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很好,月很圆(1)[VIP]

有一对幸福的人儿。

他们在婚纱店里试衣服。我在外面看着。他们甜蜜得直叫人嫉妒。

这两个人我认识,一个叫李俊,一个叫孙一依。别人都说我度量大,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不过纵使我度量再大,我还是不想看到这一幕,更不想参加他们的婚礼。

一依进去试穿新的婚纱。她的每一套婚纱都很漂亮,我很想自己也能穿一件。呵呵,人家的婚礼,与我何干。有这样的念头多少是有点想不开了。

李俊看到了我,冲我笑。他的一排白牙让我联想到同他接吻的女子。

“小韵,真巧,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他笑容一如既往地好看。

其实不是好几天,春节前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我想他们是在忙着筹备婚礼,而我这期间把自己想去的地方都列了出来,排了排序,就这样,这一年的时间已经全部被我安排好。

“其实哪有巧,我是专门来找你们的。”

“啊,是吗?有事?要是祝福的话那就再等等,婚礼当天收到祝福最有效。”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如是说。

“那没办法,我那天有事。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

“是吗?”他顿了顿,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就没再说别的。

我点头,肯定了自己刚刚的话,眼角余光瞥到他手上的戒指,一流的设计。“很漂亮的戒指。”

他低头看了看手,带着吐酸水的性质说道:“偏偏还有人不识货。”

我半开玩笑着说:“我倒是识货,不过要是新娘换成我,恐怕你就不止在这酸溜溜地抱怨了。”

他也用玩笑的语气道:“那我一定跟以前一样,想着法子捉弄你。”

我继续开玩笑:“哈哈,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怎么就是得不到你这个月亮呢?”

“青梅竹马未必成双嘛。都怨我没有妹妹,所以对妹妹的感情无处搁置。嘿,恰巧你就来了。”

“早知道会这样,小时候我死活也不让你认识我。”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要是能早知道,我想你早就对我失望透顶了。我现在在想,谁能有那福气把你拐进门。”

“我倒是想被人拐走啊。”我道,“不过我最近很背运,昨天还丢了钱。”

他随口应了声,忽然问道:“你准备要去哪?”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不过挑了许多陌生地方,想去飘荡而已。“去旅游啊,我要观遍世界美景。”

“好福气!”

一依这时候换好婚纱。

李俊背对着一依,没有看到,我朝里面努嘴,“新娘子出来了。”

他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扭过头。

这种状况忽然让我想起一句话:你比别人好出一点点,别人嫉妒你;你比别人好出一大截,别人只能羡慕你。

我对一依,只能是羡慕,嫉妒不起。

只是希望,今生也能遇见这么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我不贪心,只有这么一个希望。

其实,这个希望这是最大的奢望,因为它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个月第三次遇到常谨平。

是在机场,我正准备登机。

他见我也没有平时那么坦然,那次醉酒事件真相大白之后,我同他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好像连做普通的朋友也不有点困难。但是我们都很谅解对方,努力维持这种所谓的朋友关系。

这一次,他身边终于多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孩。

我冲他笑,他急忙向我介绍我他身边的女孩,慌乱的样子好像要刻意向我撇清什么。

“我妹妹。”他说,“我送她出国读书。”

我轻轻点下头,“嗯,我正准备到处旅游,让自己好好休息一年。”

然后我们就此别过。

如果没有看错,那个女孩在他说“我妹妹”三个字的时候脸色明显一黯。

看到常谨平,我好像一下子就能理解李俊。他,有的时候,同我还蛮像的。

不过,抱歉,我不喜欢他。

有些人很好,但是你就是对他没感觉。有些感觉可以培养,有些却一辈子也培养不出来。

等待对自己是一种罪,我希望他能同我一样,放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抓紧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幸福。

天色暗下。

我选择晚上离开这儿。临出门的时候,我还可以看天,没有月亮。农历正月月亮是少露脸的。

第一站,我要去看望一个人——我妈妈。

她在美国。

我在隔着大门不远处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我只要知道我的母亲曾经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就足够。

至于这家还有多少人存在,有多少是我的亲人,我并不在乎。

他们压根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正如我之前完全不知道他们存在一样。

这时候,一个黄色卷发的高大男子向我走来,面色和善,用英文问我:“你好,小姐,请问你遇到麻烦了吗?”

我摇摇头,也用英文回他:“谢谢,我很好。”

我本来预算在那个地方多待几天的,可次日清晨,我就订了机票,去下一个地点。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属于我。

这次在机场,我遇到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孩排在我前面。她的头发是黑色的,我只能确定她是亚洲人。

快要到她检票,这期间,她时不时回头看了一下,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不是在看我。看样子她是在等什么。她扭完头没看到自己想看的,神色就显得落寞,接着她会默默扭回头,隔一会又会回头看。

眼看她就要到检票处了,她这次回过头之后,嘴里忿忿地叨唠一句:“蠢男人!”

我一下子知道她是中国人。

嘿嘿,因为她说的是汉语。

我正要跟她套近乎。她忽然惊喜地转过身,朝那边不停地挥手。

我好奇地转过去一看,原来一个男子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叫她名字。看着男子抱着玫瑰向她奔来,我很自然地构想出一幅女子转身扑入他怀抱的画面。

结果那个男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玫瑰递给女孩,说道:“我输了,喏,履行诺言,把鲜花买来送你。”

我有些失望,不过倒也蛮感兴趣这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

很巧,女孩坐在我旁边。我们两人的座位号原来是挨着的。

很自然地,我们两个攀谈起来。

女孩同那个男孩都是留学生,两人在学校里认识。女孩今年毕业,分离会上几个中国留学生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男孩输了,得给女孩送玫瑰。

女孩揪着玫瑰花瓣说:“其实,我当时耍赖了。说真心话的时候我说了假话,其实我喜欢他的。哎,不过不敢承认。他刚刚要是不那么说,说不定我就同他说实话了。”

毕竟还是东方人,女孩骨子里多少带着些含蓄。

她抽出一枝玫瑰,送给我,“给你,祝福你。”

我闻了闻,淡淡的香味穿透心脏。接着我发现这枝玫瑰有点异常,有一瓣花瓣是假的,是有人用跟花瓣一样颜色的纸粘在上面。

我好奇地拿出,形状跟花瓣也一样,若不细看,还真辨别不出来。这个男孩,很有新意。

我把这枝玫瑰还给女孩。

女孩很是讶异。

那个假花瓣上一定写了些有意义的话,不然女孩不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开心。

花很好。

不过不是给我的。

一年也可以过得这么快。

此间,我去看过父亲。他现在迷上了历史,家里堆满了相关书籍。如今同他聊天很愉快,也许是因为这一年来就见了这么一次。我们聊到各自在这段时间都忙了些什么,遇到些什么新奇事情。他的话很多,我总是在倾听。也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身边经历的事情遇到的人物就像桌面上的水印,只在当时的那一刹那留有踪迹,转瞬即逝。

从他嘴里会时不时地蹦出各种新奇的历史故事,甚至于某个伟大的数学家因爱情与人决斗最终命陨之类。这些总是能逗得我捧腹大笑,也许并不是故事本身,只是我想笑而已。

我只在他那儿逗留了四天,这期间,来拜访他的朋友不下六个。有的是独自来的,有的是两三个人一起。

他们见到我有些惊讶,却没有一个不问:“呀,女儿来了?”

每每他都有再强调一句:“她就是我女儿。”

他一个人在这个地方生活,却好像我也在这儿一样。

总的来说,他活得很好。

他说人要有些追求,这样就不会寂寞。

我有些茫然。

走过这么多地方,却没有一个地方能令我滋生留下的欲望。有一段时间,我忽然想去荒无人烟的沙漠或者只有动物的丛山峻岭,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我没那个完全脱离人烟的勇气。没来由地想起三毛来,兴许沙哈拉的生活也挺有趣。

想到三毛无法不想起荷西,呵呵,也许我心里本来就是想念他。

兜兜转转一年时光已逝。

虚度年华就是我这样的。

这一年里,我没有跟薛姨联系过,没有打过电话给在国内的任何一个朋友,但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些人;会挂念他们过得怎样,但是不会去问候他们,只停留在挂念阶段。

没有追求的这段时间,能在心里惦记着某些过去也不孤单。

我不知道自己下一站可以落在什么地方,索性学习三毛,回到曾经呆过的校园。当然,我是不可能像三毛那样再遇到荷西。我还没有第一次,哪来的再。

小道依旧是小道,林荫依旧是林荫。

拉瑞老师还是教枯燥的法文课,我在校园里滞留期间遇到她的次数最多。她声音还是一如往日那般低缓,只是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竟然还记得我,不带任何犹豫地喊出我的名字。

以前读书的时候就知道她在某家疗养院做义工,想不到现在她还是那家疗养院的义工。

“嗨,我看你似乎都忘了自己在这儿呆过,要不要跟我去疗养院看看?”那天跟她一起聊天的时候,她忽然这么说。

我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总觉得应该是一个没有任何朝气的地方。不过去了之后我发觉自己错了。义工中像拉瑞老师这样年龄的实属少数,大部分都是比我稍年轻一点的学生。

疗养院在远离城市的边郊,背倚着山,空气特别好。

这是个高级疗养院。

嗯,对,高级。不是身体上的疗养,而是另一个方面的。

我跟着拉瑞老师才能够进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魔,忽然就想在这人跟这些义工一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这儿有的人很怪,孤僻不热情且总用怀疑的目光看待身边的所有事物,连吃东西都要看着你吃下一口之后才肯往自己嘴里塞,明显有被害妄想症;有的贼像古代嘴角带黑痣的媒婆,逮着人就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有的人跟正常人一样,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也要疗养。

这里面有一个例外的人。

我看到她第一眼就对她产生极大的兴趣。她是个年仅九岁女孩,黄皮肤,黑头发,长相乖巧。

我问拉瑞老师,拉瑞老师说她是新来的,来了这儿不过一个月。

我很好奇,一个这么笑的女孩,为什么会到这样的地方来,不可思议!拉瑞老师说她父母双亡,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打击,整天沉默不说一句话,心理医生也那她没办法。只好建议她来这儿看看。

“天啊,真可怜!她没有其他亲人了吗?”我大发感慨。

拉瑞老师耸肩,“好像还有一个哥哥。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也许无暇照顾她。”

这样的哥哥真可恶!

我静静观察她,她很少说话,确切说,她几乎不说话。

她第一句话是跟我说的。

那天吃完午饭,她跟在我后面。我问她是不是有事,她然后用很生涩的汉语问我:“你、你会说中国话吗?中国话。”她还强调一遍。

我自然会说。

“我会。”我蹲下来,与她平视。

她看了看我,然后仰起脸,看着湛蓝的天空用蹩脚的汉语说:“我妈妈说,我们家以前是在中国。”顿了顿,又说,“我哥哥汉语说得很好,我想同人用中国话说话。”

“姐姐陪你说。”

她的汉语说得的确很差,但是听力很好,可见,她一直在努力学习汉语。

她姓白,她还给自己取个中文名叫白雪。她说她喜欢听白雪公主的故事。

“我哥哥每次来都会给我买好多好玩的。”

她对她那个哥哥倒是感情深刻。

我觉得她哥哥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怎么舍得丢下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