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被关了一场,面上瞧着,似乎是老实了许多。

郭满不知她心里是不是老实,但至少再没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似乎为表知错就改,金氏今日对听澜轩尤其伤心,身边的丫鬟从辰时起便往听澜轩跑。细数下来,至少来了五回。郭满也不知金氏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些人每回来,也不做什么就四处看。

郭满这心里啊,毛毛的,总觉得金氏不安好心。

但若说金氏做了什么,郭满把嫁衣凤冠翻来覆去检查了许多遍,也没问题。找不出问题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打发双喜双叶出去瞧瞧,这般也是以防万一。毕竟金氏那个人,最是睚眦必报。母女俩接二连三在她身上吃亏,按金氏的性子,绝对怀恨在心。

吩咐完双喜,她抬手按了按从醒来便跳个不停的右眼皮,总觉得应该有事儿要发生。

双喜双喜被郭满这么一打岔,立即一抹眼睛不哭了。

金氏今日确实不大对劲,这么殷勤,根本就不像她会做的事儿。双叶沉下脸,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后院的嫁妆。不是她守财奴,而是老太太这回特别大手笔,可是为她们姑娘备了整整七十二抬嫁妆。里头装得每一样,都是顶好儿的东西。况且,这么多年,双叶也见多了金氏眼皮子浅的做派。就怕这对吃相难看的母女会趁机换东西。

这俩母女就跟豺狼虎豹似的,她们若想要什么,脸皮豁出去也做得出来。

这般一想,双叶慌了,赶忙儿去后院瞧瞧。

双喜跟双叶想到一处去。这么多年,她们为了郭满能吃补品扣扣搜搜惯了,就怕受不住财。双喜心里一紧,抬脚便想跟过去一起点点嫁妆。

只是走了两步,她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儿。

郭满见她忽然又折回来,不解地挑起一挑眉。双喜看着铜镜里妆容渐渐齐整,就差发饰和口脂,顿时就一抚掌道:“主子,您今儿该用的药怎么办?”

苏太医可是嘱咐过,她家主子这药最好一次不断喝上半年。说是郭满身子太弱,他特地配得温补的方子。为着药效能持久,平日里万不可懈怠。双喜是将这话记在了心里的,哪怕今日郭满成亲,她也记着替郭满煎了药。

“啊?药?”郭满一愣,这时候也想起来。

今儿早上天还没亮呢,她就被松鹤院派来的人给急吼吼拉起来。糊里糊涂地梳洗之后又是喜婆又是素心嬷嬷的。忙起来,她倒把喝药这事儿给忘了,“可是已经煎好了?”

双喜点了头,早煎好了,趁主子洗漱的时候去的。

“这样啊…”怕死的郭满一听药煎好了,自然立即就要喝。毕竟她也牢牢记着苏太医的嘱咐,喝药活命与她来说,是头等大事。于是郭满推开头上的手,看向拿了口脂准备替她点唇的素心嬷嬷:“且等等,素心嬷嬷先去喝杯茶歇歇,口脂暂且不点。”

素心嬷嬷有耳朵,自然听到了双喜的话。

看了眼沙漏,想着时辰还早,不急一时,于是也没多为难便放下口脂。

“双喜,你快些去端了药来。”身边人退开了,郭满正好也起身走动走动。坐了一个多时辰,她脖子都僵了,“我喝过药后,嬷嬷你再替我补上吧。”

素心嬷嬷是个沉静的性子,点了点头,转身又拿起妆台上的木梳。

方才郭满晃动脖子,不小心将鬓角的短发给晃出点儿来。素心嬷嬷不骄不躁地别了别,慢慢替郭满梳通:“六姑娘用药还请早,今日要多留心,晚了嘴里的味儿散不去。”

“我省得。”

郭满看向双喜,双喜不敢耽搁,立即去耳房取药来。

与此同时,沐家这边也热火朝天的。元氏也是天还未亮便在招呼宾客,沐家如今是亲朋好友济济一堂。沐长风穿了一身精神的大红喜袍,头束红翡冠,胸前佩戴着红花,满脸的喜气洋洋。周博雅赵煜一左一右地在他身边,帮着一同招呼客人。

沐家门前挤满了街头巷尾特意跑出来讨彩头的小娃娃。叽叽喳喳地,笑闹成一团。都是在等吉时一到,沐家放鞭炮,洒喜糖。

沐长风意气风发地站在门前,小厮早已备好了马。

须臾之后,吉时一道,他立即翻身跨.上枣红大.马。周博雅赵煜紧随其后,也是一身喜庆的装扮。难得没骑马,走路跟在马后。沐长风一马当先地领着迎亲仪仗队,一路吹吹打打,浩浩汤汤地往郭家赶去。

周博雅与赵煜混在迎亲队伍中,今日是特地充当答疑闯关的帮手的。

盖因沐长风一早就听说过,郭家的大老爷郭昌明是个最爱咬文嚼字的酸腐文人。为显腹内诗华,他少不得要在诗书上考较考较新女婿的。沐长风的诗书只能算是尚可,不敢说对答如流。若是平常他不必帮手,但在这大喜的日子,自然准备万全才好。

仪仗队从沐府出发,穿过溧阳胡同,便进入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只见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全被看热闹的人占满了。这群人,都是来瞧沐家结亲的。

不得不说,这三个人当真占尽了天下男子最风流之姿。三人站在一处,各有千秋。不过今日是沐长风大喜之日,周博雅赵煜自然不会抢了他的风头。沐长风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那是将满街的目光全引了过去。

沐家里郭家不算近,因着要绕城一圈,到了郭家,已然是两个时辰之后。

果不其然,郭昌明还真得就考较起沐长风的诗书来。

郭昌明这个人,虽说为人糊涂且颇为混不吝,但腹内的诗书之才却是实打实的。否则当年的科举他也不能中榜,今日这礼部侍郎也轮不到他来当。因着久闻‘大召三公子’的大名,郭昌明是将他从古籍里查出来的难题都拎出来,大声地考较沐长风。

沐长风虽说是武将之家,但自幼跟周博雅往来,也算周太傅半个弟子。不必周博雅赵煜的帮忙,他稍稍一思索,面不改色将问题给答了。

郭昌明显然没想到沐长风竟然真会,于是兴奋起来,出的题一道比一道难。

众人从一开始兴致勃勃,到惊叹,再到皱眉。眼睁睁看着郭昌明抛出去的问题,全被沐长风以及周博雅等人解决,都不晓得说什么好。而郭昌明这时候却好似玩上瘾了,也不管什么场合,半点不怕耽搁了时辰,抓着沐长风等人就不打算放了。

眼看着时辰一点点过去,郭昌明还在问,郭家这边宾客一脑门的汗。

最后还是郭老太太在后院久等沐长风不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特意着人来问才叫郭昌明悻悻作罢。

沐长风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周博雅赵煜的肩膀,大步越过郭昌明,熟门熟路地往听澜轩而去。

第214章 番外二(36)

其实按照大召迎亲的规矩, 新嫁娘该由娘家兄长背出来才是。不过沐长风动作太快, 旁人来不及拦住他, 就是喜婆的嘴都没他动作快。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就窜了个没影儿。被落在身后的赵煜与周博雅面面相窥,面上都是猝不及防。稍候又变成了玩味。

…长风这小子, 当真是太猴急了!

喜婆冷不丁被撇下,愣住了。一时间掐着腰, 远远冲着他身后就喊起来。众人瞧这般情景,诧异之余, 俱都善意地笑起来。还是几个最巧的妇人替沐长风说话圆场, 笑话年轻人心急, 如此正好,省了新娘子兄长的活计, 且叫新郎自个儿背新娘出来。

这话一落,人群中的金氏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尽了。她死死掐着虎口, 整个人僵直地藏在郭家几位太太之中,心中的滔天巨浪一个接着一个, 快要将她淹没。

…这沐家公子好歹是大家贵族出身,怎地都不按规矩办事儿呢?金氏颤抖着唇, 脑中一片空白。太不规矩了!这沐长风太不规矩了!哪家姑娘家出阁,不是由着新娘兄长背出来, 怎地到了他这儿就急吼吼自个儿去接?

金氏耳朵里嗡嗡嗡地响, 她脚下软得站不住, 哆哆嗦嗦地快不能呼吸了。

沐长风没听到身后的笑闹, 也没注意到金氏的异样。他活到了二十有五,今儿是他平生头一回成亲。沐长风只管按着砰砰跳个不停的胸口,一门心思去听澜轩把人接出来。

身后哄笑声更大,沐长风好半天才听到,恍然间意识到是不是闹笑话了。

走了半天他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那甩着帕子磕磕碰碰一直追的喜婆。他心里一咯噔,立即知道自己此番表现得太过心急。耳边的笑声明显,沐长风的脸蹭地就红了。他懊丧地闭了闭眼,一巴掌拍在额头,突然羞得无地自容。

只是这时候再折回去,似乎更可笑。沐长风揉了揉滚烫的耳朵,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想着脸丢都丢了,干脆自暴自弃一条路走到黑。

于是脚下轻点,直接用了轻功飞去听澜轩。

落后一步的喜婆眨眼看到人飞走都傻了。大张着嘴,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还是赵煜周博雅等人不疾不徐追上来,问了郭家人方向才给喜婆指了一条路。原本闹洞房该是在夫家,只是沐长风今日表现得太好笑,惹得赵煜都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本就是个性子促狭的,左右沐长风已破了规矩,他于是甩开郭家人就追上去。

周博雅勾起嘴角,绷着一张谪仙般不染凡尘的脸,丝毫不见慢地紧随其后。能跟赵煜沐长风混迹十几年,自然也不是个死板性子。

人群中的金氏被巴结的郭家远亲们簇拥着,此时已经面如土色。她是如何也不曾料到,美名远播的大召三公子,竟然一个个的全都不安规矩来!金氏掐得虎口滴血,死撑着才没露怯。可是一想她的嫣儿怕是已竟被厉哥儿背着往这边来,就觉得眼前一黑。

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当真是老天不开眼!

郭家二房太太从沐长风进郭家起,就一直站在金氏身边不远的地方。此时见她的脸色如此难看,心里不由地冷笑,笑她果然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不过心里讥笑归讥笑,当众拆台嗤笑金氏她却不会做。毕竟还没分家呢,郭家对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房还得靠着大房过活呢。金氏却没心思在意二太太嘲笑的目光,心里的恐慌如潮水一般,快要淹得她喘不上来起了。

金氏如今只满心地期盼着沐长风能知错半路折回来。或者即便半路碰上,厉哥儿能机灵些,千万别叫沐长风看出不同来!

显然金氏的期盼,老天爷没听到。

沐长风轻功卓绝,说是身形如电都不差。走起来至少一炷香的路程,他不过一盏茶就到了。此时他负手站在听澜轩外,心跳得快要从嘴里蹦出来。

与外院的热闹相比,听澜轩里头安安静静的,仿佛是另一片天地。沐长风简单地整理了衣装,见里头太安静,疑心是不是自己心急走错了地儿。可放眼四处一打量,院里廊下挂着帖了喜字的大红灯笼,门窗上也贴了大红剪纸,确实就是听澜轩。

沐长风有些诧异里头冷清,但一想郭满在郭家的处境,又觉得意料之中。

听澜轩离,抱着各色器具的四下走动的下人们冷不丁在门口瞧见了沐长风的身影,俱都惊了。她们是怎么也没料到会是沐长风亲自来接,于是抱着东西匆匆下了台阶行礼。

沐长风迈着长腿走进来,一脸正经地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正屋的门窗紧闭,门口守着两个脸生的婆子。婆子一看到沐长风,脸刷地就白了。沐长风紧张之下也没注意到此处细节,只望着紧闭的门扉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他都听不到其他声音了。里头就是他要娶进门的小姑娘,今日之后他们相伴一生。

沐长风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对着两个婆子摆了摆手。两婆子顿时如蒙大赦,慌不择路地就抄了走廊的两边,小跑着离开了。

这般反应叫沐长风立即注意到不对,他心里一慌,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只听们哐当一声巨响,廊下走动的丫鬟婆子们吓一跳,巴巴看着,全不敢靠过来。沐长风顾不得其他,连忙大步跨进屋子。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冲得沐长风心都停了。整个屋子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沐长风的脸已然惨白,直奔内室而去。

刚一掀开珠帘,就看到屏风那边横卧着一个人。看身形打扮,是此次沐家特意请来替郭满收拾妆容的素心嬷嬷。

素心嬷嬷的双手双脚被粗绳绑着,头歪在一边,俨然昏迷不醒。而本该寸步不离守着郭满的双喜双叶不见了踪影,伺候的喜婆也不在,十分萧条。屋里摆设十分凌乱,口脂,胭脂等物撒了一地,似乎经历了一场拉扯打斗。

沐长风的心这一刻完全静下来,整个人陷入了无声的恐慌之中。

屋里光色昏暗,内室的床榻上纱帐被放下来,密密实实地遮住了。有破风箱一般粗嘎艰难的吸气声从床帐后传来,一声难过一声,似乎下一瞬就要断绝。

沐长风在顾不得其他,大步越过地上的摆设碎片走向了床榻,而后一把扯开了床帐。

因为拉扯得太过用力,只听刺啦一声响,整个帐面都被他给撕裂了。

床帐垂落下来,露出了里面蜷缩在鸳鸯褥子上的郭满。郭满穿着火红的嫁衣,头发披散着,趴伏在褥子上大口大口地呕血。面上上了妆,除了一双快要闭上的大眼睛,半分看不出她的虚弱。

沐长风的眼睛,瞬间就血红了。

“满,满满…”

沐长风的嗓子犹如被棉花堵住,声音都发不出来。

郭满吃力地动了动手脚,然而失血过多,她拼尽了全身的气力也不过蠕动了一点。沐长风再也受不了,高傲的膝盖嘭地一声跪在了踏板上,抖着手就将床榻上的人搂进了怀里:“满,满满啊,满满你,你怎么了呀…”

“沐长,长风…”郭满已经吐了不知多少血,若不是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瘦小的身子里,还有这么多血够她吐,“你来了…”

勾着嘴角,郭满想笑一下,可是虚弱得根本笑不出来。

“沐长风…”郭满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她不过是呢喃。

沐长风的心像被绞进了一把尖刀,听她唤他一声他便绞得越深,丝丝缕缕的痛如丝般从心口蔓延开来,痛到他要落泪:“我在,我在啊满满,我在的,我在的…”

“你,你来迟了哦…”

郭满只觉得眼前的光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只剩沐长风的一双红肿的眼睛那么大。其他的地方,都已经是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了,“…你怎么不早点来,我坚持了很久,可是没人来救我,我,坚持不住了…”

沐长风闭上了眼睛,搂着郭满的手,用力到发白:“我,我错了满满,我错了,我错了…”

“嗯…”

郭满蜷缩在他怀里,呼吸越发的飘忽,“我可能要失约了…”

“失约?不会失约的!”

沐长风的脖子的青筋爆出来,他哽咽道,“我不会让你失约的,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这么慢,都不能来救你…满满你再坚持一下,咱们看大夫好不好?对!咱们去看大夫!成亲的事儿不急,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他像是活过来,抱起郭满就想去找大夫。

只是他才一动,郭满就呕出了一口血,直呕在了他的胸前。温热的血像被烧过的滚油,刺啦一声,直烫到了沐长风的心里。

郭满蜷缩得更小,细嫩的面孔痛苦地拧在一起。

“不动了不动了,”他僵直地跪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我不动了!!!满满你莫要吓我,到底谁干的!谁害你,我要杀了他!!”

“沐长,沐长风…”

沐长风立即俯身去听。

就听郭满的声音极小,她断断续续地说:“虽然有些晚了,但我想告诉你…”

“我说过心悦你的话…”

“是真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怀里细微的呼吸,彻底断绝了。

沐长风愣住。

久久地愣住了。

整个空间彻底失去了声音,沐长风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所有一切都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若有似无的嬉闹声,沐长风才动了动眼珠子。他仿佛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而他怀里的人眼睛已经合上了。嘴角还染着血迹,殷红殷红的。沐长风伸出一只手去抹了郭满嘴角的血迹,不小心蹭到了鼻下,鼻下没有呼吸。

“…满满,”沐长风嗓子干哑,“咱们今天成亲。”

安静的屋里,血腥味像有眼睛的蛇,一直萦绕在他鼻尖,“我带你回家,咱们拜堂。”

说着,沐长风慢慢站起身。

跪了不知多久,他的膝盖僵硬得站不住,刚站起身又差点又磕下去。沐长风稳稳地抱着怀里的人,抽出了袖子里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替郭满擦拭了嘴角。而后觉得不够,他又捡起了地上碎了一半的口脂,占了些许,小心地替郭满涂上。

收拾妥当后,沐长风又替郭满穿了鞋子,小心地调整了郭满的姿势。屋外听见屋里的动静,已经聚满了人,此时丫鬟婆子们都巴在门口看着。眼看着沐长风抱郭满走出来,有些心性软弱的,都已然哭肿了眼睛。

沐长风抱着人,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往院外走。

与此同时,正在与赵煜说笑的周博雅好似感受到了什么,突然怔住了。

赵煜正在取笑沐长风今日所为,直说他要拿今儿这事儿笑话沐长风一辈子。两人说得火热呢,周博雅突然不搭话了。赵煜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来看向周博雅。就见周博雅像是陷入魔怔一般,双目空洞地望着一处。

赵煜有些奇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

赵煜嗤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周博雅突然发什么疯。拍拍周博雅的肩膀,就想说些什么。只是嘴还没张开,就见不远处沐长风怀里抱着个姑娘慢吞吞地走过来。赵煜眉头一挑,抛弃了周博雅就走了过去。

他呵呵笑着,张嘴就是打趣他。

只是往日定会反唇相讥的人,今日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沐长风像没看到他一般,抱着人与他擦肩而过。赵煜的眼睛不瞎,自然看到沐长风脸色不对。况且方才一闪而逝,他分明看见沐长风怀里的人没盖盖头。觉得奇怪,他于是转头看向周博雅,却见周博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沐长风。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

在场没有一个人回答,沐长风脚下不停,直接抱着人往大门走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氛。赵煜左边看看周博雅,右边又看看渐渐走出他视线的沐长风。犹豫了片刻,选择跟上来不对劲的沐长风。

他走出了半个院子,发呆了许久的周博雅似乎回神了,也跟上来。

三个人就这般,隔着几十步远的,一个跟着一个出了郭家的大门。前来恭贺的人此时都聚在前院大门口,等着迷路的新郎赶紧过来起花轿。说来也凑巧,就在沐长风亲自去接新娘子,郭家长房的长子正好背着新娘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如此也算错过了。

此时宾客们看到沐长风出来,立即就吆喝了起来。

只是才吆喝了两句就哑火了,因为沐长风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他一步一步从远处走来,苍白的脸色与灰败的眼神,叫热火朝天的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死寂。

金氏看到此情此景,已然摇摇欲坠。

目视着沐长风抱着人走过,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若沐公子怀里抱着的是新娘子,那花轿里的,又是谁?”

话音一落,死寂的场面更加的死寂,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管是谁,”沐长风冰凉的嗓音响起,冷冽得犹如冰刀,“今日之事,我沐长风铭记于心。且等着,等我成完亲之后,必定叫这背后之人千刀万剐!”

只见他手一挥,喜气洋洋的迎亲的仪仗队丢下了手中的乐器,瞬间化作煞气的阎罗。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训练有素的他们迅速将郭家东西南北四个门给全部把守起来。

沐长风则抱着郭满飞身上马。

他两腿狠狠一夹,直接丢下一堆人飞驰而去。

三日后,郭家喜事变丧事。郭老太太察觉底下之人做的这一切,心知自己一腔心血付之东流。一气之下,便一口气没上来,病逝了。

早已死去多时的双喜双叶在郭家的荷花池里找到,找到之时,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已经被水泡得犹如厉鬼,肿得看不清往日秀美。而金氏母子三人,被黑煞神般的沐家护卫直接拎去了沐家地牢。而早已躲去庄子上的二房姑娘郭佳,则被抓回来,扔到了沐长风脚下。

沐长风抚摸着手下冰凉的棺椁,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郭佳被扔进来,灵堂的门就紧闭了。沐长风双目森冷地看着吓得魂不守舍的郭佳,命下人送来一碗药。

郭佳一见那药,整个人就软瘫下去。

“二姑娘好算计,”沐长风嗓音干哑得仿佛被抽干了水分,一股从心底爆发出来的恨意吓得郭佳扑过去就想抱他的腿,“满满可是吐了很多血呢,不如你也来试试?”

说着,就亲自撬开了郭佳的嘴,将一碗药灌了下去。

郭佳想吐,可是沐长风勒住她的喉咙,她吐也吐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天荒地老那么久,郭佳渐渐感觉到腹内犹如千万只尖刀在搅,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好似吐到体内的血都吐尽了,她的七窍开始流血。

沐长风就这么看着,眼睁睁看着她挣扎地求饶,看着她痛到满地翻滚,看着她忍受不住,十指将自己的脸抓得面目全非,直到她一动不动才终于捂着眼睛哭了出来。他先是僵硬地无声流泪,而后肩膀微微颤抖,最后嚎啕大哭。

痛彻心扉的哭声从屋里传来,好似失偶的孤狼,叫听的人落泪。

…奈何情深缘浅,奈何有缘无分。

紧闭的灵堂之外,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的周博雅形容潦倒。他脸孔雪白,白到一丝血色也无。身上的衣裳好似还是三日前的,只见周博雅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满满,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