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烁用湿润的棉签沾走一点,随即又用碘酒轻轻滴在上面,棉签瞬间变成蓝色。

淀粉遇碘酒会变蓝。

顾瑶一怔:“是唾液?”

徐烁笑了:“是啊,不过这里怎么会有一摊唾液呢?就身高来判断,当时应该是一个成年人,这样弯着腰趴在矮柜上”

徐烁边说边模仿给顾瑶看,直接趴上去,那西装裤顿时紧绷在臀部上,勾勒出又圆又翘的弧度和大腿肌肉张弛有度的线条。

顾瑶直接转开脸。

徐烁见状,故作诧异的说:“哦,你是不是觉得我姿势不雅?其实我也觉得以我的身高,做这种事不太合理,所以当时趴在这里的应该是一个女人,就好像你这么高。”

顾瑶立刻瞪了回来。

徐烁非常识趣的向后退了两步,嘴里嘀咕着:“行了,知道你是个良家妇女”,同时蹲下身,从他带进门的那个大塑料袋里拎出一个东西。

顾瑶定睛一看,更加无语了。

那特么的就是一个充气娃娃,而且做工非常粗糙,五官扭曲,头发飞乱。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顾瑶真的会被气乐。

这个男人真的是太荒谬了!

但徐烁却一脸无辜,还将玩偶搭在矮柜上,做出趴下的姿势,玩偶的脸刚好对着那片干涸的痕迹。

顾瑶:“”

徐烁一边按着玩偶的头一边说:“你看,这个高度和姿势就对了,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趴在这里吐口水呢?”

顾瑶:“”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顾瑶双手环胸,一眨不眨的瞪住徐烁。

徐烁却是气定神闲,有些无害的回望着她。

直到静谧的空气中响起顾瑶的吸气声,她才开口:“显然,有一对男女连上楼都等不及,就迫不及待的在这里发生性行为。”

徐烁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又用一根干净的棉签将唾液沾了一点,放到试管里封好。

“那么,我假设这个人是田芳,她和连启运在这里就‘嗯嗯’了一次,也就是说,连启运在进门之前就已经很‘激动’了,那么也许开车过来的路上,两人就已经发生过一些不可描述的行为?”

顾瑶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是有这个可能。”

徐烁勾勾唇,一把抓起充气娃娃往客厅里走,这回他更过分,不仅将娃娃搂在怀里直接躺在沙发上,和娃娃的四肢纠缠在一起,甚至还和娃娃一起扭到地毯上。

顾瑶就站在那儿,一脸不能置信的看着他表演,连非礼勿视都忘记了。

然后,她就发现徐烁和娃娃掉下去的位置,刚好是被剪掉一块地毯的地方。

顾瑶立刻发问:“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在这里进行过第二次?”

徐烁搂着娃娃坐在那儿,无比风骚的一笑:“我猜这块剪掉的地毯上应该不是血渍,而是连启运的体|液。”

倒也的确有这种可能。

徐烁站起身,又指了指其他几个位置:“另外几个地方我看过了,应该和性行为无关,不过在落地窗的地上也发现一点白色的干涸物,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什么吧?”

顾瑶:“”

徐烁抓着娃娃站起身,环顾一圈:“哇哦,在客厅里就来了三次。咱们再去卧室看看?”

顾瑶:“”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在这个过程里,徐烁就像是搜证犬,一路在楼梯上找证据,结果一无所获。

顾瑶还讥讽了他一句:“这回有没有发现不明液体?”

“完全没有。”徐烁站起身,拨了拨头发,又把问题抛给顾瑶:“不知道在心理学家眼里,连启运选择发生性关系的地点能反映出什么心理?”

顾瑶一顿,若非他提醒几乎要忽略这一点,她说:“楼梯不是一个舒适的区域,在楼梯上进行,连启运势必要跪下来,这样膝盖就会有磨损,如果只是为了寻求刺激,门廊和落地窗前会比这里更适合。显然,连启运虽然追求性刺激,却是一个非常注重舒适度的人,而且矮柜、沙发、地毯、落地窗前,以及卧室的床上,这几个位置都比楼梯更加省力。”

徐烁走在前面,边听顾瑶分析边穿过走廊,走向卧室,同时还漫不经心道:“嗯,你还挺有生活的。”

顾瑶:“”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卧室门口。

屋里的摆设一目了然,一张尺寸夸张的大床,一面正对着床铺的电视机,一个大衣柜,里面还有一道通向浴室的门。

徐烁率先进去走了一圈,视线落在只剩下床垫的床铺上,显然床单和被褥都已经被拿去采集证物,比如头发、皮屑、指纹、血液甚至是体|液。

床垫上还画着人体线,清晰地勾勒出人形,那应该是连启运暴毙身亡的姿势。

顾瑶来到床前,仔细盯着人体线看。

徐烁已经走到电视机前,从下面拿起两个遥控器,他审视片刻,基本判定其中一个是电视遥控,那么另一个是什么?

他随便按了几下。

下一秒,屋里的光线就变了,一阵蓝一阵红,蓝红光影交错,瞬间就整这间房变成电视里常见的那种情|色主题房。

顾瑶一愣,下意识对上徐烁的目光。

徐烁将光线切换回来,咧嘴一笑:“你们城里人还挺会玩儿。”

顾瑶却直接走上前,拿走那个遥控器,尝试其他按键。

功能还真是丰富,不仅有控制调整床位的,还有开关窗帘的,播放环绕立体声的,其中一个按钮更夸张,直接将天花板的夹层打开,露出一面大镜子,正对着床铺。

两人一同抬起头,盯着镜子,视线更在里面交汇。

徐烁:“啧啧啧”

顾瑶:“”

接着,徐烁转而将手里的充气娃娃放到床垫上,按照人体线的轮廓摆出一个姿势,但无论他怎么摆,总是超出线外,好像很难对上。

顾瑶仍仰着头看镜子,自然也看到了床垫上的充气娃娃,她突然说:“不对,左边的手臂再收回去一点,双手按住心脏的位置。”

徐烁一顿,随即照办。

顾瑶:“让右边的腿曲起,床底支撑床垫。”

徐烁继续。

就这样调整片刻,充气娃娃终于严丝合缝的待在人体线里,只是姿势非常扭曲,绝对违背人体工程学。

徐烁双手环胸,歪着头审视片刻,作出结论:“我要是用这种姿势睡觉,肯定颈椎侧弯,腰肌劳损。”

“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刻垂死挣扎的姿势。”顾瑶站在床的另一边,同样盯着充气娃娃的姿势,说:“楼下那三次性行为,都是连启运主导,按理说他已经非常疲惫了,上楼之后应该会让田芳采取主动,也就是说——连启运在下,田芳在上,在这个过程里连启运突然暴毙的可能性比较大。”

徐烁吸了吸两颊,说:“可不,这哥们儿的零件也太活跃了。”

顾瑶抬眼:“你是指他过于频繁?

徐烁开始计算时间:“他们在这个别墅里待了七个小时,这个时间还包括田芳把立坤的人找来善后的时间,那么就缩短为五个小时。按照刚才的推断,两人是一进门就开始亲热,在来的路上连启运就已经开始激动,进门后他们在客厅做了三次,上楼又不知道做了几次。这里面还不算中场休息连启运今年三十八岁,又不是十八岁,这种‘消耗量’绝对不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承受得住的。”

的确非常不合常理。

顾瑶跟着说:“一周一次性行为有助于缓解压力,正常来说一周两次利于血液良性循环,而且两次的时间相隔越久越能够降低心脏病的风险率,还有数据指出一周三次对提高免疫系统有帮助,再多就会给身体消耗造成负担。连启运却在几个小时内进行了四次以上,除非他提前吃了药,刺激零件超常发挥,否则根本可能做到。”

隔了一秒,顾瑶看向徐烁,继续道:“加上连启运的工作性质和职位,他的压力一定比大多数男人大,所以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排解压力。而且事发是在晚上,当天也不是节假日,也就是说连启运应该是经过了一天高压工作之后才来这里消遣。他的身心都已经超负荷工作,加上药物的刺激,身体因为过度消耗而出现异常反应,却仍不知收敛,心脏供血跟不上,这时候很容易就会引发心脑血管病症甚至是肾衰竭而死。不过具体死因,还要等你拿到田芳的代理权,看到法医报告之后才能知晓。”

第30章 Chapter 30

Chapter 30

顾瑶话音落地, 徐烁脸上漾出笑容, 不过不同于以往那么风骚,反而还带了一点老辣和深沉。

顾瑶盯着他看了几秒, 忽然问:“你为什么冷笑?”

徐烁慢悠悠的扫过顾瑶:“我冷笑了?”

顾瑶点头:“人类的笑容由两套面部肌肉控制, 你只使用了第一套, 就是颧骨处的肌肉群,只能将笑容提升到眼角,到不了整个眼部。你这样笑,难道是觉得我分析的不对?”

顾瑶的语气里有一点困惑,却没有尖锐的质疑, 她是真的好奇为什么徐烁会露出这种表情。

徐烁挑了挑眉,问:“检察院起诉田芳的罪名是什么?”

顾瑶:“故意杀人罪。”

“那么, 如果连启运是死于心脏病发,关田芳什么事?公安机关一定是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足以定田芳的罪。”

顾瑶沉默了, 在拿到这个案子的辩护权之前,他们是不可能看到证据链的, 所以眼下都只是推断。

这时,徐烁反问:“你不认识连启运吧?”

顾瑶摇头。

徐烁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递给顾瑶:“左边那个男人是连启运,右边的是一家医药公司的老板。”

顾瑶接过一看,眉头皱了皱。

照片显然是远距离拍摄的, 里面两个男人正在酒桌前碰杯, 连启运是一身西装, 另外一个男人穿的则比较休闲,但是气质透着显贵。

然后,她将手机还给徐烁,徐烁笑问:“都看出什么了?”

顾瑶说:“中国的酒桌文化,是下位者在敬酒时会故意把自己的酒杯放的比上位者低,连启运深谙此道,低了一点却没有太过分。但是连启运的骨子里却很想炫耀,不愿输给他人,所以他非常注重自己的行头,他的手表是瑞士名牌,皮带是爱马仕,桌上摆的打火机是纪梵希的,显然连启运的虚荣心很重,这种人的征服欲也很强,身边的伴侣基本可以判定为没有内涵深度的女性。这和他在性|爱上用力量、特定姿势和次数来征服女性的心理基本无二。”

徐烁顺这话茬儿问:“也就是说,连启运服药助兴,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虚荣心作祟?”

“是有这个可能,毕竟在他这个年纪想要达到一夜七次郎的效果基本是不可能的。”

徐烁一顿,眼里流露出一丝诧异:“你刚才说什么,一夜七次郎?”

顾瑶反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不像是会从这种正经人嘴里说出来的。”徐烁有些忍俊不禁,但他赶在顾瑶发火前就把话题转开了:“如果我说连启运以前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你信不信?”

顾瑶是真的震惊了:“不可能!”

她飞快的说:“明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还这么玩命,还吃药助兴,这是自杀。再说,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恐怕也支撑不了四次这么久,他很有可能已经死在客厅了。”

徐烁笑了:“这的确是一个疑点,而且我有种预感,只要把这个疑点解开,案子就破了。”

顾瑶没吭声,但她在直觉上却非常认同徐烁的判断。

——检察院起诉田芳的名义是故意杀人罪,这就说明在连启运身上一定找到了他杀的证据。

——连启运如果真有先天性心脏病,按理说他不应该让自己的心脏超负荷工作,甚至还吃药助兴。

其实只要这个疑点揭开了,整个案发过程就能串联起来。

就在顾瑶沉思的时候,徐烁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他盖好铝合金箱子的盖子,将充气娃娃也收了起来。

这时,顾瑶醒过神来,问:“对了,你为什么懂这些现场采证的工作,有人教你,自学,还是模仿法证先锋?”

事实上,虽然有很多人都看过《法证先锋》,却并不知道这在大陆叫刑事科学技术室,有的属于刑警大队下设单位,有的则单独分出来,和刑警大队平级。负责现场采证的叫检验员或技术员,每个人的分工都不同,有负责采集痕迹的也有负责理化生物的,还有负责拍照的,不过因为人才稀缺,所以基本上都是一人多用,什么都要会,是真正的百科全书。

徐烁说:“哦,我之所以会这些,主要是因为好奇心重,你懂的,技多不压身。”

真是扯淡,信他才有鬼。

但顾瑶没较真儿,又道:“就算让你查到疑点又如何,你还是没有找到理由说服田芳聘请你。”

徐烁微微一笑,正准备开口,这时就从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屋里两人同时一键静音。

然后,又一起看向门口,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发清晰,来的还不是一个人。

来人是个女人,走到门口也被屋里两人吓了一跳,震惊的杵在门口。

“你们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问话的女人一身深色套装,矮跟鞋,手里拿着公文包,一看就是精英白领人士。

女人说话间,第二道身影也出现了,竟然是杜瞳。

顾瑶的眉梢跟着挑起,对上杜瞳的目光。

与此同时,杜瞳也将脸上瞬间升起的诧异压下去,说道:“这位是顾总的千金,顾瑶顾小姐。”

女人一怔,表情瞬间恭敬起来,主动上前伸出一只手:“原来是顾小姐,久仰大名,我是昭阳事务所的律师王翀,主打刑事,田芳的案子就是由我负责。”

顾瑶却只是笑笑,抬起手让王翀看到她带着胶皮手套:“不好意思,不方便。”

王翀并未介意,很快递上名片。

这时,杜瞳的目光已经扫向站在顾瑶后方,一直气定神闲的拿自己当背景板的徐烁,再度开口:“至于这位先生,咱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您是顾小姐的朋友?”

朋友?

徐烁笑的就像是一头大尾巴狼,来到顾瑶旁边,潇洒的戳着一双得天独厚的大长腿,说:“鄙人姓徐,徐烁,初来江城,人生地不熟,所以请顾瑶为我当向导。”

王翀:“”

杜瞳稍愣,问:“你们的游览行程是来案发现场?”

顾瑶眼见两人一脸不可置信,真是庆幸自己提前和徐烁过过三百回合,这才能做好表情管理。

徐烁含蓄的笑了笑:“顺便采证。”

一阵沉默。

杜瞳终于明白重点:“请问徐先生的职业是”

“律师。和王律师一样,也是负责刑辩。”

“徐先生想介入田芳的案子?”

“是有这个兴趣。”

“可是田芳并没有聘请你,现在来现场会不会太着急了?”

“我只是未雨绸缪,等接手之后再来,就怕时间赶不及。”

“徐先生可真自信,你以为你能拿到辩护权?”

“十拿九稳吧。”

杜瞳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旁边事不关己的顾瑶,又说:“如果徐律师跑业务太辛苦,看在你是顾小姐朋友的份上,也许我可以为你介绍几个案子。”

“不用了,案子嘛还是自己找来的有挑战性。”徐烁淡淡笑道:“好了,我们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就不耽误二位了,先走一步。”

徐烁边说边拎着箱子往门口走。

顾瑶见状,直接跟上。

两人刚跨过门口,杜瞳的声音就追上来:“顾小姐。”

顾瑶侧身,就听杜瞳说:“这个案子已经由顾总和祝总全权委托给昭阳事务所,顾小姐这时候找其它律师介入,恐怕不太合适。”

顾瑶没吭声,却也没动气。

她盯着杜瞳的这张脸,脑海中出现的是前一天晚上的那张照片,祝盛西和杜瞳一起在赛场看比赛,两人笑得都很开心。

杜瞳又道:“更何况,还是一个这么不专业的小律师。律师的职责是在法庭上为当事人辩护,现场采证是公安的工作,哪有律师跑来这里的?”

“是么?”顾瑶突然出声了:“那杜特助和王律师来现场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采证,或是重组案情经过么?我听说昭阳是想把‘故意杀人罪’打成‘过失致人死亡罪’,请问辩护依据找到了么?也许我介绍的小律师可以帮到你们。”

杜瞳一怔:“这个案子牵扯了‘江城基因’,顾小姐病急乱投医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也没必要随便找来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介入,很容易弄巧成拙。”

顾瑶慢悠悠的笑了:“凡事都不要太绝对,也许这个外人会成为扭转整个案情的催化剂呢?我绝对相信自己的眼光。”

话落,顾瑶就径自转身朝等在走廊尽头的徐烁走去。

楼道的光线有些暗,徐烁就站在明暗的交汇处,一手插袋,一手拿箱子,包裹着充气娃娃的塑料袋就夹在腋下,身材笔挺,笑容意有所指,看向顾瑶的目光更是透着一丝微妙。

直到顾瑶走进,率先踩下楼梯,徐烁的声音轻轻飘过来:“我刚才被夸了?”

顾瑶没回头:“你听错了。”

“真是受宠若惊啊,感觉胸前的小红花更鲜艳了。”

“我说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