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薛舒亦知道。

薛舒亦握紧曾韵的手,表情愧疚。

刚刚一依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她与曾韵都不说话,办公室里足足安静了一两分钟。

还是薛舒亦先打破尴尬的。

她眼睛落在曾韵身上,尽管表情淡淡,那无可掩饰的伤感却无处不在。她重重地叹息,“你都不争取就放弃,我再怎么帮你也是徒然。”

曾韵垂下头,摆弄着自己的十指,微微掀动嘴唇,却不知道自己要从何说起。

“你放心,只有我在一天我就会帮你一天,李俊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子。”

曾韵深呼吸,抬头直视薛舒亦,说道:“薛姨,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也没那个打算,我只想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强扭的瓜不甜,这话说的真是对极了。也许,不对,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阿俊,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其实,反正,结果也就是这样,我早该知道。”她脑子一片混乱,断断续续的话显得前后不搭,艰难地维持着她想表达的意思。

她抬起头,对上薛舒亦那惊讶的眼神,声音忽然间像被注入一股力量,轻轻的却有着穿透人心的魄力,“我已经清醒了。”这一句话像有提纲挈领的作用,令她忽然找到说话的条理,她再一次重复,“我清醒了,已经。”

很清醒,清醒到用什么酒也麻醉不了自己。

已经无法回到曾经的美好臆想中。

无论怎样努力。

“什么清醒不清醒?”薛舒亦不赞同地看着她,“你这是糊里糊涂地选择逃避。你要知道你比她强出一千倍,不然我又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如果你走了,我都会李俊扼腕叹息。”

“薛姨,纵使我比孙一依强一万倍,阿俊不喜欢还是不喜欢,一切都是无用。”

“人一开始总是无法真正看清楚自己最该珍惜的东西,你以前的那股自信呢?”

“以前那不是自信,是自以为是。”

薛舒亦有些气恼,她第一次发现曾韵竟然这么容易认输,坐在那儿只能干瞪眼。

半晌,她说道:“你有一肚子心事,今天不谈这个,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你辞职。你要想去散心,我准你一个月假期。至多一个月!”

曾韵目光落在刚刚一依站着的地方,再一次强调:“阿俊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来没有。薛姨,你比我母亲还有疼我,一定懂我的心思。我并不是因为一依跟阿俊才选择离开,几天前我就已经退出这场单相思,并且我希望阿俊能够幸福。”

“小韵!”

“薛姨,请别我跟爸爸一样总是这样要求我继续走这条单行道!我已经爱不起他了。知道他不喜欢我还要死皮赖脸地去争取去抢这种事情我做不来。如果说他曾经喜欢过我,我还能抱着点所谓捍卫的心理去黏着他。可是,不是这样的。”

曾韵眼泪霎那间盈满眼眶。

情绪在这瞬间爆发,她遏制不住。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跟爸爸都希望我同阿俊好?在我说出我要离开的时候都这么反对,尤其是我爸爸,他竟然说我没用!”说到这儿她忽然打住,傻傻地看着薛舒亦。

薛舒亦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桌上的纸巾,便抽几张递给她,小声道:“小韵,别哭了,哭得人心酸。”

曾韵也没有想她今天会再次流泪,她接过纸巾,抽泣问:“薛姨,你同我爸爸认识这么多年,一定知道我妈妈去了哪里,对吗?”

薛舒亦眼皮忽然跳了一下,迅速掩饰尴尬,说道:“你母亲…唉,都这么年过去了,你怎么忽然想起了她。”

曾韵刚刚一直在盯着薛舒亦。薛舒亦刚刚那短暂的尴尬被她看的一清二楚,她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问:“薛姨,我爸爸…真的是曾凯伦吗?”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当然是他!”

曾韵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你在骗我,他根本就不是我爸爸,对吧?”

薛舒亦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来。

曾韵呜咽着,说道:“从小我渴望母爱,可是我妈却早早就抛弃我;于是,我渴望被另外更多的人喜欢疼爱,可是我喜欢的人原来一直都不喜欢我;在这个念头也断了之后,我唯一剩下可以与别人平行拥有的就是父爱,可是我却忽然发现一直是我父亲的那个人根本就不能生育,那么我是怎么来的?昨晚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张他很多年前的病例单!放在他书房的抽屉里,以前我从来不会去翻看他的东西。”

薛舒亦头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说道:“不是的。”

“薛姨,告诉我!”曾韵激动的胸口上下起伏。

薛舒亦回避她这个问题,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谁说没人疼爱你,我就一直把你当成女儿来疼爱。”

“可是我终究不是…”

“是与不是哪有那么重要!”

曾韵摇摇头,说道:“薛姨,我心意已决。我其实很懦弱,害怕再受伤。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妈妈在哪里,我自己也会找出她来。或者,我直接去问爸爸。”

“小韵,你何必非要知道?”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秘密的一角,因而不得不寻求机会发现整个秘密。”曾韵故作轻松地耸肩,无奈演技太差,怎么看都极为不舒服。

“也许因为我太想念妈妈这个词了。”

薛舒亦看着她此刻强作坚强的模样,心里不禁是一阵疼惜,“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叫我妈妈。”

“你告诉我十几年前我妈妈为什么离开,好吗?”

薛舒亦站起来准备走,她不想回答曾韵这个问题。

曾韵拉住她:“薛姨…”

“小韵,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如何你应当知道。别再去想你的妈妈了。”

曾韵此刻的思维早就陷入了死胡同里,她只想知道一切。

薛舒亦被她追问得烦,但见她此刻的表情,实在是像极了曾经的某人。

那个人,也就这样一直攥着她的衣袖,不停地要求她离开。

“薛舒亦,你走吧!我给你钱,我们家有的是钱。你只要离开李聂就好…”

“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你的孩子生下来我也会替你好好养活他的,我说如果你想生下的话…”

走吧…

这回忆是一场一辈子也不想开启的噩梦。

曾韵还在扯着她的衣角追问,她一怒之下,忿忿说道:“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妈妈,你妈妈是个小三,本就不必活在这个世上,所以她很多年前就死了。”

“什、什么!”

静谧的瞬间。

薛舒亦一下子反应过来,对自己刚刚说的话后悔不已,连声说道:“小韵,刚刚薛姨一时激动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真的是我胡说的。”

可是,晚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曾韵此刻只是呆呆的,小声低喃:“那么…那么曾凯伦真的不是我爸爸了!我…”曾韵忽然气喘起来,不几秒就昏厥过去。

以前的记忆,其实一直是她的心梗。

她曾经答应曾韵的母亲好好待曾韵,尽管自己很讨厌曾韵的母亲。

她其实一直是把曾韵当成儿媳妇来疼惜的,因而讨厌一依的出现。

李俊小的时候,一直是跟着他的爷爷,以至于看到李俊就想起自己的过去,对这个儿子的爱她只会用铁腕手段表达。

现在这个状况,她忽然觉得似乎一直是自己把事情复杂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固执地非要儿子随着自己的想法走!

“小韵…”薛舒亦轻声唤着。

一依傻傻地看着这一幕。

薛舒亦抬头看着她,恼道:“还愣着,打电话叫救护车。”

第四十六 插曲[VIP]

包间内喧嚣吵闹。

人多就是这点烦,难以真正的安静下来。

悦妙可看不惯戚坤柔刻意缠着李俊,她在心里轻嗤:人家李俊都有一依了,你还想试探什么呀。当然,她的这种想法多少掺杂了点自己的情绪。她本就不喜欢戚坤柔,而一依恰恰又是她新交的朋友。

如此一对比,也难怪她这么想。

后来她借口说自己手机没电,要借李俊的手机。

李俊看在她是妙行妹妹的份上,把手机递给她。

她拿到手机之后雀跃不已,扬言说要把李总的准太太叫来,说话间还挑衅地看了一眼戚坤柔。打完电话,她翘首以盼,可过了好长一会,也没见一依来,有些失落。

悦妙可意兴阑珊的样子倒让戚坤柔暗暗得意,不过她也只能对李俊望而却步。

李俊此刻半带着笑意同好友妙行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那笑容里除了有礼貌之外就只剩拒绝。

半个多小时的采访加上台后自己的有意搭讪,戚坤柔得出结论:这个男人可不那么容易接近。

她开始羡慕那个叫孙一依的女人。在电台做主持这么多年,不乏遇到形形色色的好男人,但无疑李俊是个极品。

好的东西一定要趁早抓在手里别放开,错过了那个时机,你只能望洋兴叹。

她还是蛮期待能够见到孙一依的,因为她好奇什么女人能够如此幸运。

可是一依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悦妙可又跑到包间外张望了一会,还是没见着一依,很是郁闷。她回来后对着毫不在意的李俊嘟嘟叨叨,“一依怎么还没来?也许,是我高估了某人的魅力。”

李俊不理会这个八卦的小妹妹。

“我再打试试,我这次直接说你被人家上了,看她还出现不出现!”悦妙可瞪着眼睛,准备撂狠话。

悦妙行听此,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看着毫不脸红的妙可,他哀叹两声,谁说有一个这样的妹妹不是一种折磨呢。

他微微抱怨:“妙可,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说话这么不含蓄。”

“又没碍着你!”妙可诡笑着挑眉,跑出去准备骚扰一依。

此刻这处生意正好,人越来越多,妙可觉得在包间外打电话也不方便,她想了想就去了洗手间。既然自己都来洗手间了,那就顺便方便一下。

起身的时候,没拿稳,只听得“咣当”一声,手机就从手里掉下,恰巧落进便池。它不安稳地动弹一下,可巧了,正好顺势滚进那个小洞里。

妙可愣了一下。

呃,好倒霉…死定了。T_T

她一脸愧色地回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说好,索性先站在一旁保持沉默。

悦妙行此刻正在损李俊,“你小子,真奇,要踏进坟墓了还这么高兴。”

李俊端着酒杯,小小呷一口,露出标准的敷衍式笑容。

悦妙行身体靠向后座,十指交握,玩味地审视李俊的表情,“看来你真的是被孙一依弄得转性了。以前你可是十分排斥结婚的,这会儿竟然先斩后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想起一依,眼底的笑意散不去,“如果可以,一天都不愿拖。”

悦妙行坐正了身子,挑眉道:“我见过那个孙一依,你眼光不错,只是身材比曾韵稍差,曾韵比她高一点点。”他比划着。

“去!”李俊轻嗤,“我的女人,不准你评价。”他可不喜欢别人拿一依跟曾韵比,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的嘛。曾韵给他的感觉是妹妹,而一依是他想一辈子放在心口的女人。

唯一的。

这辈子能遇到已是万幸,若不抓住那他就是傻子。

悦妙行哂笑:“嘿,真是护食。”

看着昏暗的灯光,李俊思绪万千,他不知道一依会不会生气,因为在节目上说的话还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本来下午他只是要去见一个人的,那个人曾经是他爷爷的律师。见过那个人之后他决定上影响力较大的节目正式宣布自己跟一依的关系。他只是要告诉薛舒亦一个道理:他不爱的,坚决不会娶;他爱的,谁也不能阻止他娶。

原来以为薛舒亦仅仅是不喜欢他与她作对,见过爷爷的律师后他才知道觉得事情远没那么简单。他的爷爷,竟然还曾经留下那么一个古怪的遗嘱。说是在他的孙媳妇可以继承他在美国的百分之二十的债券,而李俊,继承百分之八十。之前一依给他打电话的那会,他正同那个律师交谈,因而未接,想也知道一依一定是叫他回去开会。

薛舒亦只跟他说过一次爷爷遗产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只不过,爷爷为什么要留一个这样的遗产?

唉,真想不明白。

李俊烦闷得很,又咽下一口酒。

悦妙可想了一会,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个手机问题。她最后凑过来,甜甜地叫了声:“李总。”

李俊望了望她哥哥,摆出一副经受不起的模样,说道:“你叫我李俊就可以了。”

悦妙可忽然眨眼,贼笑着问:“我叫你木子行不行?”

“不行!”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嗯,有些意外的回答,妙可以为他一定会说随便。“…为什么啊?李俊这真的是好土的名字,一点都没有木子亲切。”悦妙可不满地揪起嘴巴,“小心我在你们婚礼上捣鬼。”

李俊默笑不语。

这个称呼他现在只喜欢听一依叫。

木子木子木子…

脑子里想起她软中带怒的叫声,一遍又一遍,萦绕耳畔,久久不离去,很是能够撩拨他的心。

听着她叫自己总是很有感觉。

悦妙可见此,只得放弃这个念头,说道:“好吧,李俊。那么,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询问几个很温馨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哦。”

悦妙行一听妹妹这么说,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也表现的十分有兴趣,悠闲地喝着红酒,竖直耳朵听。

李俊放下酒杯,对妙可点点头。

妙可问:“是你先追求一依还是一依先追求你的?”

李俊不答。

妙可等了还几秒,见他沉默着,不满道:“哎,你怎么不说话。”

李俊笑了下,说道:“下一个。”这个问题实在没有回答的意义,而且也不属于温馨的范畴。

“这算什么!你刚刚明明答应说如实回答的。”

“那是我面对你问题的最真实的感觉。”李俊笑不露齿。

妙可无奈,只好继续问下一个:“如果今天回家的时候,你忽然发现一依跟另外一个男人接吻,你会怎么做?”

李俊揪起眉头,悦妙行的妹妹都问些什么跟什么呀。他拧了拧眉,“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