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在去的路上,开始滔滔不绝,发挥我寓教于乐的陪聊功能,向柳闲歌分析前朝灭亡的经济原因。

“我前段时间在悬镜阁里查了一些史料。里面有记载,‘自边境大兴兵事,增赋凡一千三百万有奇’但是这些税赋都没能缓解朝廷的财政危机。为了填补亏空,后来又在每亩九厘的税赋挤出上增加了三厘。由此,却又引起了农民起义,朝廷为了镇压,它的军费开支不断上升,这样,不仅没有解决危机,反而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朝廷无力,只能拖欠军费,导致了边关士兵大批投身于农民起义军,进一步把前朝推向了灭亡。”

柳闲歌一只手支着下巴,斜卧在地榻上。他一身浅碧色织锦牡丹暗纹直身长袍,墨色长发闲散得披下,在后面用猫眼碧玺拢成一束。

我隔着香妃斑竹百叶帘,盘腿坐在蒲团上。

若隐若现之间,只觉得柳闲歌今天少了几分华贵,多了些许清逸,更让我为之倾心鸟…

“关于前朝覆灭的说法,是有很多。但是你说得,最靠谱。”柳闲歌喝了口茶,漫不经心评论。

我却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靠谱”?这词儿,他什么时候从我那里学去的…

话说柳闲歌这家伙真是太神了,无论我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词,此人都能神奇得结合语境把词语的含义猜个八九不离十。一般人跟我对话,只能一头雾水。只有他,能跟我畅通无阻交流。

(三妖君:你TM就是一火星人…)

“那依你之见,如何才能防患于未然?”

“通常来说,历朝遇到财政危机,惯用的手法除了增税还有一个就是在货币上面做文章。比如

说,大量得冶铁造钱,降低金银的成色来增大产量。这样做,必然会引起货币大幅贬值,物价猛涨。最终,人民生活更加困难,民不聊生。如此一来,人民又要暴动起义。”

柳闲歌挑了挑眉,眼睛里流动着淡淡的光彩,他轻笑,“的确如此。当朝者,往往目光短浅。”

“最理想缓解财政危机的办法,应该是官府向民间借贷。并且是期限越长越好,期限越长,就可以把一次性的开支,让未来无数年来分担。不过呢,王朝们大多数都是实行‘劝借’,向所谓‘殷实之家,暂时挪用,以助国用’。然后呢,等事情平息下去,就借口‘库款支绌’,赏给那些资助者一些爵位之类的,就不了了之了。如此一来,第二次哪还有人愿意借?当政者根本就无任何信用度。”

柳闲歌,扬了扬眉。

我笑,“你们家也是吧?借了皇帝老些钱,最后人家一句大家都是兄弟嘛~就把你们打发了。”

“那倒没有。借助皇室,天下堡付出得远不及获得的。”柳闲歌这句说得倒是很诚恳。

我想想也是。人家可是官商啊。垄断大宗贸易,早就赚回来不知道多少倍了,不能跟咱民国时候的民族资产阶级比…

不知多久之后,我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宗庙。

总之,就是人山人海,人山人海,人山人海。我这两天看那些华贵的建筑都看得审美疲劳了,于是钻空子跑掉,钻回行辇里补眠。

…一大早就被他们揪起来,本小姐不陪你们玩了…我睡我的…

睡了不知多久…

我梦到我面前被端上一盘大闸蟹。正在我要动手的时候,那螃蟹突然从盘子里跳起来!大钳子架住了我的耳朵!

我一边挣扎一边叫唤:“呜~~~~~~我错了~~~~~~我不吃你了~~放手啦~~~”

韩涵嘴角抽搐,看了一眼一边扑腾一边流着口水口不择言的夏某人,放开了揪着她耳朵的手。

“死女人,快点起来!堡主在找你!”

我一睁眼就看到韩涵酱紫酱紫的脸,于是咕哝了一声,“噩梦啊…”就转身背对他,继续睡…

结果就是,我被该死的韩某人,二话不说扛在肩膀上,漂移而去…

“啊!!!!!!强抢民女啦!!!!!!!!”

T.T~~~~~~~~~~~~

最后,再一次发型崩溃的我,一脸鼻涕一脸泪被放在了柳闲歌的面前。

柳堡主此刻正坐在一个小茶楼的二层,面前是一道透明的溪沙丝帘,下面缀着珠玉无数,微风吹过,金石撞响,泠泠不绝。

这是一幢环形建筑,楼体中空,从二楼可以看到整个一楼大厅。大厅正中是一个高台,高台正中

有十多个白丝画屏,上面空无一物,以及几方小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

“睡够了么?”柳闲歌悠闲晃了晃手里的丝扇,扇面上画的是三峡白帝图。他若有若无的笑意掩藏在黛青色的山峰间,美得都有些飘渺。

“嗯…现在有点饿了。”我照实回答。

站在小茶室角落里的裴宝抬眼给了我一个“你狠”的眼神。

我旁边的韩涵很有冲上来揍我一拳的兆头。

“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好了。”柳闲歌笑,露出如同珠玉一般的贝齿,比海狸先生还要美白。

“呃?”有这等好事?我露出怀疑的表情。

柳闲歌抬了抬手,纤长的手指着楼下,“一会儿,有一个赛诗会,你替我。”

今日,正好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有点类似于我们的祭孔。

天下所有有名有脸的书香世家齐聚于此。

而舞文弄墨当然是每次祭祀的必唱曲目。去年是骈文,今年正好是诗词。

“噗——”角落里的韩涵喷了。

我瞥他——这孩子学什么不好,跟我学喷唾液…

“堡主,您要三思啊…我们天下堡拿到天下第一的名头已经有五年了…不能因为这个丫头…”

“公子只带了我们和夏姑娘。”墙角的裴宝,异常冷静得开口。

言下之意,从前的枪手现在一个都不在这里,希望只能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我听着柳闲歌的话外之音,就是不劳者不得食,我替他好好当枪手才能有好吃的…

于是我沉默了半天,开腔,“我要吃——大螃蟹!”

“好。”柳闲歌扔给韩涵一个眼神,后者只能忍气吞声去替我准备螃蟹了。韩某人出门之前还给了我一个——你要是玩砸了给我等着——的恐吓眼神。

我爱吃河蟹

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肚子里那满腹经纶,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这当然是多亏了组织领导的特别信任。

我分析了一下,大概是那天我那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给柳闲歌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于是这位今天是特地借此机会探探我的底。

哈哈哈…

今日,就让你们看看姐姐我大显神威~~~~~

不要崇拜姐。

姐只是个传说…

第一盘香喷喷的清蒸膏蟹端上来,我眼看着美味就距我一步之遥,但是在柳闲歌笑里藏刀的实现下,只能眼巴巴咽了咽口水。

一楼高台上,一个发须飘飘的黑衣高冠的老者发话:“!@#¥%…&*!@#$%^&*()…”

囧TZ。我嘴角抽搐…

大爷,麻烦你说中国话好咩…

然后,老大爷又颤颤巍巍喝了口茶,捋了捋飘逸的胡须,继续说:“BALABALABALABALA…”

这边,裴宝又开始担任发挥功能,“刚才他说了些开场词,现在他出了第一题,他说,我们这次比的就是文采,就以文采为题。”

我不由自主转过头,看了看柳闲歌。

柳公子手腕轻摇,小扇子吹起耳边的碎发,好一派气定神闲。

“妙龄秀发,湛灵台一点,天然奇绝。”我看着他,眼睛微微一弯。柳闲歌也笑,眉梢微挑。

——美男,我说得就是你吖。

“万壑千岩归健笔,扫尽平山风月。雪里疏梅,霜头寒菊,迥与馀花别。”

我仍然看着他,在柳闲歌眼中,不经意间发现了一抹惊艳。如同那腊月梅花,艳中透着清傲。

“识人青眼,慨然怜我疏拙。

遐想後日娥眉,两山横黛,谈笑风生颊。

握手论文情极处,冰玉一时清洁。

扫断尘劳,招呼萧散,满酌金蕉叶。醉乡深处,不知天地空阔…”

我说到最后一句,淡淡挪开了视线。垂首,浅笑,指尖将鬓角的碎发,轻轻撩到耳后。

角落里的裴宝一边速记,一边,那张万年面瘫脸,都露出了感叹之意。

柳闲歌扬了扬嘴角,对她点头。

裴宝足尖一点,就如同雨燕一般,掠出了房间,把手中墨迹未干的纸笺递给了老者。

与此同时,我也足尖一点,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了大螃蟹!

我心满意足啃着螃蟹,没有注意到背后,柳闲歌淡如秋水的目光,没有重量得落在了我的身上。

裴宝也是个人才,那一手字写得——苍劲有力,帅气无比。那一首《念奴娇》被裴宝写在了白色

的画屏上。

她收笔,全场一片肃静。

我继续埋头大吃。

随即,全场爆发出一阵“啊!柳闲歌好有才啊!”这样的赞叹…

囧TZ…我继续吃…抱歉啊柳永先生,用你的词换了螃蟹…

不久之后,第二盘海蟹抄年糕被端上桌。

我吞了一口口水。眨了眨眼睛,瞥向柳闲歌,“凉了就不好吃了…”

柳闲歌很善解人意,扬了扬下巴。立刻,我的螃蟹盘下面被加了层炭火。

无奈。

只好等着老爷爷继续出题。

第二题,就比第一题更BT了,老爷爷让大家来一起YY他…以他为题,写诗。

我手画在地上圈,想了好一会,才突然灵光乍现。

“手种门前乌臼树,而今千尺苍苍。田园只是旧耕桑。杯盘风月夜,箫鼓子孙忙。

七十五年无事客,不妨两鬓如霜。绿窗划地调红妆。更从今日醉,三万六千场。”

背完诗,我当然完成了任务,又扑向了我的大螃蟹。

据说,后来那位老爷爷看完这首诗,放弃了高官厚禄,回家种菜去了…

罪过罪过…

后来我又搜肠刮肚,给柳闲歌搜罗一大堆名句,然后吃了麻辣、香辣、豆豉、腌制的各种螃蟹,

吃得我三年不想在看见螃蟹…

回程的路上,我又开始发挥我的陪聊功能。只不过这一次,不知道为啥,我和柳闲歌的话题,逐渐就向着□的方向发展了…

“堡主,好无聊,我来给你猜谜吧。”

“猜谜?”柳闲歌智商高得惊人,据说从前的灯谜他都是出题的家伙。

“哼哼哼。”我奸笑了几声,你TM再能,你能猜对冷笑话么?

“监狱里关着两名犯人,一天晚上犯人全都逃跑了,可是第二天看牢头打开牢门一看,里面为什么还有一个犯人?”

“…”柳闲歌那个表情啊,纠结啊…

哈哈哈哈…我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只想仰天长笑!!

不过我很有讲冷笑话的职业素养,抬起食指,微笑着淡定告诉他,“因为,逃跑的犯人名字叫‘全都’…”

“…”柳闲歌慢慢眨了眨眼睛。

我看到行辇外面骑马的韩涵,差点一头栽到马肚子底下去。

“第二题~零、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哪个数字最勤劳,哪个数字最懒惰?”

我话音没落,只听外面韩涵一阵暴怒,“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闲歌眼睛淡淡看向一边,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正在思考。

不过几秒之后,他还是放弃,“不知。”

“壹懒惰,贰勤劳。”我态度大好,柔声细语告诉他答案,“因为‘一不做二不休’~”

柳闲歌忽然不着痕迹挑了挑嘴角,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我被他那个腹黑的表情震得一抖。

莫非…他…

回答不出问题,要把我杀了灭口?~~T.T~~

“第三题…”我琢磨着出个简单点的…“什么样的人,没当上爹,就先当上公公了?”

我听到已经悄悄挪到行辇的窗户边上的韩涵嘟囔,“道德沦丧…”

这边柳闲歌,轻笑了一声,不急不慢回答,“太监。”

我呆!

强人啊!这么快就已经掌握了冷笑话的精髓了?!

“好!答对了!”我噼里啪啦热烈鼓掌。

“倒还挺有趣。”柳闲歌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那双向来都闲散的眼睛,现在流露出某种不明含义的光彩。

“下一题!”冷笑话可是我毕生大爱,哼哼,我就不信了,你还真的这么强?

“两对父子去买帽子,每人买了一顶,却为什么只买了三顶?”

我语落,特地注意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包括裴宝、韩涵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态。

“是祖孙三代。”

不过大家还在不明所以的时候,柳闲歌就已经轻松报出答案。

“原来如此…”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好吧…出个高段数的…

“有两个人到海边去玩,突然被一阵浪卷走了。被卷走的那个人叫张三,请问剩下的那个人叫什么?”

韩涵抬头看进来,“这种事,怎么可能猜得到!”

他语落,行进的队伍,开始万分热闹得讨论起来。

“张三…那叫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