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柳一听,还真起了让季笙先退学的主意。关老师说:“当时我儿子发现的早,五点半,那条路也没人经过,肯定没人看到。当时我和我爱人过去时也是用衣服和毛巾被挡着的,所以季笙出事的事,肯定还没人知道。一会儿我去班里跟纪委说一声,就是咱们当家长的,还是先给孩子想个请假的理由,最好是长假,反正再一个多月就该放暑假了,季笙这事是特例,先让她不用参加期末考了,想跟着上二年级就暑假完了后直接补考,免试的科目我去打招呼,就不用让她考了,直接给个分数。”

关老师绝口不提季笙休学或退学的事,一切都是照季笙休息一段时间会再来上学安排的。

苏梦柳也感到老师的用心,毕竟流言越少越好,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除了知情的老师外,季笙的同学中间最好谁都不知道。这样对季笙的伤害才能减到最小。

“就说她奶奶病危,我们回老家了。”苏梦柳说。

季笙的奶奶在季笙没出生前就去世了,季笙爷爷和大爷一起跟着季爸爸的堂兄住,离季笙他们非常远。逢年过节也就打个电话,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季笙五岁时,说五岁了爷爷都没见过才带去见见的。

苏梦柳说:“他老家远,他平时也没办法回去孝顺老人。”

理由正当又充足,关老师点头说:“那对外就这么说了。”

到了g大,已经是第四节课了。关老师的爱人直接回家了,说下午再去看季笙。关老师带苏梦柳去寝室,寝室不上课时就锁着门,就是怕学生偷懒回来。宿舍阿姨听关老师叫还奇怪,打开门说:“这是有事?”

关老师找她拿钥匙,说,“我一个熟人,过来替孩子拿点东西。”

到了季笙的寝室,推开门就能闻到一股饼干混合着花香的香味。屋里不算特别整齐干净,三人的床都没叠被子,就这么直接铺在床上,床栏杆上搭的有裤子和毛衣,桌上堆的都是书。

关老师不知道季笙睡哪张床,问苏梦柳,她说:“我认识。”

她看到季笙的毛衣,还有她的裤子、被子,枕套还是她在超市买的四件套中的一个,还有窗台上那盆仙人球。

苏梦柳开始给季笙收拾行李,行李箱就放在没人住的第四张床上,里面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两个编织袋。

季笙的柜子没有锁,就这么挂着。这屋里就她们三个,谁都不防谁,刚开始还锁,后来都懒得锁了。

苏梦柳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关老师已经去找钱老师又借了车钥匙,把车开到楼下,一趟趟往下扛东西了。最后一趟,苏梦柳提着季笙的提包,拿着她的仙人球出去。

关老师看到还问了句:“这是季笙养的吧?她们这屋的小姑娘都很有生活情趣,屋里收拾得也干净,还养花。”季笙这屋的花真不算少,窗台上都摆满了。

苏梦柳看着仙人球说,“这花是季笙爸爸给她买的,她特别喜欢。”

回到医院,精神科的主任已经来了,还有个法医来取证,取过后季爸爸已经给季笙擦过澡了,把他的小姑娘洗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负责季笙的小护士回去护士站说:“那个爸爸还会给女儿编辫子,编得可好了。”

护士站的护士们都知道icu的女孩出了什么事,一个护士说:“造孽啊,那种人都不得好死!”

精神科的医生认为最好还是等她自己醒过来,生命指标没有下降的话,不必用强制的手段强制她清醒,“人体有个自我调适的过程,等她自己恢复吧。”

其实现在人已经不必住在icu了,没有生命危险了。季笙从icu挪出来,搬进了病房。医生也给她开了水,先输液,保证体内电解质平衡,又考虑到她无法自主排泻,下了尿管,也问季爸爸要不要找个护工?翻个身啊,擦屎接尿什么的。

季爸爸说不用,有他和孩子妈两个人就行了,他问医生孩子需不需要下胃管?不然她要一日不醒,那就不能吃东西啊,人不吃东西怎么行?

医生说:“暂时还不用,补着液呢,四十八小时以后再说,先把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八小时一查血,防着有什么之前没发现的意外。

苏梦柳先回了趟家把东西放下,再收拾一些病人的洗漱用具带过来,还给季笙带了她的电脑,打算给她放点歌听。最后还有那盆仙人球。

季爸爸已经给她打了电话,她过来时就直接到病房了,还给季爸爸带了午饭。

“你吃了吗?”季爸爸接过盒饭说。

苏梦柳把电脑接上电源,连上网,找到播放器开始小声放歌,再把那盆仙人球摆在床头柜上。“没,跟你一块吃。”这些都做好了,她才坐下吃另一个盒饭。

季爸爸边吃边说:“法医说提取到了几个完整的指纹,笙笙的衣服也拿走了,上面可能也有指纹,反正一定能找到这个王八蛋。”

苏梦柳不想听关于这个人的事,她说:“我跟笙笙老师说先让她请个长假,就说笙笙奶奶病危,等笙笙醒了以后,我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季爸爸说:“行,我把假请了,到时咱们一家一起去。”

吃完季爸爸去扔垃圾,这一扔就半天不回来。苏梦柳知道他是去找地方抽烟了,估计心里也不好受,刚才一直憋着,让他出去散散也好。

她关上门,掀开被子仔细检查季笙都有什么地方受了伤。刚才法医走后,护士已经给季笙所有的擦伤都涂过碘酒了。

苏梦柳发现女儿受伤的地方并不多,心里好受了一些。她坐下来握住女儿的手,静静的看着她。这件事情之后,她想她再也不会放心把孩子放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季笙的眼皮动了动,苏梦柳立刻趴在她耳边小声叫:“笙笙?”

——她感觉到了仙人球传递来的信息,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仙人球在愤怒的号叫:攻击!攻击!刺他!刺他!!

苏梦柳看到季笙睁开眼,像听到什么声音一样去看仙人球。她立刻把仙人球拿到季笙眼前,不过看到仙人球格外吓人的刺之后又拿远了点,“笙笙,你是不是要这个?”

季笙这才听到妈妈的声音,发现她在身旁。

“妈?”她把仙人球拿过来抱在怀里,坐了起来。

苏梦柳怕仙人球刺着她,商量着说:“把这个给妈妈好不好?放在柜子上你也能看见。”她觉得女儿似乎很依恋仙人球。她看着季笙,不敢大声说话。

精神科的医生说,季笙醒来后应该给她一个调整的时间,这时身边的人切忌过于激动,这样会刺激到她。

她看季笙好像有些迟钝的看了一圈病房,她抬起手才发现手上有点滴,手指上还夹着个连着电线的大夹子。

苏梦柳轻轻按住她的手:“别动这只手,你打着针呢,这个是心电监护的东西。”

苏梦柳什么都不说,也不问,把季笙扶起来就给她倒了杯橙汁,医生说等她醒了基本没有忌口的东西,当然立刻吃麻辣火锅回锅肉是不行的,不过可以喝点果汁,病人昏这么久起来嘴里应该是苦的。饿了可以吃饭,先喝点粥啊稀饭啊,鸡汤鱼汤也可以。

季笙小口小口抿着橙汁,“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你爸也来了,刚才出去抽烟了,正好我让他给你带点什么?”她问。

“……什么都行。”季笙的反应有点太平静了,虽然苏梦柳不想刺激她,但看她这么平静,她这个当妈的反倒先受不了了。

“你想吃什么都行,妈回家给你做。”苏梦柳哽咽的说。

季笙这才反应过来,她和苏梦柳的目光对上了,两人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了。苏梦柳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过去搂住季笙,把这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女儿搂在怀里轻轻的拍。

季笙能感到妈妈发抖的手,能听到她不稳的呼吸,知道妈妈应该是哭了。但她的感觉好像被蒙在了一层厚玻璃里,对外界的反应是迟钝的。像现在她竟然还有心情去想:这种情况,她应该哭吧?

可季笙哭不出来。她不但没有眼泪,也没有伤心、恐惧、后怕等种种情绪。她很清楚的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但她同样知道:那都结束了。

如果说她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被人发现秦风的尸体怎么办。

——这算冷血吗?

季笙不知道。

她趴在妈妈的怀里,不知不觉,浑身就放松了。

苏梦柳也平静下来了,把她扶起来,很自然的就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包括是谁发现的她,谁把她送到医院,已经报警了,学校的老师也来过了,家里打算先给她请个长假,然后他们一家去旅行。

“哦,对了,忘了通知医生了。”苏梦柳这才按响了护士站的铃。

护士很快就到了,还有医生也一起来了,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笑着很轻松的说:“孩子已经没事了,针还接着挂吧,水都开了,打完这三天。心电监护今晚护士换班时再撤。”

苏梦柳赶紧问孩子现在能不能吃东西》

医生说:“可以吃,回家给她炖点鸡汤熬点大米粥,放几颗红枣。不过明天早上等抽完血再吃完,检查多做几个,也让人放心。”然后把苏梦柳拉到外头小声问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通知警察来?”

苏梦柳这才想起还需要告诉警察,给季笙录个口供。

医生说,“要我说现在先不用急,孩子刚醒,一会儿我再让精神科的过来一趟,看她今晚会不会做恶梦,有时人的反应会滞后,可能过去几天,半个月,甚至时间长的半年后也有才开始有反应。那时候如果家人放松警惕,可能就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总之,现在还是先让孩子的身体尽快恢复过来,先不要急着让她回忆这次的事。警察最好明天再通知,先看看今晚的反应。”

苏梦柳连连点头。

季爸爸,季秫接到苏梦柳的电话说季笙已经醒了,差点从台阶上栽下去。他就蹲在医院门诊后门的台阶上抽烟,清洁工来来去去好几回都盯着他看,不过看这人一脸沉郁也不敢上来让他别吸。

“醒了?那我马上过来!”季秫慌忙把烟掐了,拍拍身上的土就要进去。

“你先别急,你先去门口的饭店买点吃的,看他们那里有没有粥,没有我再回家熬。”

“对对,你看咱俩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我这就去!”季秫摸摸身上带着钱包,一路小跑的去找饭店了。

医院周围肯定不缺卖饭的,大饭店小吃店应有尽有。季秫直奔旁边看着最大的一间饭店去了,迎宾说先生几位?坐大厅还是包间?季秫问:“你们有粥吗?我打包。”

季秫不但打包回来了粥,还有他们饭店据说是大师傅做的最好的红枣饼,绝对不是外面卖的成品枣泥,都是他们自己饭店打的枣泥,绝对有营养。另有佐粥小菜两碟四样,外加一笼鲜肉包。苏梦柳一看他一手一个提两个大塑料袋进来就知道他又胡买了。但打开后倒是满屋香气。

“吃吧,乖。”季秫把这些一个个小纸盒都摆在病床桌上,似乎季笙只要能把这些都吃了,他肯定就能放心了。

但当季笙真的沉默着喝完一大盒粥,吃完一笼肉包,小菜几乎全吃完,连一份十二个巴掌大的红枣饼也吃下去两个还想拿第三个后,季秫和苏梦柳说什么也不敢让她吃了。

“留着当点心吃啊。”季秫把红枣饼给合上了。

苏梦柳摸了摸季笙的胃,发现也没吃撑才放心了,她本来看季笙一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哭也不害怕,以为这孩子还没反应过来,但看她这么有胃口,又像是个好兆头。

——看来当时是笙笙跑掉了。

她抱着季笙摸摸她的脸,她的头,季秫把垃圾扔了回来见状也过来抱她们娘俩,一家三口抱在一块。

季笙突然想起今晚没办法去当家教了,跟苏梦柳要手机。

“你要手机干什么?给谁打电话?”苏梦柳把手机给她。

季笙找到姚东海的号码,拨过去说:“我今晚没办法去做家教了,找个人替我去。”

苏梦柳哭笑不得,但也很欣慰,孩子就是孩子,心又干净又天真。

姚东海接到电话时已经发现季笙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她跟贝露佳两人轮着给季笙打电话发短信都没回应,已经开始发毛了。一接起电话就连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们一回来你的东西都不见了,你家里出事了?”

季笙就说奶奶病危了,她昨晚回家后家里接到电话了,现在正准备去看,家里父母都请假了,她也请了个长假,因为不知道这一去要花多少时间,估计要花上一个多月。

姚东海明白了,说:“哦,那也对,不然你这一来一去的,估计也没时间复习,那还不如直接参加补考呢。那行,就是你这一点动静都没有,把我们吓了一跳。”她听季笙的声音非常平静,就是有点太平静了,更像死气沉沉的感觉——一点都不像她。

季笙说家教的事,问她和贝露佳愿不愿意代教,不愿意她就直接打电话给家教学生的家长了。

姚东海问贝露佳去不去,贝露佳摇头,她又不缺钱,“手机给我……季笙?别太难过了,老人都有这一天,这次去好好尽尽孝心,好好把老人送走就行了,我奶奶当年去世的时候我还去烧纸磕头呢,她和我爷前后脚走的,就差了两个月,我们那边都说这是老太太不放心老爷子把人给带走了……”

姚东海拍了她一下,把手机抢过来了。知道的是她在安慰人,不知道的这话说的多不吉利!

苏梦柳听那边有个女生关心的一直嘱咐季笙,而季笙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也一直点头回应,这通电话讲了快二十分钟才挂。

“你朋友挺关心你的。”她轻轻抚摸着季笙的后脑勺说,看她还要打,就把手机拿过来说:“要给家教那家打吧?我来打,你躺下歇会儿吧,刚起来别太久。”

季笙乖乖躺下,苏梦柳替她掖好被子,拿着手机出去打,就看季笙的脸对着仙人球那个方向,不时的用手去碰仙人球,好像在抚摸它的刺。

关老师的爱人,赵梅萍来的时候带了一保温瓶炖好的鸡汤,她看到苏梦柳在走廊里就加快脚步过去,小声说:“我给孩子炖了点鸡汤……孩子现在怎么样?”

苏梦柳刚挂了电话,赵梅萍看得出来她现在的神情不像早上那么紧绷了,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刚才人已经醒了,还喝了点她爸给她买的粥。”苏梦柳领她进去,赵梅萍伸头一看,轻手轻脚的过来,摆摆手说:“睡了。”

“刚起来,累。”苏梦柳说。

“让她睡吧,没事就好。”赵梅萍说,两人就搬个凳子守在床边,看着点滴。

季笙的梦里是一片平静,没有梦,没有任何东西,就像最深最安静的梦乡。

只有仙人球的信息不停的向她传递:

——有两个敌人!

——刺他们!刺他们!刺他们!

季笙在梦中安抚它:她们不是敌人。但这没有用,仙人球从之前就一直处在非常严重的警戒状态,除了季笙外,所有出现在附近的人,它统统当成了敌人。之前它把季笙叫醒时,就是它想攻击当时在季笙身边的苏梦柳。

季笙:她们不是敌人。

——敌人已经被消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明天见

35、第35章

季笙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醒来时已经十点了。医生已经换班,她的水还剩最后一瓶,据说要打到两点了。季秫回家,明天要跑单位请假,还要去苏梦柳的单位递假条,今天晚上她陪着季笙。

“医生给你开了安眠药。”苏梦柳拿不准给不给孩子吃,她这一觉睡得太长了,要是个正常人,现在肯定不想睡,“想不想尿?妈扶你去厕所?”

单人间里有卫浴,还有一个小冰箱和小微波炉。苏梦柳推着点滴送季笙去上了个厕所后问她喝不喝鸡汤,“是你关老师的爱人送来的,喝不喝?”

见季笙点头,苏梦柳给她盛了碗汤,还挟了个鸡腿,下午吃剩下的红枣饼也拿过来,“还有牛奶,你爸走之前给你买了面包,要是不想吃这个,还有水果。”

只是一下午时间,病房里各种吃的喝的已经堆满了。季笙睡着的时候,关老师和葛副校长又来了一次,听说孩子醒了,都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苏梦柳说暂时想让孩子先休息,不想让警察来问这问那,葛副校长说:“没事,这个没关系,警察现在正在学校里查,已经把监视录相给调走了。一切都以孩子为重。”

葛副校长还去收费处查了下账单,虽然只住进来一天,但半天ICU加上脑CT和化验的费用已经不少了。不过五万块也不是个小数字,显然还能撑上几天。葛副校长让把关老师垫的一万块先取出来还给他,关老师要推,葛副校长说:“拿着吧,你要是想给,就自己给孩子家长。医院账单这块还是清楚点好,好给学校报账。”

关老师就拿给苏梦柳。

苏梦柳不接,说这不是钱的事,暂时先不说这个吧。

季笙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后续的事也麻烦得很,接下来就是学生和学校之间的扯皮了。苏梦柳对学校不说有敌意,但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感。她不想接了这钱,反倒理亏。

关老师就买了些东西送来,水果和鲜奶都是,还有一篮鸡蛋,关老师说:“学生会把这个蛋打在电热杯里,做荷包蛋吃。这里吃饭不方便,给孩子加个餐吧。”

季笙慢慢吃着,苏梦柳在一边替她看着点滴,默默看着她吃,她就愿意这么看着孩子,一眼不错。可是看着看着,她发现季笙吃得虽慢,可好像胃是个无底洞一样,吃起来没个头。

她喝了鸡汤,吃了鸡腿,剩下的红枣饼一不留神就剩一个了,苏梦柳刚才拿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的盒装鲜奶(500ML),她已经喝空了。

苏梦柳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跟不知饥饱似的?”她再去摸她的胃,发现还是没有撑起来的样子。

“撑吗?”苏梦柳都想去问医生开点消食片了。

季笙摇头。

“那你什么感觉?还没吃饱?还能再吃?”

季笙体会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梦柳却不敢让她吃了,按响护士铃把医生请来了。

医生已经换班了,这是另一个。他接班的时候就听说了新进来的这个病床是出了什么事,所以进来后怕让病人受惊,就站在门口跟苏梦柳聊,听完后才进来温柔又小心的对季笙说:“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我姓王,让我给你看看吧?”

得到季笙允许后才掐着她的手腕测脉搏,又在期间引着她说出自身感受,比如冷吗?热吗?睡久了身上累不累?头晕不晕?刚才睡醒起来渴不渴?想不想上厕所?有没有尿意?

苏梦柳听得云里雾里,王医生问完后笑着说季笙好好休息,既然睡了那么长一觉,现在看看小说漫画电影,上上网,干什么都行,就是声音别太大,别的病房的人都睡觉了。

他出来后,苏梦柳也跟出来,“大夫,我孩子这是怎么了?”

王医生一开始听说季笙吃了这么多远超出她原本食量的东西后,担心她有点植物神经紊乱,所以才问了那么多,但问下来又觉得她的反应都挺正常的。他不敢把话说死,就道:“我让精神科的人再来一趟。”

十分钟后,季笙又被另一个医生问了一遍,这个医生问了更多问题,比如季笙现在心情如何,平时喜欢听什么歌?看到仙人球后又说,“你喜欢种花啊?”然后这个医生很健谈的聊起了他家都种了什么花。

谈了二十多分钟以后,他笑着拍拍季笙的头,看她没躲开,也没有面露厌恶之情,出来对苏梦柳说,“孩子挺好,挺正常的。”

发生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挺好的?

这个医生也说不清,但他说从季笙的表现看,她现在的心里非常平静,“人是会自我保护的,所以她很有可能把之前发生的事都给掩盖住了。”

苏梦柳听不太懂:“你是说她把那事给忘了?”

医生说:“不是忘了,而是把感觉给关起来了。就像拿个罩子把它给罩起来,然后她就接触不到它,也不会去感觉它。”医生说人对发生的事的感觉其实是一遍遍的回放的,高兴的回想起来会更高兴,生气或愤怒在回放中更愤怒,悲伤的更悲伤。人如果不故意去回忆一件事,那它就等于是已经途经过的风景,人像列车一直往前,当然不会再看到那时的风景了。

“她记得发生的事,但她现在就是不去想它,也不去感觉它。可以这么说,她‘假装’她忘记了。”

“这是好还是不好?”苏梦柳总觉得这像个定时炸弹,不是说这种时候就应该让她勇敢面对吗?

“暂时看来是好的,因为发生这种事,我们都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深的伤害,就算身体上的伤害可以痊愈,心里的伤害是看不到的。她现在把这件事‘忘记’,才能继续正常的生活,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医生说。

苏梦柳送走医生,心怀不安的回到病房。她看着季笙拿着手机在刷微博,上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的孩子像一个看似完好,实则有了裂纹的玻璃瓶。

让她心如刀割。

季笙现在等于是继续留院观察中,每天输水、抽血化验,除此之外就是被勒令躺在床上休息。三天后,连水都不输了,她就跟苏梦柳说想回家了。

“老在医院待着干什么?花那么多钱。”

“你放心住吧,你们学校给了钱,账户上多着呢,你现在也就每天抽个血化个验,再加上床位费,省着呢。我今天去查账,够你再住两个星期都富余。”苏梦柳说,“这个电影看完了?再挑一个接着看吧。”

“不会真住两个星期吧?”季笙吓了一跳啊,可苏梦柳不理她,她只好在网上百无聊赖的再挑一部电影看。

这时医生又来查房了。还是那个精神科的医生,他似乎对季笙特别关心,一天没事能跑四五趟。

苏梦柳是很感动的,一来就跟他躲出去说“悄悄话”。

季笙都怀疑她妈是不是怕她神经了。

——不过她心里的确沉甸甸的。只要一想到还躺在那个沟里的尸体……

想得多了,她也知道“毁尸灭迹”是不可能的,如果真问到她头上了,她就只能说不知道。反正从表面看,秦风是自己摔死的,就是特别不巧,一摔就把脖子摔断了。

不过她也想,照那些野草和树兄的说法是要“吃”掉尸体……

到今天都没警察来问她,是不是那些人找到的尸体已经快变成“骷髅”了啊?哪怕只被植物吃掉一半,那也不会像是前几天死的啊。

那要这样,那这件事就彻底跟她无关了?

门外,苏梦柳说:“她这几天别的不说,就是一天几乎要洗三四次澡。如果我不拦着,可能次数还会更多。有时她进去上厕所,一会儿我就听到她打开淋浴了。”

医生点头说,“这也是个反应。情况发展还是比较好的,这表示她现在已经渐渐被当时的事件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