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思却没察觉郭满的欣赏,只觉得郭满此时一幅主人家自居的模样十分碍眼。碍眼到她恶毒地觉得,郭六这个人不该存在。她真是太讨厌这种感觉,属于她的东西沾上了别人的味道。谢思思死死盯着郭满,心中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直觉,所以眼神充满了怨毒。

郭满皮肤渐渐冒起了鸡皮疙瘩,她实在怕了谢思思,眼神太吓人了。本来还想通过细节之处气一气谢思思这前妻的,如今郭满突然觉得,还是省省吧。总觉得再加一把火,谢家这个暴脾气的贵女,会直接冲上来掐死她。

不想找死的郭满默默挪开视线,问起了嫁妆清点的情况。

“不知谢姑娘的嫁妆清点的如何了?”不是她怂,而是正常人莫跟疯子计较,容易得不偿失,“若是需要帮助,谢四姑娘千万别客气,尽管跟我提。”

郭满淡淡地说着,主人的架势拿捏的十分到位。

还别说,跟周公子一起生活久了,耳濡目染之下,郭满将周博雅的神态都学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淡淡说着话,叫人莫名想到了周公子,这大概是俗话说得夫妻相。郭六居然跟她相公有夫妻相?谢思思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顿时就凉了一大截。

在踏入西风园的前一刻,谢思思心里是如何也没料到,她等了大半年的结果居然是被人鸠占鹊巢。

她以为此时必定在怀念她的周博雅,不仅没有等她,还叫郭六这贱人占足了便宜。瞧瞧那脖子,那耳后,可见夜里如何火热。经历过东宫太子的诸多调/教,谢思思早已不是吴下阿蒙,情/事上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有深刻的体会。

心里懊悔得要当场吐血了。谢思思的这种无以言表的憋屈,没有人能懂。

因为,依照她原本的记忆,郭六跟周博雅应当做不成真夫妻才是。郭六身子病弱,上辈子连到死之前都只是个童女。上辈子明明是这样的,所以郭六当初嫁到周家来,她才不管不问地等着周公子后悔,然后回头去找她。

可是事情居然不如她的预料,抬眼再去看向郭满,心里更难过了。要死的人,身子被周家调养好了。样貌也长变了,长开的这脸,居然能跟她平分秋色。谢思思不由得觉得,是不是她再晚一点发现,这女人就会替她把她相公的孩子都生下来?!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博雅呢?”谢思思高傲地扬起脖子,她要见周博雅,“他人不在么?”

郭满眨了眨眼睛,道:“他要上朝。”

“…那娘呢?”谢思思莫名被噎了一下,太久没跟周家人接触,她倒是忘了周博雅平日里有多忙,“我过来搬嫁妆,她都不来瞧瞧我?”

郭满忍不住想笑了,她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像周公子前妻这样活在梦中的委实少见。

“谢姑娘应该知道,”郭满温和地笑着,“我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君后院的事儿,我完全有主理权。”换言之,谢思思还没那么大的脸面,劳烦方氏一个当家主母跟前跟后。

锦瑟琴音听懂了郭满的话,臊得无地自容。她们家姑娘当初就是个甩手掌柜,自己院子里的事儿也丢给方氏操持。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郭满也跟她一样。谢思思却不觉得,她很恼火,恼火周家居然对她回来这件事不闻不问。

“我是谢家长房嫡女,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谢思思眯着眼睛,质问郭满,“郭姑娘想必应该清楚吧?”

郭满点了点头,“清楚,您出身高贵。”

“你不觉得你如此跟我说话,委实无礼么?”

“那不然呢?”郭满真心觉得这人有意思,谢家的态度也十分古怪。一个和离的女儿做出这些出格的事儿,居然不管,“本少夫人难不成该先沐浴焚香再张口与你说话?”

谢思思差点没被她怼死,手指指着郭满,气得俏脸通红。

“郭六你莫要太得意了!”谢思思怒了,涂着红豆蔻的素手指着郭满的鼻子斥责道:“上回你就是装的!你这个心思恶毒的贱人,故意在博雅面前装模作样地摸黑我。郭六,就不怕我在博雅跟前揭穿你吗!”

郭满咧开嘴笑了起来,“哦,那你去呗。”

谢四要被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给噎死,她多么希望周博雅此时回来亲眼看看。看这女人的真面目,虚伪又恶心。

说来说去,其实就几句,来回反复地说。

郭满实在懒得跟她掰斥,本来还想着从这谢思思的口中套出点儿周公子跟前妻的过往,实在不行,知道谢思思为何跟周公子和离也行。可这谢思思也不知怎么回事,光在翻旧账,追问周公子去向,若不然,就是追究方氏不重视她。

郭满跟这个人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无法交流,她干脆放弃。

“双叶,清欢,你们替本夫人走一趟,”郭满不再理会她,转头吩咐双叶清欢,“谢四姑娘的嫁妆今日必须全部搬走,你们跟过去一起清点。”

摆摆手,郭满准备撤,“大管家应该已经到了,你们这就过去吧。”

“谢姑娘不是周家人,东西留在周家委实不像样。你两过去仔细地看着下人们搬,别叫谢姑娘的贵重物品落下什么来,”郭满收起了笑脸,眉眼懒懒的道:“谢姑娘若无其他事,我还有事,今日便不多作陪了。”

正巧这时候苏嬷嬷带着几个婆子过来,郭满就顺势请她一起过去。

苏嬷嬷自然是偏向郭满的,她不像主人家那样信佛,她只相信自己眼前看的。谢家这个出身再高贵,不能好好跟大公子过日子,留着也是白搭。

见苏嬷嬷应了,郭满看一眼气得身子抖的谢思思,“这样的话,我便不多送了。谢姑娘慢走。”

双叶于是笑着上前,请谢思思移步落霞院。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也不知谢思思是怎么想的。这里是西风园,郭满的地盘,她居然在郭满起身的瞬间,她走到了郭满的跟前。然后,抬手就狠狠扇了郭满一巴掌。郭满的脸被打得一偏,转过头来,没一会儿脸颊就肿了。

整个屋子霎时间就静了下来,静得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见。

郭满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思思。谢思思居高临下地告诉她,这一巴掌是给她的教训。

郭满是那等好欺负的?

抬手一挥,双喜双叶立即黑着脸,冷冷地把谢思思主仆围在了中间。清欢苏嬷嬷还没见过这阵仗,傻了似的呆看着。双喜特别泼辣,正要出手,就见角落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姑娘,快得跟咬人的恶犬,瞬间就扑上来。

是昨日才被周公子调回西风园的丹樱,她下手特备重。在一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直打得被锦瑟琴音护在中间的谢思思,嘴角都出了血。

谢思思尖叫:“郭氏你这个贱人,你敢打我!”

这事儿眨眼间就发生了。

苏嬷嬷回过神来赶紧拉,丹樱就是乡野的蛮人,小小年纪能一人抵过三四个成年壮汉,她心里就只认郭满一个主子。谁说话她都不听,根本不知道合不合规矩,这个女人敢打郭满,她就非打得她满地找牙!

两辈子都无往不利的谢思思对上了郭满,可算踢到了铁板上。一张如花的脸,直被丹樱打得鼻青脸肿,还是郭满看着不能太过分叫丹樱住手,她才逃过一劫。

这动静很快就惊动了芳林苑和福禄院,连大公主都亲自出面了。大公主看着狼狈不堪的谢思思,转头看着垂头耷脑的郭满,脸色顿时阴沉沉的。沉声吩咐了下人去请大夫过来,亲自看着谢家人把谢四的嫁妆搬出了周家。

谢家人走后,大公主并没有斥责郭满什么。只是原本对郭满还有几分好感的她,此时心里生出了几丝不喜来。

赵琳芳扶着一言不发的大公主回屋,回头瞥了一眼郭满,眸子都亮了几分。

第100章

这日夜里, 大公主与周太傅说起了这事儿, 神色很有几分不愉。周太傅一声不吭地听着老妻说完, 有些不知接什么话好。他就不是很信神神佛佛那一套, 但老妻信了三十年, 他也不能强说她不对。

“那依你之见,雅哥儿媳妇就不该反手?”

周太傅自从知道荆州时疫有郭满的一份力在, 就很难对这个孙媳妇生出恶感来。胆敢陪着雅哥儿深入疫区,这份情谊, 谢家那个是绝对没有的。

“话不是这么说, 我并非恼雅哥儿媳妇还手,”大公主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平日里老听方氏夸奖郭满, 这陡然叫她处理一件事儿就闹出了个大打出手的结果。往日方氏替郭满说了多少好话,她如今就有多失望, “她要是真懂事儿, 这事儿就不是下午这结果。”

“你莫要吹毛求疵, ”周太傅躺下来盖上了被子, “雅哥儿媳妇挺懂事的。”

他说完,大公主还是有几分不高兴。说到底, 她还是在意怀恩大师那支签,郭满跟谢思思这两个孙媳妇, 她到底还是偏谢思思多一点。

且不说福禄院这边夫妻夜话, 西风院, 今夜周公子忙得很, 并没有回府。

大理寺那边案子到了关键之处,营缮清吏司的人几乎全员也牵涉进来。这日夜里,京城有四家人被抄家,周公子与大理寺卿以及太子一众人等彻夜未眠。怕郭满等,晚膳之前就遣了人回府给郭满报信。

郭满此时头朝下地趴在引枕上,口鼻被压住,睡得十分不安稳。

郭满又做梦了。

然而这次梦的内容完全跟她无关,她就是个看客。

梦中一个与谢思思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从第一辈子愚蠢被人陷害,一尸两命重生。到第二是与一个长着周公子脸的男人,第二世破镜重圆。郭满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这个‘周博雅’与‘谢思思’,越看越觉得违和。

这个‘周博雅’不太像一个人,反而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完美人神。

郭满跟着他,看他从少年到青年再到老年,从来没有过失态的时候。永远的沉静且清雅,风度翩翩。就连与谢思思在任何场合毫不讲究地欢爱,谢思思被她逼到崩溃,浑身痉挛,他也是优雅且从容的。

郭满不知道这个梦怎么回事,她清晰地感觉出这是个梦,但是就是醒不来。

她全程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博雅’与‘谢思思’的第二世。

看着两人从一开始‘谢思思’任性和离,老死不相往来;到‘谢思思’寿宴醉酒,两人意外发生关系,关系破冰。谢思思总在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被人误解,哭着回来求‘周博雅’…反复地误会,反复地和好,周而复始。

每每‘谢思思’遇到怎样的麻烦,只要她回来,‘周博雅’都像天神一般替她解决。不论她惹出多大的祸事,他从未有过失手,这个‘周博雅’根本没有失败。

郭满跟着他,日夜都跟在他的身边,仿佛背后灵一般。

从‘周博雅’的视角看‘谢思思’,‘谢思思’总是在被贵女针对,总是被贵人为难,不论是被下各种药还是被灌酒,她每次都准确地找到‘周博雅’。每每最后,两人都是一场激烈的欢爱结束…两人就这么纠缠着,从青年纠缠到中年。

不管如何,一直纠缠在一起。

郭满看着两人从年少到满头华发,‘周博雅’的脸孔从未老过。即便头发白了,他依旧顶着一张弱冠的脸,以及一身永远使不完的精力,十分诡异。郭满看着中年的‘谢思思’打着颤儿地在‘周博雅’怀里睡去,只觉得在看一场闹剧。

这个‘周博雅’从头到尾没有狼狈,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他永远风度翩翩,清雅如玉。郭满有时候立在他身后,看着垂眸盯着庭院中的花儿,那眼神跟看他看‘谢思思’的时候没有差别。郭满莫名觉得,这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不论他欢爱时多么用力,仿佛‘谢思思’在他眼中,跟庭院的花儿没有差别。郭满说不出什么心情,只有些悲怆。不知是替‘谢思思’,还是替‘周博雅’。

直到次日郭满挣扎着从睡梦中醒过来,天色已经接近午时。

周公子还是没有回来,郭满抱着褥子坐在榻上发呆。双喜双叶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她梳洗,今儿是给郭嫣添妆的日子。应该一早就起,但是郭满昨夜一场大梦醒不过来,双喜双叶不想郭满太给郭嫣脸面,故意没有叫她,于是任由郭满睡到了现在。

双叶领着提水的下人进来,就看到榻上自家姑娘的表情十分古怪。

梦里郭满还没有察觉,如今醒来,方才觉出了不对。昨夜那场大梦,俨然就是她年少时候看过的一本披着虐恋情深外衣的狗血辣文。其中男女主角,是她心爱的周公子,以及昨天来过府上的脑残谢思思…

郭满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荒谬感,荒谬到她怀疑自己现在所处的这地方是不是真的。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了曾经断断续续做过的梦,那些被她怀疑过,但没找到实证就抛去脑后的疑点。郭满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胳膊直冲脑顶。清晰地感受到疼痛,她知道自己如今不是梦。

那么,周公子这个人其实是假的吗?他是虚构的?

郭满怎么也不可能相信,温柔又君子的周博雅是个纸片人。而就算他是纸片人,陪着这纸片人演戏主角不是她。想着昨日见到的谢思思,郭满又想起了她那身专为辣文订做的身体,突然感受到来自宇宙的深深恶意。

…所以,周博雅真的真的是假的么?

双叶皱着眉,已经从榻前经过四次。可自家主子跟被厌胜之术厌住了似的眼神空洞洞的,不知在看什么地方,双叶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看到廊下挂着一只冻死的鸟儿,僵直地挂着,形状怪可怖的,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这不是个好兆头!大清早的,这什么鸟儿啊死在了别人家窗前!她连忙摆了手示意小丫头们赶紧出去,自己则掀了帐子,进来小声地唤郭满。

郭满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鼻头有些酸。

“双叶…”

双叶不知她是怎么了,一年都没哭过的自家主子突然掉起了金豆豆,心疼得不得了:“主子您怎么了?夜里做噩梦了?”

确实是噩梦,足够颠覆她对这个世界认知的大噩梦。

郭满真的好特么想哭,她怎么这么倒霉!

穿越千年遇到一个温柔美丽的周公子,正准备过上没羞没躁的生活,突然发现周公子十之八/九是别人的。而他对她的所有的好,也十分有可能只是个假象。就跟他在梦里对谢思思一样,与庭院的花花草草没有分别。是否可去一死了事?

郭满这心口就哇凉哇凉的,“我觉得今日起,我大概要重新思考人生了。”

双叶:“…”

“主子您莫慌啊。俗话说,梦都是反的…”

双叶说到这,见郭满的表情更悲观了,于是立即改口,“嗯,古语有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了什么不好的梦,都是您白日里看到什么记在了心里。”

郭满泪眼朦胧地觉得她这话也对,虽然她做梦了,用了周公子跟谢思思的脸。但那种狗血的事情现实当中不可能发生,兴许就是她记恨昨天被谢思思扇了巴掌,夜里才梦到她。郭满于是听话地爬下床,招呼这双叶赶紧替她梳洗。

她这时候又惦记起那个水榭了,这个破地方,她都梦了两回。

双叶不知她为何突然又打起了精神,边安慰着她边伺候她梳洗。梳洗过后,郭满什么话也没提,随便塞了两块点心就一声不吭地去找那个破水榭了。双叶不放心,招呼了丹樱跟着她。临走前嘱咐丹樱,不管谁,敢欺负郭满,只管打了再说。

丹樱特别乖巧地应了,小跑着跟上郭满。

因着昨夜的梦境里,郭满全程是跟着‘周博雅’移动的。梦境里‘周博雅’所经历的一切,郭满都十分清楚。去水榭的路线,她也记得特别清晰。

还是走得南边的路,郭满走到上次停下来的地方,这回没有再退回去。

她昂头看着前方堵得严严实实的墙,郭满什么也没说,脚下一转。丹樱看着她,眼看着郭满走到墙壁的右侧不知在干什么,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郭满张望了许久,在一个稍不注意就会被忽视的隐秘地方,果不其然发现一个小门。心口开始发凉,郭满那种荒谬感越来越强烈。但她不想轻易就放弃了,她不能不经考证,轻易就对周博雅这个人下定论。

于是木着一张脸跨过了小门。小门的背后,别有洞天。

郭满看着那切切实实存在于眼前的水榭,骨子里的热气刺啦一声就灭了。她脸色有些发白,丹樱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害怕。一小步上前扯着郭满的袖子,瞪大了眼睛问她怎么了。郭满没说话,踩着石头一步一步上了水榭。

然后绕着水榭的一根红漆柱子转了几圈,清晰地看到柱子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周’字之后,她整个人犹如被五雷轰顶。

这个就是她梦里,周公子小时候刻的一个字。

丹樱觉得自家主子不对劲,扯了好几下都没反应。她抓了抓脸颊,小心地唤郭满的名字。郭满在沉默许久之后,突然说了句回去。

今日本来是要给郭嫣添妆的,但是郭满现在不想去。回了院子就坐在窗边发愣,双喜叫了她许多声也不见她有反应,心里担心起来。午膳过后,匆匆从大理寺赶回来的周公子见这个时候郭满人还在家,不由得诧异。

简单地进屋梳洗了一番,他便携着一身湿意款款在郭满对面坐下。

郭满感觉到有人靠近,终于从沉思中抬起了头。黑黝黝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盯了好久好久,才开了口:“夫君,妾身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诚实回答妾身。”

周博雅还不知家里发生了何事,喝着茶挑眉:“你问。”

“昨日谢家那位来府上拿嫁妆,你甩手给妾身,其实更多的是故意避着她对么?”

周博雅身子一僵,没说话。

“为什么?”郭满脸上没有笑意,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是对她还有余情,不忍伤她?还是觉得妇人都很麻烦,妇人的事丢给妇人解决?”

周博雅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但又没反驳:“满满…你乖一点。”

郭满眼睛眯了起来,这才发现了不同。周公子好像从来都是叫她乖一点。与她对他的黏黏糊糊不同,周公子对她,从来都是被动承受。大多时候郭满如若不去骚扰他,他都不曾主动来招惹郭满。当然床笫之事除外,那不可能同一而论。

“回答我。”

周博雅避重就轻:“这是第二个问题。”

“周博雅,”郭满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我觉得,我应该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

第101章

周博雅心里顿时一咯噔, 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哦?”

郭满静静地凝视着他, 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周公子蓦地移开视线, 放下手中的杯盏问:“…那在满满的心中, 你我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夫妻关系。”

周博雅闻言不由地一哂, 以为她又在故意逗乐子。点了点头,问她道:“既然是夫妻关系, 那你预备要如何重新考虑?”

郭满低下头没说话,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小脸儿绷着冷冰冰的, 这副模样, 与平常故意使坏逗他不一样。屋里静悄悄的,双喜双叶都被早早打发出去,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周公子这才注意到, 郭满脸色不对,兴许是在跟他闹真的。

他拧着眉头定定地看着郭满, 郭满漫不经心地盯着手心的一支簪子把玩。

这簪子应当不是郭满的, 花样十分繁复, 与郭满平日里梳妆用得天差地别。她此时垂着眼帘不看他了, 从脸色到举止都透露出冷淡的意味。一天一夜不见,贴心的小媳妇儿突然就对他陌生了, 周博雅淡漠的眸子渐渐沉下去。

他眼睛动了下,幽深得仿佛能将人卷进去, “突然闹脾气, 就因为谢四?”

郭满抬起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到, 郭满眼中并无任何笑意。

“这不过是件小事。”周博雅沉默片刻,突然道。

说着,他不适地皱了皱眉,私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做错。他的后院之事,本该就是身为妻子的郭满来管。一般世家大族的子弟成了亲,后院之事便不会再交给母亲去管了。毕竟小夫妻也有自己的**,管自己的一方天地,自然是女主人最恰当。

当初谢思思不管,才叫芳林苑一直由方氏操劳。郭满跟谢思思不同,郭满是个能管事的。早就该把他后院的庶务接过去。

周公子素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他若做了什么,不论旁人如何不满,他从来不会有这个闲工夫给人解释。但此时见郭满实在不高兴,只好叹了口气,解释给她听。

“她的嫁妆不能总搁在周家。或迟或早,总要有人看着她搬走。”他淡淡地说着,“满满,你进了门,为夫后院之事母亲便不会再插手。这件事自然是身为妻子的你来管。况且昨夜为夫跟你打过招呼,你应下了。”

“你什么时候说的你心里没数?”

周公子想到那时的场景噎了一下,有些虚。

顿了顿,他却坚持自己并没做错:“为夫昨夜便在你耳边一字一句说过此事。你当时听见了,并且还一口应下。”

郭满:“…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

在这个关头,他好意思耍无赖?郭满她眼前这理直气壮之人,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还是那个君子端方的周博雅吗?

不想跟他在谢四身上多做纠缠。郭满很清楚谢四的嫁妆搬都已经搬走了,再搬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郭满如今有心理阴影的是昨夜那个惊悚的梦。她只要一想到梦里‘周博雅’如何对待谢思思,就没有办法直视周博雅。

这人到底生了一幅多硬的心肠,纠缠一辈子都捂不热!

深吸一口气,郭满觉得或许谢思思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周公子这个人,他的心太难猜:“周博雅,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诚实回答我。”

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素来乖巧小媳妇突然变得这般难缠。郭满这幅样子,周公子也有些烦躁起来。他这两天加起来,统共睡了不够两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会疲累。

疲乏地捏了捏眉心,周公子沉声道:“问。”

“你对谢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