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是一阵僻里啪啦,如雷贯耳的鞭饱声和锣鼓声。再然后,谢嫉塘小步跑了进来:“快换好盖头,出门了!”

孔琉玥的眼前便只剩下了红艳艳的一片,帷一能看见的,便是自己的脚尖。

被搀扶着走了几步,就听得身边的人齐声道:“大爷!”

孔琉玥知道是尹淮安背自已来了,紧张之余,又有几分纳罕,平日里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防他们见面跟防什么似的,今儿个如何“开了恩”?转令一想,反正她今儿个都要出闹了,以后他们再要见面,只怕也不容易了,何不面上做得好看一点?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

思付间,脚下忽然一轻,等到孔琉玥回过神来,尹淮安已经背着她在往外走了,她的身体不由有些仔硬起来。

身下尹唯安自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说不请楚心里是什么斑味,片刻方用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孔琉玥不知道该说什么,眼下也不敢更没有再多什么,于是一直保持沉默,直至被轻轻放进了八人抬的花轿里。

伴随着一阵沸反盈天的鞭炮锣鼓声,花骄被抬了起来,一颠一颠的,其实让人很不舒服,但孔琉玥却巴不得花轿能一辈子都别停下,那样她就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去面对那茫然未知的未来了!

第69章

然这仅仅只是她的希望罢了,不管她怎样紧张怎样害怕,花轿还是很快在一阵“到了,到了…”的嘈杂声和鞭炮声中,停在了永定侯府的大门外。

紧接着,孔琉玥感觉到有人掀起了外面一层轿帘,然后是三声箭响,随即便听得周围的起哄笑道:“新娘子下轿咯!”

孔琉玥由喜娘搀扶着下了轿,在吟唱声中先稳稳当当跨过了预示婚后生活红红火火的火盆,接着又跨过了预未婚后生活平平安安的马鞍,然后在手里被塞了一节绸缎之后,才慢慢走进了正房。

接着便是拜天地,敬高堂,因为始终搭着盖头,孔琉玥自然看不到傅城恒的样子,只从余光中看见一身同样喜庆的大红袍服,仿佛整个世界除了红,还是红。再加上周围人声不断,一直吵吵闹闹的,等到进了新房,方才稍微清净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仅仅才只安静了片刻,便听得有女子带笑的声音:“侯爷,快挑了盖头,让我们瞧瞧新娘子!”

孔琉玥还有些懵懂,头上的喜帖已经悄无声息的滑落了下去。

她顿觉眼前一亮,又微微有些不适应,快速眨了一下眼睛,才看见屋子里围了好几圏的人,几乎就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只能尽量镇静尽量自然的含着微笑任人打量,但眼睛的余光却看向了床边穿大红吉服的男人。

男人很高,凤眼斜挑,修眉入鬓,俊朗之间带着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浑身上下更是若有似散发着一种威仪,远非尹准安那等清俊温雅的公子哥儿可比,显然正是永定侯傅城恒,她的丈夫,如无意外她将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了!

许是察觉到孔琉玥在看他,傅城恒忽然转过了头,两人的视线便在空中交汇了。他的眼睛很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让人在对上这双眼睛时,无端便会生出几分无所遁形的感觉来。

被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抓包了她偷看他的事,孔琉玥的心猛地一跳,忙忙低垂下了头去,心里却反倒平静了下来。

说她以貌取人也好,说她是外貌协会的也罢,总之傅城恒还算赏心悦目的外貌,的确让她紧张的心平定了不少,虽然他看起来有些不太好相处,但她又不求什么浓情蜜意,只希望能与他互相尊重,应该不会太难罢?

在人们此起彼伏的赞美声中,喜娘捧了酒上前,对着傅城恒和孔琉玥笑道:“请侯爷和夫人饮合巹酒!”

傅城恒便矮身跟孔琉玥并肩坐了,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孔琉玥见状,也将手里的酒杯送到嘴边,一口气喝掉里面的酒,顿时她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火辣辣起来,饶是她再怎么强忍,也不由得皱起了脸来,若不是考虑到屋子里还有很多人在,她甚至想把舌头伸出嘴外了。

傅城恒看在眼里,眸底不由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吩咐一旁的丫鬟道:“给夫人倒杯茶来”

周围的人便都起哄笑道:“瞧瞧咱们的新郎官儿,生怕把新娘子呛坏了。”

又有人笑道:“宾客们还等着侯爷换了衣衫好去敬酒呢,我们还是到花厅里去坐罢!”

除了屋里伺候的丫鬟们,其余众人包括喜娘在内,便都笑着鱼贯退了出去。

等到众人都走光之后,傅城恒忽然沉声道:“服侍我更衣!”

孔琉玥心里一跳,有些吃不准他是在和她说话,还是在跟丫鬟说话,正怔忡之际,就见他已大步走进了屏风后的隔间,又有两个丫鬟也跟了进去,估计里间便是净房了,她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让她给一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连头带尾相处一个时辰都不到的男人换衣服,她宁愿再穿越一次!

又有丫鬟上前给她前礼,“奴婢晓春,见过夫人。”指着旁边另一个丫鬟,“这是知夏,方才服侍侯爷去净房的是暮秋和晚冬。夫人累了一天了,不如这会子先由奴婢二人服侍着卸了妆,换件衣衫,再净净面可好?”

孔琉玥打量她二人一眼,见她二人都穿着一色黄绿色的比甲,头上簪着大红的绢花,只不过一个容长脸,一个圆脸罢了,因此点了点头,“嗯。”

二人便搀扶着她去了另一侧的净房,脱了外面的凤冠霞披,换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石榴红织金缎子凤穿牡丹纹样的衣衫,又将她的一把青丝绾成了灵蛇髻,插了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再服侍着她净完面,擦了手,方扶着她复又回到了外面。

就见傅城恒也已经换好一身暗红的衣衫等在外面了,看见她出来,怔了一瞬,才将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抵住咳了一下,道:“我出去敬酒了。”

他有意等在外面,就是为了向自己交代他的行踪吗?孔琉玥微微点了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之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也许傅城恒并不像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好相处!

她又想到,过了今天,她便是永定侯夫人了,以这个新身份去给韩家大小姐下帖子,顺利见到她的概率无疑将比以前她还只是柱国公府的表姑娘时大得多,而且也不会轻易惹来旁人的怀疑。

决定了,等到三朝回门之后,她就派人给伏威将军府下贴子去,她等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她一定要见到夏若淳!

傅恒站在通往前厅必经的亭子里,居高临下望着新房的方向。

虽说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心里却并没觉得多高兴,一来这已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第二次,只会勾起他那些不好的回忆;二来一想到当日送聘去时尹淮安与他说的话,再想到今天背他新婚妻子上轿的人恰恰又正是尹淮安,他心里便本能的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一直持续到他揭了新婚妻子的盖头之时,也没有散去,还是在不经意瞥见她在偷看他,看见了她被他发现后惊慌失措,以及她喝了酒之后一张漂亮的脸立刻皱成一团的样子后,他的心情才渐渐好转了起来。

她的双眼可真是灵动,难怪写得出那样蕙质兰心,让人读后满口余香的诗句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向他的目光,虽然也有惊慌也有害怕,却绝不是其他寻常闺秀见了他时,那种因为他那个京城人人都知道的“好名声”所引起的害怕,或许,她并非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她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愿意的?

傅城恒一边思忖道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前厅的宴席处。

他的一众好兄弟,包括晋王赵天翼,庆王世子赵天朗,辅国公府世子等人,并他的那些同僚属下们一看见他,都端着酒杯嬉笑着迎了上来。

傅城恒只得暂时抛开心中的那些思量,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含笑迎了上去。

第70章

孔琉玥换了衣服,换了妆面,净了脸手,又换了一身轻巧柔软点的衣服后,整个人终于感觉舒服多了。

她坐在临窗的榻上,看向肃手侍立在一旁,面色或多或少都有些惶恐不安的春夏秋冬四婢,含笑问道:“你们四个,都是平常近身服侍侯爷的吗?”看傅城恒的样子,应该是平常就习惯了她们服侍的。

晓春当是四人中时常拿主意的那一个,闻言忙屈膝恭敬的道:“回夫人,奴婢们是新近才被太夫人指到侯爷身边当差的,先前侯爷身边并无丫鬟伺候,近身伺候都是小子们。”话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孔琉玥能想来她们的心情,毕竟从今日起,她便是她们的女主子了,比起傅城恒,她们与她相处的时候显然会更多些,而且主母对后院有近乎绝对的自主权和控制权,她们当然会害怕她,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讨好她!

她尽量将态度放得更和善一些,声音也放得更柔缓一些,毕竟她初来乍到,威虽然该立,恩也不能不施,“我身上穿的衣服,戴的首饰,都是侯爷吩咐你们提前准备好的吗?”竟然连身量尺寸都差不离,让她意外之余,又有几分吃惊,毕竟看傅城恒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那等会注意此等细枝末节之人。

晚冬是四婢中年纪最小的,见新夫人不但长得漂亮,还这般和善,也就渐渐放开了,抢着回答道:“回夫人,是王妃娘娘吩咐奴婢们事先准备下的。”

孔琉玥汗颜。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是傅城恒让人准备的!

倒是晋王妃,看起来那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一个人儿,竟会连这些细节都想到,由此可见她跟傅城恒姐弟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所以才会爱屋及乌,连她这个刚过门,跟她甚至还谈不上熟识的新弟媳都惠及到。

念头闪过,她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痉挛,这才想到自己一整天就只喝了那杯合卺酒,——本来早上临出门之前,依例还该喝一碗百合莲子红枣花生羹的,但她因为没胃口,只喝了一口应景儿而已,之前由于心里紧张倒还不觉得,现在一放松,胃就忍不住一阵阵抗议了。

很想吩咐几个丫鬟去与自己弄些吃的来的,依稀又记得喜娘曾经说过,要等到新郎官敬完了酒回来后,再传了席面来两人人一块儿吃才吉祥,孔琉玥只能强忍住饿意,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后悔,早知道临上花轿前,她就该听白书的话,含一片参片在嘴里的,现在至少也能缓解一下饿意。

又忍了一会儿,孔琉玥发现自己更饿了,饿得手足发软无力,额头上也冒出了丝丝的细汗来,再饿下去,指不定就要饿坏了,遂决定不再“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忍了!

清了清嗓子,孔琉玥正想吩咐几个丫鬟去与她弄些吃的东西来,就有一个托着红漆托盘的丫鬟走了过来,在门口屈膝行礼道:“回舅夫人,王妃打发奴婢给夫人送吃的东西来了。”

孔琉玥立刻觉得,这是她今天以来,所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了,忙点头道:“你进来罢。”

“是。”那丫鬟应了,托着托盘稳稳走了进来。

晓春便迎上前几步,一面笑道与她寒暄,“敢问姐姐是王妃娘娘面前哪位姐姐?瞧着似是有些眼生。”一面伸手欲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那丫鬟却并不放手,而是笑嘻嘻的绕过晓春,欲往前走,“平常王妃出门多是带的金珠玉珠两位姐姐,姐姐未见过我,也是有的。”说着还趁众人都不注意时,飞快向孔琉玥眨了一下眼睛。

孔琉玥这才发现,这个丫鬟虽然看起来形容尚小,长得却很漂亮,尤其一双大大的眼睛,更似有一层水雾笼罩着一般,再配上微微上扬的红润的嘴唇,简直漂亮得与她现下这具身体有得一拼。这还不算,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很优雅从容,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丫鬟,反而更像是一个十足的大家闺秀!

晋王妃就如此会调理人,连身边一个丫鬟都调理得这般气象万千?孔琉玥不由怔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就见那丫鬟又飞快朝她眨了一下眼睛,还朝她比了一个“OK”的姿势。

孔琉玥如遭雷击,这样熟悉的动作,这样这个时空根本不可能会有的动作…她听见自己近乎急切的开了口,“晓春,你退下,让这位姐姐过来!”

晓春不明所以,想着那丫鬟毕竟是晋王府的人,夫人再是尊贵,也不好随意使唤,陪了笑脸正待再说,却见孔琉玥一脸的寒色,心里一颤,只得忙忙低头肃手,退回了原地侍立。

孔琉玥方向那丫鬟点头道:“你过来罢。”

那丫鬟应了一声“是”捧着托盘小步上前,放到榻上的小几上,然后将其上一碗东西双手奉与孔琉玥,大声说道:“舅夫人,这是王妃娘娘吩咐奴婢与您送来的燕窝粥,让您先垫垫,待侯爷敬完酒回来后,再传了席来与您一块儿吃。”说完又用只够她们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飞速说了一句,“田田,我是若淳!”

四个丫鬟飞快伯看了彼此一眼,由知夏和暮秋答应着,飞快去了。

孔琉玥遂又吩咐道:“待会儿侯爷敬了酒回来,只怕要沐浴,你们给侯爷准备洗澡水和换洗的衣裳去罢。”

晓春闻言,面有难色:“奴婢们都走了,夫人这里不就没有伺候了?不如等夫人跟前儿的姐姐们到了,奴婢们再去罢?”

孔琉玥微微一笑,“不是还有这位姐姐在吗?而且暮秋晚冬已经叫我的丫鬟去了,只怕说话间就该到了,你们且放心去罢,我这里这碍的。”

二婢闻言,对视一眼,只得屈膝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去。

这里孔琉玥方看着眼前的人儿,满脸惊喜却又忍不住小心翼翼不敢置信的道:“你…真的是若淳吗?”话音未落,泪水已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虽然这场婚礼并非她所愿,新郎亦非她自己所选,她纯粹是被逼着嫁过来的,但内心深处,孔琉玥还是希望能得到来自自己在这个时空惟一所牵挂之人祝福的,毕竟自己虽活了两世,出嫁却还是头一遭。只不过之前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愿意要实现的可能性近乎为零,所以她不得不将其压在她内心深处一个小得近乎看不见的角落,假装自己看不见它,假装自己已经忘了它而已!

70-2

却没想到,夏若淳竟忽然从天而降,以她根本想不到也不敢想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刹那间,巨大的惊喜夹杂着长久以来刻意压抑住的委屈和害怕,终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突破口,让她甚至顾不上再进一步确队夏若淳的身份,已猛地扑过去,哭倒在了她的怀里,“若淳,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若淳,我好想你,也好害怕啊…”

夏若淳,亦即如今的韩家大小姐韩青瑶见好姐妹哭成这样,心里亦是忍不住百感交集。她早已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她受了很多委屈之事,而以她对她的了解,越是逆境,她反倒越是坚强,也绝不会在那些刻薄她、给她委屈受的人面前掉一滴眼泪,她的眼泪,只会在自己最亲近最不设防的人面前掉落!

因此也不劝她,只是红着眼圈柔声说了一句:“是我,田田,我来了,你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便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宣泄起自己长久以来一直苦苦压抑着的委屈来。

哭了一场后,孔琉玥的心情平静了不少,正要开口问韩青瑶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耳边已传来韩青瑶压低了的声音,“那些丫鬟随时会回来,我就长话短说了。”

她的语速极快,“我是通过冯夫人之口确定了你身份的,知道你今天出嫁,我记得以前我们曾说过,要一起出嫁,要一起幸福到老,想着不管你今天是不是心甘情愿出嫁的,我作为你的好姐妹兼亲人,都该送上我的祝福才是,所以我来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我们两个已经重逢了,我们有彼此,找们不孤单,所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也一定要坚持下去,找相信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一定可以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活出另一片天来!”

在现代杜会时,虽然夏若淳比何田田大半岁,但因她比较迷糊,所以更多时候,都是何田田在扮演姐姐的角色,都是何田田在照顾她,像今天这样她反过来安慰何田田的时候,放在以前,简直就是少之又少,显见得夏若淳这将近一年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不然她也不可能这般快速的成长了起来!

孔琉玥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忙低声问道:“你在韩家是不是也过得不好?对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路上有没有被人发现?回去迟了会不会让人怀疑?还有…”

话没说完,已被韩青瑶快速打断:“我是跟我现在的奶奶和二婶来的。来之前我便打定主意不管用什么法子,今天一定要见到你了,所以刚才无意听到晋王妃吩咐她的丫鬟给你送吃的东西来时,我便打了一下时间差,在半道上截下那个丫鬟,说是候爷吩竹我去接她的,在你的丫鬟们面前,又说是王妃派我来的,你记好这个说辞,省得明儿不小心穿帮了。不过穿帮了你也别慌,只管一口咬定你不知道便是了,反正你一直待在新房里,我又是来做客的,即便要查,估计也查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顿了一顿,“好了,我要走了,再待下去,那些丫鬟就该回来了。这里有一封信,是找事先写好给你的,等我走了,你再找机会慢慢儿看,看了就知道我现在的情形了。”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来。

“真的就要走了吗?”孔琉玥接过信,满心的不舍,“真想跟了你一块儿去,再也不分开!”

韩青瑶也是一脸的不舍:“我也想我们再也不分开,不过来日方长,我相信我们总会等到那一天的。你好好儿的,遇事多想一想我,有话想跟我说了,就写封信,使个人送到我们家门上,交给一个姓沈的门子,我自然就能看到了;或是你想见我了,就给我下个帖子去。总之,来日方长,我们的大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孔琉玥重重点了一下头,“嗯,我记住了!”又紧紧抱了她一下,将她送到门口,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夜幕中后,方慢慢的折回了屋子里。

重新坐回榻上后,孔琉玥正想掏出刚才韩青瑶给的信来看,知夏和暮秋引着白书蓝琴并珊瑚璎珞四人进来了。

四人见了孔琉玥,都有些激动,行礼后白先生就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还好罢?”

当着候府下人的面,孔琉玥怎么可能说“不好”?更何况她的确还好,尤其刚刚又见到了好姐妹,因微微一笑,道:“我还好。”

说着看向知夏暮秋,“晓春和晚冬准备侯爷待会儿沐浴的热水去了,你们也去帮忙罢,我这里不用你们词候了。”

“…是,夫人。”二婢犹豫了片刻,还是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孔琉玥见她们离去后,正想问白书等人几句话,腹中又是一阵饥意传来,她方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方才只顾沉浸在跟夏若淳重逢的喜悦当中,竟忘记腹中还空空如也了,遂端起那碗燕窝粥,一边问白书等人一些诸如“吃饭了吗?”、“可还习惯?”之类的闲话,一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刚吃完粥,正漱口之时,傅城恒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

孔琉玥忙下到地上,屈膝给他行礼:“侯爷回来了!”

白书四人忙也屈膝行礼,口称:“见过侯爷!”

傅城恒点点头,用他那双比之前更又明亮了几分的眼睛,深深看了孔琉玥一眼,却一句话也没说,便面无表情的进了净房。

孔琉玥与白书等人面面相觑,主仆几人不由都有些惶恐。

尤其孔琉玥,更是吃不准他最后那一眼的意思,又犹豫要不要跟进净房去,按说她作为他的新婚妻子,于情于理都该跟进去服侍他的,可…她又委实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坎儿,她心里更多只是将他当作一个必须要与之共处一室的陌生人而已;不由又后悔起刚才不该将知夏等人都打发了。

正踌躇之际,耳边忽然传来白书压得极低的声音:“姑娘,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您该跟进去服侍侯爷更衣的…”

孔琉玥回过神来,就见蓝琴等三人亦是一如她“理当如是”的表情,只得暗叹一口气,磨磨蹭蹭的走进了净房去,“让我…让妾身来服侍侯爷罢!”

彼时傅城恒正解外衣上靠近脑子的盘扣,瞧得孔琉玥微红着一张俏脸进来,眼底一怔,又听得她的话,遂点了点头,随即便大张开双手,巍然不动了。

大男子主义的沙猪!孔琉玥暗自腹诽了一句,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上前服侍他。

两辈子都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孔琉玥的动作显得很是生疏,手指也微微有些颤抖,半天都未能解开哪怕一颗扣子,不由越发涨红了脸,暗想到底是谁做的衣服,扣子这么难解!

傅城恒看在眼里,方才因为看见她红着眼圈而一下子坏了不少的心情,终于好转了几分,淡淡说了一句:“我来罢。”

70-3

孔琉玥如蒙大赦,忙不迭将手放下,后退了小半步。

就见傅城恒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只一动,那扣子便被解开了。

孔琉玥不由有些泄气,怎么那扣子在他手里就那么听话,在她手里却怎么解也解不开呢?

不经意抬头,却见傅城恒又巍然不动了,显然是在等她继续服侍他,孔琉玥心里一阵气闷,却亦只能咬牙继续靠了上去。

傅城恒身材颀长,看起来并不算健壮,但靠近一看,却将衣服撑得满满的,孔琉玥既想尽快将扣子都解,又不想碰到他的身体,只能屏住呼吸,差点儿就憋断了气。

万幸那些该死的扣子终于被全部解开了。

可问题又来了,只因傅城恒忽然说道:“中衣也沾了酒气,也一起脱了。”

“啊?”孔琉玥差点儿没咬断自己的舌头,竟然还要让她帮他脱中衣,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要看到他的裸体?

她近乎是触电一般后退了一大步,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妾身还是去叫、叫了晚春她们几个来词、词候侯爷的好…” 然后便逃也似的跑出了净房去。

后面傅城恒见状,眼里不由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就像一阵柔软的春风,吹碍平静的湖水微微泛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般转瞬即逝。然后便自己动手,换起衣服来。

孔琉玥“逃”出净房,再回到房间里时,知夏暮秋两个已经指挥婆子们抬了一桌席面进来摆好,不过一些饺子、面石榴、如意鸡、夜合虾仁、得计鸳鸯筒之类取了吉样名字的菜色罢了。

孔琉玥随意扫了一眼,然后吩咐她两个:“你们两个,进去服侍侯爷更衣罢!”

“是,夫人。”二人答应着正要去,却见傅城恒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忙屈膝行罢礼,退到了一旁侍立。

因为有了之前那碗燕窝粥垫底,孔琉玥这会子已不觉得饿,是以待与傅城恒对坐到桌前后,便只是低垂着头略动了几筷子,意思一下而已。

傅城恒也吃得不多,见孔琉玥不吃了,他便也放了筷子。

晓春几个忙将饭菜撤下去,然后分头服侍傅城恒和孔琉玥去梳洗沐浴。

孔琉玥等这个机会好久,因此一进净房,便将跟进去服侍的白书蓝琴都打发了,然后掏出韩青瑶写的信,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韩青瑶在信上说,她现在是韩家的大小姐,上面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同胞哥哥,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她已赢得了他们的真心对待;当然还有父母,不过便宜爹是个渣,便宜娘是继母,一天到晚恨地恨得什么似的,没事时逗逗丫,给丫添点堵,日子倒也不难打发,让她不用担心。

韩青瑶让她不要担心她,却花很长的篇幅表达了对她的担心和心疼,说已打听清楚了她的情况,知道她现下的处境很不好,最重要的是,要跟一个近乎是陌生人的男人同床共枕还要行周公之礼,的确是难为她了,让她千万忍忍,就当是“被鬼压”或是被上司性骚扰算了,反正那层胶原蛋白膜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又说如果这样想,她还是不愿意的话,那就保护好自己,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她都永远支持她。

孔琉玥看她说到把跟傅城恒行周公之礼当作是“被鬼压”时,还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但当她看到她说不管她做什么决定都支持她时,泪水却忍不住一下子绝了堤。

她就知道,即便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她不支持她,夏若淳也一定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她那一边的!

其实从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嫁进永定侯府来那一刻开始,孔琉玥心里就很清楚,洞房花烛夜跟傅城恒行周公之礼,是她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不但不能避免,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要上赶着去跟傅城恒行这个礼,不然一个在新婚夜没有跟丈夫圆方的新媳妇,是休想在夫家站稳脚跟的!

昨儿个夜里,谢嬷嬷在红着老脸遮遮掩掩在她耳边传授洞房花烛夜的夫妻“相处之道”时,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让她‘干万要顺着侯爷’,‘只有有了侯爷的宠爱,姑娘才能在侯府站稳脚跟’云云。

——本来这些事情,是要由母亲或是嫂子之类的人来向新娘子传授的,但尹鹃早就死了,而尹大太太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竟一直都没来安苑,甚至也没打发尹二太太或是霍氏等人过去,谢嬷嬷等到二更天,见实在等不到了,说不能只能强忍着不忿,自己”披挂上阵“了。

甚至她早上临上花轿前拜别尹老太太等人时,她们也都是这样说的,一个个都叮嘱她,务必要尽快抓住傅城恒的心,务必要尽快在侯府站稳脚跟…就没有哪怕一个人,关心过她心里是否愿意,又是否会害怕?

而她又怎么可能愿意,又怎么可能会不害怕?只不过这份不愿意和害怕,跟之前她想得到来自夏若淳的祝福一样,都被她压在了心底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角落,被她假装已经遗忘了而已!

然而现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就是再怎么假装,也没办法再假装下去了,除非她想明天成为整个永定侯府乃至整个京城的笑柄!

万幸,她还有夏若淳的支持,让她知道,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不再是一个人,她才能有坚持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流着泪将信又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两遍,再将其藏到妆奁最下面一层,孔琉玥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洗了一个澡,才抱着”壮士扼腕”般的心态,走出了净房。

70-4

夏若淳说得对,不就是“被鬼压” ,不就是被“上司”性骚扰嘛,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有什么好大不了的!

就见傅城恒已经梳洗完了,只披了一件对襟长袍,正凑在灯前看书,听见她出来的声音,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还隐隐似有一抹柔和,却这抹柔和却转瞬即逝,很快便又恢复成了一片幽黑。

屋里的丫鬟则是一个都不见了。

孔琉玥本来就紧张,见傅城恒在见到她后,本来还算好的情绪也一下不好起来,只当他是看自己不顺眼,不由越发紧张,几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正发怔之际,却见傅城恒已经吹灭了灯,只剩下喜台上两支红烛朦胧的燃烧着,然后一步步走到当中的黄花梨拔步大床前坐下,淡淡说了一句:“晚了,早些歇了吧。”

孔琉玥闻言,越发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但又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只得小步小步挪到床前,小心翼翼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不经意却摸到身下柔软冰凉的白绢,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连呼吸都要停滞了一般。

余光瞥见傅城恒已经在脱衣服,露出了大片紧结匀称的古铜色肌肤,她不由慌慌张张的闭上了眼睛。

耳边很快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再然后,身边的床沉了一下,显然是他躺了上来。

近在咫尺的陌生而强烈的气息,让孔琉玥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近乎本能的往床内侧挪去。但这床能有多大?他又一点一点跟着逼了上来,以致她可以退缩的地方越来越小,最后还是免不了落入了一个坚硬而温热的陌生怀抱中。

孔琉玥自己都能威觉到她的身体绷得有多紧,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就当是被鬼压好了,就当是被鬼压好了…”

才念了几遍,突然胸口一凉,一双带有厚茧的大手已探入了她的衣襟,随即那双大手更是将她的中衣和着里面的亵衣都一道扯脱了开来。

她已然是一丝不挂。

裸露的肌肤虽然藏在被子里,孔琉玥依然忍不住战栗,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害羞,沉重又灼热的男性身体便一下将她牢牢压住了。

孔琉玥鼻子一酸,几乎就要忍不住流泪了,但她强忍住了,流泪了又如何,流泪了傅城恒就会心疼她,就会放过她吗?更何况这也正是她眼下急需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退缩。

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孔琉玥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连肩膀有些裸露在外也强忍着不去将其遮起来。

然等了许久,却不见傅城恒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由又有些纳罕,就试探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就见傅城恒用一只胳膊肘支起身子,正俯着身体定定的看她。

他的眼睛看起来比之前更幽邃了,深不见底,让人难以捉摸。看见她也在看他时,那里面的光芒骤然间更又盛了几分,让人下意识生出几分惧意来。

孔琉玥不敢再与他对视,只得颇为狼狈的移开了视找,脸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然又过了一会儿,傅城恒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仍然只是定定的盯着她看,只是呼吸变得有此急促起来。

孔琉玥撑不住了,想着缩头是一刀,探头也是一刀,左右都是躲不过去的,还不如快些了结了痛快,也好过在他的强大气场下连气都不敢喘大了,遂再次闭上眼睛,咬牙一狠心,伸出白玉般的皓腕,犹犹豫豫的圈上了他的颈项。

下一瞬,他已喘息着整个人倾覆了上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已经略显粗暴的分开了她的双腿,然后几乎是没有停顿地,骤不及防的冲进了她的身体里。

“啊…”孔琉玥本能的尖叫了一声,只觉自己整个身体瞬间被撕裂了似的钻心的疼,尤其身下,更是有如被一柄锋利无比的剑生生刺空,疼得她都快要灵魂出窍了。

不止钻心的疼,还觉得无比的难堪。

她心目中的新婚之夜不是这样的。她心目中的新婚之夜,是有浪漫的玫瑰和甜蜜的情话的;是有相爱的人温柔的将她拥在怀里,当成世上唯一的珍宝,给她无比的怜爱与快乐的;是情至深处你依我侬水到渠成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僵硬的躺在床上,被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强暴!

她不由悲从中来,几乎就要忍不住痛哭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