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镇出征,吴士友负责后勤的事,他也知道了,不过,这事他也就那么一听,却没往心里去。满朝文武都知道,这是皇帝在送功劳给詹士府,为了太子继位更加名正言顺罢了,所以谁也不会相信,出征会有危险,但对詹士府来说,最大的凶险,反而是在朝堂之上。只是,这个宫中出来的女官应该比自己知道得更清楚吧,此时她问自己的意见,想说什么,还是想通过自己,偷偷的去联系下吴士友?

“大爷有自己想法,他应该不会用传统的办法来打完这一仗,但绝不会输的。”穆慧这点是很信任花镇。

她一点也不相信宏阳帝会送一个功劳给花镇,只不过他们是相信,去年时,其实打过一场大仗,今年大家都疲惫不堪,于是今年这场仗不会大,只要城不丢,就是赢罢了。折子怎么写,吴士友比花镇清楚,哄的是天下老百姓罢了。

而花镇却是会带着自己的人马去让这些蛮子吃个大大亏的,土匪也是有节操的,他们才不会让自己的地盘被人抢,那是面子问题。更何况,这些蛮子一人三骑,战马啊,小强听到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让这些战马回去,小强都不会答应。所以这样目的去的土匪们,怎么可能会输。

但问题也在这儿,朝臣们正在挑詹士府的毛病,不管赢或者输,都不会给花镇好果子吃。更何况,花镇的战法,对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老夫子们来说,就是伤了天朝大国的体统,弄不好就成了大罪,灭他们满门都是够的。虽说穆慧不怕被灭满门,但她其实也是有脾气的,她男人在外头拼命,结果,这些人还敢拉后腿,这个穆慧就不能忍受了。

吴先生点点头,看来自己猜到了,夫人是让他去联系了吴士友了。只不过,他要说吗?吴士友靠不住?看着名士风范十足,但是如果连旁枝都容不下的人,心胸也就可见一般了。

花镇这回若是小胜,吴士友也许会帮忙。但是花镇若真的大胜归朝,那第一个弄死花镇的就是吴士友。他作为詹士府的文臣之首,是不会容许太子身边还有一个人比他更重要。花镇做太子奶公,受信任,受宠爱是可以的,但是绝对在朝政之上,不能有任何的发言权。

穆慧看吴先生轻轻的拿扇子敲着手,也知道他心里有所纠结,不过,这纠结是什么,她还真不知道,想想,把冷了的茶倒了,重新换了一杯。

“我从宫中出来,性子其实有些懒散,懒得跟朝中贵人打交道,只想在家带好孩子,伺候好大爷即可。大爷就是这府里的天,如今,大爷在外头打拼,虽说我也知道,这是朝中的大事,万不敢有人从中做梗。但也怕有个万一,我们大爷又不太懂朝中规矩,我倒不怕他别的,就怕来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让人抓了辫子就不好了。您看呢!”穆慧决定再问清楚一点。

吴先生在心里已经转了半天了,吴士友让自己来教花家的孩子,虽说没明示,但也是为了与花家示好之意,当然,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对吴家一点好感也没有,若不是怕离了家族,被人千夫所指,他早就躲得远远了。他现在心里更加亲近花家。

花夫人这么瞧得起自己,认真的问自己意见,他刚刚纠结的就是如何让她明白,自己是向着花家,而不会向着吴家。而这会,穆慧几乎说白了,她不要让他在花吴两家选,而是问他,花镇如何避开朝臣的清算。

第一四五章 家庭教育

吴先生轻轻的敲着手中的扇柄,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好半天,轻轻的摇摇头。

“老夫虽说年少中举,但从未涉足官场,这几十年来,只在族学之中混着时日,连子孙都没教养得当,如今四子止步院试之前;几个孙儿虽说有几分伶俐,但也没想过靠科举出仕。若不是族中的庇护,只怕无片瓦遮头,实在有愧先祖。”

穆慧没想到老爷子想了半天,竟然说起家里的事来,他儿子止步院试,就是说只考上了秀才,却没中举。到了孙子这辈,竟然连童生试都没去考,干脆说,没想过靠科举出仕。这是表明他们一家都没有官运,然后呢?没有人在官场之上,所以帮不了他们?这算是拒绝的话吧?

他开口竟然就拒绝了自己?穆慧真有些愕然了。

当然,她不是十五娘,她是女强人穆慧,看老头这样,目光一闪,虽说她不知道老头这是啥意思,但她的直觉却不觉得这是拒绝她,这话里应该是另有意思。虽说这意思,得回头再查一下,她此时不能退缩。如果一下子缩回去,谁能来帮自己?

“府里最大的男人就是他了,我也是实在病急无奈,只想请先生帮着拿个主意。”她再一次示弱,有些悲凉的轻轻的摸了一下大宝的头。

老头低头笑了一下,轻轻的抿了一下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夫人在老夫看来,已是女中豪杰。早知身份特殊,与朝中各人保持距离。还让老夫这闲散之人,来教导公子。不求高官显达,只求几代平安。这本就非一般内宅夫人,能有之胸怀。”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自己该怎么说。

“花将军不拘一格,想来此仗必是非凡之胜了。虽说太子年幼,但能为太子得此大功。想来将来必是前途无量。不过,无人妒嫉是庸才。若将军与夫人在意这点中伤之语,才是真的着了小人之道。”

话到这份上,穆慧再不明白,也就不配叫女强人了。目光一闪,吴先生的意思是,她还是该做自己,不结党,不讨好。等着花镇得胜回朝。真有人叽叽歪歪时,正好给宏阳帝看看,哪些是牛鬼蛇神。

或者说,皇后提点自己,其实也是宏阳帝考查的一部分,自己若是沉不住气,真的开始与各家结交,指着各家的支持,估计,到头。宏阳帝才会弄死自己夫妇。

“谢谢先生提点,大恩不谢,先生说您的几位子孙还算伶俐。不知道可有愚夫妇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穆慧投桃报李,当然,她也明白,自己已经不能真的只靠自己,在京中过活着了。

端木家正在转型,他们脱离内务府的路其实也是步步惊心,本就是老牌世家,掌握的东西太多,秘密也太多。稍有不慎,一家子就完了。所以她这回也不敢去打扰他们。当然,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暴露在宏阳帝的目光之下,到头,毁了一个家族。

而花家山寨的人,虽说不见得没有才智之辈,只是现在他们还用不上。

吴先生刚刚在考查她,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在试探着吴先生。现在双方都试探得差不多了,她需要一个土著的智囊,帮自己查遗补缺。既然吴先生刚刚提子孙,她就也提一下好了。她要依靠吴先生,就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他们文不成,武不就,不过这些日子,老夫带着昌哥儿在市井游走,倒也有所领悟,不知道夫人的店铺想不想开在江南,老夫长子的妻族在江南,一直想过去看顾一下岳家。”老先生还真不客气,直接说道。

“您真是说巧了,这两家店铺,本就想着要在外地开些分店。不仅江南,其它的地方也有。正是用人之际,倒是先生帮了我大忙,正好先生可以帮愚夫妇先选些好地方,买些铺子预备下来。”穆慧闻歌知雅意,忙笑着一应。他们是土豪夫妇,就算我现在不开分店,让他的四个儿子带着银子,去他们想去的地方买铺子,又值得什么?

吴先生点头,把茶再次端起,轻轻的品了一下,“这茶真好,竟然三泡之后,还这般出色。”

穆慧笑了,轻轻的把刚刚焖得过久的茶汤倒了,重新沏了一壶,再聊。

就是些茶道还有些市井的趣事,老头风趣,又博闻强记,实在是个好的聊天对象,当然,穆慧也不差,她可是从那个知识爆炸的年代出来的,老爷子只要不背书,其它的,她还都接得上,倒是聊得十分尽兴。

大宝很乖,一直安静的听着,一句话也没插过,到后来,他接手泡茶,虽说他泡茶的手势跟穆慧没法比,但程序却也是记住了,可见是个十分聪慧的小子了。让吴先生和穆慧都十分高兴,他还小,他此时能有这份修为,就足以了。

晚饭后,大宝让二宝带小宝在院里去玩,他挨着穆慧坐着,一边帮着穆慧算账,却一绷着小脸,看上去满腹心思一般。

穆慧在看账册,心定了,家里的事也该操点心。更何况,她最近要抽一笔钱出来,让吴家兄弟出门,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当然,她也不是没看到大宝的纠结,但她在等待,让大宝听,就是逼他长大,更重要的是,她得把他当诗人的心打掉,到这份上了,还想当诗人,小心连饭都没得吃了。所以现在,她故意不搭理大宝,让他帮忙管账,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花叔这回凶险吗?”终于,他不算了,放下手,一脸忧虑的看着穆慧。

“打仗没事,怕朝中有人拖后腿。”穆慧头也不抬,顺便指了一下他的错处,让他重算。

大宝无奈的复算一次,他没错,穆慧看错了,穆慧点头。填上数字。正想让他算下一笔,大宝则合上了账册,不让她算了。

“先生出了主意吗?”

大宝毕竟还是孩子。先生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其实也是似懂非懂。若不是了解先生和穆慧,他其实忍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说说看,你听懂了哪些。”穆慧想想,也放下账册,决定好好跟儿子聊聊。

“娘很担心,先生好像让娘别担心,说娘现在做的就很好,不用改变。其它的就不太懂了。对了。先生是想让师兄们都离开京城吗?”大宝有些困惑。

“你真棒,大部分意思都听懂了。”穆慧笑了,抱着儿子亲了一下。

想想,拿了一张白纸出来,把先生的话都默写出来,这是她的习惯,和人对谈之后,会记住每一个细节,把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榨出油盘的反复推敲。

当然,最初时。她也是这样,把他们之间的对话默写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后来。不再会落于文字,而是反复的在脑中回放。现在她是要教子,自然要做全套。

等她默写完了,把文字递给了大宝,大宝没想到母亲竟然能把先生和她自己的对答,一字不差的默写出来。看文字再对比白天他们之间的表情,大宝所领悟的跟刚刚懵懂猜想的,果然就不可同日而语了。看完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穆慧。

“娘小时候就被娘的爹娘带在身边。听他们大人说话。回家了,爹娘就会问娘谁说了什么。让我默出来。一开始时,我们也许只见一两个人。后来再大些,我们见的可能是十几个人,十几个人,说上一两个时辰。不仅问说了啥,还要问他们做了啥动作。以后就养成了我这性子,出去见了谁,他们说了什么话,说话时的表情是什么样,我都会记得牢牢的,回家反复想。”

穆慧知道儿子讶异的不是吴先生说了什么,而是为什么自己能默写出来。就把自己如何被训的事说了出来。当然被训的是穆慧,而不是十五娘。当然,端木家也有自己的训练之法,不过他们更多的是训练儿子,对女儿还是略松,但是才智却也不缺,不然,也不可能造就十五娘走一步,要想一百二十种退路的性子了。

照说其实穆慧是想把这种方法教给大宝他们的,端木家的稳健是穆慧所敬佩的,但想想,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教,用穆家的法子来教,走一步,想一百二十种退路的稳健是没错,但是,这样实际是会摇摆不定,意志薄弱一点,弄不好还得成选择恐惧症,不如按父母教的来训练大宝,至少,这也是对意志力的一种训练。

“所以我也要学会?”果然,大宝意识到了这点。今天母亲帮他默写了,也许明天开始,要默写的人就是自己了。

“对,你也要学,这很有用。这些事看多了,记多了,反复的思索之后,到了我这岁数,不管是谁在你面前,无论他们说什么话,有什么表情,你都能记住。而最重要的是,你脑中记得多了,他们话里的意思,大多你都能很快明白,而不用拿着纸,思索他们的表情才能明白话里话外的意思。”

穆慧并没有像父母那样,只是强制的逼迫,而是一开始就告诉他用意,至少,他能少走一段弯路,不会像自己一样,仗着父母的疼爱,反叛了一段。虽说后来被镇|压了,但等父母突然不在了,她才明白,父母给她最大的财富,从来就不是身外的那些浮财。就算十五岁,她被夺光了财产,她日后也能再夺回来。当然,因为教育得实在太成功,她根本就没给那些人机会。

第一四六章 刷三观的族长

“先生开头的话,我还是不懂。”大宝不是当年的穆慧,他可不会依仗着穆慧的疼爱来做傻事,他直接低头重看一次对话,再勇敢的抬起头看着母亲。

事实上,先生说正事的话并不多,每一段虽说都挺长,但是好像更多的在说他的家事,谈给母亲出主意,好像就一笔带过。难不成,先生是想挟私向母亲要点什么?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要到了。但是,这不像是先生的为人,这让大宝十分纠结。

“他在告诉我,他是他们家功名最高的,他有四个儿子,好几个孙子,儿子们只是秀才,而孙子们连童试都没去考。可以说是一代不如一代,让他只能依附家族,在族中教养族人,勉强过活。”穆慧笑了,说字面上的意思。

大宝还是疑惑,他是见过先生家的子孙的,他不觉得他们不肖。想说什么,但是不敢。

“先生教你教得好吗?”穆慧决定提醒一下他。

“先生非常博学,师兄们也俊逸非常。”大宝很认真的说道。

虽说跟吴先生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还是佩服先生学问的。因为日渐亲近,他偶尔也会去拜访一下师母,见见师兄,还有比他大很多的师侄们。想想师兄与师侄,他的信念又坚定了一些,他完全不相信,那些聪明的师侄们会考不上童试。

“就是啊,他能在族中做这些年先生,又能被吴大人荐到我们家来做你的教席,本身就是才华出众,而且一定是教得极好的一个人。他中过举,又教了这么多年书,儿子就算天赋平常。竟然孙子连童试都不去考,你觉得是为什么?”穆慧轻轻的敲了一下,第一段是最后一句。‘若无族中庇护,只怕无片瓦遮头。’

“可是…”大宝脸色一变。他想到了些什么,但不敢相信。

在他们去店里感受世情时,他介绍先生认识了明家兄弟。他告诉先生,明家兄弟的遭遇后,先生特意说了一下,脱离了父子关系的可怕之处,顺便又谈起了宗族关系。

告诉他,明家兄弟虽说去衙门除了父子关系。但是明秀才却没有去族里除去儿子的族籍,不然,他们兄弟连祖坟都进不了。那才是祸及子孙。

除去了父子关系,那只是说明明家兄弟不孝,只是绝了他们的科举之路。但是他们还是可以姓明,他们还是明家的人,将来他们子嗣,还是可能得到明家的庇护。往小了说,每年,族里总会分点柴米钱。若是族大,到了十八岁,族中还会分点田地。好歹是个依仗。若是将来,明家有人出息了,凭着姓明,大家也能相互有个照应。这也是为何,此时宗法大于律法的原由。

那会大宝就想起,自己张家在家乡的家族,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不是想靠着谁,但是有个家族可以依靠,也会让人心安不少的。

但现在。母亲在明晃晃的告诉自己,吴先生若不是家族。也许他能过得更好时,这简直就是毁了大宝的三观。

“其实这段话。我相信先生是有用意的,但我当时也是不明白的。所以等先生走了,我让你福叔去查了一下。”穆慧笑了。

她本就是被极品亲戚拖累惯了的,她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家族的鬼话,不过也知道,古代宗法大于国法的可怕性,于是决定让人查查,老头是啥意思。

果然查完了,她的三观也被刷新了。现在她觉得,她家的那些极品亲戚们也就占她点便宜,比起吴家的嫡支,真是厚道多了。不过,她也没想过重来一次,她会对那些人好一点的念头。那些人只是没有权利罢了,真有权利,他们也不会让自己好过。

话说,吴老先生中举那年,吴氏宗族之中一个六人中举。也是吴氏家族历史上,最辉煌的一次。而那次,吴老先生的乡试的名次在六人中排第三。

而那一批六人中,嫡支有两位,其中一位就是吴士友的父亲。当时吴士友的父亲是嫡次子,嫡长子病弱守家,没出来考试。他和嫡三子一块中举,在乡试名次也不错,吴士友的父亲比自己弟弟考得略好一点。

但参加会试的时候,就只剩下四人了,考第三的吴老先生,考第四的吴老先生的一位堂侄,在进院试之前,都莫名的病了,吴先生是吃坏了肚子,然后体弱,得了伤寒,差一点就死了;而那位堂侄中举之后太高兴,掉河里,冻了一冻,半年没能下床。然后一直缠绵病榻,不到四十岁就死了,家里被拖得精穷,最后连棺材都是族里买的。

会试倒是四人都中了。考得最差的那位,会试时也只考了个同进士,靠着家族的关系,到某县为主簿,到如今,堪堪五品,在江西做知府。那江西那府,是全国排得上号的穷地方,听说若不是穷地方,他也混不到五品。

而中举排第五的那位,院试考得不错,二榜三十二名,也有资格去殿试的,更重要的是,他比吴士友的父亲还高出两名。据说去考殿试时,他若不是怕迟到,一个人先去的,可能就被各种天灾给绝了去考的路。

殿试下场,吴士友的祖父那时还在朝为官,于是圣人特意把他的两个儿子招见了,于是那位旁枝自然而然的被打到了二榜百名之外。

不过就是这样,这也是进士出身,也授了翰林院庶吉士,不过那位也许读书太用功,中了进士之后,身体就不好了,入翰林院不久,就病死了,连三年后的正式授官都没等到。

因为是吴家的嫡支,吴士友的父亲和叔父不得不说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殿试时有父亲在老圣人那儿的面子,于是两人的名次都不差。而他叔父运气则更好一点。那一位文章一直中平,秋闱时,吴士友的父亲在六人中考的第一,叔叔第二。

不曾想,到了春闱时。座师性好平和,爱的就是中规中矩,不喜文辞华丽。用典精奇的文章。吴家两子一块到了圣人面前,而座师比吴祖父在圣人面前更有面子。并深得座师赏识,于是人家座师特意介绍了吴家小叔。于是吴家小叔,得了个探花郎,而吴二就不得不到五十名之后了。

因为那一科,吴家一门四进士,同进士也是进士不是。也算一段佳话,先帝还夸他们吴门三杰,吴家诗礼传家的名头。那回尤为显赫。

“吴大人的叔叔怎么了?”大宝问得很平静,他大约猜出一定没有好结果了,但他坚持知道。

“没什么,也进了翰林院,不过是因为他是探花,于是直接被授了翰林院编修之职。而吴大人之父则要在翰林院学习,考试,三年后,才能授官。吴小叔任编修三年,家族使力。座师举荐,挑了个极好的地方出外任。大家都原本以为,吴老大病弱。吴二平庸,吴家那代的领头人是他的。”穆慧笑了,她喜欢看到大宝渐严肃的脸,他原本就比一般孩子成熟世故,她不介意让他现在就接触这些阴暗的东西。

“坏事了?”大宝再稳重也是孩子,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

他大约猜到了,再不能病或者死了,考得好两名。就是病死,那么考得好那么多。还是那代,大家公认的领头之人。只是让他病死,或者意外而亡,怎么显得出吴家父子的优秀,所以这个人一定得毁掉。

“对,花花世界,醇酒美人,身败名裂,连带着妻子儿女没一个能保全下来。”穆慧赞赏的看看儿子,一句坏事,就道尽了吴先生对大宝教育的成功,是,吴先生显然没真的想把大宝教成诗人,他该教的正在教。

“以后吴家科举就没什么人了吧?”大宝倒没有不忍了,只是吸了一口气后,继续问道。既然已经看到底线了,于是也就没啥可再刷新了。

“读书人很多,但是科举运都不上佳。不过若是嫡支前后三届无人参考的情况下,倒也有几个中举,考上进士的。到了吴大人参考的前后三届,吴家无一人参考。现在吴大人的长子在国子监读书,族中便连秀才也没人去考了。”穆慧冷笑起来,她还没告诉儿子,那个病弱的大伯,在成亲之前突然死掉了,说是偶感风寒。生生把一个花季少女,逼成了望门寡。而吴大伯死的时间点,也是非常的耐人寻味。

“所以师兄赶上吴大人的考期前后,而第三代,因为吴大人的儿子没有参加科举,于是都不能参加!”大宝翻了一下白眼,

吴士友曾经夸耀过自己儿子十四岁进了国子监,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没去参加考试,用了恩萌去了国子监,然后绝了其它族人的路。除非吴士友的长子能考上进士,不然,十年内,吴家不能再有科举之人。

穆慧点头,吴先生的四个儿子都比吴士友大,在吴士友之前考,就是不给嫡支面子。而在他中了之后,马上考,万一名次比他好,大家马上就有比较。

所以,他们的童生试、秀才试,都得在吴士友之后三届才能考的。童试每年都有,晚三届就晚三届,可是乡试却是三年一届。

什么试都要等三届,等到后来,吴士友都做到三品了,他们也都老了,还考什么。

第一四七章 别人的祭祀

“所以,先生这话是告诉娘,没人比吴先生还恨吴氏家族,可是他又不敢离开家族,不然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大宝都开始恨吴家了,绝了先生一家的期望,若不是先生聪明,只怕坟头上跟其它人一般,都长了无数杂草了。

“其实他不是恨家族,而是恨吴士友一家罢了。为什么吴大人祖父在时,每三年,家族之中还是文风鼎盛的?一年六位举人,可见吴大人的祖父是位端方的君子。只不过,吴家嫡系二房有些狠毒了。”穆慧轻叹了一声,摇摇头,说正事。

“其实,先生是在告诉我,吴大人才是你花叔最大的敌手。那些朝臣们最多说说酸话,但是这回的后勤保障是吴大人,若是你花叔小胜,吴大人会很高兴,功劳大家一起领。但如果你花叔打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回来,你花叔可能根本就回不来了。”

“他做不到。”大宝对花镇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些孩子对花镇有着盲目的信心。

“是啊,他做不到,你花叔人是不太聪明,但是,他身上匪气,不是吴士友这种小人能毁得了的。当然了,我娘还说过一句话,你要不要听?”穆慧点头。

“外婆说啥了?”大宝忙十分期待的看着母亲,他可不像小宝,管端木太太叫外婆,他都是叫伯外祖母的。

“不要轻易瞧不起任何一个人。”穆慧微笑起来。她也相信吴士友卡不住花镇的脖子,他根本不是军人,他是土匪。但就算吴士友算计不了花镇,穆慧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她还是觉得难受,或者说从心底里厌恶吧。她明天会传信娘家。再查一次,如果娘家查出的结果是一样的,她一定不会放吴士友。她决不能让吴士友哪怕有一丝机会。有可能会伤害到花镇。

“所以娘会给花叔传信?”大宝点头,这是对的。花叔的安危还是最重要的。

“是,我不能让你花叔没一点准备。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只做这点事,这世上,有以静制动的法子,也有以快打慢的章法。只看谁在用了。”穆慧仰起头,轻轻的笑了起来。

她可是斗争过来的,她连自己的极品亲戚都斗没了。更加不怕别人的极品亲戚了。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不介意,先把这人灭了,省得他来找麻烦,回头处理起来更麻烦。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是每一个现代学校都会贴的标语,这也表明,成就一个人,比种树难多了。而成就一个家族。一百年都不够。

吴氏家族就是这样,战乱时差点灭族,然后凭着先祖的一点坚忍之心。加上智慧,成就了吴氏家族的再次辉煌。所以吴家这位先祖,对吴家来说,是有划时代意义的。

于是这位先祖的生祭,对吴氏家族来说,也是一件极其隆重的大事。每年的这天,吴氏族人,只要在京的,都会参与到这件大事之中。十分肃穆的祭拜着,这位让吴家免于灭族的先人。

吴士友作为现任的族长。自然而然的,是主祭之人。而今年的他,也特别志得意满,作为詹士府的詹士,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吴家历史上第一位阁老,也许甚至是阁魁。

于是他觉得他作为现任族长,一定要把这个作为今年祭祀的主要功绩,传达给祖先。

三跪九叩之后,高举为这次祭祀而特制的高香,足有两尺高,拇指粗,点上,那香火都能远远的看见。

吴士友接手家族之后,吴家的祭祀就十分高调了。他对自己的家族是充满了骄傲的。而能成为族长,他更加觉得志得意满,无时不刻的在向周围的人传达着,他是从一个传承有续的书香世代里走出的读书人。他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文化的传承。

之前倒也是有些人捧过,吴家嫡支每代都出来为官,多多少少也是建立了些人脉的。知道他们祭祀,也派人来送点东西,就是礼节性的。后来也不知道谁操作的,开始传这是遵循着老礼,一般二般是看不到的,于是开始有好事者围着看。

名声大了,连国子监的学生也会请假来看。当然,他们特意请假来看,多少也是因为现在世风日下,世家慢慢的淡出了历史的舞台。他们把观看吴家的祭祀,当作对世家传承的倾慕。还真不是因为吴某人而来的。

所以近几年,吴士友父子对于家族的祭祀都带着极大的热情,于是参观的人越来越多,跟场秀差不多了。

其实正经的人家都知道,家族的祭祀是不许外人参观的,就算是在祠堂门口围观,都是不礼貌的行为。那是人家家族的大事,家族的女子都不许进入,更不要说外姓之人了。

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海,知道是看人祭祀呢,不知道以为这儿有哪位楼里的姑娘,来错地方上香了。

香刚亲手插进香炉,让吴士友一直引以为傲的香,灭了!

祠堂的管事,忙取下,重新点燃。让吴士友再上次,他连话也不敢跟吴士友说,生怕错一句,大家都难受。

吴士友强忍着怒气,重新三叩九拜,再插上高香。结果,跟刚刚一样,插上又灭了。

刚说了,那高香,是今年特别定制的,之前祠堂的人都查过无数回的。而且早不灭,晚不灭,在他一插到香炉时,就灭,这代表了什么意义,大家都明白,于是吴士友脸黑了。

“快点换香。”吴士友的长子忙吼道。

虽说没这规矩,但在吴家,他们父子就是规矩,于是还是换来三根新的高香,点燃了,还特意多点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吴士友的手上。

吴士友也认真的看了下,才再一次叩拜,这回他没祈祷什么家族昌盛。子孙成器的话了,就只是祈祷,香别再灭了。

但他手一放。香还是不负众望的,灭了!

整个祠堂寂静一片。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了,而且还是换了香之后,还是灭了,这是先祖在表达他的不满吗?

连骑在祠堂墙上的外人都哄笑起来,有那好事的,还在做现场的转播,把站在祠堂院内的几代吴姓族人气得脸红脖粗。他们是来祭祖的,不是来给人当猴耍的,这些年,他们真的受够了。

族老们也不乐意,就算吴士友现在族长,虽说吴士友一家有些霸道,但是也不代表,这时,族老们不能出来说一声的。一位老族叔刚刚出来,就听到吴士友之长子大声的吼道。

“定是族人不肖。让先祖气恼,以此示警。父亲该彻查族人,不能让不肖族人。影响吴氏家族百年之清誉。”

所以,不得不说吴士友这儿子不错。不管会不会读书,但脑子够清醒这点上,就表示,这位有前途。马上就把责任给推了下来。

‘树大有枯枝’那是十分正常的事,一个相传了上百年的家族,几百口子人,找一两个不肖的出来能有多难。只要到时公布一下,事情也就了了。果然十分妥帖。

只是,这位一开口。那位族老只能退回去了,再就一言不发了。

吴士友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转身看看那高香,他实在没勇气再点一次,若是还是灭了,就不是一个族人能解决得了的了。可是祭祀,却不能上香,这个传出去…

吴士友这一迟疑,外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说吴家有不肖子孙,于是老祖气得不接香火孝敬了。”某位骑墙的听到了吴孙子的话,忙回头对外头说着。

“说了是谁不肖了吗?说了啥事吗?”八卦谁不爱听,特别是这样百年的所谓书香世家,真有一两个不肖子孙,其实也是有够丢脸的,但是,这对那些非世家子孙来说,就是最好的八卦,让你们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安静,听他们自己说。”那位骑墙的忙让外头的安静,好让他听里面说。

但是其实墙内的吴氏宗亲们,里面是一片寂静的。

族人是无法离开家族,但是不代表他们认同吴士友一家。可是人家是嫡支,人家手段强势,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一个人敢说,他们身陷其中,说了又有什么用?此时香灭了,祖宗终于发怒了,但是看着吴家丢脸,被众人嘲笑时,大家都沉默了。一是觉得子孙无能,让吴家落到此番境地,让祖先蒙羞,这本身就是不孝。二也是,他们无力反抗,此时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反抗。

“怎么没声了?”外头的等得不耐烦了,叫了起来。

“一群书呆子,都没办法,不知道这香还怎么上。”墙上的自己总结着。

“让他们请个道士来啊,让先祖显灵,看看谁不肖?”某位嚷着出主意。

“糊涂,谁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叫我说,做个法事,好好准备三牲祭礼,然后多捐点钱出来,让祖先安息才是正礼。”某位读书人呸了回去。

“你也是书呆子,人家里头正祭祀着呢,人家祖先不缺那点孝敬。”那位说请道士的不干了,对骂了起来。

“我说做法事了!你懂吗,你懂吗?”那书生不干了,对着吼着。

里头还啥事都没有,外头先打起来了,然后差不多成了打群架,连京兆尹都来了人,把打架的都抓进去了。吴家这回总算真的出名了,还是出了大名。连市井之徒都知道,京里有一个诗礼传家的吴家了。

 

第一四八章 与帝后聊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