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她又怎能让自己被他小瞧?

这件事后来她一直没对龙白月说,因为她也有秘密,她想要拥有这个——与紫眠大人之间的秘密。

和龙白月结成姐妹,也许是老天注定的——宝儿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

她善良,脾气爽快泼辣,可以容自己偷懒耍诈,插科打诨;她的口味偏甜,做的熏鱼无比美味;她挑的衣服首饰都好看得没话说,尤其是那副宝石头面,细碎的珍珠宝石闪着颤巍巍的光芒,眩花了宝儿的狐狸眼。

她受宰相指使去勾引紫眠大人,有去无回,一天更是忽然神秘消失,直到她回京城的时候,自己站在湖边等她,看见船靠岸她与他走下船板…

宝儿在冰冷的空气中呵出一口白气,眸子里映着的连绵雪山,开始有点润泽模糊。

第一眼看见紫眠大人时,宝儿不过只觉得他是个不苟言笑的好看男人,她甚至有点讨厌他——害她的龙白月魂不守舍,竟为了进宫弃她而去。

可后来,慢慢的,日子细水长流,她看着龙白月一点点褪去花魁死硬的铅华——让她改变的那个男人温文尔雅,总是安静的看着她的一颦一笑,那么细心,像春风徐徐细雨无声。

也许从一开始宝儿就该明白,凡是她的龙白月挑选的一切,都会对自己的胃口。

是何时种下这等因果的呢?也许是每次去太医署别院,被龙白月逼着汇报他的动向的时候;也许是他托自己潜入翠英殿,给龙白月送药的时候;也许是他无故失踪后,自己在街头巷尾一遍遍打听他的踪迹的时候…

当紫眠大人失踪许久,她再一次见到他时,飞奔去翠英殿向龙白月报讯的自己,心里的雀跃竟不必龙白月少。

可那时的紫眠大人已不再像从前,他目光透着寒,腰身太细,浑身被脆弱的病态撑着…好像那种一碰就碎的金贵…

宝儿的目光开始闪躲——她因此想起了被自己碰坏的那副宝石头面——那是龙白月所有首饰中最昂贵的一副,金丝络上镶嵌着瑟瑟蓝宝,莲子般大小的珍珠在细小的金弹簧上微微晃动,红宝石做流苏坠角。她第一眼便被那斑斓色彩吸引住,趁龙白月午睡时偷偷拿了来戴上,在午后的阳光里蹦跳,看铜镜映出自己亮闪闪的影子。

然后她在最得意忘形的时候滑了一跤,她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瞠着眼看细碎的宝石落在自己面前,圆溜溜的珍珠在木地板上弹跳着,滚向各个角落…龙白月趿鞋子的声音从里厢传来,她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交代,实在想装死逃避…

那个时候她就发过誓的——这辈子再也不要面对这种尴尬。

她知道,对她的龙白月来说,这男人远远比那副宝石头面更金贵,她碰不得。

而她自己呢?哈,她喜爱的东西太多,一串糖葫芦、一碟熏鱼、一场大戏…她活得可比龙白月够本,何必再希罕一个男人?

尤其当灵宝为了贺公子要死要活的时候,仿佛看见没心没肺的自己掉入魔障后的样子,实在把她吓得不轻——她还是好好修炼做个正经狐妖吧,怎能为个专注于别人的男人赔掉自己…

可当他真望着自己的时候…他要她拿出仙珠,又完全随她的意,她怎能被那样一双眼睛小瞧…

于是赔掉了老娘炼给她的珠子。

——姨妈出事的时候她回到祁连山,找母亲一同救出姨妈后,母亲原本是不让她再随意乱跑的。山外兵荒马乱,保不齐她这只狐狸会不会被善猎的燕人做了下酒菜。可她放心不下,她喜欢的人都还没有皆大欢喜,她只有几十年道行,哪有定力放下他们?

要说服狐狸精老娘必须得有好理由,理由就是——为了男人。

老娘果然欢喜,开始瞧自家女儿随爸爸的五官不顺眼,问要不要渡点仙力助她一臂之力?

宝儿转转眼珠子,点头。

于是换来现在无休无止的唠叨。

“哎,我听你姨妈说,你喜欢的好像是一个小道士,好像叫明窗尘,是不是?”雪岭春八卦道。

“不是不是不是!”宝儿迭声叫起来,气得直跳脚,“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有那样的人在,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哦,是吗,你姨妈好像也是听一个宫女说的,看来消息不真。”雪岭春信口道。

宝儿咬牙——那个笨蛋龙白月!

“也好,你万不可喜欢一个道士。你看看上次那个上清宫,里面的人个个成什么样?见风转舵的、阴阳怪气的、嬉皮笑脸的,一群古怪牛鼻子!”

…她喜欢的人的确是道士,还就是那个上清宫的…

不过她的老娘可以不用担心了——她喜欢他,也喜欢她,所以自己回祁连山修炼,皆大欢喜。

“说到底,你到底喜欢谁?”

“都喜欢。我喜欢他…我也喜欢她,如今他俩已结为夫妻。”所以她修炼,皆大欢喜。

“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雪岭春瞪着自己女儿。

“不要你管!龌龊…哪个像你想的那样…”宝儿愤愤踩雪,一步一个脚印。

“你可忒没用,想当年你老娘我没修炼前,大冬天你老爹哺给我一块鸡,从此我倒追他九百年,这才修成正果有了你这孽障——这才叫本事,你哪像我的女儿?喂,连山月——”

“叫我宝儿啦!”

“死丫头,嫌弃你老娘给你起的名字么?”雪岭春骂道,“咱狐妖风花雪月四字轮番排辈,这宝儿什么破名字,跟只小狗似的…”

“连山月这名字做作死了,”宝儿回头冲母亲吐舌,“你逮什么不顺眼都说像小狗,不就是得道前被咬了那么一口,至于么…”

一定是她那死妹子泄漏了她的陈年糗事,雪岭春气得发抖:“好,好——等过了一千年,位列仙班的时候,你有种再说自己叫宝儿…”

“说就说,了不起么…”

她也不知自己还要修炼多少年,但与龙白月生活的这短短几年,一定会在自己的生涯中占足分量。

难道不是么?她拨开云雾去找他们,那里青山绿水,花田像连天的锦缎一样铺开。

她按下云头,趴在云蒸霞蔚的烟气里冲龙白月笑——花田里她正戴着幂离,杏色的纱罗像雾一样笼住她,还有她怀中粉雕玉琢的娃娃。她正轻哼着小曲:“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宝宝做管箫…”

宝儿耳朵一动——嘻,也只有她,敢把昔日的调情小曲改成哄孩子的歌…这也没什么不好…

龙白月抬起头望见宝儿,她高兴的掀起幂离,露出倾国倾城的笑容——却又被嗡嗡的蜜蜂吓住,赶紧放下轻纱护住孩子。

宝儿噗哧一笑,跳下云朵向她跑去…他俩结为夫妻,她修炼,这也没什么不好…

就像她的名字,好不好谁知道呢?

——也许千年以后,当天庭仙娥十指涂着黑色的蔻丹,蜜色肌肤的狐仙也可以摘下自己的墨镜,抛着单眼皮的媚眼笑道:“Darling,叫我BOA…”

再后来

她的名字叫元蘖儿,其实她本没有名字,叫得人多了,蘖儿便成了她的名字。

蘖儿是小金王爷嫡出的大郡主,但她知道,自己从小就是不受宠爱的。

父亲淡淡的目光极少能正眼落在她身上,可偶尔蘖儿自己回个头,却能发现他正冷冷盯着自己,厌恶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她能消失。

她的母亲是极温柔的,却从未给她保护。母亲爱静,几乎足不出户,除了王爷与蘖儿,只有很少几个仆人可以进出她的院落。

据蘖儿的嬷嬷说,母亲生下她时,湿润的黑眼睛望着她,软软念了一声:“孽儿…”

除了母亲唤她孽儿,大家似乎也都乐意这样叫,当这个名字最终落在纸上时,王爷终觉得孽字不妥,随意换个尾巴变成“蘖”字,从此就是她的名字。那已是她五岁时的事。

那一年母亲生下三弟,虚弱的身子终于撑不住,撒手人寰。在刻墓碑的时候,匠人请讨了蘖儿的名字,出殡时蘖儿却不知,自己的名字终究没被刻上母亲的墓碑。

同样的,她的名字没载上小金王府任何的典册,人生落草在王府,却仿佛客居。

蘖儿早慧,虽然沉默不语,却能懂得周围人的眼色。七岁时她偶尔听见有下人语:“大郡主越长越像那…”

“嘘,瞎说什么!想死么…她算哪门子大郡主…”

在那一瞬间蘖儿像得到一件玩具,从此她可以在孤独时翻来覆去的想:她长得像谁?她为什么不算大郡主?她为何不受父王的宠爱…

连害母亲死去的三弟都那样被人捧在手心,连庶出的二郡主都那样娇生惯养,为什么每个人都爱忘了她呢?

只要想通这一件事,蘖儿便可以得到所有的答案。

于是她照镜子,觉得自己不像狗不像猫不像驴——那么她一定是像一个人。

像谁?母亲,父亲,像谁能使人这样讳莫如深?

蘖儿开始跟着三弟认字,直到会写自己的名字,蓦然发觉,自己被叫蘖儿的意味。

蘖儿——孽儿——冤孽儿。

蘖,是树枝被砍去后又长出的新芽,她是谁的蘖?是谁在她出生前,就被砍去了呢?

嬷嬷开始阻挠蘖儿识字。于是她丢下书本,嘴巴比从前更加沉默,耳朵则更加灵敏。避开眼花耳昏的嬷嬷是很容易的事,蘖儿该识的字一个没落,该听到的话也一句没落。

每一座宅院的下人都是多嘴的,蘖儿收集从他们嘴里散落的只字片语,在一点点积累细节时早熟。

十三岁时,她已经可以将发育不全的身子藏在书架夹缝中,去寻找那些尘封的过往。王府的藏书阁、别人家的藏书阁、皇宫的藏书阁——人人都不知她识字,只道她爱玩躲猫猫,在没有大人呵斥的地方,每个小屁孩都喜欢她,她是孩子王。

可惜每一处地方都像被人清洗过,线索在接近蘖儿要的答案时,都会断掉。于是她又爱怂恿弟弟们溜出府去,去茶楼、酒馆、馄饨摊…

民间果然爱说故事。她知道了曾经的小金王妃美若天仙;知道了十几年前,有一个皇帝在出征时横死,之后又被贬为庶人禠夺封号;知道了那位皇帝荒淫暴虐,将小金王妃抢进宫去,还让她怀了孩子…

那孩子就是她吧?

蘖儿开始搜集那个皇帝的点点滴滴,从脾气、样貌,到残存的诗稿。在她自认为时机成熟时,一个雷雨夜她开始盘问自己的嬷嬷,将从小到大的疑惑以自己的见解和盘托出,结果被认为是鬼魂附身,吃了好大一通苦头。

之后蘖儿沉默了,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自己活下来已属万幸——与她同父的孩子都已被铲除,在巢倾颠覆时被埋入地下,再发不了枝芽。

只有她,是父亲的蘖。

母亲说到底还是爱她的。

蘖儿开始回忆母亲的眼神——湿漉漉的黑色眼珠,轻柔忧郁的端详着她的脸,慢慢的那忧郁便能聚成泪珠,落下来。

她一定是像父亲的,而且越长越像。

蘖儿照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漂亮的脸,漂亮却不可爱——斜挑的细眉几乎刺入鬓角,总爱微微皱起;清亮有神的凤眼;直挺的鼻梁;薄唇紧抿着,抿出一道向下撇的弧度。

她必须得沉默了,因为她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斯又是数年,蘖儿年满二十岁,看着妹妹出嫁弟弟娶妻,想着媒妁也许已将自己忘掉。这时北方又一支游牧民族变成铁骑,潮水般黑压压的大军进犯燕国北疆。一场战事之后,皇帝在宗室中挑选和亲的姑娘,蘖儿被封为公主,终于得到自己的婚事。

她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已有五十岁,还瞎了一只眼睛,但她要去的地方有茫茫草原,这使蘖儿又微微有些高兴。

死去的嬷嬷曾给她讲过一个故事,那故事里也描绘着一片茫茫草原:孤独的星姑娘落在草原上,她再也回不去,只有流浪;她遇上一只鹰,还有一只鹄;鹰与鹄同情星姑娘,用柳条编了一只篮子载着她,带她飞到了天边去…

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嬷嬷粗糙的手抚摸着蘖儿的脸蛋,喃喃道:“也许有一天蘖儿也会碰见鹰与鹄,到时候蘖儿一定会快乐…”

她明天就要出发去草原,也许她就要遇上她的鹰与鹄…

蘖儿穿着火红的嫁衣,细长的珍珠串编进她的头发,又像流苏一样覆住她的脸。红宝石做的花冠沉甸甸压在她的发髻上,却并不使她难受——她是开心的,她终于要远去。

趁着婢女酣睡,蘖儿悄悄走出闺阁,摸黑溜进放嫁妆的房间。她独自坐在巨大的楠木箱上,揭开蒙在铜镜上的红纱。

将珠串拢到耳后,镜中便映出一张漂亮的脸,却一点也不可爱——冰冷神色里透着凌厉的戾气,嘴唇抿出一道向下撇的弧度,凤眼中闪动着细碎的光亮。

蘖儿将手指插进发根,狠狠的拽,直到自己眼中的泪光慢慢收回去。

她终于要远去,她是开心的。

一室静谧,窗外黑云掩去新月,一声极轻的异动窜进蘖儿的耳朵。多年偷听壁角培养出的敏感使她心中一拎,不禁屏息聆听。

“哥,这里怎么没人看守?”窗外响起一个男孩的声音,嗓子压得极低,却仍旧清润好听。

做哥哥的脾气似乎坏些,声音里透着点傲慢不驯:“谁知道?”

她知道,蘖儿心中一动——王府上下从没重视过她的一切,又怎会派人看守她的嫁妆?

一把银刀插进门缝,轻轻拨弄着门闩。蘖儿一动不动盯着那闪亮的刀尖——她身上零碎首饰太多,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声响,更要坏事。

“哥,先吹点迷药进去吧?屋里也许有人。”

蘖儿浑身一紧,看见那刀尖停顿了片刻,却听那哥哥口气忒狂:“费这工夫干嘛?咱轻点进去,见到人再敲昏不迟。”

“哥,你偷了燕国和亲公主的嫁妆,盟主就会收我们么?他怎知你拿的真是公主的东西?”

“笨,我早打探过了,这次公主陪嫁里有夜明珠一百颗,端的是天下至宝,再无人能拿出。何况等你我得手,把消息散播出去,立时便能扬名立万…”

蘖儿低头四下寻找,悄悄拿起身边金盘里一只麂皮口袋,打开一看——绿光乍迸,吓得她赶紧扎住口袋。窗外二人却捕捉到屋中闪光,愣了半晌。

“刚刚那光是怎么回事?”好半天后哥哥发问,声音中却已没了底气。

“谁知道,进去看看吧。”

“要不你先吹点迷药进去?”

“费那工夫干嘛?”弟弟语气里含着笑意,却很快恢复镇定,“屋里若有人醒着,只怕早发现了咱们,哪能容咱们折腾到现在?你且开了门吧。”

蘖儿在暗中微微一笑。刀子又开始拨弄门闩,只听咯吱咯吱几声,门闩被移开。先是门缝虚掩,这时窗外新月露出云端,蓝色的夜光泄进屋来,在墨黑的地上画出一道细线。亮蓝色的细线又渐渐变宽,最后扩到尺余,一只穿着皂靴的脚伸了进来,厚实的白靴底小心落上地面。

蘖儿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门最终被大胆推开,一道身影飞快的窜进屋子,紧跟其后的人动作明显慢些,却静得悄无声息。

门被重新掩住,趁着不速之客还没适应屋内的黑暗之前,蘖儿仔细打量他们——那是两个半大小子,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眉眼模模糊糊瞧个大概,也知道都是极漂亮的。

这俩小贼也忒大胆,还未看清楚周遭事物,便大大咧咧摸索翻找起来。

“嘿,瞧这银锭!”

哥哥的声音响起,就见一个男孩手里银光闪烁,一旁稍矮些的男孩推了他一把,语气微带责备:“哥,专心些,我们要找的是夜明珠。”

“有什么关系,”哥哥不以为然,“夜明珠当然要找,拿些银两也没什么不好,咱盘缠正好不多了。”

“哥,偷夜明珠是为了争取进复兴盟,偷银两,就是做贼了…”弟弟一本正经道。

哥哥语塞,只得将银子当啷一声丢回箱子里,气冲冲道:“好好好,真受不了你…”

他抱怨完又继续埋头翻找起来,这时弟弟开始环顾四周,终于发现坐在楠木箱上的元蘖儿。元蘖儿抱着夜明珠一动不动与他对望,须臾之后,那弟弟扯扯哥哥的衣服:“哥,这傀儡娃娃做得好精致,比婶婶做的傀儡还逼真…”

“屁话,除了我外公,天下谁人手艺能胜过我娘?!”哥哥不服气道,抬起头顺着弟弟的指点望去,倒抽一口冷气。

元蘖儿见这两人终于发现自己,于是再度拉开装夜明珠的麂皮口袋,绿光乍迸,从下往上照着蘖儿冷冰冰的脸,分外阴森恐怖:“你俩不是一个娘生的?”

尴尬的场合、古怪的人,配上突兀的问题,使哥俩冷汗潸潸而下:“你…是人是鬼?”

“我是公主,你们在偷我的嫁妆。”

元蘖儿借着夜明珠的光打量这兄弟俩——哥哥麦色皮肤,斜飞剑眉下星目朗朗,眼神即使惊愕,仍透着桀骜不驯——好像一只鹰。

弟弟面如满月,水汪汪的杏眼衬着剔透的肌肤,在月下好似晶莹的玉人,他漆黑整齐的鬓角正对着舒展的修眉,眉宇间沉静的气质透着些早慧——好像一只鹄。

可惜这二人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会是她的鹰与鹄吗?

这时就见弟弟按住哥哥的肩,无奈道:“哥,咱们被人捉贼拿赃了。”

“紫尘…”贺隐满面阴云的望着自己兄弟,气虚道,“这时候就别顾着说笑了…”

元蘖儿跳下木箱,将怀中夜明珠送到他二人面前:“你们是不是想要这个?”

上好夜明珠一百颗,珠体圆润,每粒都有莲子大,价值连城。兄弟俩点点头:“是的。”

紫尘这时望着元蘖儿质疑道:“你怎么还不喊人抓我们?”

元蘖儿捞住紫尘胸前挂的金锁玉佩瞅了眼,不无轻蔑的丢开手:“小毛孩子,锦衣华服没个贼样,抓你们做什么?”

她又扯下贺隐腰间的玉佩,念了念上面刻的名字,笑道:“你俩不是亲兄弟?”

“嗯,我们只相差半岁,是青梅竹马的结义兄弟。”紫尘笑眯眯道,却被贺隐瞪了一眼。

“我刚刚听见,你们要我的夜明珠是为了进复兴盟,复兴盟是什么?”蘖儿问。

“是讨伐燕国、收复中原的盟会,江南的仁人志士都向往参加,当然,入盟条件也苛刻。”贺隐见蘖儿行止坦荡面无惧色,也渐渐放下心来,不由得露出以往飞扬跋扈的脾性,“你们女儿家,自然是无从领略那份豪情壮志,每年复兴盟在采石矶破虏亭集会,大家意气相逢为君饮,举杯碰盏处听惊涛拍岸,酒酣耳热时望长江千里…”

蘖儿心微微发沉。她知道采石矶——有稗官野史杂录:破虏亭下埋着燕王首级,那里正是她父亲死去的地方。

“其实就是一群怪叔叔在江边野餐,那里风大,酒也不好。”紫尘补充道,适时败坏掉贺隐的谈兴。

贺隐拿自己弟弟无法,只能白了他一眼。

蘖儿望着他俩喃喃道:“采石矶啊…我也好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