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接过,面带得色的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然后很满意的从众人眼中看到了惊羡之色。

那是一笼握表手里不过盈盈一把,打开后却足有七尺见方的帐子,轻薄疏透,犹如浮着一层淡淡的紫气,帐脚则缀着金银、珠玉、水晶、琥珀等物,华丽得简直要晃花人的眼。

三夫人在一旁笑吟吟的介绍:“此帐子名为‘七宝紫绡帐’,瞧着虽轻薄疏透,却冬日风不能入,盛夏则清凉自至…”

一边介绍,一边还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孔琉玥,试图从她脸上也看到惊羡之色,却见她依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就像她手里拿的并非是一笼价值连城的帐子,而只不过走一笼再普通不过的帐子一般…一下子就觉得意兴阑珊又有些后悔起来,她早就应该想到这个小庶女能见过什么好东西,便是拿了再好的东西摆在她面前,估计她也说不出个好歹来,她可真是亏大发了!

孔琉玥虽然不能悉数猜到三夫人此时心中所想,却也能猜中个五六分,不由暗自好笑,遇上她这个不“识货”的,三夫人只能自认倒霉了。

一直到大家都送毕了贺礼后,老太夫人才笑呵呵的命人将她送给孔琉玥的礼物拿了出来。

丫鬟领命将礼物捧出来,众人无不艳羡,却是一颗高约一尺的珊瑚树并一对福宇宝石石榴玉枕。

太夫人和三夫人看在眼里,目光都变得深沉起来。这两样东西,可都是太夫人压箱底儿的宝贝,之前他们破系只是在家里有大宴时,说要借了去摆摆都为能借到手的,如今却直接给了孔氏,给了大房…

于是大家又笑闹着商量起让孔琉玥作东道的事来。

孔琉玥因款款站起来道:“我初来乍到,对府里的规矩和大家的爱好都不甚了解,少不得只能麻烦三弟妹帮着料理了。”又笑问三夫人,“也不知道大概要花多少银子?一百两够不够?”

竟敢使唤劳动起她来!三夫人心中暗恨,面上却满满都走笑:“咱们才得几个人?便是摆上几桌酒,在家里唱堂会也尽够了,大嫂真是好大的手笔,不愧为是国公府出来的!”整个候府乃至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只得四十八嫁妆,而且柱国公府还不是你正经娘家,谁知道那四十八抬嫁妆值几个钱,在这里摆什么阔?

孔琉玥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暗讽之意,一脸谦逊的道:“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以后还要麻烦三弟妹多指导指导才是!”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老太夫人,王妃娘娘来了!”

“哦?”老太夫人闻言,越发喜悦,忙领着众人接了出去。

远远的果然看见晋王妃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煊煊赫赫的走了过来。

众人忙跪下行礼。

早非跑过几个丫鬟来,扶起来老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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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妃随即也走了过来,虚扶着老太夫人的手笑嗔道:“不是早就说过

很多次,随便让谁出来接我便是了,您老人家又亲自来接,下次若再如此,

我可就不会来了啊!”

她今天穿了件大红五彩鸾凤遍地莲的对襟褙子,下面是蜜合色流云百福

蜀锦裙,发髻婉然如同飞燕翔来,顶上绾着一支鎏金点翠朝凤钗,边上是一

溜赤金含珠小凤簪,后头还有个宝石金蝶压鬓,手上则戴着宝石镯子,真真

是五光十色,华贵逼人,一下子就衬得其他人黯然失色起来。

大家一起进到屋里落了座,当然,够格坐的也就只晋王妃和老太夫人而

已,连太夫人都只能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作陪。

有丫鬟上了茶来,三夫人忙抢上前接过,笑吟吟的端了一杯递给晋王妃

:“大姐,请喝茶!”

晋王妃笑笑:“辛苦三弟妹了!”接过茶浅啜了一口,却并不正眼看三

夫人。

当着满屋子的人,三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笑着又分别给老太

夫人和太夫人奉了茶,才退到了太夫人身后去站着。

晋王妃于是说起孔琉玥封诰的事情来,就商量老太夫人,“…当初皇

后娘娘可是赏了东西的,如今封诰也下来了,名正言顺,也是时候该进宫去

给皇后娘娘谢个恩了。整好我今后有事进宫去,我就想着,到时候顺道过来

接了弟妹一块儿去,您看可好?”

话音刚落,下首太夫人的面色便从刚才的有些难看,瞬间变得铁青起来

原来按照各公候府的惯例,除过有大节气,譬如万圣节或者过年之外,

平常其他时候能进宫的,大多都是各府有诰命在身且又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

而永定侯府则因傅城恒袭爵之后便为老侯爷守孝,一直未再娶新妻,所

以主持中馈的责任,便落到了三夫人头上;偏生三夫人身上只得一个五品孺

人的诰命,不够格进宫去,于是每次需要进宫之时,都是由已经孀居了的太

夫人去的。

如今孔琉玥过了门,且礼部也已经封诰过她了,照理这些事体,以后都

该由她出面了,但在那之前,还得由太夫人最后带着她进宫去一次,算是认

认门。

可是现在听晋王妃的口气,竟是打算直接剥夺了太夫人这项权利,由自

己亲自代劳,饶是她在认亲当日便已略略提及此事,太夫人依然接受不了,

她原来还以为晋王妃是说着玩的,只是相当着府里众亲眷的面落落她的颜面

而已,因此虽暗暗恼怒,却并未放在心上,压根儿没想到,她竟是来真的!

一想到事情一旦传开,京城所有人都将知道她这个所谓的母亲在晋王妃

眼里根本不名一文,在孔氏这个新妇眼里她这个婆婆也不过只是摆设,太夫

人就没办法让自己不生气!

然而晋王妃却像是没看到她的脸色有多难看一般,依然笑眯眯的在与老

太夫人说着话儿,“…前儿个进宫时,皇后娘娘还问起您老人家身体可好

不好呢,又问我您对新孙媳妇满意不满意?我就讲弟妹的品貌形容了一番,

皇后娘娘听了,欢喜得不得了,说等不及要见弟妹了呢!”

又笑着看向一旁的孔琉玥问道:“这几日可还习惯?家里的丫头婆子也

还听使唤?你要记得,你是御封的永定侯夫人,这府里除了老太夫人和侯爷

以外,就数你最大,若是她们胆敢不听使唤,就该拿出你应有的气势来,明

白吗?”

孔琉玥微汗,晋王妃是出嫁了的姑奶奶,身份又高,自然是想说什么便

说什么,根本不需要顾忌、可她不行啊,再怎么说,太夫人也是她名义上的

婆婆,她若是想为难她,还是有的是由头的,这还是明面儿上的,若是她再

指使三夫人及手下人暗地里给她使使绊子什么的…不过想归想,孔琉玥的

立场还是始终和晋王妃一致的,“多谢姐姐关心,弟媳还习惯,府里的人也

听使唤。”

晋王妃就满意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穿这身衣服还不错

,不过这发式就显得有些不够庄重了。这样,我明儿打发一个平常专门给我

梳头的婆子过来,你让你身边的梳头丫鬟跟着学着点,以后也用得上。”

梳头可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命妇进宫要梳的发髻,手法繁复不说,什么

场合该梳什么样的头,也是有一定定制的,绝非等闲人就能梳好的,孔琉玥

以前也曾听蓝琴无意说起来,因此闻得晋王妃这么说,忙不迭屈膝道了谢:

“多谢姐姐厚爱!”

晋王妃又笑着喝了一口茶,“对了,还忘了把我送你的贺礼拿出来了。

命丫鬟们,“把本宫送给舅夫人的贺礼抬上来!”

丫鬟们忙答应一声,去了几个,好一会儿方抬着贺礼进来了。

却是一枝高约三尺有余,通体红色,纹带如云,底座为莲花宝座,一共

九枝灯头的玛瑙灯树。那灯树呈半透明状,并无半点裂纹砂心或是其他杂质

,一望便知价值连城。

“这是前次安南国岁贡时进贡来的,皇上赏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赏

了我,如今我把它送给你,你可得收好了,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晋王妃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丫鬟递上的蜡烛,亲自将其一一放到那九个等头上,彼

时虽是白日,屋内却瞬间流光溢彩起来,简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球。

孔琉玥终于找到嫁给傅城恒的第二个好处了,那就是时常能得到一些旁

人一辈子别说拥有,甚至连见都可能没见过的价值连城的宝贝,譬如之前三

夫人送的那副七宝紫绡帐,譬如之前老太夫人给的那棵珊瑚树,再譬如现在

晋王妃赏的这棵玛瑙灯树…这还只是一天之内呢,要是长此以往,她岂不

是真的要发达了?

“我虽然没有很多很多的爱,但至少我已经有很多很多的钱了!”她一

边自嘲的暗想着,一边屈膝给晋王妃道了谢。

送走晋王妃,又忙乎了大半日,孔琉玥终于得以回房,将那只是看着好

看,实则其中无比的华服给换了下来。

她刚躺在软榻上,打算休息一会儿,璎络急匆匆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

低声道:“夫人,老太太得知夫人册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使何妈妈送礼物来

了。”

尹府竟然这么快就得到她册封诰命的消息了,难道是一直派人在外面守

着不成?孔琉玥思忖着,缓缓坐了起来,“请进来罢!”心里却又忍不住纳

罕,这样卖好的时刻,尹老太太不说自己亲自上阵,至少也该使个尹府的主

子来方显诚意啊,要知道如今是他们有求于她,如何竟只使了个管事妈妈来

璎络答应着去了,这里孔琉玥又使人去叫了梁妈妈来。何妈妈跟梁妈妈

一样,都是尹老太太跟前儿得用的管事妈妈,两人曾共事过十几年,可以说

由梁妈妈在一旁帮着她接待何妈妈,是再合适不过了。

梁妈妈前脚刚到,璎络后脚便领着穿牙黄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

何妈妈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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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恭敬敬的行过礼后,刚抬起头来,何妈妈便立刻被榻前红漆雕花挂屏

上,还没来得及收起得一品夫人诰命礼服吸去了目光。新的彩冠华服放在一

起是异常的高贵漂亮,不比尹老太太的不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已经显得有

写陈旧,她顿时不自觉的更加恭谨了,“给孔姑奶奶道喜了,老太太特意让

奴婢将贺礼送来!老太太还让奴婢回与姑奶奶,说本来该使太太奶奶们来的

,但因近来天气变化,太太奶奶们都或多或少感染了时疫,怕上门来过了病

气与姑奶奶,所以才使了奴婢来,还请姑奶奶见谅!”说着递上礼物单子。

一旁白书忙双手接了,递给孔琉玥。

孔琉玥大致扫了一遍,心思却更多的停留在了何妈妈刚才那番话上:天

气变化?‘都’或多或少感染了时疫?这也太巧了罢!

她正想说几句话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火石光电中,她忽然想到,难

道是尹三太太已经找过了尹老太太,所以才把相关人员都给气病了?

念头闪过,她听见自己有些焦急的声音,“都有那些人病了?可严重不

严重?请了太医瞧过了吗?”

何妈妈忙赔笑道:“只老太太和二太太和大奶奶病了,已经请太医瞧过

了,说是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可恢复了。其他人都还好。”

孔琉玥点点头:“那我就可以放心了。”吩咐梁妈妈,“带了何妈妈下

去吃茶,另外,再把前二个老太夫人赏的那两支人参和半斤血燕找出来,让

何妈妈带回去。”一边朝她不着痕迹眨了下眼睛。

梁妈妈会过意来,笑向何妈妈道:“有日子不见老姐姐了,我这心里可

是记挂得紧,好容易今儿个见了,可是说什么也要与您好好叙叙!”不由分

说挽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孔琉玥见状,又再后面补充道:“留何妈妈吃了饭再走。璎珞,去小厨

房说一声,中午给你干娘舔几个菜,找你白书姐姐关银子去。”

“是,夫人。”璎珞脆生生应了,上前挽了何妈妈另一只手,跟梁妈妈

一起拉着她玩外走。

何妈妈却挣脱了她母女二人的手,折回来又对孔琉玥赔笑道:“回姑奶

奶,老太太还有一句话让奴婢带给姑奶奶,说如今姑奶奶既已封了诰命,想

必不日便要进宫去谢恩,老太太的意思,想让姑奶奶进宫时,给咱们家婕妤

娘娘带句话,就说‘家里一切安好,请娘娘不必挂心!’”

让她带话是假,趁机在皇后面前提及尹纳言,为她说几句好话,让皇后

以后多照拂照拂她是真罢?孔琉玥未置可否,只是淡笑道:“当今皇上隆恩

浩荡,贴体万人之心,不是年前才下了旨意,准许椒房眷属每逢二六之期,

入宫请候看视的吗?想来婕妤娘娘平常也是多有机会见到老太太和大太太的

,又岂会不知道府里众人安好不安好?若是真要带话儿,最好还是带几句要

紧点子的好!”意思就是,只是带这样报平安的话,显得有些多余。

何妈妈闻言,不由有些急了,孔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想帮这

个忙吗?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让她改变心意,只得强笑着道:“

姑奶奶这话儿却也有理,且容奴婢回府后问过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意思后,再

来禀告姑奶奶。”说着急急忙忙便要行礼告辞。

梁妈妈在一旁笑着插言道:“我说老姐姐,说话间就该到饭时了,你这

样急急的赶回去,领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意思后再急急赶回来,哪里还有时

间用饭?便是老太太知道了你是饿着肚子办差,也会认为这是你应当应分的

。且留下来吃了再走罢,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命璎珞,“搀了你何妈妈

!我与你何妈妈一起伺候老太太二十年,平常最是要好的,今儿个我可得好

生做做东道才是。”

何妈妈还待推辞,哪里架得过她母女两个的力气?何况梁妈妈的话也的

确说在了她的心坎儿上,也就半推半就的跟着她们去了。

送走何妈妈之后,梁妈妈第一时间过来回话儿,“…老太太和二太太

并非是感染了时疫,而是被三太太日前提前要分家一事给气的。至于大奶奶

,倒是真个生病了,好像是…夫人回门的当夜,大爷跟大奶奶吵了几句,

然后大爷一气之下搬到了外书房去睡,大奶奶气急攻心,便病倒了。如今府

里正乱作一团呢!”

果然是尹三太太已经出手了!孔琉玥明知故问,“那老太太可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