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玮天左右看看,直到确定那女子说的就是他,脸色不禁沉了一些,转身走回来。半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个女子。那女子二十左右岁,椭圆的脸蛋,细眉圆眼,皮肤倒不错,但也只符合墨玮天心中“清秀”的标准。

可怜墨玮天自诩风流无敌,人挡杀人,佛阻杀佛。今天虽然稍显冒失了些,但也是无心之过,让一个貌不惊人的丫头说成是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堂内的齐亦北则拉着傅悠然坐下,招呼小二上壶茶水,花心大少墨公子让人说成是狗,对方还是个女人,这种好戏岂可错过。

见墨玮天回来,那女子倒不说了,朝他笑了笑,“不用向我道歉了,人不挡狗道,我给你让路。”

墨玮天的额角隐见青筋挣出,深呼吸......他墨玮天可是个谦谦君子!

“是在下冒失了。”

那女子好像有点讶异。没想到墨玮天居然不生气?她本来想好好戏弄一个这个看起来就是个纨绔子弟的二世祖。现在,没得玩了。

笑了笑,也不想跟墨玮天过多纠缠,那女子转身朝店内走,墨玮天的声音又传来,“老狗请慢走。”

那女子身形一顿,转头怒道:“你胡说什么!”

墨玮天无辜地一摊手,“在下只是好心提醒,刚刚你说我是狗,依我看来,我们两个行走说话并无二样,便大胆揣测,你跟我份属同类。只是雌雄有别。又观你似已年纪不小,故而冒昧开口。”

那女子哼笑一声,似乎有点意外。上下打量了一下墨玮天。点点头,“好罢,刚才是我出言恶毒了,还请小狗不要见怪。”

墨玮天拱了拱手,“哪里哪里,在下也是言语有失,还望老狗宽宏大量。别与我计较。”

傅悠然差点没郁闷死,一个老狗,一个小狗,好么,这是掉狗窝里了,两人纯粹是没事找事,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就要上楼,突然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干呕了两声,齐亦北连忙站起来,“怎么了?”

墨玮天对那女子扔下一个示威的眼神后也进店来,关切地道:“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

那女子这时才注意到齐亦北一行人。

傅悠然拍了拍胸口,朝着墨玮天道:“你不是走吗?平白的站在门口恶心我。”

齐亦北配合地伸出脚来,在墨玮天的白衫上盖了个印子,“跟一个姑娘你也好意思斗嘴。”

墨玮天回头瞥了瞥那女子。一屁股坐到凳上,“恶心人更好,我把她恶心走了再走,省得她呕着你。”

那女子似笑非笑的瞄着墨玮天,“我走?”

墨玮天毫不示弱地转过头来与之对视,“就是让你走!”

话音还没落,堂里的小二跑到那女子近前,“掌柜的,你回来了。”

绝倒!

墨玮天伸手指着她,“你......你就是那个‘奇女子’?”

齐亦北和傅悠然心中暗笑,这可真是缘份,墨玮天跑出店去,就是不想见这位“奇女子”,可偏偏又让他撞见。

齐亦北可对这奇女子没什么兴趣,扶着傅悠然道:“还想呕吗?这几天我看你常常这样。”

傅悠然摆摆手,“没事没事,听说有了身孕的都会这样。”

有关于身孕初期的反应,齐亦北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不过一直没机会见,听傅悠然这么一说,心是稍稍放下了。神经却紧紧地崩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

傅悠然朝他笑笑,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两人间的情意却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

墨玮天捂住一侧腮帮子,大叫:“酸,酸死我了。”

齐亦北冷哼道:“要走快点走,省得碍了悠然的眼。”

“见色忘义!”墨玮天狠狠地呸了一声,又看看一直站在门口盯着他们的那个女子。“看了半天了,还没看够?”

那女子神情间有些迟疑,又有些紧张,“你......你叫悠然?”

傅悠然不明就理的点点头,那女子眼现狂热之色,惊呼道:“傅悠然?”

傅悠然吓了一跳,齐亦北和墨玮天同时皱了皱眉,傅悠然这个名字绝不应该是响彻大江南北的。在大晋时,傅悠然身为太子妃,对外公布的也是“傅氏”,就算王公大臣们知道,也不该这么广为流传。到了楚国,傅悠然这三个字更是没有出现过,成平女皇叫“傅闻史”,虽然难听一点,但这的确是傅悠然将来流传青史的大号。

齐亦北道:“你是何人?”

他们的惊讶之色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女子好象兴奋过了头,上前一把抓住傅悠然的手。有点语无伦次,“我叫凌初夏,真是太荣幸了,在这里等了一个月,客栈招牌都改成这个名字,就是想要见你一面,原来书上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来了!”

傅悠然已经完全陷入呆滞状态中,她说啥?专门等着自己的?她怎么知道在这能等着自己?

凌初夏太激动了,没留意对面几个人的脸色都有点不正常,连拖带让的将他们推进雅间,“外面不安全。里面说话。”

话是这么说,可在齐亦北等人眼中,最不安全的就是她。

进了屋,墨玮天回身关上房门,齐亦北双手环胸,双眼不住在凌初夏身上来回巡视,“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傅悠然’这个名字?”

凌初夏没有回答,反而打量起齐亦北。过了半晌,嘴里发出“啧啧”之声,“不愧是晋国第一美男子。”

嗯?傅悠然警惕的上前一步,瞄着她,“什么第一美男子?你认得他?”

凌初夏摇摇头,“不认得。但是猜得到,他姓齐。对不对?”

傅悠然缓缓地回过头,眼睛眯了眯,脸上的神情很危险。“她到底是谁?”

齐亦北真想大呼冤枉,墨玮天拍了拍傅悠然的肩,“妹子,冷静,这种货色他是不会看上的。”

越说越糟。傅悠然捏了捏手指。“那么哪种货色看得上呢?”

齐亦北很想推开窗子看看,他都冤枉成这样了咋还不下雪呢?

“妹子?”凌初夏摸了摸下巴,像在沉思,喃喃地道:“没听说成平女皇还有个哥哥啊。”

屋子里一下沉寂下来。

成平女皇,这个姓凌的果然是个奇女子,她知道傅悠然的身份。

“啊!”凌初夏一拍手,指着墨玮天不可置信地道:“莫非你就是谋山居士墨燕辰的儿子,后任楚国左相的墨玮天?”

还知道墨燕辰,这个疯婆娘知道的倒还不少,不过......啥是楚国左相?楚国就一个宰相叫历泽,虽然年纪大点,但至今还活蹦乱跳的。

墨玮天咧了咧嘴,“我是墨燕辰的儿子,不过我家老头不是什么‘茅’山居士,难听死了。我也不是什么左相。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熟知历史的女人(一)

凌初夏不耐地摆摆手,“谋山居士是墨燕辰在七十岁过生日的时候给自己取的别号,你现在当然不知道。”

很好很强大,果然是个疯子。

墨玮天“哈”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屑之情,差点没把自己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出去,“我家老头还没过四十五岁寿辰,你倒提前让他过了七十大寿。”

“说你白你就痴!”凌初夏指上墨玮天的鼻子,“七十减去四十五,得多少?”

“二十五。”墨玮天顺口答道。

“我说的就是二十五年后的事情。”

齐亦北、傅悠然、墨玮天、弃伢和牛大侠,除了牛大侠是随大流的不吱声,其他四人无声的对视一眼。考虑着是不是离开这间屋子。听说疯子都会发狂的。

墨玮天不怕死,绕着凌初夏绕了一圈。“拿出来吧。”

凌初夏一愣,“什么?”

“铁口直断啊!”墨玮天嘲弄道:“再替我批批命。”

“你不信?”凌初夏自信地笑了笑,“你的命不用批,说实话,我很惊讶,你跟书里那个顽固的老古董完全不一样。”

“谁?”墨玮天怪叫一声,“老古董?”

凌初夏点点头,“没错,你在成平十五年任楚国左相,是楚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宰相,政绩上颇有建树,就是性情古板,不苟言笑,你不知何故终生未娶,孤老一生。”

“你......太恶毒了!”墨玮天气得直拍大腿。“居然咒我无子送终。”

现在算起才是成平元年,十五年后的事情也能被她说得有板有眼,真是不服不行。

齐亦北兴趣缺缺地站起身来,他不想再听这疯言疯语了,听她在着胡扯,不利于胎教。

走到凌初夏面前,凌初夏显然对齐亦北心怀好感,脸上线条柔和不少,齐亦北看着她道:“凌姑娘,我可以肯定你说的绝对不是他,你大概是认错人了。”说完拉起傅悠然的手就要离开。

凌初夏愣了愣,才缓过神来,跑到门口堵住他们的去路。“你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叫傅悠然,是楚成王的女儿,你叫齐亦北,是晋国的原太子,女皇登基前和亲去晋国给你为妃,之后怀王篡位。你不得已随女皇回到楚国,惠帝只有一个长公主。不幸早死,便由成王的女儿继承了皇位,你也成了皇夫千岁,我说得对不对?”

齐亦北的眼神渐冷,“皇室的事只要有心打探,不是什么绝密的事,你能说出来不代表你就有探识未来之能,况且......”齐亦北翘了翘嘴角,一脸的嘲色。没有说下去。

凌初夏一愣,“况且什么?”

傅悠然也不知道这个凌奇女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好心地提醒道:“况且你说得全都对不上号。”

明明就是寻回孤女,什么时候变成和亲了?至于怀王,也远没到篡位那么严重。这种事情,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怎么这位“奇女子”像是全然不知一样?

凌初夏呆了好半天,眨着眼睛,眼中满是不信的神情,“不可能,书上明明是这么记载的。”

“什么书?”齐亦北烦躁地皱起眉头,“那种民间札记也能相信么?”

那女子呆站了好久,脸上神情又是惊,又是喜。眼中射出炽热的光芒,“对啦!我就知道,史书上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果然是这样!”

齐亦北忍下想出脚的冲动——自从认识了傅悠然,他就变得粗鲁了。

“这位大姐!”齐亦北硬声道:“麻烦你让让,我娘子怀有身孕。不适合听你在这胡说八道。”

“大、大姐?”凌初夏捂住自己的脸,恍遭重击。“我有那么老么?”

墨玮天从一边挤过来,“不然你以为呢?大姐?”

“我......今年才二十二,还年轻......”

齐亦北呛了一下,伸手拨开她,“那就对了。小弟今年二十有一,叫你一声大姐并不为过。”说着又指指墨玮天,“或许你可以跟他论论月份,他跟你同年。”

说完,拉着傅悠然的手走出门去。

临出门时,傅悠然的脚步顿了一下,“我还想听听她说什么。”

“乖,不听。”齐亦北的声音瞬间软化,“对孩子没有好处。想听故事我回房讲给你听。”

一搬出孩子这个理由,傅悠然只有点头的份,乖乖的跟着齐亦北出去。临了又回头道:“你挺有趣的。”

凌初夏还沉浸在年龄的打击之中不能自拔,苦着脸站在那里,又瞅瞅墨玮天,“你是几月出生的?”

墨玮天无语,他开始同情这个“奇女子”了。“正月。”

凌初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是阴历三月的。”

“阴历三月?”墨玮天琢磨了半天,“什么意思?”

“呃......是我们家乡的算法啦,哈......哈哈......”

“莫名其妙。”下了评语,墨玮天摇着头走出去,顿了一下。不死心地回头道:“我真的终生未娶?无子送终?”

“我不骗你,是真的!”凌初夏越想使自己的神情看起来真诚一点,越是惹人怀疑,墨玮天扁了扁嘴,还是决定不相信她的话,径自走了。

凌初夏在他身后喊道:“你不信我还可以说出很多别的事。呃......”一着急,什么也想不起来,眼看墨玮天的身影跟着齐亦北和傅悠然上了楼,凌初夏一时情急,“我、我知道女皇这一胎是个儿子......啊!再过不久女皇就要带兵去晋平乱,喂!我还知道女皇跟她娘感情不好,一直不肯封她娘做太后......”

再看墨玮天,已经上了楼。打扰那对讲故事的夫妻去了。根本没听她说的话。

凌初夏失望地吐了口气,这一伙人应该就是傅楚女皇一行无疑,可怎么就是跟她知道的对不上号呢?难道史书上的记载根本就是欺骗后人的?想到这,她眼中又多了几分兴奋。如果她能证明史书记载的都是假像,她就真的可以成为历史界举足轻重的红人了。

“一定不能放弃。”这么对自己说着。凌初夏回到雅间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牛大侠——弃伢跟着齐亦北和傅悠然出去的时候,忘了叫牛大侠了。

牛大侠看着凌初夏半天,忽然开口道:“寨主没有娘。她娘早就死了。”

在牛大侠的脑海中,虽然没有“成平女皇”的记忆,但毕竟也跟在傅悠然身边这么久了,脑子里也有了“女皇”等于“寨主”的概念,又听到凌初夏的话,故而有此一说。

凌初夏一愣,“寨主?”

牛大侠点点头,又左右看了看,“我也走了。”

刚走到门口,便见到去而复返的弃伢,弃伢就是回来找他的。一边把牛大侠拉到楼上去,一边道:“这里人多,你跟紧点,别迷了路。”

牛大侠呵呵地笑着,“我告诉她,寨主没有娘。”

弃伢关好房门,莫名其妙地道:“说什么呢?”

牛大侠重复了凌初夏当时的话,弃伢愣了半晌,“她真这么说的?”说罢又摇摇头。“她就是个疯子。”便将这事放下了。

第二天一早,齐亦北就商量着傅悠然尽快上路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这个凌初夏神神叨叨的,还是离她远一点为妙。

傅悠然也觉得再不加快点行程,就真的拖得太久了,也就同意,叫了弃伢和牛大侠,又去叫墨玮天。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屋子空着,说不定是不想跟他们一同上路,早就走了。众人也不在意。下了楼,就看到墨玮天坐在大堂之中跟凌初夏大眼瞪小眼。

凌初夏的身边摆了一个像包袱似的东西,看不见结口,多了两根带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见他们下来,凌初夏结束了眼部运动,三两步就蹿到傅悠然面前,“你们要走?我跟你们一起上路。”

齐亦北皱着眉,看着她道:“你要去哪里?”

凌初夏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云京啊,你们不回去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熟知历史的女人(二)

傅悠然问道:“你要去云京?那这店怎么办?”

凌初夏笑了笑。“这店本来就是为了等你们才开的。既然遇到了你们,我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昨天我已经把店让给我的几个伙计了。我现在可以跟你们轻装上路了。”

“你把店让给谁我们没兴趣。”齐亦北淡淡地道:“你去哪里也是你的自由,不过你不会跟我们一起。我们也不会带着你。”

“不用这么酷吧?”凌初夏的嘴巴嘟了嘟,“你看我等了你们那么久的份上......”

墨玮天站起来,一把推开她,“你跟我们有关系吗?我们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走?真是没见过这么烦人的女人。”

“你......”凌初夏抿了抿嘴,眼圈也有点泛红。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也不理墨玮天,走到傅悠然身边道:“我真的知道很多事。你带我回云京,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其实傅悠然是无所谓的,她甚至还想见识一下这个“奇女子”还能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但是如果齐亦北不同意,她也不会坚持。

“这事你得问......”

傅悠然才说了个开头,凌初夏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你娘在哪里么?”

傅悠然愣了好半天,才指着自己道:“我吗?”

凌初夏点点头。“你知道吗?”

傅悠然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娘早就死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再世为人了。”

凌初夏严肃地摇摇头,“你娘没有死,成王的王妃一直活着,到建宁三十六年才去世。”

建宁?是哪朝的名号?傅悠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凌初夏,一旁地齐亦北突然开口道:“她娘在哪里?”

凌初夏道:“只要你答应让我一直跟着你们,我就告诉你。”

齐亦北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却见到傅悠然怔了一下。接着认真的看进凌初夏的眼睛,急切地道:“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骗我?不是因为想要跟我们一起走而顺嘴胡说的?”

凌初夏一摊手,“我绝不骗你,就算我知道的不是真相,应该也离真相不远。”

昨天晚上,凌初夏想了一夜。结合自己说地话,那个呆乎乎的家伙口中的“寨主”应该是傅悠然无疑。至于为什么叫寨主。大概是昵称。重要的是,他说“寨主的娘早就死了”。

成平女皇地母亲早就死了。那史记上那个是谁?那个一直到死都想要一个正位身份的“薄氏”是谁?历史有偏差,也不会差成这个样子。女皇的亲娘,也敢随便篡改吗?

所幸有一个人应该知道所有的真相。只要到了云京,找到她,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不过要快,那人大概是活不过今年的。

看她说得信誓旦旦,齐亦北也有些动摇。仔细想想,这个“奇女子”除了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说,还一直预言说在这里会等到他们,如果不是别有用心地事先准备好一切,又怎么会说个正着,可若说她早有预谋,她又早在一月前就说女皇会经过这里。住到她的店中——这次出走是傅悠然一时兴起,绝不可能有人事先打探好路线早做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