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面色依旧沉静,赵女官有些担心地看一眼褚女官,正待开口说话时清瑜已经道:“褚尚仪说的很对,既如此,遣嫁一事就无需再提。但宫女放出宫一事是要做的。”

历来新帝登基,都要把宫女放出一些,一来是显得皇帝仁德,二来放出一些宫女也能重新另选女子入宫。但清瑜话里的意思,和原来的是不一样的,赵女官已经道:“娘娘仁德,此主意大好,只是臣等仅是掌礼仪的,此事还请娘娘和尚宫局商议。”

清瑜嗯了声就让宫女去请徐畅过来,听到清瑜就放宫女出宫,徐畅并没感到惊讶,恭敬说出自己的意思,宫女放出本有惯例,照原来的例子做就是。

商量已定徐畅就要告退,清瑜看着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我记得当年你和周家七姑娘极要好,她嫁到秦家,怎么这回回来我没看见她?是不是她丈夫没有官职她不能入宫?”提到那位周姑娘,徐畅的眉微微一皱才道:“没想到娘娘还记得周妹妹,只是周妹妹命薄,四年前就殁了。”

殁了?清瑜的眉皱起:“是生病还是?”徐畅笑容里有几分苦涩:“周妹妹当日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不知为何和夫婿起了争执,动了胎气,母子皆亡。为了这件事,周秦两家闹的极不愉快,若非大伯父,”

徐畅把那个大伯父含糊提过:“若非有人中调停,只怕周秦两家当时翻脸。”说着徐畅想起些事情来,旧朝覆灭,可以说秦家这一击也是致命一击,而周家因此覆灭,其实也是当年那件事埋下的种子,可是世间人又怎能算出以后呢?

徐畅的眉头微微皱起,清瑜看着她,知道周秦两家闹成这样并不是她说的这么简单,但清瑜并没细问,只是微点下头:“你先下去吧。”徐畅行礼退下,清瑜的手放在桌上,昨日陈枚还说,想把周家的后人寻找到,再另行封赏,毕竟推崇这样的忠臣对新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现在有这样的内情,秦家会不会因了旧事继续拦在那里?毕竟立足未稳,还要和这些世家互相依靠。一支手拍上清瑜的肩头:“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清瑜抬头看见丈夫也是皱着眉,起身替他换过衣衫。

陈枚坐到妻子方才坐着的位置,又连喝几杯茶才道:“哎,你后宫事多,朝中事情也不少,今日上朝,我才把周家的事说出,就…”清瑜已经接口:“就有人反对吗?”

陈枚点头:“是啊,说周家一事已有定论,况且那是旧朝的事。”清瑜听完才道:“那秦宰相怎么说?”秦秋此时可谓新朝炙手可热之人,有从龙之功不说,还是百官之首。陈枚握住妻子的手:“秦宰相并没说什么,但我瞧他神色虽平静,但他既不说话,只怕也是不赞成。”

清瑜的下巴微微收了收才把徐畅说的话讲出,陈枚的眉不由扬起,久久没有说话。清瑜过了会儿才缓缓地道:“这件事定有内情,不然儿女亲家闹的不愉快的常见,但为了这么件事就置之死地的很少。”

陈枚把妻子的手紧紧握住,清瑜停了口把头靠在丈夫腿上:“不如我们去细打听打听?”陈枚拍拍妻子的头,嗯了一声就道:“不管打听出什么,寻找周家后人并且追封周远的事情不能改变。”

追封周远重新扶植周家,不仅是尊崇那么简单,更大原因还要显示皇帝的尊严和仁德。至于周秦两家的私人恩怨,这些都阻止不了皇帝的决定。几日之后原因就已查明。当年周姑娘嫁的是秦三公子,两口开头还好,但周姑娘性情活泼,秦夫人却喜欢稳重的,若周姑娘能隐忍倒也好。偏偏周姑娘又是得周夫人疼惜的,难免受了婆婆的气回娘家寻娘哭诉,周夫人心疼爱女,自然会对亲家说几句当视儿媳如女的话。

秦家当时势不如周家,秦夫人被周夫人说了那么几句,心中越发膈应但又不好发作,面上对周姑娘虽多了些疼热,心里如何就天知道了。周姑娘成婚数年,中间虽有过胎孕却都流产,秦夫人着急儿子抱孙子,暗示周姑娘给儿子置通房,周姑娘哪里乐意,不能顶撞婆婆就和丈夫哭诉。

秦三公子虽安慰妻子,可是又抗不住母亲那边的不满,久而久之索性不常在家,只说在院读,落个眼不见为净。后来周姑娘有了身孕,周家自然欢喜。本来是欢欢喜喜过日子,谁知七个月的时候,周姑娘无意中知道自己丈夫竟然宠幸了两个丫鬟,周姑娘怀着孕本就脾气变坏一些,等丈夫回来时候就扭着丈夫大闹。

秦夫人知道了再忍不住骂了周姑娘几句,周姑娘受不得这个气,竟然早产,等周夫人知道消息时候,眼睁睁看着女儿早产生下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周夫人哭死过去,醒来就叫过贴身服侍的丫鬟问清缘由,登时大怒,要把周姑娘收拾回家,说死也不葬在秦家。这样的举动秦家怎么肯依,先是好言相劝,再是彼此恼怒,你说我教子不严,我说你纵女无方。

闹了个天翻地覆,当时的何太师亲自出面调停才让两家暂停争执,本以为事情熄了,谁知周姑娘的二哥听说,带着人到院把秦三公子痛责一顿,说他身为丈夫护不住妻子,算是个什么男人?周家打了人就扬长而去,秦家知道消息时候,秦三公子已只剩下一口气了,寻医求治后虽活了过来,人却已经瘫在床上连行动都不能够。

还是何太师出来调停,说既然周家死了一个女儿,这秦家瘫了个儿子也只能算双方各不相让,以后这件事就抹过,休要再提。秦秋再心疼儿子既被人以势压住,也只得偃旗息鼓。

陈枚知道了详细,眉皱的更紧,摇头道:“这么件事,也难说谁家对错,公报私仇未免有些过了。”清瑜伸手把他的眉展开些:“不管怎么说,周远将军都是根钉子,秦家只能算顺势而为。”

陈枚嗯了一声:“这我知道,明日早朝我就发诏,寻找周家剩下的人。”接着陈枚又道:“还有件事也该办了,按理,该封皇后父母的,我知道你有心结,但怎么说他也是你爹,不封他的话,全天下都在看着。”

王氏的父母已经得到追封,王氏族人也得到妥当安排,清瑜知道这件事迟早要来,低头不语。陈枚扶住她的肩膀:“其实这件事也很简单,给岳父一个虚衔并无实职,至于林氏…”

清瑜已经抬头打断他:“要封就封我娘,林氏就由她去。”当时不是说名分已定无法更改吗?那么现在就改个看看。

朝堂

陈枚了然地笑笑,拍一下妻子的手,清瑜把头埋在丈夫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实在没法子,大臣们说于理不合的话,那只有两个都不封了。”林氏受过旧朝诰封,在外人眼里,她就是清瑜的嫡母。不册封林氏,只追封楚氏的话,必会引起有些大臣的反对。

陈枚抚一下妻子的后背以示安慰:“这种风气也该刹一刹了,说什么榜下捉婿,才子佳人,不过是世家笼络士子的说法。天下这样的女子,不光是你娘一人,这样的儿女更多。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本就该被…”

陈枚住口不说,清瑜叹气,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亲爹?感觉到清瑜情绪的低落,陈枚低头看着她:“他终究是你爹,久拖不封也不是法子。到时还岳母公道就是。再说,”陈枚顿了顿:“还有你舅舅呢。”

是啊,还有楚家,清瑜抬头笑了:“二舅到现在都没娶媳妇,还不知道他要寻个什么样的人做舅母呢。”谈起这些家事,陈枚轻松多了:“这事我做外甥女婿的不好问,等你有空问问。”

清瑜从他怀里出来:“不光有这些,还有翊儿要娶媳妇,还有淑儿,算起来孝早满了,只是又遇到你起兵,再到现在,嫁公主和原来嫁女儿不一样。等淑儿出嫁了,漫儿也该挑驸马了,然后就是煊儿。哎呀,这些事情轮着下来,算起来再过一些年我们就做祖父祖母了。”这样的絮叨让陈枚很受用,他把手往脑后一枕:“凌儿早生了孩子,你啊,是早做了外祖母了。”

清瑜伸手敲丈夫一下:“你敢嫌我老吗?”陈枚很认真地摇头:“不老不老,我比你大那么多,你该嫌我老才是。”清瑜瞟他一眼笑了:“别说你老,这宫里宫外多少女子可都盯着你,希图得到你的宠幸呢。”

陈枚的眉挑起:“吃醋了?好吧,我不让你这醋白吃,明儿啊,我就下诏,择妙龄女子入宫充实宫苑。”清瑜伸手往他肋下狠狠掐了几下:“你敢。”陈枚顺势抱住她:“不敢了不敢了,臣听从娘娘的话就是。”

笑声传到殿外,服侍的宫女们互看一眼,帝后这样恩爱在皇宫里面真是十分稀奇。过了会儿有人轻声开口:“听说已经在列出宫宫女的名单了,姊姊你想出去吗?”被问到的宫女有些年长,转头看了问话的人一眼,把手伸出来:“出宫做什么呢?我在宫里快二十年,除了宫里的事并不知道宫外的事。爹娘家乡都不知道在何处了。宫中再寂寞也能有口饭吃。”

问话那个宫女轻叹了一声,接着缓缓道:“可我要出去的,我进宫不过五年,今年也才十五,娘还在家乡等着我。就算宫外再苦,也好过宫中的寂寞。”已有人做出噤声的手势,方才的谈话似乎从来没发生过,宫里宫外是两个世界,曾经想离开这座宫殿的人,真要到了离开这座宫殿的时候却发现来路迷茫,已找不到归处。

次日早朝,陈枚颁下寻找周家后人的诏,虽有人想再度反对,但在秦秋暗示下还是没有继续开口。接着就是封清瑜的父母,封宋桐众人是知道的,当听到要封的是楚氏而非林氏的时候,众臣面上大惊。

礼部尚石熙出来道:“陛下追封皇后生母也属平常,但林氏乃皇后嫡母,按礼该先封嫡母后追封生母。天下怎有只封生母而不封嫡母的道理?”陈枚微微颌首:“石卿掌礼部,果然对礼节极明白。”接着陈枚话锋一转:“只是石卿难道不知道,楚氏不仅是皇后生母,更是当年的原配,天下之礼当是先封原配。”

石熙面色有些变化:“可是陛下,众人都知道…”陈枚已经抬起一支手:“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本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道理,可是这么些年来,京城流行榜下捉婿,捉来女婿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妻子,就以势相诱让人休妻,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原配,抹杀曾经的原配存在。我知道你们也会说名分早定,此时再改难免不妥。可是众卿只会想到自己这边的益处,却忘了那被休弃的妻子和孩子。朕为天下主,自当正人伦清风气。今日只追封楚氏而不封林氏,正是要告知天下人,为荣华富贵抛妻弃子定会受人侧目。”

朝上鸦雀无声,宋桐原本得意的面色已经全都消失,双手也都抖起来,已经能感到有数道眼神落在身上,那些眼里自然少不了鄙视。

陈枚扫一眼群臣才对石熙道:“石卿,你掌礼部,朕今日就问一声你,正本清源之举,可不可行?”石熙此时已经明白陈枚的用意,眼往曾做过这些事的人身上扫了一眼才躬身道:“陛下行此举,是告诫天下人,糟糠之妻不可弃、贫贱之儿不可抛。这样的举动自然是极可行的。”

宋桐已经快站不住了,脸上如同被人打了数个耳光一样红,陈枚听到石熙这话才点头:“朕要的就是这句,既如此,此事就交由礼部酌办。”石熙再次行礼接旨。

退朝之后自然有人恭喜宋桐得到爵位,宋桐此时连笑都笑不出来,勉强说了几句就坐上马车离去。秦秋看着宋桐离去,唇边带上一丝笑容,这样一个皇后之父,也不过是装点门面用的。

身后已经有人招呼秦秋:“秦相,今日散朝散的早,在下家里有藏了三年的美酒,还来了一个江南厨子,还请秦相给个薄面,去在下家里坐着喝两杯。”秦秋见说话的是工部侍郎刘藻,笑着还礼:“你这些日子不是忙着起造公主府,怎么今日还有空?”

刘藻摇头笑了笑就对秦秋道:“方才陛下在朝上说的那两句,倒让我心里打鼓。你是知道的,我有两个女儿相貌不佳嫁妆又少,原本预备明年开科取士给她们挑个好女婿,可陛下这一说,还指望什么?”

秦秋用手摸一下下巴,榜下捉婿这个风俗由来已久,一时半会若要改,世家们必会有些反弹的。不过这样的反弹也不是坏事,秦秋思量定了就道:“到时再说,到明年开科取士还有好几个月,到时说不定陛下也转过性子来了。”

刘藻应了一声就道:“哎,其实陛下也是因为皇后娘娘,这位娘娘这些日子做的事你都听说了吗?若是当日秦相你的女儿嫁过去,今日也没这些事情。”秦秋的眉头一皱:“噤声,娘娘放宫女改宫规也属常事,宫闱秘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刘藻用手掩住口:“说的是,来来,还是去我家喝酒喝酒。”秦秋眼看向后宫方向,这位皇后所为能想的明白,但是她并不知道,有些举动是会伤了世家的利益,到时可就有好看的了。思量回来秦秋就笑着和刘藻上了马车,往刘府喝酒去。

此时的宋桐已经回到家里,刚走进屋里还没换衣衫就看见林氏十分欢喜地走过来:“听说今日朝上陛下要封你的爵位,我就知道,她说的再响,也不能不认我这个嫡母。”宋桐的眼皮这才懒洋洋地抬一下:“你先别太高兴,今日朝上,陛下说要封的是楚氏而不是你。”

林氏的脸色顿时变了,诰封绝不是一纸诏那么简单,它还昭示了林氏和子女的地位。林氏伸手抓住宋桐的胳膊:“你胡说,我是你宋家明媒正娶进门来的,更受过两次诰封,天下人人都知道我是皇后嫡母,怎么能不封我?”

宋桐原本要把朝服换掉,可是解了几下都没解开,索性坐下道:“并不是我胡说,是今日早朝陛下亲口说的,他还说,还说,”说着宋桐有些恼怒地把林氏的手甩开:“他还说,我为荣华富贵抛妻弃子本当受天下人唾弃,只因了是皇后的生父,皇后以孝为先,不能不认生父。”

说到这句宋桐用手抹一把脸看着林氏有些愤怒地道:“你还说我胡说,可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在朝上受了这么大的侮辱,本当是欢喜受封的,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和被当众打耳光有什么区别?你,你,你害了我。”

这话一下就把林氏的怒火点燃,她伸手扯住宋桐:“什么我害了你,当日不是你欢欢喜喜答应的?你受辱,难道我就没受气?宋桐,你和你女儿都是一样的,都一样的没心肝。”宋桐被这一扯也怒了,伸手一推就把林氏推到地上:“我欢欢喜喜答应?还不是你林家逼的,逼我休妻逼我把女儿当成外室之女。这样的事我这些年心里好受吗?你只知道你的富贵你的尊荣,从没想过我。”

林氏从地上爬起就要去撕宋桐的面皮:“你的富贵你的尊荣?前面快三十年,你的富贵你的尊荣不也是我林家给你的?别的你能有什么,还心里不好受?她嫁去凉州这么多年我就从没见你提到过她。”宋桐虽然头一偏,没被正面抓到,但脸上还是带了一下,宋桐心里更加怒:“那这些年你们林家没给我气受?我告诉你,你在这样我连休都不用休你,诏之上没有册封你,你连名分都没有。”

林氏所重的就是名分,听到宋桐这话身子一抖,宋桐还当她要继续和自己打,身子往后一躲,谁知林氏没有上前撕他,只是哭了起来。这一哭倒让宋桐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要上前时候就听到门外清露打门:“爹娘你们在做什么,快些开门。”

门外还有秦氏叫公婆的声音,想是丫鬟见他们吵起来忙去通报的,宋桐上前打开门对门外的清露和秦氏道:“你们来的正好,劝劝你娘吧。”

输了

说着宋桐就往外走,刚走出一步就听到屋里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宋桐回头一看,见林氏已经站起身,疯了样的在砸着屋里的摆设,那些瓷瓶字画很快就碎了一地。虽说这些东西都是林氏布置的,但宋桐自觉自己已经息事宁人而林氏却步步紧逼那眉不由皱起来。

清露和秦氏忙进屋上前去紧紧拉住林氏,林氏正砸的起劲,被清露和秦氏拉住心头大怒,舍不得打清露一巴掌就打在秦氏脸上:“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再怎样我也是你婆婆。”

秦氏自从嫁进来,见到的林氏都是笑语温和的,连句重话都没说过,突然脸上挨了这巴掌,那脸色顿时变了。清露拉住林氏回头看见秦氏脸色变了,忙开口道:“弟妹,娘也一时气糊涂了,你休放在心上。”既然清露说软话,秦氏也要把心里的不满放到一边,刚说了句:“不防事。”

屋外的宋桐已经冷冷开口:“婆婆?说起来你连名分都没有,充什么婆婆?”清露听到宋桐这话如同被雷击到,回头瞧着宋桐脸上写满不可置信。林氏的手本来在拿一件琉璃碗要把这摔到地上,听了这话那手软在那里,半分力气都没有。

宋桐索性把话在清露他们面前说清:“今日早朝,陛下已经说过,诏之上只有楚氏没有你娘,这样算来…”林氏已经打断宋桐的话:“好你个我没名分,宋桐,我进你宋家的门也是八抬大轿三媒六聘,你宋家的族谱之上,注的也是我为原配,不是什么楚氏,你若再如此紧逼,一口一个陛下旨意,我今儿就去血溅宫门。我就算做不到她的嫡母,也能算她的继母,逼死继母,我看她这个皇后还能安稳坐下去。”

这话不仅清露听的大惊,连秦氏都听的害怕,宋桐的眉微微一皱就对秦氏道:“媳妇,你虽是秦家的女儿,可是你的富贵尊荣此时还是靠着宋家,若真放你婆婆出门到宫门前,你该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吧?”

秦氏忐忑地看一眼林氏和清露,这才沉声对宋桐道:“是,公公的教诲,做媳妇的知道了。”林氏挣扎着就要上前去骂秦氏,秦氏已经对清露道:“姊姊,周家已灭,你唯一所靠的只有宋家,外甥女也要寻亲事的,若不说破她自然还是皇后的外甥女。”对清露来说,自己女儿自然比林氏在心中要重一些,听秦氏这话就把林氏拉的更紧点了点头。

宋桐已经又道:“露儿,今早还有一道旨意,陛下已经命人去寻找周家后人,说周大将军这样忠贞的人怎能没有后人。这样一来,两个外孙只怕很快就寻到。”清露眼里闪出欢喜的光,真的?宋桐已经点头:“当爹的什么时候骗过你,陛下下诏寻人,哪有寻不到的?露儿啊,我知道你心疼你娘,可是此时大势已定,我们宋家全都要依托你姊姊。若你娘的话语被传到外面传进娘娘耳朵里,那时岂不更加糟糕?”

清露看一眼已瘫在自己怀里的林氏,牙咬一下唇,一边是爹,一边是娘,这还真的难以抉择。宋桐知道女儿已经偏向自己这边,索性再加一把火:“露儿,虽说娘娘的旨意是这样的,可是我和你娘终究是快三十年的夫妻,又有了你们两个,难道我还真的不顾自己的面皮把你娘赶出宋家?露儿,你和你弟妹好好劝劝你娘,要她以大局为重,别在纠缠小节。”

说着宋桐袖子一甩抬脚就走,林氏挣扎一下,直起身子喊道:“你往哪里去?”宋桐并没回头:“你在这有女儿媳妇服侍,想来也没什么事,我去见下宁娘,让她多去劝劝渊儿,早点回家住着,哪有不住在自己家里跑去别家住的道理。”

宁娘就是朱姨娘的闺名,宋渊虽回到京里,却没有回家住而是和楚二舅住在一起,宋桐也曾让他回家来住,宋渊全不答应。林氏听到宋桐又要往朱姨娘哪里去,心里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过了许久才道:“好,好,你畏惧那个人也罢了,你现在还要抬举朱姨娘和她生的贱人,你,到底把我和我的孩子们放在哪里?”

宋桐眉头皱的很紧:“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渊儿有从龙之功,昂儿若非是我的儿子,仅安乐侯近臣一条,此时只怕我们宋家早已倒霉下了狱。”屋内屋外一片死寂,秦氏心里也不由叹一声自己这位公公竟是如此让人说不出话。

宋桐耳边已经传来宋昂挫败的声音:“原来我在父亲心里,竟是这般不中用,父亲当日对我的赞誉,到底有几分出自真心?”宋桐抬头看见长子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由哼了声:“做男子的该审时度势,你再怎么说也是秦相的女婿,等过些日子淡了也可去觅个官职。”

宋昂看着面前众人突然转身往外走,秦氏喊了声:“你要去哪里?”宋昂回头时候面上神色有些决绝:“既然爹说我身为安乐侯的近臣该早日死去,那我去求见陛下和娘娘,求他们赐我一死。”秦氏啊了一声尚未做什么,林氏已经一跃而起,扑上去紧紧抱住宋昂:“不许去,你要去了,我这做娘的心该怎么碎?”

宋昂勾唇一笑:“娘,父亲既然觉得我是受了他的庇护才活下来,那我就去死吧,我死了,或许…”这让林氏几乎魂飞魄散,秦氏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就抱住自己的丈夫:“你不许去,不许去。你可不仅是安乐侯的近臣,你还是我的丈夫,我儿女们的父亲,我一生的依靠,你若去死,难道要我这后半辈子都哭死吗?”

宋昂并没所动只是看着宋桐,眼里一片荒凉。从小到大,宋昂都在赞誉之中长大,太子伴读天子近臣,娶的是名门之女夫妻恩爱,改朝换代之际,宋昂也知道自己的生活会有变化,可是从没想过最大的打击是自己的父亲给的。

原来在他眼里心里,竟是什么都比不过地位要紧,宋昂轻叹一声。宋桐倒没料到这个儿子并不大像自己,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屋内屋外一片死寂,所有的下人早就被赶出这所院子,很久之后才有林氏的哭声传来,宋桐跺一下脚才道:“我还活着,你不许死,把你娘扶进去吧。昂儿,我…”

宋桐还想再说几句,可看着儿子眼中的荒凉,宋桐终究没说什么,只又道:“昂儿,这都是命,但你要记住,这些命,是当日你外祖父为你们抢来的,不是…”说着宋桐又看见林氏眼里的泪,前尘往事此时全都涌上心头,宋桐什么都没说就离开院子。

诏在数日后颁下,宋桐以后父的身份得到英国公的爵位,并得到赐宅等一系列的赏赐。诏之中没有林氏的名字,林氏此时已经病在床上,屋内沉寂一片,虽然丫鬟婆子全都是平日服侍惯的,但气氛和平日并不一样。

在旁服侍的只有清露,秦氏还在外面招待人,这样大的喜事该摆酒庆贺的。清露见林氏闭着眼,打算出去一下,刚一动身就听到林氏在床上说话:“露儿,我还记得初见到你爹的时候,他是那样俊俏,那时我以为,他是那样光明磊落的男子,是天下最配得上我的男子。那时我心中只有甜蜜,可我从没想过,原来这一切都是梦,他原本有妻有女,被我爹相诱才抛妻弃女娶了我。那时我也不在乎,毕竟一个乡下女人有何资格能配得上他呢?可我竟错了。”

清露急忙走到床边握住林氏的手:“娘,爹总是会说几句气话,那会当真把你赶出去?这些日子,下人们还不是恭恭敬敬的?”林氏在枕上摇头:“不,你不知道,露儿,原来你爹竟是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是啊,他能对楚氏无情,又怎会对我有情?我全错了。”

清露把林氏的手放进被里:“娘,您先喝碗药好好歇息一下,这些日子您在生病自然就会胡思乱想。”林氏没有把那碗药接过来,只是看着清露:“外面这么热闹,可竟没有人到我床边看一眼。露儿,那个女人,她的封号是什么?卫国夫人,我输了,露儿,我输了。”

没有了封号,虽说宋桐依旧承认林氏为正妻,那些夫人县君们自然以皇家的态度为重,又怎会来林氏床边探病呢?清露到这个时候也只有叹一声世态炎凉,心里更加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都不能和清瑜翻脸,不然母亲的遭遇很快就要变成自己的。

卫国夫人,清瑜看着那张诏,眼里慢慢有泪闪现,娘,这纸诏虽不能让您起死回生,但这是女儿唯一能为您做的了。手轻轻抚上楚氏两个字。后母,以后母的身份而不是宋桐妻子的身份,这是颁诏前清瑜执意坚持的。娘,您也不愿意用宋桐妻子的身份得到册封吧?那个将您抛弃,到现在都还腆着脸以我生父自的男人?

宫女们并不敢打扰清瑜,留她一人在那里伤心流泪。过了很久清瑜才把这张诏卷起,高声喊道:“来人,将这张诏颁往楚府。”宫女应声而入,虽然十分惊讶为何不颁向宋宅而是楚府,还是捧着诏退出。

清瑜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娘,您知不知道,女儿其实愿用这一生的繁华,换您平安一世?觉得心口有点疼,清瑜用手抚了下心口,宫女已来传报:“戚王妃求见。”

不等清瑜换上笑脸,平县君已经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个七八岁的女娃,这女娃做小宫女打扮,身子有些瑟瑟发抖。

波澜

这样的小宫女在皇宫里很多,看见清瑜望向自己,小宫女已经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平县君已经把这小宫女拉起来:“哎,我方才和你说的话又忘了?你从今日起就是我的侄女,怎能再自称奴婢?”

这话说的有些稀奇,清瑜的眉一挑刚想问,外面已经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接着纯煜跑了进来,顾不得行礼就跑到清瑜怀里:“娘,娘,二婶婶要把小叶子带走,你留下她好不好?”清瑜见儿子跑的面上红彤彤的,额发都有些汗了,伸手把他的额发弄一下才道:“你这是做什么?礼都不给你二婶行?女官们的教导都到哪里去了?”

小叶子看到纯煜进来之后,原本已经不抖的身子竟又开始抖起来,等听到要让自己留下来,面上神情都快哭出来。纯煜虽被娘训了几句,嘴并没放下:“娘,你先答应把小叶子留下。”

清瑜拉过儿子的手就往上面打了两下:“这跟谁学的?”清瑜这两下虽打的不那么疼,纯煜的脸还是皱起乖乖站好。平县君已经笑了:“好煜侄,怪二婶婶把小叶子带走了?可是刚才我不是看见你在欺负小叶子吗?怎么这会儿又舍不得人走了?”

听到平县君这么说,纯煜的脸更红了:“没有啊,没有欺负小叶子,二婶婶,你别把小叶子带走,让她在宫里陪我玩好不好?”说着纯煜转向平县君,双眼都是亮晶晶的。平县君把小叶子往自己身边拉近一点:“不行,我好容易找到小叶子,怎能再留下?”

纯煜见平县君不肯,眼珠转了转就去拉小叶子的手:“你别走好不好?你留在这陪我玩,我一定不会再欺负你了。”小叶子的手被纯煜拉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以前一样肯定不可以,求救地看向清瑜和平县君,可她们俩自顾在那说话,就跟没看见自己一样。

小叶子只得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纯煜手里抽出来:“二皇子,奴婢…”刚说了个奴婢又想起方才平县君说的话,小叶子住了口,纯煜已经嚷出来:“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小叶子咬一下唇才道:“我,我不能留在这。”

纯煜大失所望,清瑜和平县君方才聊的那会儿,已经知道小叶子从何而来。小叶子的父亲和平县君既是同乡又是同姓,都是在京城的,就认了姊弟,平日也常有来往。小叶子的父亲上次没有逃过清洗,死在狱中,娘殉夫而去。小叶子就被没入后宫充作宫奴,小叶子还有个哥哥当时是被发配到剑南,还不知道生死。

平县君说完望一眼小叶子:“进京这些日子也想着寻,可总没那么恰好,今儿我刚进宫就瞧见煜侄在欺负个小宫女,再一细瞧,这张脸生的和她娘是一模一样,不是小叶子还是谁?”

听到小叶子不肯留在宫里的纯煜正在闷闷不乐,听到平县君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二婶婶,我没有欺负她,我只是让她在那看着,我要爬树。”说到爬树两个字,纯煜忙紧紧用手把嘴盖住,清瑜已经伸手又打儿子一下:“你啊,还这么淘气,都过了八岁了还成天爬树,怎么就不能像你大哥一样,每日在房读?”

纯煜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接着就道:“可是娘,儿子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哪能成日在房里坐着,自然要练习一下骑射。”清瑜还没说话,门外已经传来陈煊的声音:“娘,二弟又逃课了,师傅说再这样,他就要…”

纯煜已经往前蹦地去捂陈煊的嘴:“大哥,我就逃了一日。”陈煊已经过了十岁,身着金冠紫衣,步履端正,早不是那个只会学阿义说话的小童。想到阿义,清瑜微微叹一声,钟修带着阿义离开这里已经快有半年,虽然经常有信回来,可是一想到他离自己那么远,清瑜依旧十分想念。

陈煊把弟弟的手拉到一边,牵着他上前去给清瑜行礼,清瑜收起心中思绪把他扶起:“你是做哥哥的,弟弟不懂事你要说他。”陈煊点头,纯煜的脸顿时皱起来,清瑜把纯煜的手拉过来:“你虽然比你大哥小,但比起你弟弟妹妹你也不小了,连淼儿都已经乖乖地坐在房里读,你还这样成天淘气,哪是当哥哥的样?”

纯煜哦了一声悄悄抬眼去瞧小叶子,小叶子脸上有憋不住的笑,清瑜轻轻地拍一下儿子们的手,对陈煊道:“古人还说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虽说你们年纪还小,没有万里路可以行,每日读之余,也要出外散散。”

听到这句话,纯煜就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清瑜:“娘,你是说我们可以出宫去玩吗?还有,以后长大了可以去江南看阿义哥哥?去凉州看五姑姑吗?”陈煊虽没开口说话,但眼里也有这样意思。

清瑜点头:“只要你不调皮,出外不闯祸,人又带的妥当自然是可以出去的。但你要是日日调皮,不肯好好读,那我就把你在宫里关一辈子。”纯煜的头已经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娘,儿子一定会好好读,绝不会到处乱跑。”

说着纯煜就往外跑:“儿子现在就去把今日没读完的再温习温习,大哥,你去教我。”陈煊只来得及说一声娘就被弟弟拉着一阵风地跑了。小叶子在那看着,忍不住笑了,但看一眼清瑜又没笑出声。

清瑜招手让她到自己面前:“你方才也听见了,二婶说你是她侄女就别那么拘束,抛开什么皇家体统,我也只是你的长辈,一家人关起门来自然是要说说笑笑。拘束着礼仪,岂不隔别了骨肉亲情?”小叶子低下头,猛地想起这样不对,忙又抬头瞧着清瑜但还是只低低应了声是。

平县君在旁看的叹了一声,终究是不一样了,清瑜唤进宫女,让她们带着小叶子下去换了衣衫再去找纯淑她们玩,宫女上前请小叶子下去时候眼里有羡慕之色闪动,仅仅一刻之间,小叶子和她们之间的地位已有了天壤之别。

就只剩的清瑜和平县君两人时候,清瑜才把腿伸直用拳头敲下腿:“哎,做皇后要成日端着,面上永远只能有一种神情,若是变了点,一群人就开始猜哪里做的不好,甚至要请罪的?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何史上每个皇后都是娴雅的了,这样下来,不娴雅不行。”

平县君掩口一笑:“天下大概也只有嫂嫂这位皇后能说出这样的话了,那不叫端着,那叫礼仪,不这样怎能显出皇家尊严来?”清瑜瞟她一眼:“怎么,你在王府里也被人成日提醒?”平县君笑了:“不光是被人提醒,还有一群人拜访,叙交情问亲事,有几家原来在京里时也曾议过一二,我被问的头疼,索性就托词进宫躲清闲。”

纯炎今年已经十九,若不是父孝未满,这个年龄也该成亲了。未来的戚王,皇帝的亲侄子,此时纯炎在京城这些人家眼里看来,真是乘龙快婿的最好人选,难怪平县君会被人打扰。清瑜的眉微微皱了皱就道:“这有什么,等再有人问,你就说你大哥心疼炎儿溪儿,他们的婚事必要你大哥点头,然后你再在外冷眼选着,等选中了,再进宫来一说,你大哥下个诏不就成了。”

平县君点一下头,接着就道:“我也知道,只是阿姊在那为翊外甥挑媳妇呢,我再这么一说,只怕阿姊会觉得我有些张狂,这才没说。”陈杞的丈夫死去真论起来和陈家也有莫大关系,若平县君开口说陈枚要为纯炎他们主张婚事,难免陈杞心里会有别的想法。

清瑜也明白这点,笑着道:“是我疏忽了,再这样只有用孝还没满不能议亲来回了。”谈到孝期,平县君心里总有些不好受,这种不好受又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出,应了声就道:“嫂嫂你还不知道吧?这些日子杨家的来京城寻三妹妹,还带了两个外甥来,三妹妹虽下令不许他们进自己府邸,可是杨家的在府外怎么肯走?”

陈柳的婆家姓杨,清瑜听的不由皱眉:“这家子还真有脸,当日不问青红皂白就休了三妹妹回来,不追究已经算是手下留情,现在竟还有脸跑到京城来。实在是嫌…”

平县君也笑了:“就是这不追究,杨家才觉得有可乘之机,若当日真追究了,杨家被吓到又怎会赖上三妹妹?现在你瞧,三妹妹又没另嫁,月雅又跟在三妹妹身边,那边总还有两个外甥,这破镜重圆他们家就成了驸马家。怎会不博一搏?”

听得出平县君也看不起这种只会趋利避害的人,清瑜的唇抿了下就唤宫女:“明日请安国长公主进宫一趟。”平县君咦了一声:“怎么不是立时请进来?”清瑜的眼眨了眨,凑在平县君耳边说了几句,平县君已经笑了:“这好,瞧那家子还有什么脸来,只是月雅也要带进宫来,不然吓到她怎么办?”

这是自然,两妯娌又商量了几句,算着陈枚该回宫了,平县君这才带着小叶子告辞出宫。可是今日陈枚久久没有回来,甚至在晚膳都已摆好的时候还没看见陈枚。既没回来,又没让人和自己说一声,这种还是头一次遇到。清瑜定一定心让宫女去请陈枚,这次宫女很快回来,对清瑜道:“娘娘,陛下还在前朝和大臣议事,说请娘娘您先用。”

议事?清瑜的眉微微皱起:“今日前朝发生什么事了?”宫女声音很平静:“前朝没什么事,奴婢听说,剑南何节度使起兵了。”

姻缘

当日陈枚登基,也曾给剑南去过诏,但那边并没任何音讯回来。既不知道剑南要投诚还是要忠于安乐侯,这边也只有按兵不动。此时剑南终于起兵,清瑜心中竟似有什么东西破开,又放下一桩心事一样。

淡淡哦了一声清瑜才道:“殿中有几位大臣?让膳房每位备一碗鸡丝汤面送去。”宫女领命而去,清瑜坐回位子打算用膳,宫女已打了汤布好菜,清瑜喝了一口汤,夹了一筷菜却觉得有些心绪不宁。此时宫女前来回报鸡丝汤面已经备好,清瑜看一眼那些菜,吩咐她们把几样陈枚爱吃的菜收拾起来,放进食盒里自己带着人亲自送去。

皇帝议事的宣室殿灯火通明,宦官头领带着人守在外面,瞧见清瑜过来急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娘娘。”清瑜并没停下脚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宦官头领急忙拦住她:“娘娘,还是待奴婢往里面通传一声。”

清瑜浅浅一笑:“不必。”宦官头领见清瑜径自往里面走,额头上顿时有汗出来,这前朝后宫泾渭分明,以前纵有后妃亲自送来什么东西,必要乖乖守在外面等候通传,哪有清瑜这样不待通传?可真要拦的话,自己不过是一个宦官,清瑜可是皇后,左右为难之时,清瑜已经走进宣室殿。

宣室殿内众人正议论纷纷,清瑜走进时候秦秋正在说话,看见清瑜竟忘了合拢嘴巴,倒是陈枫他们毫不在意,继续等着秦秋说话,等了会儿等不到秦秋往下说,陈枫皱眉问道:“秦相您的话才说了一半。”

秦秋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清瑜已经对陈枫笑着道:“议了这半日的事,想必都饿了,我让膳房预备了鸡丝汤面,你们吃完了再继续议。”说着清瑜示意宫女往每人面前都放一碗,自己提着食盒来到陈枚面前从里面拿出几样吃的。

陈枚用手抹一下脸道:“我不饿。”清瑜轻轻拍他肩膀一下:“不饿也要吃,你不吃,大臣们也都不吃,空着肚子,议出来的事说不定哪里就出纰漏了。”陈枫本已端了碗面吃了一口,听到清瑜这样说又把面碗放下,眼巴巴地看着陈枚。

陈枚看见弟弟这样,笑了笑:“都吃,都吃,皇后说的对,吃饱了才好议事。一碗不够的话再多上几碗。”陈枫把面碗重新端起往嘴里塞了口面条才道:“这面条的确不错,就是少了些,嫂嫂,再让他们下几碗吧。”

这话打破了方才殿内凝重的气氛,清瑜笑的眉眼弯弯:“这就让他们去下,都吃饱了才好议事。”鸡丝汤面的确味道不错,但秦秋只是沉默着把碗里的面吃完又喝了一口汤就放下碗,和石熙交换了个眼神,皇后亲自来送饭按说该是很大的恩惠,可是瞧这礼仪,实在是…

这边都收拾好了清瑜才带着人离去,离去之前只对陈枚说让他什么都别担心,他们十几年夫妻,陈枚自然明白这短短一句后面代表着什么,看着妻子离去手一挥就道:“继续。”众人都能感觉到陈枚这句话比起方才又多几分豪气。

秦秋的眼不由往清瑜离去的方向看去,眉微微一皱接着就换上笑脸继续商议。

也许是几碗鸡丝汤面的力量,很快就有了决定。次日早朝宣布由陈枫领兵往剑南去,余达翰等人跟随,知道这个消息的窦翊大为不满,他一直想上战场杀敌,特别是去剑南,可是陈枚以他年纪还轻为由让他留下。

既然说服不了舅舅,那就去说服舅母,刚散朝窦翊就往后宫去求见清瑜,此时的清瑜正在太液池边和陈柳赏景,纯淑等人也在,听说窦翊求见,清瑜知道所为何来,吩咐宫女传他进来,对陈柳笑着道:“翊外甥想上战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一早没让他去剑南,他定是寻陛下没说通,就跑来寻我了。”

陈柳也笑了:“翊侄是阿姊爱子,阿姊爱之如命,上次在凉州受伤阿姊已十分惊慌,怎会再让他上战场。”耳边已经响起窦翊的声音:“三姨您这话就不对了,做男儿的该上战场拼死,受点伤是常见的事,哪能只在家里享福?”

陈柳起身笑道:“就知道不该在背后说你,一说你你就听见,我先带着你妹妹们去那边瞧瞧,你和娘娘说会儿话。”说着陈柳带着纯淑她们下去,清瑜拍拍旁边的椅子:“坐吧,你的来意连你三姨都猜到,你也就不必再说了。但我还是和你舅舅一样,不许去。”

窦翊那俊俏的脸上顿时写满苦涩:“舅母,外甥我…”清瑜抬起一支手:“你啊,难道以为只有剑南才能建功立业,在京城就一事无成,这样想的就是傻子。”清瑜很少这样直接,窦翊一张脸还是和平日不一样:“舅母,这京城里的人说话做事都和在凉州时候不一样,外甥这不是就想上战场为舅舅分忧。”

清瑜往窦翊那边把茶杯推一推:“你啊,为你舅舅分忧也能在京城啊,比方说,你小舅舅往前线去了,拱卫京畿的二十万大军该由谁掌管?”这个?窦翊轻轻地摸一下下巴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吭哧吭哧地道:“不是还有炎表哥和宋家舅舅吗?”

清瑜点头:“你炎表哥比你大不了两三岁,你宋家舅舅年纪也不是那么很大,就他们两个你觉得够吗?翊儿,男儿建功立业不止在战场,你是你舅舅的亲外甥,不相信你要相信谁?留你在京城,一来能让你娘放心,二来京畿那二十万大军又多了人掌管你舅舅也放心。这不就是两全其美的事。”

窦翊乖乖地由清瑜说着,等清瑜说完才嗯了一声,清瑜这才笑了:“再说腾出空来,也该给你完婚了,我听说你娘给你找媳妇也快定下来了,这样算来岂不是三全其美?”听到给自己找媳妇,窦翊的脸有些红,嗫嚅着又说了两句就告辞,这次临走之前没有忘记去和陈柳告辞。

等窦翊走了陈柳才坐回来对清瑜笑道:“一转眼翊儿都这么大了,算起来,他比我大儿子也就…”陈柳停口不说,清瑜看一下外面天色,把手里茶杯放下:“你进宫后不久,我已派人去你府邸了。杨家要被赶走是肯定的,至于那两个外甥,何去何从就由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