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强忍住了,如果不坚强,懦弱给谁看?取而代之的,是狠狠一口咬在了傅城恒的肩膀上。

毫不留情的力度,以致唇齿间很快便有一股腥甜之味弥漫开来。

身上傅城恒的动作终于因此而停了下来,额际上也因此而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但仅仅只是过了一瞬,他便又喘息着,继续动了起来,只不过比之刚才,他的幅度总算略小了些。

饶是如此,孔琉玥依然痛得不得了,练额头汗都迸了出来,却也只能紧咬着牙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就当生命里没有这一会儿罢,就当生命里没有这一会儿罢…却还是恨不能傅城恒能尽快完事退出去。

偏他不如她所愿,渐渐冲得更用力起来,她疼痛更甚,抢人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觉得再下去的话自己真的要疼死过去了,忍不住使劲捶推着他的身子,几乎是用拖了哭腔的声音低声哀求道:“好了吗…”

身上的男人这才用力又顶了数十下,然后低吼一声,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平息了下来,却仍是伏在她身上压着,一动也不动。

只不过,此时的孔琉玥已经感觉不到痛或是重了。

傅城恒平息了好一会儿,这才撑起身子,抽离了孔琉玥的身体,却发现身下的人儿已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他不由一阵懊丧,忙从她身下翻下去,坐在了她的外面,心里也随之浮上了一层自责和后悔来。

其实跟孔琉玥一样,傅城恒心里今晚上也是不愿意跟她圆房的,倒不是他对她没有兴趣,恰恰是因为他对她难得有了几分兴趣,——虽然他心里并不愿意承认,所以他才不愿意现在就要了她。他傅城恒从不强迫女人,他要女人,从来都只要从身到心都心甘情愿的女人,而不是要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

但同时他也跟孔琉玥一样,知道今晚上的圆房势在必行,不然孔琉玥便将无法在候府站稳脚跟,他们大房要夺回府里的管家大权也将变得更加艰难,所以不管他心里愿不愿意现在碰她,他都必须碰!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不愿意,并且将这份不愿意,清楚分明的表现了出来;哪怕她嘴上没说,她两次红肿着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告诉了他,她不愿意嫁给他,她不愿意让他碰这个事实。

哼,她不想要他碰,那她想要谁碰?尹淮安吗?她别忘了,她先下已经是他傅城恒的妻子,这世间有权利碰她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没有给她喘气的机会,便催着她上了床,然后将她搂进了怀中。

她紧闭着眼睛躺在他怀中,颤抖的就像是秋风中的一片落叶,竟让他心里油然生出了几分怜惜来,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十恶不赦。

但他依然毫不犹豫扯下了她的衣服,将她剥得犹如初生婴儿一般。

她也的确如初生婴儿一般,一身肌肤白嫩得近乎能掐出水来。他也算是经过好些女人了,一颗心却竟然在手抚上那滑腻的肌肤后,深深的被悸动了,根本不用她做什么任何动作或是发出任何声音,便已被挑起了浑身的欲望。

可问题是,她紧张僵硬得就像是一块石头,让他竟无从下口,因只能定定看着她,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感受,继而放松下来。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虽然随即便红着脸避开了,却很快给了他一个惊喜,竟然伸手搂住了他的颈项。他的心情一下子飞扬了起来,正想温柔的哄哄她,不经意地头,却看见她那双似是蒙了一层雾气的美目里,竟然闪过一抹不耐烦!

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温柔哄她的打算也立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地羞恼和愤怒,然后也顾不得再去想她是第一次,又生的娇弱,到底能不能承受住他,便不管不顾冲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知道女子第一次都会很痛,以为以她的娇弱,必定会哭出来,所以不由又有些后悔起刚刚应该温柔一些来,不管怎样,他都不应该持枪凌弱的。所以在看了一眼她痛得皱成一团的小脸后,他已经打算退出去了,虽然他身下正剑拔弩张着,虽然他心里其实很舍不得那种别样湿滑紧致的感觉,但这点自控能力,他还是有的,毕竟来日方长。

却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哭,反而重重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刚才已经打算强压下去的欲望,也因此被挑逗的更加高涨起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提着她的腰将她驰骋到底了…

懊丧的捶了一下床柱,傅城恒披衣下床,打算去外间叫值夜的丫鬟进来给孔琉玥收拾一番。

但却在看到她毫无生气、楚楚可怜的样子后,暗自叹息一声,自己走进净房,就着墙角螭龙喜鹊鹿纹盆架上盆子里早已准备好的香汤水,拧了一块缎巾,复又回到床前,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却又略显笨拙的与她擦拭起身子来。

给她擦完身体,穿好亵衣并中衣,再给她盖好被子后,傅城恒回到净房清理自己的身体时,放后知后觉的想起,这还是自己活了二十五年以来,第一次这样去伺候一个女人,即便是原配封氏,跟他伉俪情深,恩爱四载有余,也不曾享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他不愿去深究自己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却又忍不住因此而烦躁,因曹操清理了一番,便又回到了卧室。

就见床上孔琉玥仍然昏睡着,也正是因为正昏睡着,她紧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衬得本就姣美的容颜看起来越发的恬淡,比之之前的强颜欢笑和刚才的委曲求全,看起来让他心里舒服多了。

他于是掀被上床,在她身边躺下,想了想,又忍不住伸手将她拥进怀里,然后抱着她,慢慢睡着了…

“姑娘,姑娘,醒醒,该起了…”

孔琉玥睡得正熟,迷迷糊糊中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耳边呼唤,她只觉自己的眼皮子似坠了千金铁块一般的沉重,伸手挥了挥,想要将那个声音赶开耳边。

“姑娘,该起了,还要去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敬茶呢!”然而那个声音越越来越清晰。

敬茶?孔琉玥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爬起,后知后觉的向下看了一眼,立刻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不着寸缕。

这才想起睡梦里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替她擦拭身子,然后又轻轻替她穿上了亵衣,动作有些笨拙也有些重,一点也没有白书蓝琴等人平时的轻手轻脚,不由暗忖道,难道会是傅城恒?

念头闪过,她立刻甩了甩头,想要将这个念头甩出脑子里,傅城恒那个沙猪,怎么可能会做伺候女人的事?女人伺候他还差不多!

想到傅城恒,她立刻回想起了昨晚上的可怕经历,身体立刻紧绷了,有些僵硬的偏过头去,却是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傅城恒早不知何时出去了,她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担心让她一大早便面对昨晚那样粗暴对待她的男人,她会摆不出好脸色来,毕竟后者现在已是她的“上司”了,可不能随随便便激怒了他,幸好他给她留了一个调整情绪的缓冲期。

拿着衣服站在床边的白书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眉眼间慢慢都是笑意,“侯爷才出去不久,还吩咐我们不要吵醒您。”在她看来,自家姑娘刚嫁过来便得到了侯爷的宠爱,当然该值得高兴。

孔琉玥却笑不出来,她才略略一动,全身就痛得似是快要散架了一般,尤其身下,更是火辣辣的疼。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一边挣扎着下床,一边借与白书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昨晚上是谁值的夜?你们又都歇在哪里?”

难道是春夏秋冬四婢中的一个?想到她一丝不挂、狼狈不堪的被一个陌生人擦拭身子,即便那个陌生人同为女人,她依然忍不住一阵烦躁。

白书道:“现在是四更天,因为今儿个要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敬茶,敬完茶后还要认亲,所以要提前一些起身。晓春姐姐说,侯爷没有让人值夜的习惯,就算是大丫鬟,一般也是住在耳房的,如果侯爷又吩咐,自会叫人,所以昨儿个夜里我们都是歇在后罩房的。”

也就是说,昨儿个夜里给自己擦拭身子的,真是傅城恒了?孔琉玥现实烦躁,继而破罐子破摔的安慰自己,反正都被他看光光了,一次和两次也没什么区别!

白书见她脸色有些难堪,忙忙道:“姑娘,您怎么了?”

昨儿个夜里是孔琉玥进门的第一夜,白书几个都是紧张得几乎一夜都不曾合眼,这下见她神色不好,不由慌了神。

孔琉玥见她担心,忙摇头道:“我没事。”挣扎着想要往净房走,但只双腿哪有力气,“扑通”一声,竟磕在了床踏板上,痛得她差点儿没掉下泪来。

白书忙上前扶她:“姑娘,您没事儿罢,有没有磕坏哪里?”

就听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怎么了?”一身天青色袍衫的傅城恒已面沉如水的走了进来,见她主仆二人正乱作一团,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打横将孔琉玥抱起来,放到床上后,方沉声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孔琉玥没有说话,心里却禁不住把他骂了千百次,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好不是你,我怎么会这样!

正暗自腹诽之际,膝下忽然一凉,低头一看,却是傅城恒撩起了她的裙摆,在看她有没有磕坏哪里。

孔琉玥不由红了脸,挣扎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妾身没事。”她现在深深觉得,“妾身”二字是这世上最讨厌的字眼,跟那个对女人的统称“x氏”一样,都让她深恶痛绝!

傅城恒将她雪白的双膝仔细看了一回,见除了有些红之外,的确没什么大碍,方起身往净房去了。

孔琉玥也趁机就着白书的手,去了另一侧的净房。

就见净房内早已准备下香汤了,孔琉玥不由一喜,以她现在走动几步便浑身酸的了不得的情形来看,能泡一泡,当然最好了。

白书一边与她宽衣,一边笑道:“这香汤是侯爷方才临出门时吩咐人备下的,我听说,”说着微红了脸,“侯爷让人在里面加了些药物,说是姑娘泡过之后,便会觉得好多了…”

孔琉玥闻言,很是不自在,忙岔开话题道:“对了,说与所有跟过来的人,以后都叫我夫人,省得侯府的人说我们没规矩。”

“是,夫人。”白书忙正色应了,扶着她坐进了浴桶里。

身体刚被浸入温热的水里,孔琉玥便忍不住舒了一口长气。有淡淡的香味传入她的鼻子里,她凝神问了一下,当是具有令人安神放松功效的香料一类的,也就放松的闭上了眼睛。

也不只是这温水的效用,还是心理作用,孔琉玥泡了一会儿,真觉得浑身酸软的感觉有所缓解,眼见珊瑚和璎珞已经捧着衣服侯在屏风外面良久了,知道再也耽搁不得,方匆匆忙忙擦干身子,穿好中衣,叫了她们进来服侍她穿外衣。

待到蓝琴再给她梳好头,装扮好回到房间里时,傅城恒早已换好衣服,候在那里了。

孔琉玥只得上前屈膝行礼:“让侯爷久等了。”

傅城恒点点头,正要说话,一个身着深碧色织锦褙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别了几支金钗,看起来很是干练的妈妈从内室走了出来,满脸是笑的躬身行礼:“恭喜侯爷,恭喜大夫人!”

“这是祖母跟前儿的卢嬷嬷。”傅城恒向卢嬷嬷道了一声“辛苦嬷嬷了”,然后给孔琉玥介绍。

连傅城恒尚且对卢嬷嬷这般客气,孔琉玥自是不敢怠慢,忙屈膝冲她行了半礼,又自珊瑚手里接过一个红包递上。

卢嬷嬷脸上的笑容便更深了,吩咐人去厨房穿了百合莲子羹,瞧着二人吃毕后,变捧着软装了元帕的红漆雕花匣子离开了。

吩咐丫鬟传了早饭来,傅城恒一边吃,一边对孔琉玥道:“我每天习惯四更天起床,先去院子里打一套拳,如果是不上朝的日子,便直接去书房,所以以后如果没有特意吩咐,你都不用等我吃早饭了。”

“是。”孔琉玥低眉顺眼的应了,暗想看来这个“上司”还不算太苛刻,没有要求她必须跟他一块儿起床。

吃完早饭,傅城恒道:“该去给老太夫人敬茶了。”

孔琉玥仍是低眉顺眼的应了,被丫鬟簇拥着,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往外走去。

傅老太太的乐安居。

卢嬷嬷满脸是笑的捧着红漆匣子走进内室,一进门便对着老太夫人道喜:“恭喜老太夫人,贺喜老太夫人…”

新婚第二天收元帕是很重要的一步,有了落红元帕,才算是婆家正是承认了新嫁娘的身份,天亮了婆家就要在门前燃放爆竹,让外面的人都知道,家里娶了个清白的女子,反之若是没有落红,婆家自然就会不认同这门亲事。

老太夫人闻得卢嬷嬷这么说,也跟着高兴起来,呵呵笑着吩咐大丫鬟锦绣:“将那件新做的枣红色褙子拿来,今儿个就穿它了。”

又问卢嬷嬷,“送去柱国公府的喜盒和礼品都准备好了吗?所说不是老大媳妇的正经娘家,也算是大半个娘家了,吩咐几个妥当的人立刻送去。”

卢嬷嬷忙笑着安排去了。

不一时,就闻得丫鬟报:“侯爷和新夫人给老太夫人请安来了。”

老太夫人脸上满满都是笑:“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须臾,便见傅城恒与新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因是第一次给老太夫人请按,又是新婚的第二天,故孔琉玥对老太夫人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恭敬地敬了茶,叫了:“祖母!”自珊瑚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鞋袜奉上,以作敬礼。

老太夫人呵呵笑着受了,赏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待得孔琉玥起身后,又细细打量了她一回,但见她穿了一件正红色交颈缠枝莲褙子,桃心的领子服帖的扣在脖颈上,衬得她越发的唇红齿白、美不胜收,难得的是,她神色间一直都是落落大方的,一点也没有新妇初次上茶是的紧张和放不开。老太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更深了。

孔琉玥也在趁机不着痕迹的打量老太夫人。但见她穿着枣红色金丝百幅褙子,头发梳得通亮,只用蜜绿色妆花抹额缀了颗东珠拎眼,整个人显得既华贵又精神,尤其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更是让人一望便会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敬畏之意来。

孔琉玥不由心下一凛,暗想道,看来在这个家里,除了傅城恒这个直属“上司”以外,她次之要讨好的人,便是老太夫人了!

正想着,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并几位爷和夫人来了。”然后便见一大群人,鱼贯走了进来。

老太夫人不由笑了起来:“竟是等不及要喝新媳妇的茶了不成,多等一会儿都等不得了?往常怎么不见你这么早来?”语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放纵的亲昵。

打头的那名贵妇闻言,忙笑道:“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说着领着身后的人给老太夫人行李。

孔琉玥趁此机会飞快扫了她一眼,大红色镶金云纹衣衫,头上插上了凤钗,笑起来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只是眼里偶尔会闪过一抹精光…显然这名贵妇便是永定侯府的太夫人,亦即傅城恒的继母蒋氏了。

果然就听老太夫人道:“大郎,还不领着你媳妇给你娘磕头去?”

傅城恒应了一声“是”,领着孔琉玥上前,跪在了丫鬟即刻放到许氏面前的蒲团上,然后端了一杯茶奉上:“母亲,请喝茶!”

蒋氏笑着接了,赏了一个红包。

接下来便轮到孔琉玥敬茶了,她学着傅城恒的样子将茶举过头顶:“母亲,请喝茶!”心理则在暗忖,听傅城恒称呼蒋氏的语气很是冷淡,看来他跟这位继母的关系并不好,不过想想也是,在儿子心中,又有谁能比得上自己亲生母亲的?也就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对蒋氏敬而远之。

蒋氏同样接过孔琉玥的茶喝了,赏了一个红包之外,另外还赏了一对赤金点翠的凤钗,笑着说道:“先我还担心大郎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他在外面也施展不开拳脚,如今见了你,不但模样儿生得好,性子一看也是好的,我总算是可以放下心了,明儿见了老侯爷和姐姐,也算是可以有个交代了!”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孔琉玥正想答话,不经意却瞥见傅城恒衣袖下的手已握成了拳,青筋暴起,估摸着他不乐意听到这番话,因而笑得羞赧的回了一句:“母亲谬赞了!”同样奉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鞋袜表礼。

给蒋氏敬完茶后,就该轮到傅城恒的弟妹们来给他们见礼了。

先上前来的是二爷傅希恒夫妻两个。傅希恒长得文质彬彬的,二夫人亦是一脸的温和,夫妻两个给孔琉玥行了礼,“见过大嫂!”

孔琉玥忙还礼,心下则是一阵汗然,被两个明显比自己年长的人称之为“大嫂”的感觉,真是…不提也罢。

二夫人便递上了他们夫妻的贺礼,是一套青金石的头面,虽然很沉,但样式很不出挑,倒是很符合他们庶子的身份。

孔琉玥屈膝道了谢,回了一块上好的徽州砚台并四块手帕。

二夫人看着那帕子,不由赞道:“大嫂好鲜亮的活计!”

孔琉玥汗颜,如果让二夫人知道那帕子不是她做的…念头闪过,耳边已传来一个带笑的爽朗声音,“先就闻得大嫂才学过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才女,倒不想大嫂的针线活儿也是做得这般出挑,明儿我可得多向大嫂学习学习!”

说话之人身着一身桃红色琵琶襟短祆,下系秋香色曲裾如意长裙,头挽反绾髻,戴红宝石花迭绵绵头花,髻边插一支点翠凤形金簪,五串翠金流苏簌簌垂在鬓旁,还在光洁的额头上贴了一朵碧玉花钿,再配上耳朵上摇曳生光的红宝耳坠,益发衬得一张芙蓉玉面眉如翠羽,明眸善睐,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二夫人适才已经见过了,四爷傅颐恒还未娶妻,显然这个美人是三夫人孙氏无疑了。

三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已与穿了海蓝色刻丝八团锦缎长袍、长得很是阳光俊朗的三爷傅旭恒一道上前,对着傅城恒和孔琉玥盈盈拜了下去,同样口称:“见过大嫂!”比之二爷夫妻俩,他们夫妻俩大方多了,眉眼间有一股自然而然的飞扬神色,显然是系他们乃嫡子,更掌握着府里大权的原因。

他们的贺礼是一盆用宝石、赤金、珊瑚、东珠做成的盆景,流光溢彩得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三夫人又在一旁笑道:“这盆东西,名唤‘福寿橘’,是前儿个我回娘家时,我们老太太赏与我的,我想着这东西虽平常,寓意却甚好,所以借花献佛送与大嫂,还望大嫂不要嫌简薄才好。”

这东西还‘平常’?孔琉玥暗自好笑,知道三夫人是故意为之,旨在笑话她一个小庶女小孤女没见过好东西,只当没听懂般道了谢,“多谢二弟二弟妹!”同样送上一块砚台并四块帕子,并不因为他们与二爷二夫人嫡庶有别,或是送的礼物贵贱有别便将二者区别对待。

上首老太夫人看在眼里,便暗暗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该轮到四爷傅颐恒上前见礼了。

傅颐恒长得跟胞兄傅旭恒很相似,只是看起来要略瘦些,身着一袭浅青色锦边弹墨的襦袍,看起来很是温文尔雅。

许是还没娶亲,脸皮薄的原因,傅颐恒只看了孔琉玥一眼,便红着脸低垂下了头去,一颗心“怦怦直跳”,片刻方小声道:“见过大嫂!”然后递上一匣子珍珠,“…我也不知道大嫂喜欢什么,好在这几颗珠子还算拿得出手,大嫂明儿有了新鲜样式,再打首饰罢。”

孔琉玥屈膝道了谢,因为傅颐恒是未娶亲的幼弟,所以除了二爷和三爷都有的砚台以外,又多了一套珍藏书籍。

见完平辈,就该轮到小辈们了。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傅城恒的独子和两个女儿,想着自己已经是他们的“母亲”,孔琉玥就满心的不淡定,不得不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须臾,便见一众奶娘丫鬟簇拥着几个小正太小萝莉走了进来,有两个甚至是被奶娘抱在怀里的。

孔琉玥就留心打量起打头的那个小姑娘和走在她旁边的那个小男孩儿来。

但见那小姑娘梳了个三丫髻,髻上各插了一支短金钗,正中则系了条垂着珍珠的红罗头须,身穿的小袄和裙子也都是红色,衬得她杏眼桃腮的,可以想见再大个几岁,将会是何等的美貌。

那个小男孩儿则生得有些瘦小,但一双眼睛大大的,又生得白,再配上同样大红的衣服,简直可爱得可以去当童星拍广告。

不用说,这对姐弟正是傅城恒原配所出的那一双儿女,永定侯府的大小姐傅初华和三少爷傅镕了。

果然姐弟二人很快上前齐声行礼道:“女儿初华(儿子傅镕)见过母亲!”人虽然小,礼却行得正儿八经的,语气也很是老陈,竟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儿。

孔琉玥不由有些目瞪口呆,就算她活了两世,第一世也不过只活到了二十三岁而已,被两个分别已八岁和六岁的孩子叫‘母亲’,她实在有些呃,接受无能。

却还一点不敢表露出来,反而要笑得尽可能的和善,“地上凉,快起来罢。”说着赏了初华一个喜鹊登梅花样的如意形状荷包并一串珍珠手串,镕哥儿的则是一个金线拈天蓝的扇坠络子并一套文房四宝。

旁边一个穿靛蓝比甲的妇人也抱了一个小姑娘上前行礼:“四姑娘,快见过母亲!”

那小姑娘看起来两岁不到的样子,眉眼长得跟初华有四五分相似,却是怕生的紧,无论怎么哄她,她都只是窝在奶娘的怀里,不肯出声。

奶娘额上渐渐有了一层薄汗,屋里其他人则都一副专心吃茶的样子,似是没看见一般。

孔琉玥只得笑着打圆场:“四姑娘年纪还小呢,怕生一些也是有的,等明儿熟悉了,自然也就好了。”赏了跟初华一样的东西,心里却不无纳罕,据梁妈妈所说,傅城恒的次女傅洁华已经快四岁了,怎么看起来会那么小,比寻常两岁大的孩子都不如的样子?

然后是其他小辈上前见礼,包括二房的大少爷傅钧,二少爷傅铮,二姑娘傅舜华,三房的四少爷傅钊,三姑娘傅颜华,其中傅钊的礼,是由奶娘抱着一起完成的。

男孩儿孔琉玥一律赏了一套狼毫,女孩儿则各是一个金锁,也没有分什么嫡啊庶的。

至此,家人方算是认完了,而这一番折腾下来,也快将近午时了。据梁妈妈和谢嬷嬷说,依例待会儿还将会有一顿认亲宴,不止男方的全部家人会出席,其他的亲戚本家也会列席。

孔琉玥暗叹一口气,她已经不奢望新婚次日的蜜月旅行了,但这些繁文缛节可不可以少一点啊,她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

不经意转头,却见傅城恒正看着她,眼底似是有关切一闪而过,孔琉玥暗想到,那只沙猪怎么可能会关心人,一定是眼花看错了,再要细看,他却已经转过了头去,于是她越发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正腹诽之际,忽然听得傅城恒说道:“祖母,不知认亲安排在什么时辰?我们还得回去换件衣衫。”

老太夫人看了看墙上的壁钟,笑道:“不急,我还有几句话要与你们说,且容我说完了,你们再回去换衣衫也不迟。”

傅城恒忙起身道:“祖母有什么话,但请吩咐。”

孔琉玥见状,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坐下,坐下!”老太夫人呵呵笑道,“都是自家人,弄得这般生分作什么!我的意思,初姐儿姐弟几个,如今还是暂时放在我屋里的好,虽说如今有了你媳妇,但一来你媳妇年纪还小,二来她初来乍到,一应人事都还不甚熟悉,且等过些时日,她对府里的情况熟悉些了,再让她姐弟跟着你们住,你瞧着怎么样?”

傅城恒犹豫了一瞬,“祖母您年事已高,本该百事不管,只管颐养天年的,让您受累,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老太夫人笑道:“自有奶娘丫鬟照顾他姐弟,我能受什么累,反倒是有他们在,还能与我解解闷儿呢。”

傅城恒就沉吟着道:“…祖母虑得也是,再者,夫人过些时日还要接掌家务,一时间的确有可能顾此失彼,既是如此,就再多累祖母些时日罢!”

此言一出,孔琉玥注意到,三夫人几乎是瞬间变了颜色,其他人亦是神色表现各异,或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吃茶,或是只管低头把玩自己的扣子,或是绷紧了身子…惟独太夫人蒋氏神色不变,甚至还笑嘻嘻的凑趣道:“还是娘有智计,饶得了初姐儿姐弟与您老解闷儿的好处,还让侯爷担心累着您呢!”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孔琉玥也在笑,虽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心里却暗暗提高了警惕,蒋氏竟能这般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还能哄得老太夫人待她这般亲昵,——她瞧得出来,老太夫人语气里的亲昵和纵容不像是作假,看来这蒋氏的城府,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深啊!

因此待回到新房换衣服时,她便忙里偷闲挤了一点时间出来,叫了梁妈妈至净房里悄声吩咐:“待会儿我和侯爷去了前面后,你去找谢嬷嬷拿些碎银子,带了珊瑚和璎珞去府里各处走走,与府里的人熟悉熟悉,尤其是太夫人和三夫人房里的人…”

梁妈妈会意,忙点头道:“夫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主仆二人正说着,白书进来道:“二夫人和三夫人来了。”

这会儿过来?孔琉玥禁不住满心的诧异,但仍镇定的吩咐白书道:“你且请了二位夫人厅里去坐,好生伺候着,就说我正换衣服,换好后立刻过去。”

白书答应着去了,这里孔琉玥方就着梁妈妈即刻叫进来的蓝琴和珊瑚的手,迅速换了一袭妃色的蹙金线牡丹花纹短袄,下面系了一条水蓝色的十二幅月华裙,头上则戴了赤金点翠的步摇,然后急急去了花厅。

果见二夫人与三夫人正坐在厅里吃茶,孔琉玥忙换上笑脸,一面往里走,一面客气的说道:“不知二弟妹三弟妹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二位弟妹见谅!”

二夫人与三夫人忙起身给她见礼,孔琉玥忙还了礼,待得彼此分宾主坐好后,方笑着问道:“敢问二位弟妹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可是方才在祖母屋里有什么话忘了说吗?”

二夫人张了张嘴,正待答话,三夫人却已抢在她之前娇笑着开了口,“大嫂可真真是神机妙算,我和二嫂这会子过来,的确是奉了祖母之命。”顿了一顿,“相信大嫂也知道,在你之前,我们这些弟妹曾有过两位大嫂之事罢?依照旧例,继室进门,都是要给先头夫人行侧室礼的,方才在祖母屋里时,因大家伙儿说得尽兴,便将此事给混忘了,待得大哥与大嫂离开之后,方想了起来,因此祖母特特吩咐我和二嫂走一遭,来引大嫂去给先头两位大嫂行侧礼去,不知大嫂这会子可得闲儿?”

行侧室礼?孔琉玥不由怔了一下,她怎么没听过还有这个规矩?因觑眼向一旁梁妈妈看去,见其先是愕然,随即却是无奈的点了一下头,方知道的确有这么一个规矩,只不过先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致她忘了告诉她而已。

遂笑向二夫人三夫人道:“既是如此,我们这便去罢。”想了想,又道,“既是去祭拜,是不是应该先换身素淡衣衫?二位弟妹能否再稍待片刻,容我换身衣衫去?”眼下情况不明,行侧礼就行侧礼罢,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三夫人不说话,只是低头吃茶,她只领了领人的差使,不该说的绝不多说,不该做的也绝不多做。

二夫人见她不说话,想了想,犹豫道:“若是这会子换了素色衣衫,过会子势必不好直接过去认亲宴,还得回来重新换过衣服,只怕时间上来不及,要不,就这样过去罢?只要心意到了,想来先头大嫂泉下有知,也是不会怪罪的。”

孔琉玥面露惶恐之色:“这样可以吗?”将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跟二夫人一起看向三夫人,“三弟妹,这样真的可以吗?”

长房长媳、侯爷夫人又怎样?不过一个填房的不要命了的小庶女罢了,还不是要看她的脸色,要听她的主意!三夫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终于开了尊口,“二嫂说得有理,只要大嫂心意到了,想来先头两位大嫂都是能谅解的,就这样过去罢!”

孔琉玥方松了一口长气,然后吩咐梁妈妈:“使个人去与侯爷说一声儿,请侯爷待会儿且不必等我了,只管自己过去乐安居,我与二夫人三夫人一道过去即可。”

梁妈妈屈膝应了,目送她们妯娌三人被簇拥着走远后,方一样一样安排孔琉玥交代的事情去了。

永定侯府的家庙就在府里的西北角,离新房有一段距离,因此出了院门后,自有婆子抬了软轿来。

孔琉玥居高临下坐在上面,趁机看起府里的格局和走向来。就见府里的格局与柱国公府的格局其实相差不大,想是都因乃敕造公侯府,有一定旧例可寻之故,只不过永定侯府的花园越发大些而已。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家庙便到了,妯娌三人下到地上,各自扶了丫鬟住里走。

家庙是一座三间两进的宅子,第一进供的是傅家历代先人的牌位,第二进才供的是历代女眷的牌位。庙里香雾缭绕,半开的窗扇里透出淡淡静默的白烟,让人一置身其间,便会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肃穆来。

三夫人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引着孔琉玥直接进了第二进院子。

孔琉玥只当没看见,目光一一掠过当中长案上高高低低的牌位,最后落在了最下面那一层的两个牌位上。

但见那两个牌位都安静的立在那里,各有一盏长明的白烛,立在它的身侧,白烛的火焰幽然而黯淡,每当烛芯跳跃时,侧面的烛泪都会从侧面滑一滴下去。

孔琉玥见那两个牌位上都写着“傅门傅x氏”的字样,只不过中间那个“x”号有所不同,一个是“封”一个是“蒋”而已,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是这样两个小小的木牌,代表的却是两条曾经的生命,如果她真回不去现代了,是不是有一天,也将会有这样一块写着“傅门傅孔氏”的牌子立在这里,代表她曾经存在过?

念头闪过,孔琉玥忙甩了甩脑袋,想将这样的想法甩出脑子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就连明天会怎么样,她都不知道,还是不要想得那么长远的好,不然,将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便有婆子上前来,引导孔琉玥进行起继室入门的礼数来。

先是沐香浴手,跪到当中的蒲团上,磕头捻香拜过了傅家先头那些老夫人们后,才对着封氏的牌位捻香三柱,拜了三次,对着牌位叫了“大姐姐”,然后再是如法炮制,对着蒋氏的牌位叫了“二姐姐”,之后又对着牌位敬了茶,叩拜了三次,才算是礼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