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天里,四处碰壁下,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各种求助无门之后,他华丽的病倒了。他能理解别人不敢帮他的苦衷,可是人家那种鄙视的眼神,却怎么也让他无法接受。他为官多年,家境清贫,但一直受人尊重,他都忘记了,什么时候起,大家会用这种眼神来看自己了。

而柳太太思来想去,又只能来求花家。对她们来说,他们此时虽说得罪狠了花家,可是他们又能依靠谁呢?

穆慧其实等的就是柳太太,她虽没见她,但是她来求了,于是让福婶去把撤了诉,让人把老太太放出来。不管老太太心里怎么想,救她的是这个儿媳妇。

“柳太太日子会好过一些吗?”花镇看看妻子那若有所思的样子,从福嫂出去,妻子就这样了,于是问道。

其实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学里开学了,原本要去接孩子的穆慧也不去了,直接让孩子们各自上学去就是了。老爷子看学里开学,正好去了学里,也不教什么,只去找孩子们玩。

不过想想看,老爷子当年可是一个人教出了一寨人,学里这些先生们,全是老爷子的徒子徒孙,老爷子去学里,虽说,他不懂因材施教,但是他就能看出谁适合学什么,走什么方向,于是各自学习,倒几相得宜。

而冯然也真的回山寨了,他把牛奔的尸体交回了宏阳帝那儿,冯然没说杀死牛奔的人是穆慧,他给宏阳帝的说辞半真半假,比如说,真的就是牛奔许他金银,条件只是要将花镇夫妇碎尸万段,不过后头就是假的了,比如他深知牛奔性子的残忍,于是规劝不得,只能下以重手。以免让这乱臣贼子,危害皇上与太子的安危。

宏阳帝没看尸首,只是看着冯然,问他要什么。冯然说什么也不想要了,他只想回家。

宏阳帝点头,于是冯然卸任归家,皇帝还赏了些绸缎金银,冯然带着他的人,全面退出了京城。

当时穆慧的脸就跟现在一样,一脸的莫幻。当时花镇也问了,穆慧当时轻叹了一声,有点纠结的对花镇说道。

“真不知道该感谢他,还是该骂他一声笨了。”

“为什么?”

“牛奔是皇上一手养大的,名为兄弟,实为爱子。牛奔现在是做了万恶之事,宏阳帝是生气了。但是人一但死了,宏阳帝看到他的尸体,心情会如何?他想的就全是牛奔小时候有多可爱,对皇兄有多好。于是谁杀了牛奔,他会恨死他们。冯然得亏是啥也不要,只要离开。若是那想要高官厚禄的,过些日子,皇上得弄死他们。”

“所以你说冯然实际是帮了咱们。”花镇明白了为何穆慧会那纠结了,其实他们与冯然还真的没有深仇大恨,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而现在,冯然把责任揽进他自己怀里,倒像是让他觉得欠了他们人情一般。

“安了,等皇上一死,这就不算人情了。”穆慧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想想,“冯家的小儿子不是还在学里吗?你好好对待他就是了。”

花镇点头,明白穆慧的意思,虽说嘴上说,不欠他们的人情,可是,心里却还是承了情。

这回穆慧又露出这种表情,这让花镇有些难怪,难不成,这回又有什么让妻子觉得纠结的?

“看吧,弄不好,柳太太得被他们家扫地出门。”穆慧抿了一下嘴。

“啊!为什么?”这回花镇真的张大了嘴。

“我没起好作用,柳大人那天被我刺激了一下。我鄙视他不养孩子,光养妈。现在柳大人救不回他妈,结果被媳妇救回来了,柳大人的面子往哪摆。所以现在就看柳大人了,若是心胸差一点,只怕,这婚…姻就得玩完。”穆慧苦笑了一下,当着丈夫的面,她还真不能对这个表示自己乐见其成,想着有点心机女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要柳太太离开柳御史,有时,这些事真不是外人能理解的,她从来就不想为别人做决定。不过,她喜欢速战速决,所以她逼来了柳家的族人,然后呢,让这些潜在的矛盾激化。让他们自己决定,以后的路要不要这么委曲下去。不过,她有点怀疑,柳太太能不能自己觉醒。

花镇不知道穆慧心里那些弯弯绕,他还以为穆慧正在为柳太太担心,轻拍了妻子一下。他想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他还是顺着思路想了一下,轻轻的摇摇头。

“也是,若是我是他,自己养不了孩子,我也会羞愤致死的。不过为什么要拿老婆出气,养不活老婆孩子,还敢发脾气?”花镇想说的是,自己在家里,好像也是老婆说了算,他也不敢说,自己赚了钱,就拿老婆出气的。

“所以我嫁给你了,虽说我自己也能养得活我自己和孩子们,可是你担起了我们,你让我知道,这世上,有个人会让出他的肩膀让我靠,让我安心。我真看不上,一边没有给妻子足够的依靠,却还怕妻子比他强的人。”穆慧点头,低头吻了花镇一下,心情大好。

这些日子,因为花镇受着伤,穆慧就不许他乱动乱跑,学里开了学,都没让他回去。

为了不让他乱动,于是这些日子,她都是念书给他听的。现在花镇觉得穆慧挑的那些书挺有意思的,穆慧会边念书,边说自己的看法,他们夫妻好像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休闲时光。

学校开学了,三宝去上学了。而小小因为老太太的事还没了,于是穆慧拜托桂嬷嬷照顾她,就让她留在宫中了。当然桂嬷嬷很喜欢小小,知道柳家的事,气得脸上的肉直颤,以桂嬷嬷这样的老人,平日里很有些怡情养气的功夫的,都能被气成这样,就表示她有多愤怒了,于是让人收拾了自己边上屋子,把小小留下了。

所以,家里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因为冯然回山寨,方块自然也要回去的,而小强夫妻陪着方块一块回山寨了,他们现在生活安稳了,于是觉得不能让方块一个人回去。

至于方块怎么跟春慕说的,这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现在穆慧觉得,春慕显得更加沉稳了,但并不消沉。这让穆慧觉得,只怕他们之前有谈过。

这让穆慧很开心,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大进步,她不能让他们真的自由恋爱,但是她希望能尽可能让他们更了解对方。

只是这么一来,这宅子里就剩下胖子夫妇和影子了。胖子夫妇,正安心的享受着夫妻双双做月子的幸福生活,根本就不在内院出现。

当然,他们家的小小胖,在樱子跟小强走后,现在归穆慧照顾了。当然,穆慧还挺开心,总算有点事做。不过小小胖才多大,对小小胖来说,每天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本来生下来就胖,现在跟吹气一样,迅速的胖了起来。于是更加憨憨的!

有时小夏风想逗逗他,他都能雷打不动,让穆慧抱着都觉得没趣得很,觉得没有小宝一丁半点的机灵,说那时小宝眼睛到处转,有点声都能让他好奇半天…

于是这舒服的午后,穆慧再让花镇躺在自己的膝上,挑了一个话本出来,轻轻的念给花镇听,不去管那外面的纷争,此时,屋里,就只有他们夫妻而已。

第二九四章 休妻

正如穆慧所想,很快,柳御史就休妻了。拿到休书的柳太太做不出哭闹的事儿,只能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最终,她竟无处可去,好一会儿了,找了一个树林子,直接从包袱里慢慢的撕了一件衣服,细心的辫成了绳,直接扔到了树枝上。

穆慧派的人一直盯着睄,看她那么冷静的辫着绳子,然后扔上树,心都跟着冷了起来。要知道,自杀是冲动性行为,有时,真的再等下,把这冲动按下了,于是也就不会再有这种勇气。可是这位,安静的看看树,目测了一下尺寸,然后坐在树下安静的辫绳子,打绳结,这得下了什么样的决心,才能这么冷静的去面对死亡。

人家自然不会真的让她死,但是,人家也是稳妥的人,真的看她吊上去,真的翻了白眼,人家才跳过去,把她救了下来,然后,送回了威武侯府。

穆慧在花厅见到柳夫人时,她已经看过大夫,喝了点药,休养了一下精神后。当然穆慧也知道了,树林里发生的事,抬眼看着这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妇人。

“你多大?”穆慧第一次好奇起来。

没法不好奇,一个那么平静面对死亡的人,试问自己都做不到。自己最后时,痛成那样,也没想过要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虽说没有好死不如赖活的心态,但是,明明受了委曲,为什么要自己来承担责任?若是她,她至少先把那老太婆弄死,让那负心汉心疼一下,再死,至少也有垫背的。

“您不是查过我们家吗?”柳太太其实是个异常聪慧的女子,她哪能想不通。自己为何在这儿?说什么偶遇,在骗小朋友吗?

她也多少猜到一点,她今天走到这一步。背后多少也有这位的原因。但是最终,她却也恨不起来。是啊。一个外人,把自己的女儿如珠如宝的养着,至少,女儿的未来可期,而儿子也在他们家的学里读书习武,她有什么好恨的。但不恨,不代表不气,她已经生无可恋。现在凭什么还不让她发火。

“我没查你多大了,看你家老大,只比我们大宝大一岁,你应该跟我差不多吧?”穆慧看着这个妇人,心里做着算术。

她记得影子跟她说过,这个女人十六岁成亲,次年就诞下长子。她出宫时,十五娘二十岁,而那时大宝四岁。所以想想看,她最多比十五娘大个一两岁。

可是看面相。至少比自己大十五岁都不止,那灰白的头发,灰暗的肤色。干枯的皮肤,深深的川字纹,无一不显出,这位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柳太太没说话,显然,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穆慧点头,她也明白,若是遇到同龄又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自己若比他们显老。那也够胳应人的。自己也不会吐露自己的真实年龄,哪怕被人误会老了。也比被人同情来得好。

“好了,换个话题。你怎么拉?”穆慧决定走正题,她又不想跟这位做朋友,所以用不着太客套。

“婆婆让相公休了我。”柳太太鼻头一酸,但是却把泪忍住了。

“为什么?你替公公守过孝,你生了两个儿子,他们凭什么休你?”穆慧没好气起来,休妻在此时有七出,七不出。而这位明显有七不出的资本。

“不孝!”柳太太苦笑了一下。

穆慧点头,不孝的确是七出之一,只不过,这个问题还真不好界定,她的意思是,这官司好打。

“我能帮你回去,当然了,不过,我怀疑,你回去了,能有什么日子好过。”穆慧定定的说道。

柳太太怔怔的看着穆慧,觉得耳朵是不是出错了,花夫人想说什么,她能回去?她一心一意,竟然只有回去的话,其它的一概没有了。她的脸上露了狂喜的神色。

穆慧看她那狂喜的样子,心又凉了半截,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她了,之前那个聪明、理性的妇人,此时就是个为爱而疯的傻子。

突然觉得,其实自己还不如让她去死呢,至少到时,小小知道一切时,就能想到,是那个无良的父亲逼死了母亲,小小就跟这家人彻底掰了,只不过,这事儿,好像也没后悔药吃,她总不能让影子再她送回破庙,让她去死吧。

穆慧是说能帮她回去,但是她帮她回的法子是鱼死网破的法子,会闹得很大,她最后还是能得回柳太太的名头,她能名正言顺的跟儿子们在一起,但是,真的跟她想的重新得回家庭,那是不可能的。

“救你赶巧,总不能真的看着小小的生母死在我眼前,我却见死不救,但是,人先得自救,外人才好伸手。这样好了,你先在我府上住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穆慧觉得这会子,这位不冷静,在这种不冷静的情况下,她又如何能让她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福嫂忙过来把柳太太请了出去,之前救回来时,柳太太昏迷了,再怎么说,花镇在家,也不能让她真的进内院住。于是一被救回来,就送到了外头的客院里。并请窦太医看了诊,所以她又被带回了之前的那个院里。

客院里都有自己的一套下人班子,不然,真的等客人来了,再安插也不太好,因为柳太太是女子,于是从内院又调了一个小丫头专门伺候柳太太。

在穆慧找柳太太说话的时间里,小丫头已经准备了洗澡水,边上放着全新的内外衣裳。

柳太太虽说不知道穆慧让自己想什么,但舒服的泡了一个澡,由小丫头更了衣,梳了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曾经她也幻想过,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后面也有一个像这样的丫头为她梳妆。

当然,曾经,丈夫也这么允诺过,他只要中了举,他就给自己求来诰命,让她锦衣玉食…

现在他真的成功了,也真的为自己求来了诰命,可这又如何,这些年,她没有享受过诰命夫人带给她的荣耀,还有享受,相反的,她的日子好像更难过了。

之前,反正家里虽说穷,也不至于饿肚子,她再辛苦一点,努把力,多织几匹布,就能让一家人偶尔吃顿好的,那时婆婆虽说也是强势,但并没有这般愚蠢。

想想丈夫的考运算是不错了,顺利的中了秀才,举子,然后殿试成功,就算未入前三甲,好歹也是进士及地,一时间,让家乡的乡里乡亲们谁能不说她一声有福,进门就生了儿子,随即丈夫就中了举,真是旺夫又旺子。

那时,他这么对自己说,她那时甚至不觉得自己苦,其实想想,那时若是让婆婆跟着他们一块出来,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婆婆说要守着家业,她要把失去的东西一点点的再买回来。她明白婆婆的意思,从公公那代起家里的生活就一日不如一日,公公没能到中举的那天,而又供着丈夫读书,家里曾经的几亩薄田都典当殆进,现在婆婆要重振柳家,丈夫怎么会不答应,他也雄心勃勃,认定自己一定可以重振柳家。

家分两处,婆婆在乡里之间,自然要多寄钱。而婆婆还时常写信来不断的要求,要知道,一个进士及地在京城里真不算什么,真的以为可以凭借着一个进士的名头,就发家致富,那简直就是开玩笑了。

然后她重新支起了织机,每天没日没夜的织布来。而此时,家里孩子也多了,他的应酬也多了,而他的薪资又能干什么?就算能干什么,他从来就没想过哪怕给孩子们买颗糖,而是全数换成银两,都送回了家乡。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了,她没有力气多说话,她能做的,就是努力,努力的做干点,努力的让他和孩子们吃饱饭,虽说这随着家乡的胃口越来越大,而孩子们渐渐长成而变得越来越难时,她真的身心俱疲了。

就算这样,她还是没有说过一句,她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孩子,读书太费钱了,况且,看到丈夫,她真心的觉得,这样读书成功,还不如不成功,至少,中了秀才,在乡间开个私塾,只怕他们的生活会好很多。

所以孩子们不是文不成,而是她故意的。故意的让丈夫以为孩子们不是读书的材料,然后送他们到免费,能吃饱饭的武学里读书。至少,以后孩子们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她真的想得好好的,只要走通了花家的门路,把孩子送到花家开的学堂里,以后她就能松一口气,女儿也不至于那么可怜了。

没想到,丈夫竟然不去谋得花家的赏识,而是弹劾了太子,好吧,真的殊途同归了,结果,还弄得她失去了女儿。花家坊间传言,除了没有孩子,他们家富贵以及。

用女儿换儿子,这个算术题对他们家人来说,几乎是可以不用算的,虽然,她那一刻,第一次对丈夫有些凉意,原来对亲生的女儿,他都可以那般的不在意时,那么,除了婆婆、儿子,他还在意什么?他有在意过自己吗?

正是这种想法的困扰,这些日子,她过得尤为的痛苦,而她没想法,更痛苦的是,婆婆来了。

第二九五章 无处话凄凉

补更

正在柳太太在痛苦的想着那倒霉婆婆时,外头闹腾开来了。

福嫂给她准备的院子自然是经常使用的,不然,怎么会在院子里放人,那里原先是小强夫妇在住。于是柳太太现在的邻居就成了胖子、月白夫妇了。

胖子夫妇其实早就出了月子,不过,胖子也没上班,他理由很充分,他受伤了。主要是趁机在老婆跟前撒娇,而月白其实真的受了点惊吓,月子里都一直担心受怕的,生怕还有别的作孽,于是好些事集一块儿,两人就在真的没事之后,小病大养起来。

原本月白是很心疼胖子的,不过看人家都上班了,侯爷没去,那是因为人家真的受伤很重,胖子是没真的出来打过架,于是伤处多,但真说到重,细看看,还真的不是。于是开始看这撒娇的胖子不顺眼起来,没事就呛他几句,当然,只是呛声罢了,并非真的要赶他出去上班。

慢慢的,倒也成了他们之间的一种乐趣了。反正,两人都没什么事,于是胖子和月白就在自己院里练练吵架,也不是真的吵,就是耍嘴皮。

特别是每天小小胖被奶娘抱回来,给他们玩时。这俩无良的父母能为小小胖的任何事,就拌起嘴来。边上听的人,现在也都习惯了,于是都能充耳不闻,由着他们去闹腾,就跟没这两人一般。

本想对镜伤情的柳太太,结果就听到边上的娃娃在哭,然后两个中气十足的嗓子在对骂。纵是有再重的心事,此时,她也没心情了。主要是听到小孩子在哭,她好歹也是做娘的人,心就跟着揪起来了。虽说也知道,自家的儿子们不会哭了,而女儿,现在只怕也快要忘记她了。但是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对一个母亲来说,总是不能容忍的。

但她也知道自己是客人,于是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看福嫂拨给自己的小丫头,“敢问…”

花家的下人还没学会看人下碟,这也是一开始穆慧就把规矩挂在墙的好处,因为不停的跟着念,天天洗脑下,很多习惯就成了固定的模式,能住进客院,就是家里的贵客,万不能丢了主人家的脸,别管他们穿成啥样,反正她们就是要好生伺候着。

“可不敢当一个请字,柳太太可是被隔壁的吵到。小的这就去跟他们说说,让他们回去吵?”小丫头忙笑着施了一礼,脆声说道。

“不是,不是,难不成,这两位常吵?”柳太太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听丫头这话,也明白,外头这两位,已经吵到大家都习惯了。

“这是那两位的乐子,旁人若是听惯了,其实也是乐子。昨儿说到小小胖长得不像胖子,今儿正在说小小胖长得像月白姐了。”丫头抿着嘴笑了起来。

果然,柳太太侧头一听,正是那女声在说这个,反正中心思想是,我儿子长得了的地方都是因为像娘,哪有不好的,自是因为像爹。

然后那不爹的自然不干的,人家细数着小孩子中哪里哪里长得像自己,因为长得像自己,于是才会这么聪明伶俐。

于是,男女又吵骂起来了,听着甚是热闹。不过想想,倒是若有趣味,听着女的好像气得要死;而明显的,男的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就是逗你玩。

“这两位可是夫妻?”

“正是,月白姐曾是夫人的贴身丫环,后来嫁给了侯爷的兄弟,于是抬了籍,做了主子;之前住在这儿的樱子姐也是,因为被强大爷看中了,现在也是主子,连带着一家子都脱了籍。”小丫头一脸羡慕了,这种事本就可遇不可求,山寨的当家数量也是有限的,不是谁都能当主子的。

柳太太倒是能理解小丫头的羡慕,一个丫头,因为长得美丽,于是被人看中,然后全家脱籍出来,过上人上人的生活,自然要让人羡慕的。况且,听听他们吵架的话,也知道,他们过得极了,男人并不因为自己是一家之主,而让妻子一切以他为天。

“他们都是侯爷的部下吗?一直借居于此?”柳太太想想忙问道,她其实是在找平衡感,也许这些只是山寨的土匪们,没品没阶的,还寄居于此,就算为妻子及娘家脱籍,其实也不算什么。

“正是,胖子在学里做先生的。不过是之前受了伤,于是在这儿休养。月白姐是回来生孩子,他们的宅子就在后街上。听说胖子在山寨里还有个大宅子。”可能这是小丫头感兴趣的话题,于是乐于分享这个。

这会子,柳太太才明白,外面吵架娶丫环的胖子也不是一般二般人。能在学里当先生,因为她儿子也在那儿,于是学里先生她是着实打听过的,所以她是知道,学里的先生,都至少七品,因为他们不仅是先生,他们每年还会带兵出去历练的,可以赚军功的。

“真好。”柳太太干笑了一下,她除了这个,好像真的没办法说别的,原来这个地方,随便一个人,都能过得比她好,光看看面前这个小丫头身上穿的衣服,那质料,也是他们家能穿得起的。

想想,女儿过年时,身上穿的那身。那质料,是她见都没见过的。其实她能靠着织布来把孩子们养大,她对布料是有些熟悉的。就算她织的是布,但要想比人家卖的价格高,其实也是要动脑子的,所以她常去绸缎庄看看时新的绸缎花色,质感。

她是不能染色,但是她能织出漂亮的拼共色,还有同色暗花布。就算是最普通的布,但是她织的,就是能卖出价钱的细布。不然,她凭什么供丈夫进学,养三个孩子。

如果说女儿身上的料子是她从所未见,那么只能说,女儿穿的就非坊间所能卖的。甚至于,她看花夫人和其它的花家的人,也没穿得那么好。这让她十分感动,不过她所不知的是,小小那身是桂嬷嬷特意让针黹房给小小做的,是新年的礼物,特意三十那天穿的,用的当然是内造。

当然,穆慧家还真不缺这点好料子,只不过,她没想过让小姑娘穿得那么花哨罢了。穿成那样,怎么玩?所以连他们家小宝,在家都是穿得以舒适为主,不然,小宝怎么就从没把宫里当家。

本就是电光火石的瞬的思绪,而外头已经吵完了。因为小小胖被无良的爹妈实在吵得受不了,之前是嚎,只是表现自己的不满,现在就是真哭了。于是他真的一哭,奶娘不干了,你们吵归吵,你们把小小胖的眼睛哭肿了,她怎么回去跟太太交待?

于是大吼一声,抱回了小小胖,然后小小胖闻到熟悉的味道,心定了一点,加之奶娘的温声安慰,小小胖好了一点。这让胖子夫妇感受到了一点危机感,这是亲儿子,结果,亲儿子亲别人,不亲自己,这好像有点问题。

他们一块想到了吉祥三宝,月白是知道大宝,二宝的亲娘在山寨的事的,而大宝,二宝那表现,其实不提也罢。最明显的就是小宝了,明明皇上就在不远处,小宝愣能装看不见。

这个,站在三宝的立场上看没什么,觉得三宝是好孩子,知道生恩不如养恩,然后,轮自己娃了,马上就不成了。两人抢回了小小胖,又是哄,又是逗,反正把儿子逗乐了为止。所以他们不吵了,一致的哄儿子。听着他们的神转折,柳太太都张大了嘴巴,看看小丫头。

“他们就是这样,反正每天都会来这么一场,反正也不是真的。”小丫头笑着开始收东西了。都梳妆好了,看看钟点,“您晚上想吃点什么?小的好吩咐厨房准备了。”

“啊…”柳太太再怔了一下,这家的客饭竟然是可以点餐?有点慌乱的说道,“那个,随意吧。”

“看您说,哪能随意。您一个随意,只怕厨房都得为难了。现在府里,太太和侯爷的饭,由太太在小厨房自己做;月白姐和胖子一个刚生完孩子,还在吃专餐,一个受过伤,由大夫开药膳;所以您想用点什么,厨房才好安排。”小丫头脆声说道。

柳太太才明白,目前,厨房里只做一份客饭,当然要点餐了。可是点餐?她不禁又为自己苦涩起来,她甚至不会点餐,她从没上过馆子,甚至没出去参加过宴席。吃过最好的两顿饭,一次是穆慧在他们家做的那顿,一次就是年三十,在花家吃的,不过,那时,她都没心思问过菜的名字,现在她该怎么点?

“要不,您说说,您中意哪些食材,比如味道喜欢清淡,还是喜欢厚重。”

“我没什么是不吃的,让他们按着规矩来吧。”柳太太想想看,她深深的觉得花家的家教真是好了。除了乖巧听话,更重要的是,他们绝对能让像她这样做客的人,有宾致如归的感觉。不过她也是有自尊的人,所以想想,还是迟疑的问道,“请问府里有织机吗?我虽不才,但总不能白吃白住。”

“哦,府里倒是有织机,您若喜欢,小的让人送来。”小丫头怔了一下,却还是笑着应了。

柳太太回了一个笑脸,但心里却有些凄凉,但也有些特别的感受,是什么却也说不出来。

第二九六章 现代思维

而主屋这边,穆慧已经得到了汇报,柳太太要了织布机,正在那儿专心的织起布来。

福嫂看着穆慧专心逗着终于投奔自由的小小胖,有点欲言又止。

小小胖终于脱离了无良的爹娘,正呈大字躺在炕上,而穆慧和花镇一人一边,看着这个小小胖子,微眯着眼睛,自己给自己培养着睡意。

“他是不是有点懒。”花镇根本不想管柳家的事,有点困惑的看着小小胖。说起来,在他身边出生,看着一点点从猴子变成正常娃娃的,就只有面前这位了。

主要是小小强生时在他们自己的家里,樱子娘家也有人,所以小小强都是他们自己照顾,哪里像小小胖,生在他们家,又因为特殊情况由他们照顾着,自然感情不一样了。

所以这位的一切,花镇都会觉得很新奇,主要也是没什么事干,他常会问,小宝当初也这样吗?小宝会如何,其实他只是用小小胖的一切,去想像小宝当初的样子。

“你该说,跟我们三宝比,他是懒了一点。”穆慧轻轻摸了一下小小胖的脸,笑道。

她跟花镇倒也不同,她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小宝,当初小宝如何,现在小小胖如何。比如说现在,若是小宝,一定会睁眼四处看看,对着逗他的人萌笑,哄人抱他。

而这位恨不得天天就让他平躺着,让他自己呆着。不过想想也是,小小胖现在是抱得人多,而小宝是没人抱他,只能说,小宝是可怜多了。

因为没有这么多人的照顾,一直以来。他以卖萌为专业,其实也是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而小小胖实在太多人疼了,于是他不在乎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花镇玩了一会。看到福嫂还在原处站着,有点想不起来。福嫂刚刚过来做什么的。

“是不是还想说什么?”穆慧忙问道,她也忘记福嫂刚来做啥了。

“想问问太太准备拿柳太太怎么办?”福嫂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色的说道。

福嫂看她要了织机,她也让人拿了些棉花给她,因为她是织的细布,纱得自己来纺。对于柳太太自立的行为,福嫂其实还是挺高兴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花家待得太顺心了,她的很多想法。其实是在慢慢的改变着,只是这种改变,她不知道,穆慧也不知道,只觉得福嫂是越来越不靠谱,但哪不靠谱,没人知道。

“你有什么建议?”穆慧点点头,其实她也在想这个,给她一个织机,她是知道柳太太的布。是很受中产家庭的喜欢的。她让人买过柳太太的布回来过。

这种漂亮的细棉布给花镇做中衣,花镇特别喜欢,他觉得比丝绸好。穆慧其实也喜欢。这种纯手工的细棉布,在现代是很难得一见的,穆慧当时看着手上,单凭织就能织成这样的布,只有一个‘服’字了。觉得脑子不够的人,还真的做不出这样的布。

“人都被逼到这份上,哪怕是不认识的,也是不能不管的。只是怎么管,倒也是学问了。柳太太是手艺人。现在倒是断尾求生,依小的看。倒是件好事儿。”福嫂微微垂了一下首,缓缓的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就不该提送她回去话。让她住一段日子,咱们家出钱,给她开个铺子,带几个徒弟。说不得,将来日子更好过。跟着咱们家,柳家的几个孩子,她其实想见就能见,她那会比柳家有钱,只要柳太太不再嫁,孩子们只怕到后来,也不会不认她。”穆慧听着微笑了一下。

谁说古代女子真的被封建思想禁固了。人其实是最最自私的,脑子越好,越自私,当然脑子越好,越能把自己的自私用最大公无私的包装出来。当然这不是指福嫂,而是觉得福嫂站在柳太太的立场上这么想着,想法倒是非常之现代。

福嫂低头笑了一下,有些话是不用说得这么直接的。

穆慧又笑了,想想看,这法子,跟后世的女强人离婚案例差不多。把没用的老公踢了,自己出门奋斗。十几二十年后,富婆妈回来找孩子,一找一个准。什么不认亲妈的,那全是拍电视。真是有富婆妈的,最终一准还是得认,用亲情掩饰他们的自私与贪婪罢了。

花镇皱了一下眉,他不喜欢听妻子这暗含讥讽的语气,表明,这个法子,她不怎么喜欢。

“为什么要帮她回去?”

“其实她回不回去差不多,不回去,你以为她的钱能留下?就算柳大人再找新人,她还是会不停的送钱回去,她会告诉自己,这是养她的孩子。然后呢,其实还是养活那一家子。我不是帮她回去,而是让她回去当家作主,她养家,她就得说了算。”

穆慧做了这么多事,其实说白了,穆慧还是女强人的性子,睚眦必报,对于错待她的人,她一个也不原谅。所以想想看,柳太太养活着这家人,结果,没得到自己应得的尊重,最后被弃之于鄙履时,她痛恨这个。

“你也说了,柳太太那性子,其实我们怎么做都是错的。”花镇摇头,以他来说,他更欣赏福嫂的法子,其实什么也不用做,不过妻子说得也对,这样,真的就是柳太太跟以前一样,用自己的血,养活着那一大家子,然后呢?还没人感谢柳太太,更不会有人感谢花家。

“所以,我让她先住下。好了,我知道了,我会考虑你的建议,过段日子,她的性子若能立起来,我会让她自己选择。”穆慧点头,无论说什么法子都是假的,她得把自己的性子立起来,一切才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