨意猛地涌上心头,她尖叫着扑上去推了一下鸨母,铜盆被打翻,水泼了一地,沤脏了老鸨的鞋子。

“小娼妇,你作死么——”龙鸨母一巴掌将龙白月掴进船角,明晃晃的簪子雨点一样扎下来,戳进龙白月的头皮。

她哭喊着躲避,发髻却被老鸨抓住,只能伸出手臂徒劳的抓搡着。龙鸨母打骂累了,气喘吁吁的直起腰来后退,缎子鞋高跟的木底踩上船中积水,一打滑,整个人歪着跌进江里:“啊——”

“小娼妇,快把老娘拽上来…”龙鸨母在江水里挣扎,双手抓住船舷,对龙白月喊着,见她无动于衷的呆坐在船角,觉得有些不对,“白月,快把妈妈拽上来,听见没有?”

龙白月愣愣的爬到船边,双手伸出,却鬼使神差的忽然按住龙鸨母的肩,猛地将她往水里一沉。

“你做什么,小娼妇——”龙鸨母头沉进水里,怒骂着挣扎,手狠狠的抓住龙白月的手腕。

龙白月死劲掰开她的手指,挣脱她的桎梏。望着鸨母伸出江面在船舷边乱抓的手,她摸过身边铜盆,举起来,狠狠的砸下去…

“我杀了她,我杀了她——”龙白月全想起来了。以往自我封闭住的记忆,在盂兰盆节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泉涌进她的脑海。

往年的今日,她会直觉的在白月坊挂满桃符,而今年她忘了日子,还在水边逡巡,终于被寻仇的水鬼找到。

蓝衣老妪缓缓转身,狰狞的脸开始阴笑——记起来了吧,小娼妇…

暗中有力道如同十指围拢,缓缓扼住龙白月的脖子。龙白月身子一颤,两眼发直的倒进紫眠怀里,不再挣动。紫眠低下头一看,发现她脖子上深陷的扼痕。

“放肆!大胆妖孽,看到本道还敢作祟!”紫眠对着空气叱喝,从怀里掏出道符,贴上龙白月脖子。

扼痕在瞬间浅了一下,然而阴风一厉,道符被撕碎,阴狠的力道又变本加厉的勒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水灯

长年累月积下的怨气凶悍得让紫眠也震惊了,他额上冒出冷汗,眼睁睁看着龙白月的脸由红转青却一时手足无措——他的船上没有法器,此刻作法抓鬼是降不住那妖祟的。

情急之下他横抱起龙白月,往街道正中坐在香案后唱祭鬼歌的道士跑去,那道士坐在瓜果和“鬼包子”后面,正兀自闭着眼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的哼哼着。

“这位道兄,帮帮忙。”紫眠冷汗潸潸的晃晃那道士。

那道士半睁开一只眼,看见穿着道袍的紫眠抱着行将就木的龙白月,唬了好大一跳:“这位道兄,你这是出了什么事?”

紫眠没法和他多作解释,只急道:“有恶鬼行凶,你快作法…”

他话还没说完那道士就跳了起来,大惊失色:“鬼?鬼在哪儿?不成不成,我得走了,我就是来撑撑场面的,一年到头就靠这赚两个体己钱,可不想赔了性命进去。”

原来是个不学无术混江湖的二半吊子,紫眠见他包袱一卷就要走人,气得直咬牙:“把你的行头借我!”

那道士还想罗嗦一下拒绝,手里的东西却被紫眠劈手抢下来,他见情况着实严重,只得缩缩脖子溜走了。紫眠抖开包袱,里面滑出纸符朱砂桃木剑…跑江湖的行头倒是一应俱全。

他将朱砂笔含进嘴里润了,抽出一张符纸写下最凶厉的镇鬼符,贴住龙白月的脖子。扼痕一松,龙白月的脸上浮起一丝轻松,可那镇鬼符很快又被阴风掀起一角。

该死,她为何会招惹上这么凶恶的厉鬼?

铜盆哐的一声落在龙白月脚边。经过长久的窒息,她终于透了一口气。她抬起头,茫茫然的望着江面,半个月亮浮在平静的江水中,周围安静得连鸣虫都不叫唤。一阵风吹过,芦苇荡摇曳起来,江水哗哗地开始拍打船舷。

龙白月浑身发抖的摸到船橹,站起身,慢慢将船橹扶直探入水面。她的手剧烈的哆嗦着,抓紧橹竿沿着船边搜索。船橹在混沌的江水中缓缓滑动,陡地戳上一团东西,橹竿一顿,竿头软软的触感传到龙白月手上,让她身子一震险些昏去。

她喘着粗气逼自己镇定下来,沉滞的双手操起橹竿,将那团物体远远的戳向江心。那团物体身上的布料勾了一下船橹,但仍被龙白月的力道乖乖的撵往江心。

月光在江面上粼粼波动,江水缓缓流动,卷走了水里没有根系的漂浮物,将它带往不知名的去处…

她在江边呆坐了一天,终于在翌日清晨果断的起身,摇动船橹将船舫远远划向江心。凿穿船底,龙白月站上船头迎风而立,看着周遭千帆过尽,她的眼泪缓缓流下来。天地茫茫,她该离开了,是离开这里还是离开人世,她把自己交给老天爷。

冰凉浑浊的江水已经没膝,如果她命不该绝,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紫眠左手护住龙白月脖子上被掀起的道符,阴风如刀,划破了他的手背,滑下丝丝鲜血。他深吸口气,右手拿起地上的铜铃,开始急促的摇动——师父的告诫,暂且丢到脑后吧。

…玎玲玎玲…

清澈的马铃声穿过树林,山道上马车蓦地一停,一只素手掀起车后布帘,龙白月从车里跳下来。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小哥。”她付了点钱,提了包袱就走。

一路走走停停,她辗转过大江南北,如今来到的是什么地方?好象是祁连山?

那日船舫沉没,她在快淹死的时候被一艘商船救下。那艘商船是贩运皮货的,从船主口中,龙白月领略了许多过去听也没听说过的地方。她回绝了船主收留的好意,变卖掉获救时身上残存的首饰,买了一把劣质琵琶,一路上抱着它卖唱度日。

她周游了已经半年,一路往西往北,远离过去生活的影子。顺着驿站,按照皮货商人口中的路线,她竟然走到了祁连山。

龙白月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忍不住轻咳了一下。懵懵懂懂的过了半年,只知道不停的走,没想到倒是把身子给养壮实了。一路走到北地,除了染过一次风寒,她竟然没有生病。

不过那次风寒真是染得又急又重,她高烧退尽,情绪还是跟获救那天一样低落,可脑袋的一处却变成空白——所有过往都还记得,却忘了为什么自己的船会沉掉,从此孑然一身。

她过完十五岁生日,出落的越来越漂亮,可双眼一直空洞无神。旅行的途中不是没碰到过愿意怜惜自己的人,然而龙白月只是赠他们一曲琵琶,之后拿着钱悄声离开。直觉叫她相信,自己更需要的是自由。

北地开阔粗犷,很多地方荒凉得不见人烟,龙白月却很喜欢。一望无垠的苍茫大地,长河落日圆,一点点打开她郁结成一团的胸臆。

就如此刻,她站在祁连山里,环顾四周群山莽莽,高处连绵的雪峰在太阳的照射下银光闪闪,山腰上层层叠叠的树林五彩缤纷,火红、鹅黄、秋香、墨翠、淡绿,浓墨重彩好似天宫舞毯。开阔的空间令周遭空气一尘不染,清清冷冷的被龙白月吸进肺里,将她五脏六腑的燥郁吹了出去。

龙白月扔掉琵琶和包袱,两手打开,仰着脸原地转圈子,头顶耀眼的蓝天白云也旋转着,闹花了她的双眼。

“哈哈哈哈…”她终于笑起来,在消沉了半年之后,第一次觉得天空阳光灿烂。

天高云淡,这样美好的红尘,她如何能不眷念?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走出一段崭新精彩的人生…

紫眠透过冥眼终于看见了一个蓝衣老妪,佝偻着身子,正十指环成一圈,狠狠的收扼着。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收扼的动作不能奏效,将她气得面目扭曲。

“大胆妖孽,竟敢乘今日鬼府大赦胡作非为,还不速速退去,否则本道要你魂飞魄散。”紫眠严词厉色的对着老妪催动铜铃,左手手指掐出拘邪指。

“大仙不该拦我,今日鬼府大赦,准许我等有仇报仇,”蓝衣老妪反驳道,“大仙只道我作恶,岂不是包庇阳间罪人,无视因果报应?”

“你化作厉鬼手段凶恶,本非善类,本道身在阳世间,自然守护阳世人。”紫眠拘邪指一掐,制住那厉鬼,“乖乖接受本道超度,否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希望你聪明些。”

“呸,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护着那小娼妇,无非为红颜美色而已,”老妪骂道,“老娘也是这么过来的,老娘才不要受制于你…”

紫眠开始默念口诀,左手拘住那厉鬼引至身前。那老妪不甘心放开龙白月,狰狞的尖叫着,十指向紫眠抓来。紫眠放下铜铃操过手边的桃木剑,风驰电掣的劈了下去。

他的双眼霍然睁开,身前一叠黄色的符纸被桃木剑劈中,正往外渗着黑血。

龙白月的脸色终于平静宁和,紫眠瞥了她一眼,面白如纸的跌靠在街角…

“哈哈哈哈…”龙白月笑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雪花落在她的眉睫上,凝成水珠,润得她眉眼分明,在苍茫的山林间美得慑人心魄。

蓦地雪里一只红狐窜出,蹭着她的裙角乞怜。

龙白月唬了一跳,怕它咬她,慌忙往后退。哪知那狐狸跟上几步,脑袋蹭着她的裙子,口里发出呜呜哀鸣,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她。

远处传来犬吠声,龙白月听过东郭先生的故事,有点开窍了,她低头对着红狐说道:“你要我救你?”

那狐狸竟然点了点头,狡猾的神色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一闪而逝。

“好吧。”龙白月拎起裙子,狐狸很聪明的立刻钻了进去。

她放下裙子,宽大的棉裙立刻把狐狸藏得没影。龙白月弯腰捡起包袱抱起琵琶,思忖着待会儿可怎么应付猎人呢。

背后有稳健的脚步声向她跑来,定是猎人无疑了。龙白月心里一闪念,抱着琵琶媚笑着回头:“小哥…”

她最拿手的,当然是色诱啦!

“哗——”

一阵腥风血雨迎面浇来,把龙白月打愣了。她闻到一股恶臭的血腥味,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弯腰吐了起来。

那猎人很无辜的拎着个倒空的皮囊,结结巴巴的抱歉:“你…你是人?对不住对不住!”

“我当然是人!”龙白月摸摸头发上黏答答的血,吓得脸色苍白,“这是什么?!”

“狗…狗血…”

“呕——”

是夜,猎人生了一堆火烤着獐子,小心伺候着梳洗完毕的龙白月:“祁连山上狐妖多,经常幻化成美人迷惑猎人,所以我们出猎身上都备着狗血,碰到狐妖就泼上去,那妖孽就作不了怪了。”

“哼,你当我是狐狸精?”龙白月擦擦头发,凑近火堆烤火。那只红狐狸还是被俘虏了,此刻被绳索缚着,却舒服的靠在她腿边,眯着眼打盹,龙白月见状,忍不住出手抓抓它脑袋上的毛。

“恩,你这样的美人,忽然出现在这穷乡僻壤的,是人都会怀疑吧。”晓得龙白月是人,那猎人偷眼打量她,火光下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真是美翻了,他忍不住吞吞口水。

“这狐狸成天在我们村里偷鸡,很是狡猾,我抓它抓了许久呢。”猎人递给龙白月一片烤熟的獐子肉,“说真的,这家伙有点灵性,所以我当它成了精呢。”

龙白月接过烤肉,撕了一点放进嘴里。腿边的狐狸这时候眯着眼抬起头,冲她嗅嗅鼻子,龙白月笑了一下,撕了点肉喂它:“把它给我吧,它与我算是有缘。”

那猎人一愣,慌忙摇头:“你当它是小猫小狗能养着玩的?这东西虽然长得漂亮,但是野性未驯…”

“我不管,你泼了我这身狗血,它算是赔礼。”龙白月虎起脸宣布,继而又微笑一下,开始色诱,“小哥,别那么小气嘛…”

猎人看着她媚眼如丝,脸红起来——这女子,真的不是狐狸精?

奇怪,龙白月也在心里纳闷,她自从被狗血泼了一下,身子一直暖洋洋的,性子好象也变了一点…

翌日与猎人告别后,龙白月替那红狐狸解开绳子。那狐狸自昨天起一直老实得很,乖乖黏在龙白月身边不肯离开。龙白月以为它通灵性愿意跟着自己,哪知道绳子一放,那狐狸立刻身子一扭,掉头就要逃跑。

“站住!”龙白月急了,啪地一下踩住那狐狸的尾巴。

“好痛!”那狐狸喊了一声,差点把龙白月魂吓飞掉。

还好龙白月脚下未松劲,狐狸跑不掉,只好看着龙白月求饶:“放了我吧。”

“你,你成精了?”龙白月定定神,猜测道。

“是啊,不然怎么能说话?”不过她道行还浅就是了。

“你,你变个人我瞧瞧?”龙白月不再害怕,兴奋起来,冲狐狸勾勾手指。

这女人…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当她是在看变戏法吗?连山月别无他法,只能翻翻白眼抓抓耳朵,嘭地一声变成自己的人身。

“啧啧啧…”龙白月一脸鄙视,“你这也叫狐狸精?长得还不如我呢。”

连山月恼羞成怒,龇出两颗狐狸小牙:“告诉你,等我再修炼个几年,得了道、成了仙,绝对会风情万种!想当年我那得道成仙后离开祁连山的姨妈,可是比天仙还美…”

“你可有名字?”龙白月问她,心里已经替她拟了个名字。

“有啊,我叫连山月。”连山月答道。

“不成,这名字不好,你以后跟着我做我丫鬟,就叫宝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