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一没动,安静的坐在辛鲲跟前的椅子上,他竟有一种感觉,好像回到先师在的时候,那时,他没什么力气,有时站都站不住,不过,他教导他们时,也都这么轻言细语。

“家里只有兄弟,于是,秀才弟弟开始掌握家计,哥哥对弟弟言听计从。”辛鲲没有停,“然后,兄弟俩各自娶了亲,哥哥还有了孩子。而在父母死后,这家的生活却一天不如一天,之前家境还不错的,到了哥哥孩子一岁多时,竟然除了祖宅,还有那一百亩地之外,再无家财。大嫂可能也是有娘家的,冷眼旁观下来,便给大嫂子出了一个主意,让她回去要分家,纵是分到五十亩水田,也足够他们一家几口嚼用了。”

吴天一的手握成了拳,也不知道听出了什么,此时,他的脸一片惨白。

“正好这时,弟弟想去省城读书,以应对来年的府试。可是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我猜弟弟说的是,把这一百亩地押出去,只要他中了举人,那么这些地就能回来,说不得还能有更多小门小户来投靠。大嫂原本还在考虑怎么跟哥哥说说分家的事,现在弟弟一说要押了全部的土地让他去读书,自是不能干的。于是提出了分家,一人五十亩,你自己的地,怎么用是你自己的,但我们还有一家人,我们还要吃饭的!”辛鲲轻叹了一声,摇摇头。她能想像得出,当时吴家大嫂的愤怒,你这些年管家,把家产昧得干干净净,现在连安生立命的根本都不给他们大房留下,怎么可能不愤怒。

“后来呢?”吴天一的嘴唇都在颤抖了。

“后来?后来,大嫂回娘家了,弟弟和弟媳不许她带走孩子,应该跟哥哥说,大嫂若把孩子带走了,万一不回怎么办,有孩子在家,大嫂总会回的。”辛鲲笑了,“然后,弟弟劝服了哥哥,表示自己再想别的法子,他们是兄弟,万不能让大哥为难。弟媳妇怀着身孕,于是在家做饭,从来没下过地的弟弟跟着哥哥去插秧了。那个小孩子跟着男人们到田里玩,应该是弟弟说,孩子太闹腾,别影响了媳妇在家做活,他们兄弟俩还能看不住一个孩子?于是,一个像小勇那么大的小孩子,溺水了。我怀疑,小孩子应该也是中了毒的,不然,一个乡下小孩,没那么容易被人推下去。而哥哥也是应该被下了毒,所以妻子回家大闹时,哥哥的内心也不平静,内心一激动,也就毒发而亡了。至于说,大嫂为什么活着?你现在也是官了,若是一家大小一下子死绝了,你觉得官府真的是摆着好看的。反而说大嫂不贤,又疯颠了反而好。我猜,那位大嫂当初一定在县里告发过,不过一切都是准备好的,拿到今天,都一定没有证据。所以这件事,也就安然的过了二十年。”

“账本!”吴天一的嘴唇哆嗦的再问一声。

“你没看出来?”辛鲲笑了,看着自己这个明明很聪明的学生,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可没教过他如何查账。

吴天一摇摇头,虽然脸色发青,但是他努力坚持着让自己坐稳。

“赤字!”辛鲲叹息了一声,“小何拿到账本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谁做的账。他要知道,当时的当家人是谁。然后,他看到的就是赤字,账面上没有一文钱,买秧苗,请雇工,都是用红笔勾注。等着你大伯和小仁的丧事,也全部都是赤字。一直到,卖了田。终于归于黑字了。然后,祖宅卖了,祖坟也卖了。就算他说,他卖的不是祖坟,而是坟上的树。那个,要不你去问问,祖坟地上的树,谁家敢卖?顺便说一声,那田地和家宅的卖价还不错,不似匆忙之下谈下来的。”

“姑姑,这些不是证据。”吴天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的看着辛鲲。

“我听爷爷说,当初大哥死后,皇上还未继位,又身受重伤。辛家风雨飘摇,你带着其它五个,亲自去给大哥披麻戴孝,让满朝文武知道,辛家还有六子,辛家不好欺负。当时你怎么想的?”辛鲲看着只给自己当了几个月学生,其实他也才二十岁,脸上只怕都全是稚气。

“这是为人学生者该做的。”吴天一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忙说道。

“你父亲卖了祖业,就带着你母亲从容的离开了家乡。然后,他们在学院边上租了房子,我听说,你父亲上学的学院也挺出名的,束蓨挺贵的。主要是人脉好,你父亲入了学,交了些好友,拜了好老师,很快中举,然后举家进京,再租房,在京中读书,考上进士,一路平步青云。而你母亲你刚刚说了,出身不显,家里应该没什么嫁妆吧?从你伯父去世到你父亲出京外放,至少有十年的时间,你们家是只出不进的。你再回去查一下这些年的账册,你就会发现,你父母的收支极不平衡。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你父母有隐匿的产业,要么就是你父亲那十年里,偷偷的做了什么贪脏枉法的事。”

“那也不能证明我父亲杀了伯父和侄子。”吴天一脸色惨白,却还想做垂死的挣扎。

“你知道你伯父和堂哥为什么一定要死吗?”辛鲲看着吴天一。

吴天一含着泪摇摇头。

“因为分家就要析产,一但请族中老人和舅父来分家产,就会发现,你爹在父母去世之后,一直偷拿家中财产,田地和祖宅不好变卖,但其它细软,早就慢慢的改了姓名。若是这些被人查出来,你爹的功名就没了,他的青云志怎么办。所以,你伯父和堂兄必须死,死了,就没人查旧账了!”

第六三二章 吴家

郭鹏一进东屋就看到吴天一跪在辛鲲的面前哭,他忙过去把人拎开,然后坐到了辛鲲的边上,“他怎么啦?”

“他来问我账本里看到了什么?”辛鲲也很无奈啊。

“你是审计司的,你看不出你们家的账本里有啥?”郭鹏跳起来了,指着他的脑子,一脸的不可至信,当然,他是武人出身,没有习惯在身上带扇子,不然,那扇子就得打在他的头上了。

“正说这个呢?这孩子还是在家被关住了,你看小胖那么傻,光听小何说两句就知道是咋回事了,还有朱龙,那是家里受过苦,明白里头的门道。所以,这孩子,还是得出去历练。您说呢?”辛鲲看着郭鹏。

郭鹏想想,“也是,北境那边正在改土归流,你带着其它五人一块去吧!”

“皇上,人家五人又没犯错,这个小子脑子不好,原该让他去军中受些琢磨的。你扯别人做什么?我看让他去朝鲜怎么样?那边也在重建新的琅琊郡。让他跟着那儿的小吏好好学学。”辛鲲忙拉住了郭鹏。

郭鹏又拍了吴天一一下,“看到没,娘娘啥时候还想着保住你们。你若出去了还不学好,那就真辜负了娘娘的一片苦心了。”

“您真是,这怎么说也是给大哥披过麻,戴过孝的孩子,叫了我一声姑姑,就不能当他是外人对不。”辛鲲笑了,“你且再等下,等着你爹的案子结了,就收拾东西去北边。”

吴天一又哭了,他知道听了辛鲲的话,自是知道父母其实已经罪无可恕了,现在没去家里拿母亲,不是不拿,而是等!等着当证据确作了,看看父母会如何了。

而刚刚,娘娘其实已经是向皇上求了情,让他去北边说白了,就是离开京城,让父亲这件事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倒没有怨的,父亲这事,纵是不株连到他,他也没脸在京里待,更何况还要丁忧,若是父母同去,时间还得长。所以娘娘直接求了皇上,以惩戒的名义,把他送到北边重头开始。不得不说,这是娘娘的一片好心了。

回了家,吴天一在外院书房里转了半天,他依然不敢问母亲,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听刚刚娘娘说的,母亲定是那知情的,而这些年,竟然也能当作没事人一般。他不敢去问,怕问了,他们这个家最后一层面纱也就没了。

想了一下,找出之前的账本,家里的账本都是按着年份来的。都保存得好好的,当初他寻时,也觉得父母真是仔细,但是现在他按着审计司的法子再看那些账本,果然处处都是漏洞。

“少爷,夫人让奴婢送点心来。”吴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对他行了一礼,便拿了一个炖盅放在书桌上。

“母亲睡了吗?”

“哪里睡得着,夫人也请少爷莫急,老爷是正人君子,万不至于被人污了去。”丫环倒是一脸的气愤。

“哦,这些日子,请母亲把府里的人清一下,这宅子是官宅,总要先准备起来。”吴天一坐好,想了想,轻轻的说道。

这个他其实可以明天自己来办,事已致此,皇上娘娘万不可能放过父亲了,他们赖在这儿,只会让人笑话。还不如早做准备!

“少爷,你怎么可如此…”丫环更气愤了,案子还没审完,怎么可以如此的颓废,一点志气都没有。

“先让母亲准备起来,万不能让人说我们吴家留恋权势。”吴天一轻叹了一声。

丫环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少爷的脸,只能不甘心的退了出去。如实的把吴天一刚说的回禀了吴夫人。

吴夫人看上去是个十分温婉的女子,三十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保养得宜。吴家在京中清流之中算是异类,吴夫人不爱应酬,除了必要的,她就是个死宅的性子。管家上,倒也不错,府里下人也没有那喜欢在外头乱说的。

听了小丫头的回报,她还是地不动山不摇的坐在那儿,也不知她坐得跟尊佛一样,此时在想什么。

小丫环刚在外头看放肆,但是在吴夫人的面前,却也是老老实实的只说该说的。

吴夫人不说话,她也不敢再多言语一声。

上房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小丫头求助的看向了边上站着的几个大丫头,一脸的无奈。

终于,吴夫人一直拢在袖中的手拿了出来,她的手上一串麝香红珠串子,南红的珠子,染了麝香,最是平心静气,清凉解暑。

“那就按少爷说的,开始收拾吧,跟账房说,那些雇来的外院粗工,多给两个月的工钱,先遣了。府里东西哪些是配给的,哪些是咱们自己的,要仔细些,莫让人说了闲话。”

吴夫人慢慢的说道,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就是太慢,慢得似乎像一个厚厚的棉被子,一下子把听的人捂住了,让人无语呼吸。

“是!”首座的大丫环退了出去。

明明是春寒料峭,大丫环的出来时,觉得自己想解开领扣,好好的呼吸几下。

吴家内院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但是大理寺却没动。开了一庭,后头就没有音信了,于是众人自是要众说纷纭的。

吴天一也没跟之前一样天天往外跑,自己安静的在家里收拾起东西来,真的看着自己的东西,他才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真不算穷,四季的衣服,就算今年的他还没穿过来,而库里还有之前做的,他也没穿几次的。

有衣服,自是有配鉓,贵公子哥儿,不同颜色,款式的衣服跟那些名门闺秀一样,都是各有配鉓的。当押衣襟的玉配,他也可以戴上七天不重样子的。

吴夫人管家得力,下人可不敢乱来,金玉器单另放着,与衣服相配的荷包,扇套子,汗巾、帕子、钱袋也都是一格格放着,而同样放着的,还有同一块衣料剪下来的几块料子及丝线,倒不是为了缝补,而是怕万一上头配套的什么出了什么差错,却没得料子来配。

吴天一就光看这些,就想到了小勇。是,就是小勇,他抱过的那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就那么被溺死了,人生还没开始。

第六三三章 机会

吴家的案子在盛夏时结束,有时以为没有证据的事,其实哪有查不出来的。大理寺和刑部原本就是好友,又是那办案的行家。到了吴家的家乡,查看了吴家大哥和侄子的尸骨,两人都是中毒而亡。而竟外之喜是,吴家大嫂的娘家人还在,带着调查的人去县里,还有吴大嫂在县里告吴尚书的案档,虽说当时也没有证据,但是也证明了吴大嫂当年并没有放弃申冤。

至于说吴家的产业,谁买的,买了多少钱,县里也是存着档,因为这些交易也都是要交税的,而老档中,吴家隐藏的产业也慢慢的浮出了水面。

吴家出去之后,就再没回来过,所以走时,他们是把所有的产业都处理了的。除了明面上的产业,以吴太太的名义相继买卖了一些田地和房屋。再看看地址,问两边的人,自是知道,前头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然后他们离开时,这些东西再小心的卖出来。

这些其实就已经是证据了,然后吴家被抄。除了那些年的账册,就是吴太太的私房了。一个喜欢记账的家族其实是挺麻烦的,比如吴家内外两套账,吴太太对自己的东西既然会管,自然也会好好记录。

等抄完了,财物封存了,小何和小胖被征招去查账对账。

这个这俩十分拿手,很快带着户部的查账高手,把账目给清理出来了。既然这样,吴太太自然也就被锁拿了。

吴家也就只剩下了吴天一,呆呆的跟着自己的父母跪在堂上,他已经神游天外。

而吴尚书和夫人都没说话,面对证据,两人没有对视,却都一声不吭,只当上面的人说话像放气。

大理寺盯着下面已经去除了官服的两夫妇,此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案子判决念完了,也就只能盯着下头。

“吴国栋,吴张氏,你等可心服口服?”

吴尚书和吴太太这回听到了,吴太太还是双手放在袖子里,直直的跪在那儿,谁也看不出这个妇人此时在想什么。

吴尚书倒是挺平静的,跪坐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也没说话,不说服或者不服,好像多年的心思,这一刻,他终放下了。

“为什么?我爹那么老实,为非什么一定要他们死?”小胡公公这些年支持他的信念就是报仇,可是到了这一刻,他突然又觉得全身无力,他纵是报了仇又如何,他们这支完了。

“他们不许我押了地,还要分家。”吴尚书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爹!”吴天一宁可父母什么也不说,此时厉声喝道。

吴尚书笑了,回头看着儿子,点点头。

“虽说我不是好人,不过我教你还不错。你得遇明师,虽说骨子里你跟我一样是自私自利之人,不过,你运气好,辛状元给你们上了一堂了不起的律法课,让你们知道律法之精义。而辛娘子这回用我的事,也给你上了一堂课,以后,你自是会比我的路好走。”吴尚书倒是很平淡,“新律之中最好的便是不会株连无辜之人,只是连累了你的名声。”

“那我爹和我哥呢?他们就该死吗?”小胡瞪着吴家人,眼睛里一片血红。

“你是穷人,所以你最后进了宫,然后就算将来做到大内总管又如何?你一生都是悲剧。这是穷人的悲剧!我不想继续这种悲剧。你不知道我在那个村里,连气都喘不上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时刻想找一个地方对天大吼。为什么让我一身的才华,却连一个机会都没有?”吴尚书吼了出来,他终于吼了出来,这是他在村里时,时刻想做的事。他在那个贫困的地方,就算家有恒产,他还是时刻的感觉到窒息,他想走出去,他必须要走出去,不然,他的子子孙孙就得像他一样,最终窒息而亡。

“一个自私的人,却在埋怨上天不公?”小何抬起头,他是来送结果的,顺便看看庭审。不过,看到吴尚书这种无耻的状态,忍不住言道。

“你有什么资格置疑本官?一个县里,竟然连一个比我更好的读书人都没有。我得走出去,我得离开那个地方,我不是没有才干,我只是没有机会。你看到了,只要给我机会,我就能成功。我还给我儿子创造了机会,若是没有当年的那一击,我的儿子最好也不过是个乡坤的儿子。然后,这种人生无限的继续下去。不,我不后悔,我做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吴尚书站了起来,蔑视的看着小胡公公。

“我是贱民,两年前,我大字不识。然后我村里来了一位贵人,她买了我们一个村子的人,然后教我们认字,告诉我们,什么叫贱民,让我们自立更生,我们一年,让全村吃饱饭,并且养活了附近十多个村子,而这十多个村子的孩子都在贵人的帮助下,全部都认了字,会看账本,开始对未来有了憧憬。”

“你抓住了机会,而我没有这个机会。”吴尚书瞪着小何,“当初辛状元若不是由蔡状元赏识,他能连中六元?若是我有这样的机会,我至于杀兄杀侄吗?”吴尚书满脸涨得通红。

“会!”小何说得很平静,“一个狠毒、自私的人,无论有多少机会,他都会用最恶毒的方式来达到目的。辛状元根本不想当状元,人家很想做个快乐的天下第一的铁匠。事实是,他也做到了!所以,小胡公公人生的悲剧是你造成的,明明,他会有一个平凡却幸福的家庭,有父母,兄长,还有些田地,只要勤快,他们家就会过很不错。平凡而幸福!可是你为了你自私的野望而让他们一家死的死,疯的疯,残的残!”小何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吴夫人,“别想申冤,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谋取婆家财产,毒害大伯幼侄,你一项也跑不掉。”

“何兄!”吴天一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

“你母亲账本里在你大伯去世的前三天,记录了一笔耗子药的支出。”小何轻轻的拍拍吴天一,此时他有点同情吴天一了。

第六三四章 未来好难

辛鲲其实也在下面,她没站出来,她其实猜到了吴尚书心里怎么想。很多人面对城市的诱惑,面对成功的诱惑时,都会像吴尚书那样自我催眠,我明明该过这种生活,可是老天不公平,我没投好胎,然后我的人生就成了这样。千万别给我机会,只要给我一次机会,我就能…每个人都这么想,甚至把内心的野兽给释放出来。然后死到临头时,他们也死不悔改,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死不悔改,而是他们没有勇气承认,他们并没有真的天赋过人,他们惟一的过人天赋是,他们比正常人更没下限。

坐上轿子,她其实是在反思,未来她该怎么教小宝,还有她自己的孩子。面对着皇权的诱惑,最终会像吴尚书这样吗?如果只是农村的一百亩地就能让人兄弟阋墙,那皇权真的就能把人都变成疯子。而她还有一个困境是,郭鹏太年轻了!

父亲还没有老,儿子却长成了。那么,父子相残指日可待。而且历史上屡试不爽。每一个在位时间够久的皇帝,对自己的太子都充满了猜疑。然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她此时该怎么办?

回到家,郭鹏果然又在,现在他和小宝、小勇在玩。小勇手里拿着破草,正在跟郭鹏说,这是草药。小宝则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扯着郭鹏。

“鹏鹏,小勇变傻了怎么办?”

郭鹏就是一脸蒙圈,抱一个,顶一个,然后他们三个决定去放风筝。辛鲲很想知道,盛夏了,京城干热干热的,放什么风筝能飞得起来。

不过也懒得管他们,自己回屋洗了一下,换了身凉爽的衣服,才出来。不过没能到后院,就看到了张榆站在月亮门那儿瞅着自己笑,看到自己过去,他忙深深的一揖。

“娘娘!”

“有事?”辛鲲虚扶了一下,郭鹏天天没事就过来,张榆也算是天天见了,现在他特意在这儿等自己,必是有原由的。

“是,安国夫人病了,皇上刚去探望过。”张榆低头柔声说道。

“哦!”辛鲲点头,“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夫人郁结于心。”张榆跟在辛鲲的身后,慢慢的说道。

“蔡大人是不是应该去侍疾?”辛鲲想了一下,现在蔡关可是安国夫人的儿子,安国夫人病了,见皇上不见“儿子”,只怕与礼不合。

“是,皇上已经宣了蔡大人夫妇带着小小姐进西园侍疾了。”张榆还是亦步亦趋。

“哦,那就行了。我没有看到这个月宫里的账目。”辛鲲想起了什么。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内务府与奴才可没什么关系。”张榆立刻撇清了关系。

“原本是让小何他们去内务府帮我看看,结果这两个小家伙不听话。”辛鲲轻叹了一声,园子也不大,走出来,正好看到园子里,一大两小玩得还挺开心。

风筝很大,自是只有郭鹏这样的武人才拉得动,而小宝和小勇就伸着脑袋,手搭在眼前,眯着眼睛在阳光中寻找风筝的身影。

“回来吃点心。”辛鲲吼了一声。

小勇第一个冲了回来,然后双手蒙着眼,“娘娘,我可能要瞎了,现在眼睛里有黑点。”

“笨,看久了太阳就这样。我有时看久了炉子,眼睛也这样。”小宝立刻说道。

小勇忙放下了手,安心了:“娘娘,你早上去哪了,小勇一早上来,没看到你呢!”

“你不是应该跟海太爷学认草药吗?”辛鲲无语的看着这个小肥猫,这些日子在家吃素了,竟然没瘦,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嗯,我认了,然后,我把咱们院里的草药都拔回去给海太爷了。海太爷有夸我!”小勇很得意。

“他说的是真的吗?”辛鲲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是,原本就是北方常见的四叶草,有止血清火之效,小勇少爷一根都没拔错。”奶娘真是如有荣焉。

“真的?那小勇要什么礼物,做得这么好,是值得奖励的。”辛鲲忙抱起了小勇,对着他的小脸使劲的亲了一下。

“不用,我娘说,学习就是最大的奖励。”小勇笑眯了一眼,顺便把自己左脸凑到辛鲲的边上,让辛鲲再亲一下。

“这个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郭鹏瞪着小勇,自己刚刚怎么会觉得这个小子长得还挺可爱呢?

“是!海太爷骂我笨了!”小宝愤愤的说道。

“真的,不过凭什么,你又不学医。”郭鹏果然更喜欢小宝,把他像小时候那样顶在肩膀上问道。

“就是啊!我又不学医,然后海太爷说,让我顺便学一下,省得被人毒死都不知道为什么。谁来毒我啊?”小宝想想都觉得郁闷,这个家,是个人都比他大,说是他当家做主呢,不过,那是他美好的想像罢了。

“这个对,你好好学点吧!嗯,会点功夫,就能逃命。会点普通的医药知识,就能保证不被人毒死,再读点书,你这个铁匠将来就能很好了。”辛鲲点头,心里有点感动,小宝的将来果然很有方向。

“那我呢?”

“你要不要也学点功夫,上山采药时,安全一点。”辛鲲忙看着小勇,主要是她觉得小勇有点胖,她记忆里,好像真的没见过太胖的大夫。

“哦,小宝哥哥说,他爹什么都知道,可只动嘴。我想我其实也可以的。”小勇忙说道。

“就是说,你只号脉开方,其它的事,你都不管?回头,人抓错了药,非说你开错了方,你怎么办?还有人家拿着萝卜当人参,你收了怎么办?小勇,你是聪明的宝宝,正因为聪明,就得更努力。不然,就白聪明了!”辛鲲瞪了小宝一眼,抱着小勇柔声的哄骗着。

“这话说得好假呢?”小宝果然多吃两年饭,立刻跟郭鹏说道。

“皇上!”辛鲲瞪着郭鹏。

郭鹏立刻带着小宝逃走了。

小勇倒是想抓住他们,不过手有点短。

“小宝哥哥聪明吗?”

“说实话,没你聪明!”辛鲲老实的说道,说完了,有点痛心,不过这个在根上,自己也没法啊!

第六三五章 被溜了

晚上,郭鹏还没走,辛鲲和他一块去散步。两人手拉着手,一脑门的官司。

“吴家的官司完了,‘没天理’回头就去北境。吴尚书人品不行,但真是清官,家里的财产还真不是贪来的。所以按着律法,把那些家产分了一半给小胡。不过小胡没要,让人送回老家,除了修了父兄的坟,还买了祭田,让人用祭田的收入来办一个族学。‘没天理’听说了,也把自己那份一块交出来,让人请好点的师父,别的不要紧,但人品得好。”郭鹏絮絮叨叨的。

“说得很是,吴氏族人的崛起真是指日待。”辛鲲长叹了一声。

“那你怎么还不开心?”郭鹏看着辛鲲,下午他来看,辛鲲虽说一直跟小宝和小勇玩,可是看得出,她的心情不好。

“皇上,我在想,要不要嫁你。”辛鲲抬头瞪着郭鹏。

郭鹏一怔,立刻左右看看,“谁惹你了,还是谁跟你说了啥?”

“没有,就是看了吴家就那点家产,兄弟阋墙,你是皇上,历史上,纵是同一个娘的亲兄弟,该动手时,都没有心软的。最重要的是,你还不到二十,二十年后,四十岁,你正好壮年,然后觉得儿子碍事了,会不会想杀了儿子?而儿子会不会觉得,我都当了二十年皇子了,我冤不冤?真的,我想到这儿,心就跟油煎一样。”

郭鹏望天,这个他觉得又是送命题,主要是,这个没答案,辛鲲若是有答案,她也不会跟他说。

“你希望我怎么办?”

“没有。真的,没有!我只觉得嫁给你,人生好危险。我的人生里,为什么不能…”她想想,她在这儿认识的女性,她突然发现,没一个让她觉得羡慕了。

“你想像谁?”

“算了,我发现,在这时代,只要是女的,活得都不易。”辛鲲耸了一下肩。

“你以为我容易。”郭鹏长叹了一声。

“是啊,咱们都不容易。算了,我也不说啥了,咱们就凑合过吧!”辛鲲叹息了一声,握紧了郭鹏的大手。

“安国夫人病了。”郭鹏又叹息了一声。

“怎么样?要紧吗?”辛鲲也不说自己是不是知道了,而是问情况。

“还成吧?显得老了很多,她要回安国夫人府。”郭鹏背着手,但是没有放开辛鲲的手。

“蔡大人怎么说?”辛鲲想了一下,决定提示郭鹏,那老太太现在的儿子是蔡关。

“我还没问,不过,看表哥的意思,他觉得老太太留在西院最好。在安国夫人府,外头那些人,只怕就稳不住了。没缝还想钉几口呢,安国夫人主要是耳根子太软,只怕被人忽悠一下,就忘记自己姓啥了,留在西园,反是保护。”

“话也没错,毕竟她是您的生母,有些事儿,真的她插手了,我们还真一点法也没有。要不要我们常去看看她?”

郭鹏明白她的意思,万一有人打着安国夫人的旗号,真的做了什么事,他们能怎么办?她们能把安国夫人入罪吗?明显不可能。

辛鲲就不说蔡关不肯把安国夫人接出来,他们夫妇就得一块去安国夫人府过了,蔡关得多傻,才给自己找个妈?

“李家老头又找我了,你到底答应不?”

“你让那个二百五去死!”辛鲲翻了一个白眼,但是想想又不对,“他们家老太爷找你干嘛?婚姻之事,不是应该让他们家的太太们来找李婶吗?”

“别问我,李老头来找我,问跟你说了没。我只好说,这事我没发言权!”

“不对,上回他们家来人时,爷爷就说了人家大人都没有给表礼,现在老太爷没事进宫逼你,这算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