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甩袖,斥道:“不要再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你能不能带我离开楚国?”

黑衣人抬眸,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她,果敢地说道:“太子殿下若果真要走,那便带着《天书》一起走。”

天书?那是什么?难道这就是原来燕君的使命吗?她女扮男装混入楚国,又千方百计地接近楚太子,难道一切都是为了《天书》?

若真是如此,那这一切的谜团便可迎刃而解,然而,那《天书》又是何物,值得原来的燕君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她冷声道。

黑衣人低头道:“属下不敢。”

恰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燕君眉梢微挑,而跟前的人已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

“快点把药端进去!”那是赵穆的声音。

门“支啊”地打开,赵穆领着下人送药进来,随着他进屋,一股浓重的药味立时弥漫整个屋子。也在这一刻,燕君重新闭目,躺回了床榻。

房内的烛火逐渐点燃,赵穆临近床头,拍打了几下她的面颊,叫道,“喂,怎么还不醒?你可千万不能死在我这里,你要是死了,以后谁还敢上我这里来当书童?”

“你确定你真的需要书童吗?”燕君忽地睁开了眼,吓得他浑身震了震,直拍胸膛来压惊。

“你想吓死我啊?小爷我的性命矜贵得很,可不像你,贱命一条。”

燕君轻扫了他一眼,难怪皇家的人都将人命视如草芥,原来这都是从小灌输的封建思想。

“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赵穆皱起小脸,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叫嚣道:“呀,到底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你凭什么支使我?”

燕君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以让你的下人去做,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做出什么吃的来。你们皇家的人哪个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赵穆嘟着小嘴,不服气道:“你怎么能一竿子打翻一条船?我大哥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常下地去和百姓们一起播种稻谷,还会在百姓们丰收之时,跟他们一起下田收割。”

燕君不由地嗤笑:“你大哥?就是赵熙嘉?你确定你说的那人真是你大哥?”打死她也不信赵熙嘉会是如此一个亲民爱民之人,即使真是如此,也不过是统治者为收买人心而做做样子罢了。若说别人会为此来收买人心,她信,可是赵熙嘉吗?她相信凭着他不可一世的性子,怕是连做做样子也是不屑的。

“怎么,你怀疑本太子?”一个冷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燕君闻声望去,眼神不由地变化。他怎么会在这里?

初至楚国026我命由我不由天

此时已近亥时,按理说,他此时应当回到他的太子宫中,跟他的那些姬妾们翻云覆雨才是,为何他会出现在此?

燕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赵熙嘉,他褪去了白日里华丽的服饰,此时着了件月白色的便服,纹饰简单大方,腰间只配了条淡黄的腰带。在昏暗的烛火下,他绝美的容颜也跟着变得魅惑和柔和。先前对他有着先入为主的厌恶感,还未曾细细地打量过他,如今重新观察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有魅力,她终于也明白为何先前的燕君会看上他。只是不知她究竟是为了《天书》而接近他,还是因为真心爱上了他,她不得而知。

“怎么样?毒都解了吗?”

赵熙嘉掀袍坐在了床头,注视着她,面色沉静。

燕君想得太过出神,没有留意到他的靠近,待听得他的声音,她全身震颤了下,有些意外。向后退了几分,尽量地与他保持距离。

“烦劳太子挂心,我已经没事了。”她的话语带着疏离感,余光轻扫了眼房梁之上,也不知梁上之人会不会被发现。

赵熙嘉微蹙了下眉头,盯着她的脸,越看越觉得怪异。他忽然慢慢地凑近,伸手想去触摸她脸上的伤疤,燕君及时地躲开,戒备地盯向他,说道:“太子殿下,我想休息了,若没有其他事,请回吧!”

赵熙嘉的手悬在半空,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不解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伤的?”

燕君眼神微闪,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思索了一番,回道:“几年前遇上山贼,被山贼抢劫财物时砍伤。”几年前的事,现在也无从翻查,理当是无懈可击了吧?

赵熙嘉微敛着眉宇,沉思了一番,倒是也挑不出什么疑点,又说道:“此次你救本太子有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燕君不由地冷笑,她哪里是真想救他,不过是误以为刺客要杀赵穆而误救罢了。她现在懊悔都来不及,淡淡说道:“不必了,我是七王爷的人,为七王爷办事,是理所应当的。”

这下换赵穆另眼相待了,她何时真将他放在眼里过?不过细想来,当时的那支箭确实是朝着他方向来的,若不是她及时接箭,他恐怕性命危矣,也就不再与她理论。

赵熙嘉定定地望了她许久,忽然唇角扯动,发现看她久了,也没有初见时那般厌恶。而且她身上总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奇异的幽香,像女子的香味,但又不同,即使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美人也没有她身上的香味来得醉人心神。他猛然甩了甩头,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起身而立,背对着她,突然沉声道:“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救了本太子,这份功劳本太子都会记在心里。你的身手不错,本太子看中你了。从明天开始,你来太子府当差吧,本太子给你十倍的工钱。”

燕君再次冷笑,他当自己是谁,想要她去她就去吗?他的太子宫虽是富丽堂皇,可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座金丝牢笼,她才不会那么傻,好不容易从笼子里飞出,现在却又重新回到那里去。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小人怕是没那个福气,还是更乐意留在七王爷府,好好服侍七王爷。”她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紧盯着赵穆,冲他使了个眼色以作威胁。倘若他不帮她,她一定会让他知道后果。

赵穆眼皮微跳,总觉得她说“服侍”二字时,带着延绵的杀气。不过话说回来,王府自从有了她之后,确实比以前有趣多了,他倒也有些舍不得她离开。

然而此话听在赵熙嘉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敢当面拒绝他的要求,他如何能忍?

“你敢违背本太子的命令,就不怕死吗?”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阴沉,转身凝视着她,指关节也开始喀喀作响。在他来之前,他就暗暗打定主意,倘若此人不能为己所用,他必除之!

燕君丝毫不畏惧他,迎视着他的目光,冷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何况太子殿下与天相比,不过微末之光,试问,我为何要听你的?”

赵熙嘉的眼神骤敛,森冷的气息在瞬间爆发,眼见着就要对她动手。忽而,他的眉眼舒展,突然放声大笑开,笑得极为狂肆:“好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为会为你的狂妄无知而付出代价!”他转身离开了房间,不做任何停留,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她的确很特别,有胆色,有才能,冷傲,狂妄,这性子倒是与他极为相似。或许留着她,他还能用别的方法收买她,使得她为己所用。至少目前,她还没有站在他对手的阵营,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大哥!”赵穆在后面喊了几声,有些苦恼,回头数落燕君道,“君彦,你干嘛总处处跟我大哥作对?他是为了特意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才一直留在府里,等你醒来的,怎么两人一见了面就什么都不对了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大哥明明求贤若渴,想用诚意来打动她,这才留下来等她醒来。可是两人见了面,不到几句话就开始针锋相对,也不知这两人是不是八字相冲。

燕君从门外的方向不屑地收回了目光,想要她成为他的人,为他效命,她做不到。

“要我和你大哥和平相处,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我要睡了,你也跪安吧!”

赵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跪、跪安?喂,我可告诉你,我好歹也是个王爷,你一个奴才,别试图爬到爷的头上来。”

燕君轻扫了眼他可爱稚嫩的怒脸,直接无视他,指着门口方向道:“门在那边,不送!”

赵穆气得上下唇瓣打颤,瞪着牛眼,呼喝道:“来人,把药带走!我看她生龙活虎的,根本就不需要喝药。”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去,直到脚步声远去,房梁上的人才无声地落地。燕君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此人,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方才一直躲在梁上毫无声息,即便是赵熙嘉,也没有任何察觉。倘若能将他彻底收为己用便如虎添翼,倘若不能,则无异于给自己平添了一个大麻烦,他会时时刻刻地监控着她,让她的行动更加不便。

她想她有必要试探一下他。

“紫阳公主已经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命令你,杀了她!”

初至楚国027刺杀行动

黑衣人,凌易飞,明显地惊诧,刺杀公主是何等的大罪,更何况还是楚王最为宠爱的紫阳公主。紫阳公主崇尚武艺,她的府邸必定守卫森严,高手云集,她如此做,不等于让他去白白送死吗?

他讶异地望着她,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变化太大,大得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尤其是她方才与赵熙嘉之间的对峙,这哪里是从前那个懦弱胆小的公主所能表现出来的?更何况,从前的公主倾心于楚太子,虽是带着目的去接近他,但每次她见到楚太子,那眼底流露出的爱慕之意却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是她真的性情大变,还是她根本就不是从前的公主?

他心中疑惑不定,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她,想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燕君冷眼扫向他,沉声道:“怎么,本公主使唤不动你?还是你身后的主子地位远高于本公主?”

凌易飞扑通跪倒在地,颔首道:“请公主不要怀疑属下的忠心,属下只是觉得公主性情变化太大,一时难以适应。”

燕君微眯双眼,不带任何感情道:“想要我看到你的忠心,那就执行命令!”

凌易飞不再迟疑,当即领命道:“是,属下领旨!”

目送着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黑幕中,燕君不由地陷入沉思,希望他不会让她失望。之所以让他去刺杀赵倩茹,在试探他的同时,她也想借此来扰乱赵倩茹的视线,以免她会紧咬着她的身份不放,与她为难。未几,她跳下了床,从衣柜中翻找出一件夜行衣,快速地换上,紧跟上他。

凌易飞的轻功出神入化,这一点,燕君很早就意识到,想要跟上他可不是一件易事,而且跟得近了,很容易被他察觉。不过,她自有她的追踪之术。

跟踪他来到公主府时,他正附耳贴在一面墙上窃听。许久,他终于有了动作,敏捷的身手翻墙而入。

燕君紧跟着来到那面墙外,抬头看了看栽在墙边的大树,心中有了计较。她灵巧地攀上树梢,也不入内继续追踪,只是静候在此。她相信事情若败,他定还会从此而逃。一边在树上稍动手脚布置机关,一边关注着公主府的动静。

他今夜临时待命,入府行刺,若是成功便罢,不成功,也能试探出他的忠诚度。所以,无论成功与否,她都稳操胜券。

等待中,从公主府的正门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恭迎太子殿下!”

燕君心神微震,都这个时候了,赵熙嘉怎么会来公主府?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步入大门走向庭院的过程,他的步伐不急不缓,恰似游庭信步。他挥手屏退了左右,停驻在园中,举目望月,嘴里低低地吟唱着:“只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燕君好奇地打量着他,如此凄凉伤感的诗句与他本人的桀骜不驯、狂傲放浪极为不搭调。只是今夜,他一身月白的长袍,在昏昧的月光下,形单影只,没有了往日里的狂傲邪肆,倒增添了几分伤怀和萧瑟。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何她越来越看不透他?

细碎的脚步声临近,紫阳公主领着下人前来迎接。她披散着长发,应是已经就寝,仓促间起来,身上还穿着单衣,只在外面披了件防风的红色披风,在月色下妩媚动人。

“大哥,你怎么来了?”

“皇妹,你去睡吧,不用理会我。”

兄妹俩沉吟了稍许,赵倩茹屏退下人,悠悠说道:“今日是皇姐的祭日,大哥一定是在想念她了吧。”

赵熙嘉低低地笑开,一抹愁思在眸中绽放,他伸手从身前的花坛中摘下一片细叶,含在唇边徐徐地吹奏出美妙的清曲。赵倩茹就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用心聆听。月光倾洒,在两人的肩头洒下银辉,泛着晶莹的光泽,美纶美奂。

燕君凝视着两人的侧影,也逐渐地陶醉在他的清曲中,她从不知道原来一片细叶也能吹奏出如此美妙的曲调,正如她从不知向来狂傲自大、手段毒辣的赵熙嘉也会有如此哀愁伤感的一面。

余光瞥到了一抹银光自树丛中忽闪,燕君顿时醒了神,屏息注视。她知道,黑衣人准备行动了。

“噌!”

凌易飞持剑自树丛中飞跃而出,剑身划破夜空,发出清脆的颤音。他的剑尖直指赵倩茹,杀机毕现。

“小心!”赵熙嘉大喝一声,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侧身一转,替她挡下了这一剑,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他用力将赵倩茹推向身后,回身与凌易飞缠打在一处。赵倩茹气息稍缓,也加入了战列,手中突然丢出一颗信号弹,信号弹在夜空中爆破,绽放出明亮的烟火。

燕君不由地侧目,她的警惕性竟如此之高,即使是在自己的府中,也随身带着信号弹,此人果然不简单。翘首眺望,府里的人影耸动,皆往这边方向涌来。形势已去,刺杀行动到此告终,再继续下去,反而误事。

她冲着底下吹了声口哨,吸引凌易飞的注意。待他回头时,冲他喊了声:“快撤!”

凌易飞迟疑了片刻,眸光中闪烁着疑虑的光芒,她此刻一身夜行衣,且蒙着脸,根本看不出她的模样。他不知究竟该不该信她,然而此刻他已别无选择,只能赌上一赌。未几,他退出了战斗圈,朝着她的方向飞身奔来。身后的赵熙嘉兄妹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也施展着轻功朝他追赶。燕君手上动作,在树枝上轻轻一触,便有几十片砖瓦借着树枝的反弹力强势地奔射而出。那是她方才就地取材设置的简易机关,虽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至少能给他们取得足够逃命的时间。高手对阵,哪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能分出胜负。

赵熙嘉兄妹受着砖瓦的攻袭,稍退了一阵,待再去追时,两名黑衣人已迅速地消失在了街角。赵熙嘉心中愤懑难平,当即便下令全城搜索。敢刺杀公主,果然胆子不小,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两人给挖出来,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姐姐,不能再失去一个妹妹。

初至楚国028黑夜绿眸

夜凉如水,残月如钩。

临近秋分,天气开始转凉,凉风习习,吹动街巷的垂柳,有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在街巷中穿梭。他们的速度极快,一个身轻如飞燕,另一个迅捷如飞豹。

“我们就此分开,后会有期。”

燕君偏离了方向,脚下未停半步,往另一条小巷中奔驰。

凌易飞停下了脚步,站在巷口的交叉地,转目凝望着她的背影,试探地叫了声:“公主?”

燕君闻言,只是轻转了下眼眸,唇角牵动,并未有任何迟疑之色。她明白对方只是在试探她,其实他根本就不肯定她的真实身份。加快了步伐,她瞬间消失在了巷角。

凌易飞心中疑惑,那身影分明如此熟悉,真的是她吗?身后的马蹄声临近,他知道追兵已至,不能再作停留,他提脚继续往前奔去,二人分道扬镳。

欲问楚都之夜最为繁华之地为何,只须闻着酒香和胭脂味,便能寻到答案。

梦之乡,楚都最大的青楼,男人们向往的胜地。此时的梦之乡彩灯高挂,宾客满堂,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在梦之乡的西侧小巷,一顶小轿自侧门而出,逐渐从喧嚣和光亮处步入幽暗。

燕君奋力地奔跑在黑夜中,经过小巷的拐角,正好与小轿擦身而过。两名轿夫乍见到一黑衣人跑过,皆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双目之中带着警惕之色。燕君察觉到他们停了下来,也不由地回头观望了一眼。

恰时,轿帘掀起一角,自黑暗中露出一双黝暗深邃的绿眸,紧紧地盯视着她,目光未明。燕君接触到那眼眸,竟浑身一震,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只是那双眼睛,就足以让她吃惊。如幽魂般阴森的绿眸,透着摄人的寒芒,尤其是在这黑暗的夜里,更显得恐怖森冷。

她吃惊,也只是刹那的功夫。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探究对方的身份,她还急着逃离后面的追兵。在她转身之际,轿帘也跟着徐徐落下,一切似从未发生过,最终归于平静。

燕君跑出没多远,就听到了后面的打斗声,她停下了脚步,再次回头观望。身后的轿子已被四名黑衣人包围,两名轿夫也已惨死在了他们的刀剑之下。

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掀开轿帘,将轿中之人重重地拖了出来。

白衣羸弱,身形削瘦,仿佛风一吹,他便会飘然而逝。他的面色平静,并未显露出太多的慌张,眼睛以下的面部都遮盖在了白纱之下,任由黑衣人将他拖至轿外。他微微抬眸,黑夜中,他的绿眸闪烁着幽光,触目惊心。

燕君回眸凝望着他,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怀,到底该不该救他,这是个问题。

“他就是主人要杀之人,绿色的眼睛,一定不会错。”

“杀了他!”

其中一名黑衣人就要持剑刺向他,而白衣男子却似认命一般,不动,也不做抵抗,只是悠悠转眸望向燕君所在的方向,绿眸忽明忽暗,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燕君紧了下眉头,他是存心寻死吗?袖子舞动,一枚碎瓷片从她袖中击射而出,那还是她上回从太子宫中带出的剩余碎瓷片,做防身之用。

“嗖!”

一击即中,碎瓷片直抵黑衣人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剑适时地击落。

其他三名黑衣人见有人偷袭,立即转移了目标,对着燕君持剑相向。左闪右避,步伐灵活,她没有打算与他们动手,单从他们出剑的攻势,她已大概了解了他们的战斗力。他们的武艺的确不错,但跟一匹活生生的野狼比较起来,还差得极远。

她暂时还不打算杀他们,留着他们还有用处。擒拿手连番得逞,她轻巧地夺下了三人手中的剑,将它们掷于一旁。下一刻,她牵起白衣男子的手,往街巷的末端狂奔。

“追!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四名黑衣人重新拾起了剑,在后面紧追。

风声呼啸,吹起白衣男子脸上的白纱,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俊秀脸庞。燕君乍一回头,刚好撞见了这一幕,双瞳倏地放大,怎么会是他?她震惊,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然而脚下仍未停下。

在巷末有三条分岔路,路旁有棵古槐,古槐枝干粗大,枝叶繁茂,遮盖了残月的暗光。

燕君拉着他稍一拐角,便径自跃上了古槐,动作迅速敏捷,如飞豹一般。她自树梢上俯身伸手向他,恰时,他正抬头,四目相对,彼此有刹那的恍惚。在后面的脚步声临近的瞬间,他终于伸出了手,绿眸微敛,借着她手上的力道,也跟着跃上了树梢。

二人栖身于树梢之上,默然无语,只是俯首盯视着底下。三名黑衣人追踪失去了方向,于是决定分头择路搜寻。在其中两条小巷的末端,另有两队人马举着火把追赶而至,他们身上所穿的赫然是宫廷侍卫的服饰。

“刺客在此,快捉住他们!”

原本追赶刺杀目标之人,如今却反成了别人追赶的目标,三名黑衣人退到了一处,彼此观望,皆有些惊诧。待一番眼神交流后,他们一齐往唯一一条没有追兵的小巷逃去。

燕君自上而下地观望着这场兵捉贼的游戏,唇角勾勒,黑眸中精光闪耀,她希望公主府的侍卫不要让她失望。

转头时,再次对上那双绿眸,她很是惊诧,是他吗?一模一样的面容,就连身上的味道和气息也如此之像,唯有这双绿眸……

初至楚国029海棠芬芳

“陵远侯?”燕君试探地叫道。

对方鄙夷地轻笑,绿眸中划过一丝悲凉和讥讽,他嗤笑道:“陵远侯?他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是楚国的智多星,封侯拜相,地位显赫。而我呢?我这双眼睛,你不怕吗?”距离如此之近,他的绿眸泛着琉璃般神秘的光泽,燕君从他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神有片刻的恍惚。不知不觉地,她伸手抚上他的眼睛,那琉璃的色泽中透着摄人的诱惑,竟让她逐渐地迷失。

虽是各自蒙着脸,但眼神的交流直触心底最柔软处,两人不约而同地侧了脸,避开了彼此的视线。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神,让彼此都有些惊诧和害怕,他们都属于极度缺乏安全感之人,所以最能抵触对方的内心深处。

燕君纵身跳下了古槐,她确定对方肯定不是穆青云,人的气息和容貌可以相似,就连气质和性情也可以模仿,唯独眸色不可能改变。她仰头朝树上的人说道:“你的眼睛很美,总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羡慕你,因为你有一双绿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她的话语轻柔,在这迷蒙的夜色中,恰似呢喃。说完,她迈步离开了古槐,循着返回的路途继续夜行。

树上的人呆愣住,目光迷离,遥遥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夜幕之中。心弦在刹那间颤动,拨弹出萦萦绕绕的音色,从没有人如此称赞过他的眼睛,他的绿眸一直是他最为忌讳之事。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眼角,那里还残余着她的些许温度。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温暖。

临近七王爷的府邸,燕君放慢了脚步,身后一直有影子跟随着,她早已发觉。在街角处停下,如期地等来了身后之人,她的眸光微敛,盯视着跟前之人,沉声道:“别再跟着我,我只会给你带来噩运。”

对方唇角轻扯,悠悠说道:“倘若,带来噩运的人是我呢?”

燕君敛眉打量着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他一直跟着自己究竟有何目的?是无处可归,还是另有意图?

“那你就更该离我远些。”她依旧无情地驳斥他。

他静默了稍许,说道:“我,无家可归。”

燕君根本不同情他,再次回绝道:“我的处境,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燕君是打定主意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先不说他的身份究竟为何,单是那些刺杀他的黑衣人来头就不小。天晓得他们还会不会再次找上他,她已经自身难保,可不想再带个累赘拖累她。

“至少,你有安身之所,我只需要一席之地。”他提出了他的要求,很简单,很朴实。一席之地,她有,可是,真有那么简单吗?

寻思了片刻,她最终还是心软了,动了恻隐之心。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领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到她的住处,对方身份不明,姓名不详,她果然太过心慈,她不由地苦笑。

昏昧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银光挥洒处,两个身影一上一下仰身卧躺,燕君睡在床上,而她领回家的那个男人睡在了地板上。至今,她都没有询问对方的姓名,他们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路人,萍水相聚。过了今夜,他们便分道扬镳,不再相见。所以,她没兴趣知道对方的姓名,也深信对方若是愿意,自己会向她说明,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姑娘,我冷。”地上的人突然出声。

燕君本就没有睡着,同屋睡了个陌生的男人,她如何能睡得着?听到他喊自己姑娘,燕君蹙了下眉头,有些不悦,她分明就是男子的打扮,还是个经典的刀疤男,为何他一眼就看穿了她?

她闷闷地回了句:“冷就穿着衣服睡。”

她不耐烦地闭上眼,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脑海中闪过他被人拉出轿帘时羸弱削瘦的身影,还真是个病秧子的体态。不过好歹是个男人,总不至于睡一晚地板就生病吧?反正要她睡地板,她不干!被人鸠占鹊巢,这事怎么都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