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妈妈满脸的纳罕,“说起来此番可真真是奇了,先前无论三太太怎么

闹,老太太都不曾松口,此番却在三太太一提出此事后,便点头同意了,还

说怜惜三少爷四少爷两个孙子,打算多分一些产业给三房。不止老太太同意

了,连大老爷和大太太也都没有异议,大老爷还提出,三老爷只是个举人,

没有官职在身,自然也就没有俸禄,三房分出去之后,家里也没有个进项,

只能坐吃山空,只怕过不了几年,日子就会艰难起来,打算就在近日,为三

老爷谋个有实际好处的缺呢。”

“只是这样一来,府里的庶务便暂时没人掌管了,大老爷因提出让二老

爷致仕,待过上两三年,二爷再大一些后,再重新出仕。但只二太太如何愿

意?在老太太跟前儿不是哭便是闹的,闹得沸反盈天,依然改变不了情势,

于是一气之下,也提出要分出去单过。这下老太太不愿意了,哭着骂二老爷

不孝,自己又气病了,指明谁都不要,只要二老爷在床前侍疾。二太太知道

后,唯恐二老爷被老太太说动,真个致仕回家,于是自己也‘病’了,躺在

床上水米不进,只说二老爷若真致仕回家,她便不活了,闹得二老爷是焦头

烂额,府里其他人则是人人自危!”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暗自冷笑起来,作为尹鹃的亲生母亲和大哥,当初

决定昧下她的财产时,尹老太太和尹大老爷可曾有想过会有今天?当初让她

明明被昧了银子,却还得感激他们给她置办了那般‘丰厚’的嫁妆时,他们

可又曾想过,自己也可能会遇上这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时候

?什么怜惜两个孙子,打算多分一些产业给三房;什么担心尹三老爷没个宫

职在身,不能养家糊口,打算就在近日为他谋个实缺…也不过是跟当日她

讨要梁妈妈等人的身契时一样,是出于无奈,是出于怕他们的丑行被公诸于

世,而不得不为之罢了,却偏还要把话说得那么好听,真是有够虚伪的!

“…她真个是这么说的?”

听何妈妈转述完孔琉玥的话,原本面色蜡黄躺在床上的尹老太太的脸色

,瞬间变得铁青起来,一边将罗汉床拍得“啪啪”作响,一边大骂道:“忘

了本的小娼妇!不过才嫁进永定侯府几天,就忘记自己是怎么长到这么大,

又是怎么嫁进来的了,枉我当初还出体己银子给她添妆,枉我还将她养在身

边十年,连亲孙女儿们尚且要靠后!早知道会养出这么一个白眼儿狼来,当

初她刚来病得要死要活时,我就该任她病死了的!”

连何妈妈尚且听得出孔琉玥那番话不过是推脱之辞,何况尹老太太?她

原本还以为这样双赢的事,孔琉玥一定会很乐意去办,毕竟她开始永定侯府

如今三位少夫人里,出身最差的一个,连身为庶子媳妇的二夫人出身都比她

强,若是尹纳言能得到皇后娘娘的提携宠获圣宠,她说起来也会很多面子,

她在永定侯府的地位,也会无形中跟着抬高许多。

却没想到,她竟过完河便拆起桥来,不愿通过晋王妃让皇后提携尹纳言

了,叫尹老太太如何能不气?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又骂道:“小蹄子,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

了?真以为我就治不了你了?别忘了,你那两个陪嫁庄子,还掌握在我的人

手里,看我明儿怎么治你,咳咳咳…”话没说完,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唬得何妈妈与翡翠玳瑁等人忙上前抚胸的抚胸,顺气的顺气,端水的端

水,折腾了好一会儿,方渐渐平静起来。

何妈妈因小声劝道:“老太太,您是咱们家的主心骨,您可一定要保重

身体啊,几位老爷太太和大爷大奶奶可还等着您看顾呢,您可不能有事儿。

尹老太太咳得有气无力,片刻方喘息着道:“是啊,我可不能有事,这

个家还要靠我来支撑呢!”说毕又骂霍氏,“…平时看着倒还健壮,一到

关键时刻,就娇弱起来,只顾着自己躲懒受用,进门都快一年了,连个蛋都

生不出来,还有脸跟淮哥儿拌嘴,真是一无是处!”

尹大太太刚一进门,正好就听见尹老太太这话,心里端的是恼怒不已,

霍氏再不好了,总是柱国公府明媒正娶的大奶奶,总是她妹妹的女儿,当着

满屋子下人的面儿,就这样毫不留情的说她,将来让她怎么在下人面前立威

?原本心里对霍氏也有的那几分不满,倒是在听到这话儿后,一下子去了大

半,这个时刻,她们婆媳可更要一条心!

面上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疾步走到尹老太太床前,关切的问道:“才

听人说娘又咳得厉害,这会子可好些了?要不要打发人去请了太医来瞧瞧?

78-4

尹老太太见了她,也顾不得再抱怨霍氏了,急忙问道:“你二弟妹怎么

样了?”

尹大太太摇了摇头,面有难色,“二弟妹还是不松口,我和二丫头劝了

半日,才松口说不分家可以,但二弟不能致仕…至于家里的庶务,说是思

哥儿过了年就十四了,虽然经验上还有些欠缺,又不是让他亲自讲价钱会经

济去,再者又还有那么多管事些,已经可以让他接过那些庶务了。”

尹老太太闻言,良久方叹息一声:“如今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叹毕,又忍不住恨恨的骂起这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尹三太太,“…

…都是她这个搅家精闹的!哼,她真以为分出去就完了,就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别忘了,我始终是老三的嫡母,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去,就能压死她

,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要依尹大太太的本心,自是巴不得趁此番这个机会,连二房一起分出去

,但尹老太太如何肯愿意?尹二老爷可是她心爱的小儿子,哪怕如今他已快

四十了,她一天见不着他,还是会觉得空落落的,又如何肯同意让二房分出

去?所以尹大太太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敢说,只能顺着她的话骂尹三太

太,“…如今她单子也叫出来毁了,契约也立了,将来是再翻不出什么浪

来了,还不知娘想如何收拾她,就如何收拾她!”

说得尹老太太心里到底舒坦了一些,又说起方才何妈妈去见孔琉玥的事

来,“…那个忘本的小娼妇,竟敢做张拿乔起来,你明儿亲自跑一趟,骂

她一顿去,让她别忘了,她能有今天,都是谁给的!”

尹大太太想了想,才皱眉道:“她才过门几日光景,咱们平常使下人去

请请安什么的,倒还没关系,若是亲自上门,只怕会落人口舌,”新媳妇过

门第一个月,依例娘家人是不能上门的,“…再者她并没把话说死,只是

让何妈妈回来再问问,依我看,且再让何妈妈跑一趟,就说除了那句话,咱

们并没什么要带的了,让她只管带给婕妤娘娘。另外再告诉她,忘恩负义可

是要受世人唾弃的,让她掂量清楚!”她也生气于孔琉玥的做张拿乔,但毕

竟更心疼女儿,所以便是此刻再生气,也能忍下去!

尹老太太话虽说得绝,心里却也明白如今他们是拿捏不住孔琉玥,反而

要上赶着巴结她去了,听得尹大太太这么说,半响方无奈的点头道:“也只

好如此了…”毕竟不甘心,有恨恨的补充了一句,“等到婕妤娘娘重获圣

宠,再诞下龙种之后,看我怎么收拾她个白眼儿狼!”

对何妈妈的去而复返,孔琉玥一点都不吃惊,但她也没再见她,只是对

着梁妈妈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待得梁妈妈领命而去后,便忙活自己的事情

去了。

梁妈妈去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回来,见过孔琉玥之后,便说道:“才奴婢

已经见过老太太和大太太,将夫人的意思隐晦的说了一遍,老太太的意思,

那两房陪房的身契也可以给夫人,但只一点,得等到夫人进宫去见过皇后娘

娘,顺利让婕妤娘娘得到皇后娘娘的照拂后,再给夫人。”原来方才梁妈妈

是跟何妈妈一道,回了一趟柱国公府。

孔琉玥点点头,笑道:“这样就很好了,妈妈且下去歇息罢。”她本来

也没指望尹老太太会二话不说就遂了她的心意,认真说来,那两房陪房的卖、

身契她要不要也没什么关系,毕竟那两个庄子的地契在她手上,便是她的地

盘,在她的地盘上,她还不怕两房下人能翻出什么大浪来,她只是不喜欢那

种被人威胁被人拿捏的感觉罢了!

再者,正如尹老太太所说,此事若真成了,的确是双赢的事,尹纳言固

然能得到不少好处,她有个在宫里得宠的婕妤表姐,也会让她在侯府的身份

无形中提高许多,所以她其实一早就已打定主意,一旦有机会,一定要在皇

后面前提及尹纳言了,当然,若是能因此而得一些额外的好处,就更是再好

不过了!

晚上让丫鬟进来伺候完洗漱,临睡时,傅城恒似是随意的递了一个红漆

鎏金的雕花盒子给孔琉玥。

孔琉玥不由有些愕然,这是什么?难道是送给她的礼物?他也会送人礼

物?

正犹豫要不要当着他的面儿打开,——一般老公给老婆送礼物时,都是

想看到老婆惊喜不已表情,听到她感激感动好话的,可问题是,她跟他不是

一般的老公老婆!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人给的,你收着罢

!”

孔琉玥想了想,还是很给面子的当着他的面将盒子给打开了,却是六颗

通体红得似血,大得如婴儿拳头般的红色珍珠!

几乎是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孔琉玥才强迫自己没有挡着傅城恒的面,倒

吸一口气,珍珠她已见过不少,可像这么大的红色的珍珠,她还是第一次见

到,也不知道要值多少钱,只可惜她不能拿去卖了换银子,更没有可能带回

现代去…

她屈膝给傅城恒道谢:“多谢侯爷!”

他看起来却一副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将拳头放到嘴边,咳嗽了一下,

才说道:“没什么。”心里却不无纳罕又有一丝小小的挫败,晋王不是说但

凡女人,就没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吗?怎么看她的样子,却像是很无所谓呢

?还是她不喜欢珍珠?那她喜欢什么?

两个人躺到床上。

黑暗中,孔琉玥听到傅城恒问:“后日进宫去觐见皇后娘娘,你怕是不

怕?”

有什么好怕的,皇后不也是人吗?孔琉玥腹诽,嘴上却道:“毕竟是第

一次进宫,总是会紧张的…”又有些吃惊,想不到傅城恒这样的人也会八

卦,也会关心她的心情,真是有够惊悚的!

又听他道:“那如果是见到皇上吗?”

孔琉玥差点儿就没忍住脱口而出:“皇上不也是人!”,但她仍说道:

“若是见到皇上,妾身自然会怕。可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又如何会拨

冗接见妾身。”

正说着,忽然听得白书在外面小声道:“回侯爷、夫人,景泰居那边使

人来说,太夫人旧疾犯了,要请了侯爷的名帖请太医去。”

傅城恒听说,沉默了一瞬,方坐起身来,沉声命来:“进来掌灯!”

屋里很快灯火通明起来。

傅城恒使人送了名帖去回事处,命立刻去请太医后,便进了净房去,进

去之前,吩咐孔琉玥:“你也即刻换了衣服,跟我区景泰居,不然一顶‘不

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可有你受的!”说话间,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白天还好好的,这会子却犯了旧疾,偏偏白天晋王妃又来过,有特地捡在晚上犯旧疾请太医的折腾…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到太夫人这病病得大

有蹊跷。

傅城恒想到了,孔琉玥自然也想到了,却是不好多说,忙也叫了白书蓝

琴,进了净房去更衣梳头。

等到傅城恒和孔琉玥被簇拥着到得灯火通明的景泰居时,就见傅希恒、傅旭恒并傅颐恒都忆到了,瞧得二人进来,忙都上前行礼。

傅旭恒因说道:“我才刚梳洗毕,正要歇下,就听得娘这边的丫鬟来禀,说娘旧疾怨了,心口疼得受不了,急得我不行。想着这会子早已宵禁了,偏我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又素来不熟,所以才使了人去请大哥的名帖,惊动了大哥和大嫂,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傅城恒道:“说什么惊动不惊动的,母亲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又问,“母亲这会子怎么样了?”

傅旭恒脸上浮上忧色,“说是疼得受不了…二嫂和景真正在里面伺候着…”景真是三夫人的闺名。

傅城恒点点头,随即命孔琉玥:“你也进去服侍母亲!”

“是,侯爷。”孔琉玥屈膝应了,被丫鬟引着进了内室去。

79

孔琉玥被丫鬟引着进到内室,果然看见太夫人正面色蜡黄、满脸痛苦之色的躺在床上,二夫人捧着水杯侍立在一旁,三夫人则坐在床头,正与她抚胸顺气,瞧着倒真是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

二夫人先瞧见孔琉玥进来,忙将水杯递给就近的丫鬟,迎上前行礼:“大嫂,您来了。”

孔琉玥还了礼,问道:“母亲这会子怎么样了?我听三弟说,母亲心口疼得受不了,这会子可好些了?”

三夫人在一旁插言道:“还是疼得厉害,也不知太医多早晚能到,真是急死人了!”又道,“请恕我不能起身给大嫂行礼了。”

孔琉玥忙道:“三弟妹客气了,都是自家人,这会子还讲这些个虚礼作什么?”上前给太夫人行礼,行礼后关切的问道,“母亲这会子可好些了?侯爷已经吩咐人拿了名帖请太医去了,想必很快就能到了,母亲且再忍忍。”

请音刚落,原本只是闭着眼睛小声“哼唧”的太夫人,忽然就大叫起来,“好疼,好疼,真是疼煞我了…”任三夫人如何与她揉搓捶敲,依然满口叫“疼”,却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孔琉玥一眼。

孔琉玥接收到她的目光,心里有了底,她正想着要如何才能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上前探一探太夫人是真病还是假病,她就自己送上了门来,她当然是乐得顺水推舟,因又凑上前半步,对三夫人说道:“三弟妹忙了这半日,一定有些累了,且让我来服侍母亲罢!”

三夫人闻言,说了一句:“如此就有劳大嫂了!”然后很干脆的站起身来,立到了一旁。

孔琉玥于是就势坐到她刚才的位子上,一手与太夫人顺气,另一手则抓住她的右手,一边假意安慰着:“母亲,您若是疼得厉害,就叫出来,叫出来指不定能好受些,太医应该很快就到了。”一边不着痕迹的探起她的脉来。

脉象平和,沉稳有力…果然不出所料,太夫人是在装病!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故意选在半夜三更“生病”,再闹得人仰马翻的请太医,岂不明摆着是想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永定侯府的太夫人是在晋王妃回来之后生的病,岂不明摆着是在说她是被晋王妃给气病的?

可这样的事情,即便彼此都心知肚明,亦是无凭无据,只能吃哑巴亏的,也难怪太夫人方才会拿那般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她根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