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心里明镜儿一般,面上却丝毫不显,仍然不轻不重的与太夫人抚揉着胸口,直到丫鬟来禀:“太医来了!”方与二夫人、三夫人一道,避到了屏风后面去。

余下众婆子忙忙将一张中间是块绸子,瞧病的时候,便将手伸出绸子外让搭脉的台架子放到太夫人床前,然后方请了傅城恒兄弟几个与太医进来。

太医坐到床前,闭上眼睛凝神诊了一会儿,方起身向傅城恒抱拳道:“回永定侯爷,太夫人脉象虚弱,又说心口子疼,学生瞧着,当是心气郁结所致,虽然甚大碍,却也不能掉以轻心,总要好生将养一阵子。学生这里有个名为‘芙蓉角香丸’的方子,开了去让太夫人照着服用,再让太夫人保持心情舒畅,半月后当有望大愈。”

傅城恒点点头,“这就好。”命傅希恒,“二弟,你带了李太医去开方子。”

“是,大哥。”傅希恒忙应了一声,领着太医径自去了。

这里众婆子方撤去台架子,又请了屏风后面的孔琉玥妯娌三人出来。

傅城恒因问床上的太夫人:“母亲这会子可好些了?”“心气郁结”,哼,想把屎盆子往他们姐弟头上扣,没那么容易!

见太夫人只是紧闭着眼睛并不说话,他随即又道:“这李太医在太医院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只怕医术也有限,依我说,还是去把小华太医请了来再瞧瞧的好!”便要吩咐人再拿了他的名帖请小华太医去。

一旁傅旭恒闻言,忙笑阻道:“大哥,这李太医在太医院虽比不得老小华太医父子,却是在妇儿上专精的,他既说了娘并无大碍,只需将养个十天半个月便有望痊愈,可见是真的并无大碍,况娘这是旧疾,往年也常犯的,依弟弟说,就不必再折腾得人仰马翻的了罢。”开什么玩笑,小华太医此人素来清高,与他又素无交情,倒是时常与他大哥几分面子,若真请了他来,岂不是立时就要穿帮了?

傅城恒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方道:“母亲的健康,可是我们这些作儿女的福气,三弟怎么能说是‘折腾’呢?不过三弟既这般推崇那位李太医,就让母亲先吃他两剂药看看罢,若是好了,也就罢了,若是再不好,便只能再请小华太医来瞧了。”

吩咐孔琉玥:“今儿个你就留在母亲这里服侍罢!”

孔琉玥刚要应“是”,傅旭恒又抢先笑道:“大哥大嫂还在新婚,依规矩新房头一个月不能空着,不然是为不吉利。母亲这里有我和景真伺候呢,再者,还有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就不必劳动大嫂了。时辰也不早了,大哥明儿一早还要上朝呢,且与大嫂先回去歇着罢。”

又吩咐傅颐恒:“你也回去歇了罢,开了年就要下场了,可马虎不得,娘这里有我和你三嫂即可。”

傅颐恒却不肯就走,道:“三哥你明儿虽不用上朝,衙门却是必须去的,可不能沤坏了眼睛,还是我留下罢。”

依大秦律,只有正四品及以上的官员才需要每日上朝,其余的只需参加每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即可,不巧傅旭恒领的是从四品吏部文选司郎中一职,故傅颐恒有此一说。

傅旭恒正待再说,三夫人在一旁插言道:“娘虽然是长辈,毕竟男女有别,不管是几位爷谁在此,都不甚方便,再者,几位爷也都有公事或是课业在身,耽搁不得。依我说,还是我和二嫂轮流在夜间服侍,大嫂因为新房头一个月不能空着,就白日再过来服侍即可,不知几位爷意下如何?”

这样的解决方法,无疑是最好的了,自是所有人都无异议,于是是夜就由三夫人留下,其余人则在看见太夫人吃了第一次药后,鱼贯离开了景泰居。

回到新房,傅城恒径自去了净房梳洗,孔琉玥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进去伺候。

“妾身方才伺候太夫人时,顺便探了探太夫人的脉象,根本不像是李太医说的那样,脉象虚弱,只怕…”给傅城恒解领口时,孔琉玥斟酌着将她探脉的结果告知了他,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和傅城恒自此都只能是夫妻,在旁人眼里,他们便都是一体的了,她自然希望看见他和晋王妃好,因为只有他们姐弟好了,她才能更好!

傅城恒冷哼一声:“她爱装,就让她装去!她只想着给姐姐扣‘不孝’的帽子,就忘记如今你可是朝廷册封了的一品夫人,你才刚得了册封,她便犯了‘旧疾’,岂不是在告诉世人,她在不满朝廷的意思,在不满皇上!”

孔琉玥一想,的确如此,难怪刚才一点不见他慌乱,也就放下心来。

又听得他道:“你懂医理?还会探脉?”

孔琉玥心里一紧,避重就轻的答道:“妾身打小儿便身体不好,好几次都病得差点儿死掉了,正所谓‘久病成良医’,久而久之,自然也就略懂得一些皮毛了。”

傅城恒却不期然想到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和承欢时无力的娇喘,又想到这会子委实已经太晚,不然还可以…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头去,没有再说。

孔琉玥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懂医术的事,最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人家问起她是怎么学会的,她要如何作答?要知道前身前十六的经历,可是跟张白纸一般,一目了然的,若是旁人因此而动疑,她要怎么办?

次日一早,孔琉玥梳洗完正在吃早饭,晋王妃打发来给她梳头的婆子便来了。却是一个穿官绿比甲,看起来很是精明干练的中年妇女,自称陶妈妈。

行礼问安后,陶妈妈陪笑道:“回舅夫人,王妃让奴婢一早过来,除过教教夫人屋里的姑娘们梳头之外,再有便是教教夫人一些宫规和见了皇后娘娘并其他贵人们时的礼仪。王妃还说,老太夫人年纪大了,太夫人又犯了旧疾,只怕是顾不上教夫人这些了,只好委屈夫要能着先跟奴婢学学了。”

孔琉玥点点头,笑道:“有劳妈妈了。但只我今儿个得到太夫人床前侍疾,只怕一整个上午都不得闲,妈妈上午就教教我的梳头丫头怎么梳发髻,下午再教我那些礼仪可好?”

陶妈妈自是应了,孔琉玥于是叫了蓝琴出来见过她,又命蓝琴领了她下去吃茶。

打发了她二人,三位姨娘请安来了。

孔琉玥想着今天事情还多,顾不得与她们多说,只受了礼,便二话不说打发了她们,然后先去了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请安。

“…我听说你母亲昨儿个夜里犯了旧疾,怎么没使个人来与我说一声?”老太夫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晦暗不明。

孔琉玥忙笑道:“想着时辰已不早了,祖母必定早已歇下了,就没有惊动祖母。请了太医院李太医来瞧过,说是‘心气郁结’所致,只要依方子将养个十天半个月,便可望痊愈了,并无甚大碍,祖母不必担心。”

正说着,二夫人来了,给太夫人见过礼后,向孔琉玥道:“大嫂明儿要进宫去谢恩,今儿个只怕要忙的事情还多,母亲那里,就由我来伺候罢,待过了明日之后,大嫂再伺候不迟。”

孔琉玥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二弟妹本已与三弟妹轮流夜间侍疾了,白日又要忙着照顾几位侄儿侄女,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我不过伺候白日,不累人的。”

二夫人还待再说,老太夫人忽然说道:“你们母亲身边又不是没有丫头婆子,她们的本职便是伺候好主子,要是伺候得不好了,要她们何用?你们妯娌一个个的都抽不开身,要我说,只伺候白日即可,晚间就不必伺候了。”

叫了卢嬷嬷来吩咐:“你去景泰居传我的话儿,就说大夫人近来事多,二夫人要照看孩子们,三夫人要管家,都熬不得夜,让丫头婆子们伺候你太夫人即可。若是你太夫人屋里人手不够,我屋人多,叫她不拘喜欢谁,叫了去伺候便是。”

卢嬷嬷忙答应一声,然后跟着孔琉玥和二夫人一道去了景泰居。

一路上,二夫人的神色一直都有些不好,趁卢嬷嬷不注意时,小声凑到孔琉玥耳边说道:“大嫂,要不我们将卢嬷嬷劝回去罢?让母亲知道是我们去给祖母请过安后,祖母才叫卢嬷嬷去的景泰居,只怕…”话虽未说完,后面的未竟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孔琉玥自是听懂了,也很能理解二夫人的担心,毕竟她们两个于名分上是儿媳,太夫人真要磨搓起她们来,还是很容易的。不过据她看来,太夫人只怕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迁怒她们了,她才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惹恼了老太夫人,当务之急,就是要想方设法挽回老太夫人的心,哪里顾得上理会她们?

因此心里并不是很担心,“二弟妹放心,这是祖母的意思,与我们何干?再者母亲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

话虽如此,二夫人脸上还是有些紧张,强笑着附和道:“大嫂言之有理。”

一行人到得景泰居,适逢晋王妃打发了人来送补品,“…我们王妃刚起身,就闻得人说亲家太夫人犯了旧疾,急得了不得,忙打点了前儿个皇后娘娘赏下的燕窝和鹿茸命奴婢送来,还说若是今儿个太夫人仍不见大好,明儿进宫时就要禀过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下旨让老华太医亲自来为太夫人请脉了。”

太夫人面色十分不好,闭着眼睛连看都不看那妇女一眼。

一旁三夫人见状,只得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劳烦妈妈回去禀告王妃娘娘,就说太夫人昨儿个夜里吃了李太医的药,今儿个已好多了,让王妃娘娘不必记挂,更务须惊动皇后娘娘和老华太医。”她还穿着昨日的衣服,眼睑也因熬夜而多了一圈青影,看起来有些憔悴。

那妇女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临来时我们王妃还再四吩咐奴婢,一定要问清楚了亲家太夫人的病情,若是好转了,也就罢了,若是不好了,一定要即刻请了老华太医来医治。不然让旁人听说了太夫人是在我们王妃来过之后才生病的,知道的,说是太夫人上了年纪,身体原便大不如前也是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夫人是对我们王妃这位出嫁了的姑奶奶有什么不满,还以为太夫人和我们王妃母女不合呢!”

顿了一顿,“这些都还是小事,最怕的就是那起子乱嚼舌根的人,说昨儿个大舅夫人才得了一品夫人的诰命,到了晚间太夫人便犯了旧疾,岂不是在告诉世人,太夫人是在不满朝廷的意思,是在不满皇上的意思呢!所以我们王妃好不心焦,这会子闻得三舅夫人说太夫人已经大好了,我们王妃也可以放心了!”

一席话,说得三夫人再也笑不出来了,片刻方勉强说道:“也不知是哪起烂了舌头的混账东西胡说八道,谁不知道娘待王妃素来都是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再者,这犯旧疾难道也要挑好了时间方能犯不成?谁还能没个三灾八难的?”

晋王府那妇女附和道:“可不是,我们王孔也是这么说的!”随即又道,“王妃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奴婢就先告辞了!”

行了礼正要离去,却看见孔琉玥与二夫人走了进来,忙屈膝行礼:“见过大舅夫人,二舅夫人。”

孔琉玥认出她是当初她还在柱国公府时,三月三跟着晋王妃去了尹府做客的人之一,对她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便称呼自己为“大舅夫人”之举,也就不觉得很奇怪了。

没想到那妇女行罢礼后,却并不就走,而是又与孔琉玥寒暄起来:“......陶妈妈已经去给舅夫人请过安了罢?舅夫人不知道,陶妈妈当年可是伺候过太妃娘娘的,不但梳得一手好头,于宫规礼仪上更是再熟悉不过的,有她从旁指点,夫人明儿进宫时,管保不会出任何岔子!”

孔琉玥微微一笑:“明儿见了大姐,一定当面向她致谢。”心里却忍不住暗赞,想不到晋王妃在对上太夫人时,看起来行事颇为张扬,实则却不然,不过简单几句话,便将太夫人的后路给堵得死死的;手下亦是能人辈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难怪她在晋王府的地位,能固若金汤呢!

待那妇女离去之后,卢嬷嬷方上前给太夫人见了礼,然后将老太夫人的话转述了一遍,“......也不知太夫人瞧着乐安居哪个丫头好?老太夫人的意思,太夫人若瞧着谁好,只管告诉我,待会儿便将人送来伺候太夫人。”

太夫人原已被方才晋王府那妇女那一番话给气得半死了,这会子又听得卢嬷嬷这一席话,更是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但她还不敢表露出来,更不能像刚才对待那妇女那样,只管闭着眼睛不闻不问,当其不存在一般,还得“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赔笑“虚弱”的说道:“劳烦嬷嬷回去告诉老太夫人,就说我昨儿夜里吃了药,这会儿已觉得好多了,正打算今儿个便说与她们小妯娌,该忙什么,仍忙自己的去,不必来我屋里伺候,更不必劳烦老太夫人屋里姑娘们了。”

又看向孔琉玥,面色和谐却“有气无力”的说道:“早上醒来时,我还在跟你三弟妹说,我这一病可病得真不是时候,原该教你一些宫规礼仪也是有心无力了,想不到王妃就及时打发了得用的老嬷嬷来,我这悬着一夜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我今儿个已是好多了,就不用你伺候了,你且回去好生跟着王府的嬷嬷学宫规罢,切莫丢了咱们永定侯府的脸!”

不管太夫人这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孔琉玥都照单收了,屈膝行礼道:“母亲既这么说,媳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但只一点,若母亲病情再有所反复,一定要及时打发了过去与媳妇说一声,媳妇好过来伺候母亲!”

太夫人暗恨不已,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说道:“这是自然的!”命三夫人将她们一行人,按原班人马又送了出去。

三夫人送完客回来,方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碎瓷声,她不由暗叹一口气,自己若这会子进去,只怕极有可能会成为现成的出气筒......正犹豫要不要先去耳房喝杯茶,躲过了这一阵再说,却见一身官服的傅旭恒面色不善的走了过来。

她忙迎上前,关切的问道:“你这会子不是该在衙门里吗?怎么回来了?敢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傅旭恒眯了眯眼,不答反问:“娘这会子怎么样了?精神可好些了?”

精神若是不好,能又摔杯子又摔碗的?三夫人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委婉的将方才的事简略说了一遍,“......王妃那里且先不说,要紧的是祖母也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夫人对他们母子的喜欢和怜惜,是他们在府里立足的根本,若是惹恼了老太夫人,让老太夫人不再偏向于他们,那他们以后别说袭爵,连再在府里安身立命都难!

傅旭恒听完妻子的话,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只大步往屋里走去。三夫人见状,忙也跟了进去。

就见太夫人正座在床上直喘粗气,床下则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都正簌簌发抖。

傅旭恒见状,面色越发不好看,沉声命道:“你们都下去罢!”

众丫头婆子如蒙大赦,忙不跌退了出去,这里傅旭恒才看向床上的太夫人,叹道:“娘这又是何苦来呢!昨儿个我便劝娘,不要这样做,不要这样做,不然一个不慎,只会反过来落人口实,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如今怎么样?不但没能让大姐的名声有所损坏,反而惹得祖母她老人家也生气,两相里一对折,此番咱们真是亏大发了!”

原来昨儿个自送走晋王妃,太夫人心里便憋了一口气,因想出了通过装病来达到让旁人说晋王妃“不孝”的主意来。

傅旭恒和三夫人知道后,都劝她不要这么做,毕竟太夫人只是晋王妃的继母,晋王妃待她孝顺是情分,不孝亦没什么说不过去,而且这个“孝”与“不孝”的界限,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再者晋王妃已经出嫁十数载,在晋王妃地位稳固,在皇后面前也素来体面,便是真让她背上了“不孝”的名声,于她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反倒会让她因此而更恨上他们母子,以后连面子情儿都懒得再维持,真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的愚蠢举动!

却没想到太夫人当面儿答应得好好的,到了晚上,景泰居却忽然传出了她旧疾复发的消息,傅旭恒与三夫人听说后,便知道太夫人并未听进去他们的话了,心下虽生气,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却亦只能尽可能的配合她,将事情给圆了过去。

谁曾想晋王妃竟这么快便做出了反击,并且还将太夫人此举上升到了“不满朝廷,不满皇上”的高度上,连一句待他们母子都宽和疼爱有加的老太夫人,也因此而对太夫人不满起来,他们岂止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他们甚至连芝麻都没捡着,反而还被倒打了一耙!

太夫人昨儿个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儿个又受了一早上的气,这会子还被心爱的儿子这么一顿说,登时便受不住,真个气得心口发疼起来,脸色苍白的抚着胸口“唉哟”之声不绝。

偏看在傅旭恒眼里,却只当她仍是在装,不由越发生气,越发失望,因背过身去冷声说道:“这会子屋里并无一个外人了,只得咱们母子婆媳三人,娘您实在犯不着再装!”

还是三夫人见她疼得脸色都变了,额际上也有了汗珠,瞧着委实不像是作伪,急忙上前与她又是抚胸又是顺气的好一通折腾,方渐渐缓了过来,随即便哭了起来:“我这般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弟两个!眼见长房添了新夫人,只怕不日就要添新丁,你们所谓的“大姐”又仗着王妃的身份,对我是步步紧逼,都快要践踏到尘埃里去了,我若再不反抗,明儿这个家哪里还会有咱们母子的立足之地?我这般劳心劳力的一心为你们兄弟,到头来却被你这样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又是一阵“唉哟”。

傅旭恒见状,方知自己的确是误会母亲了,不由又是后悔又是愧疚,忙上前坐到太夫人床头,握了她的手软言认错:“是儿子错怪娘了,娘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儿子这一次罢,儿子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好说歹说劝得太夫人平静下来后,方又话锋一转,软言说道:“但若细论起此番之事来,的确是娘太浮躁了些,也怪不得大姐揪住便不放,据此而大做文章,更怪不得祖母她老人家生气,要知道她老人家可是素来最重大局的,事关晋王府尤其是咱们永定侯府的体面名声,不比其他事睁一只眼是过,闭一只眼也是过,您让她老人家如何不生气?娘请细想,可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夫人一想,的确如此,平常老太夫人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该争的时候争,该斗的时候斗,可该抱成一团的时候就得抱成一团,要不然,自家人先闹起来,别人更不把你当回事了!”,她此番只想着给晋王妃好看,让她知道她这个母亲的厉害,便忘记老太夫人这句话了,也难怪得她老人家生气!

语气便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紧张,“那依你说,如今我们可该怎么样呢?”

傅旭恒道:“不怎么样,或者说是以前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娘您将养个几日,便仍到祖母跟前儿服侍,也不比特意提及此番的事,只更体贴祖母,祖母她老人家见您这样,便是心里仍有几分不高兴,渐渐也就打消了。至于景真你,也不比再想着要怎么将管家大权牢牢抓在手里,大哥要大嫂掌家,你只大大方方的放权便是,至少大面儿上,我们要做得让人挑不出丝毫儿的错处来。当下对于我们来讲,最要紧的便是让祖母同意将镕哥儿放回大房去,再在大嫂的手底下出个什么“意外”,让大哥因此而与大嫂生隙,让大房再添不出心的嫡子来,到时候这一切,可不就又原原本本回到我们手里了?不过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太夫人和三夫人都不是第一次听傅旭恒说这番话了,尤其三夫人,更是早已听他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甚至之前她自己也是这么劝太夫人的,——当然,她自己劝太夫人时,只是为了让太夫人宽心而已,可从没有真想过要交出管家大权的。

但说来容易,真要叫他们婆媳将手上的权利都交出来,真要他们将这权利背后巨大的利益都割舍掉,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旁的不说,就阖府上下二百余口人每月的月钱拿了出去放印子钱,一年下来,便已是一笔不小的进项,更何况还有其他这样那样的捞钱篓子可钻?已经到了嘴边的肥肉,有谁能做到将其推开,而不是咽下去?

傅旭恒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母亲和妻子打的什么注意,他自己又何尝不想鱼和熊掌兼得,但那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真真是妇人之间,你们也不想想,咱们家这么大的产业,若是将来能尽数落到我们手上,眼下这点蝇头小利,又算得了什么?连零头尚且赶不上!不舍小利,又何来的大利?听我的,趁这段时间大嫂还对家里的情况不熟悉,该收手的都趁早收了手,该做平的账,也尽快做平了,等到大嫂对家里的情况熟悉后,便主动将管家权交出去,那样既能让大姐和大哥对我们减轻点子敌意,也能让祖母见了喜欢喜欢!”

一想到要将管家大权交出去,三夫人就满心的不情愿,那可不仅仅攸关利益,更攸关她的体面和尊荣,孔氏已经得了一品夫人的诰命了,凭什么府里的实权也要让她得了去?一旦她手上没了实权,就只能跟现在的二夫人一样,府里连个得脸点子的丫头婆子都比她体面几分,手上也比她宽泛几分,她才不要步二夫人的后尘!

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忍住斟酌着对丈夫说道:“便是不将管家大权交出去,母亲和我一样有法子让祖母同意将镕哥儿放回大房去,咱们的计划一样能顺利进行下去,为什么一定要交呢?你是个男人,根本不明白后院这些弯弯绕绕,你只放心罢,母亲和我一定会将事情神不知人不觉的办好的!”

于此事上,太夫人是绝对跟媳妇站在一条战线上的,闻言因附和道:“你媳妇说得对,便是不交权,我们一样能将事情办好,那为什么还要交呢?更何况,便是你媳妇愿意交,也得那个小庶女接得住啊,她接不住,反倒将事情给弄得一团糟,到时候受累收拾残局的,还不是你媳妇?......再者,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将来咱们未能......得偿所愿,你让咱们以后靠什么过活儿?钊哥儿和颜姐儿都还那么小,你作父亲的难道也忍心?”

婆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说得傅旭恒意动起来。他原本就不是一定要三夫人放弃管家大权,三夫人管家的好处,别人不能尽数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只是想着不能跟傅城恒将关系弄得太僵,一个不慎真热闹了他,闹得鱼死网破,大家都赚不成罢了。这会子既听得太夫人和三夫人都说便是不放弃管家,也能将事情给办成,又说内院的弯弯绕绕,绝非他一个大男人所能了解的,也就意动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她婆媳二人的主意。

再说卢嬷嬷传完话后回到乐安居,老太夫人因问起景泰居的情形,“......我听说王妃使了人回来给你太夫人送补品,来人还说了好些话,都说了些什么?”

卢嬷嬷于是将方才晋王府那个妇人说的话大略复述了一遍与老太夫人听,“太夫人一直没说话,都是三夫人应付的来人。”

老太夫人听完后,好半晌方断断续续的叹道:“论理今次这件事,是你王妃也有不是,你太夫人也有不是,我很该两个人都说说的......但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巴不得能见着家里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只要不闹腾到我跟前儿,有些事情,能混过去,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个个儿都觉得自己委屈,个个儿都巴不得能让对方吃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说起来,都是先前刚一形成这种局面时,我没有及时阻止并加以纠正闹得啊,皆因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致到了今时今日,便是明知其中有一块已经烂掉了,那也始终是自己的,再怎么样都无法轻易割舍......”说着掉下两滴浊泪来。

卢嬷嬷看在眼里,心里也有几分感慨,因忙劝解道:“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如今都这把年纪了,正是该享清福的时候了,还去管这些事做什么呢?依我说,您该吃便吃,该睡便睡,闷了便叫上几个人来斗一日的牌,或是叫了几位少爷姑娘们过来承欢膝下,且乐和您自个儿的,其他的事,就让几位爷和夫人自个儿操心去罢!”

“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夫人闻言,喃喃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方低头苦笑道:“希望他们个个儿都是真有福气的罢!”

孔琉玥回到新房,蓝琴正在陶妈妈的指导下,在拿白书的头发练习梳各种新发式,——这样等同于自己看家本领的手艺,陶妈妈自是希望越少人看见越好,若非得知了白书是孔琉玥极信得过的心腹大丫鬟,也是绝不肯拿白书的头发来作练习的。

瞧得她进来,三人忙都停下手下的动作上前行礼。

孔琉玥因问蓝琴,“学得怎么样了?”又向陶妈妈道,“我这个丫头有些笨,没惹妈妈生气罢?”

陶妈妈忙赔笑道:“夫人说笑了,蓝琴姑娘心灵手巧,已经会梳好几种发式了。”

孔琉玥点点头,“既是如此,妈妈且先与我讲讲明儿进宫要注意的礼仪和事项罢。”命珊瑚端了锦杌来陶妈妈坐。

陶妈妈屈膝谢了孔琉玥赐座,方半身坐到锦杌上,不疾不徐与她讲起一些基本的宫规来,期间还夹杂着示范一些动作,末了道:“夫人也不比太紧张,皇后娘娘是个很宽厚的人,又有王妃娘娘在一旁提点着您,必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知道皇宫不比其他地方,故孔琉玥听得认真,学得也认真,以致陶妈妈都禁不住刮目相看起来,暗想比之第一次见到这位新夫人时,她看起来又沉稳了不少,举手投足间,更是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大方和从容,也难怪王妃会那般看重她!

于是待回去后,便当着晋王妃的面儿,将孔琉玥好好夸奖了一通,不消细说。

晚上傅城恒回来,孔琉玥第一时间将白日里发生的事说与了他听,当然最主要的是为了当着他的面,表达一下对晋王妃的感激之情,“......从前听人说,婆婆与大姑姐都是严厉的,还担心过,没想到姐姐却待妾身这般和善。妾身从小没个亲兄弟姐妹的,现今想来,怕是亲姐姐也不过如此了。”

因为老太夫人之前就打发人过来传了话,说今儿个不必过去吃晚饭了,让大家都自便,故她只穿了一身家常的海天霞色的素绫衣衫,头上也只松松绾了个飞燕髻,簪了一支绿雪含芳簪,耳上垂着水滴白玉坠子,看起来既清爽又雅致。

傅城恒本就比她高出一个头,这会子居高临下听她说话,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在了她后颈白若凝脂般的肌肤上,再一想到那无与伦比的美好触感,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瞬间燥热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说道:“姐姐与我一奶同胞,打小我们姐弟二人又是相依为命,感情自是非比寻常,你既是我的妻子,姐姐自然也是你的亲姐姐,她不待你好,待谁好去?”

孔琉玥注意到只要一提到晋王妃,他的眼神就会很温柔,心中暗道,看来这个拐了几道弯的马屁,终究还是拍对了!

又听得他说道:“让人摆饭罢,早些吃了,早些歇下,你明儿还要进宫去呢!”

孔琉玥应了,吩咐白书摆饭。

一时白书领着小丫头们鱼贯上了菜了,却是落叶琵琶虾、火爆荔枝腰、干烧鱼翅、什锦蜂窝豆腐、并一碟鲜嫩的盐水笋、一碟爽脆的腌黄瓜,再来便是一盆浓浓的麻仁当归猪蹄汤。

趁傅城恒洗手的空档,白书悄悄凑到正摆碗安箸的孔琉玥耳边道:“这些都是咱们小厨房做的,我听石妈妈说,多是侯爷爱吃的。”

孔琉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去洗了手,然后站到傅城恒身后去服侍。此时此刻,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咆哮起来,这该死的万恶的以夫为天的旧社会啊啊啊!

没想到傅城恒却忽然道:“你也坐下吃饭罢,让丫鬟们服侍即可。”

孔琉玥一怔,随即便柔顺的笑道:“妾身服侍侯爷吃完再吃。”

“让你坐你便坐,在自己家里,哪来的那么多虚礼?”傅城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没来由的让旁边服侍的白书蓝琴等人心里一紧,忙飞快冲孔琉玥使了个眼色,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

孔琉玥只得坐了,端起饭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认真说来,除了新婚之夜那顿吉祥宴之外,这还是孔琉玥第一次和傅城恒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不由有些惊讶于他的饭量,不但吃了三碗饭,还将桌子上的菜大半扫进了肚中,偏偏他的姿势还无比优雅,一点不给人以粗鲁或是狼吞虎咽的感觉......她不由暗暗感叹,果然有些人是天生生来让人自卑的,幸好她不是男人!

吃完饭漱了口后,傅城恒径自去小书房,孔琉玥打发了三位来请安的姨娘后,便无所事事起来,索性回房去拿了《天工开物》在手,一边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看起书来,权当是行食。

不想才刚只看了不到半页内容,就听得外面丫鬟道:“侯爷回来了!”

孔琉玥有些惊讶,傅城恒怎么刚去了小书房就回来了?这不像是他的习惯啊!心里想着,脚下却未多做停留,忙迎了出去,屈膝行礼:“侯爷回来了。”

屋里的丫鬟第一时间上了茶来,孔琉玥因问傅城恒,“侯爷是这会子换衣服,还是过会子要歇息时再换?”

傅城恒手里拿了一本书,“就这会儿换罢,换了想躺倒床上看一会儿书。”

孔琉玥点点头,服侍他去净房换了中衣,又服侍他上了床,然后拿靠背引枕让他靠了,再拿起剪子剪了灯花,见他似正看得专心,于是转身轻手轻脚往外走去,打算去外间也看会儿书。

“你看的什么书?”身边却忽然传来傅城恒的声音。

孔琉玥只得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说道:“《天工开物》,妾身看着玩的......”

话没说完,已被傅城恒打断:“就在屋里看罢!”

“妾身怕打扰到侯爷......”孔琉玥嗫嚅,睡觉时是因为不得不跟他待在一起,她不忍也得忍,可这会儿分明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她才不要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还是没等她把话说完,傅城恒已打断了她,“我不怕打扰!”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除了留下,孔琉玥还能怎么样?只得小步小步的挪到靠窗的贵妃榻上坐了,低头状似认真的看了书来。

“过来!”又只看了不到半页,一个低沉的声音便响起了。

孔琉玥很想装作没听见混过去的,声音的主人却似看穿了她的意图一般,随即又略略拔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过来!”害她想装也再装不下去,只得放下书,不情不愿的挪到床前。

“侯爷可是有什么吩咐,呀......唔......”刚走到床前,孔琉玥才只来得及说完这半句话,一只大手已爬上她的腰际,然后在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际,她整个人已失去平衡,撞入了一个坚实而火热的怀抱中。她下意识的惊呼出声,只不过下一瞬,她的惊呼便连同她的双唇,被堵了回去。

傅城恒侵略性十足的吻着孔琉玥,大手同时也不老实的抚上了她玲珑的曲线,急切得就像是一个初尝情事的毛头小子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若说只是单纯迷恋她的身体,可是平心而论,她除了那身肌肤还算过人以外,其他地方真是远远及不上他以往那些女人。

然而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她,尤其是今天,他竟然一整天都在想着她,上朝时想,去了五城兵马司衙门时想,回家的路上想,甚至回来以后看到她之后,仍然在想…这种无所不在的想,让他于无所适从之外,更多的是烦躁,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一点都不喜欢!

所以此时此刻,他的动作比之前几次都要狂猛得多,吻得用力,手上的动作就更用力,到最后甚至等不及褪去彼此的衣服,索性直接撕裂了,便将人给压在了身下…

第二天早上,孔琉玥起床的时候,行动就很是滞涩,趔趄了几步,才勉强挺直了脊背。

因为今儿个要进宫,白书蓝琴比平常早了些叫她起床,故傅城恒还没上朝去,真巧赶在她下床之际,打了拳从外面回来。

孔琉玥想着昨晚上到最后无论如何怎么求饶他都不理会,只想着自己痛快,心中有气,也就没有像往常那样迎上前给他行礼,更没有服侍他去净房梳洗,而是强撑着打颤的双腿,径自去了自己的净房。

后面傅城恒见她眼睑下一圈青影,走路都有些打颤,也有些后悔昨晚上的全无节制,暗暗在心里决定,她身体弱,以后他一定尽量克制自己!

吃早饭时,孔琉玥困得简直恨不能不吃饭,而是将吃饭的时间腾出来,趴到桌上睡一会儿。

傅城恒看在眼里,懊悔之余,又觉得好气且好笑,沉声在她耳边说道:“姐姐辰时初刻从府里出发,约莫辰时二刻能到咱们府里,你早些收拾好了,去到祖母屋里候着,等到姐姐到了,便跟姐姐进宫去。进去之后,不要怕,记得多听姐姐的话,若是皇后娘娘问你一些答不上的问题,就看姐姐的眼神行事…”

“知道了啦!你昨儿个吃饭时就已经说过了,现在还说,简直跟唐僧有得一拼,烦不烦啦…”孔琉玥正处在半睡半醒之间,也就忘记压抑自己的本性了,等到话已出口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顷刻间懊悔得差点儿没咬掉自己的舌头,睡意也一下子飞到了爪哇国去。

她看着坐在她面前,端着饭碗似笑非笑看着她的傅城恒,简直恨不得地上能有一道缝让她钻进去!

“…我、妾身吃好了,侯爷您慢慢吃,妾身梳头去了!!”结结巴巴扔下这样一句话,孔琉玥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净房去,行动间倒是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滞涩。

剩下傅城恒看着她小鹿一般惊慌的背影,不由几分好气几分好笑又有几分好奇,还以为除了在床上时,她在他面前无时无刻都会戴着面具呢,想不到今日他竟“有幸”在床上也看到了她不戴面具时的样子…她竟然有胆儿说他‘烦不烦’,难怪在新婚之夜时,就敢那般重的咬他一口!还有,什么叫‘简直跟唐僧有得一拼’,这事儿跟唐僧又有什么关系?

傅城恒百思不得其解,很想等她从净房出来一问究竟的,偏她又一直不肯出来。他知道她是臊着了,也不好进去她的净房,兼之上朝的时间快到了,他若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只得沉声吩咐了侍立一旁的珊瑚璎珞一句:“等夫人从净房出来,告诉她,我上朝去了!”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确定傅城恒走了之后,孔琉玥才如蒙大赦般的从净房里走了出来,就近捡了一张椅子坐了,苦着脸埋怨白书蓝琴道:“刚才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拉着我呢。竟然让我把嫌他烦的话真个给说了出来,完蛋了…”

白书与蓝琴对视一眼,虽然也苦着脸,却又忍不住好笑,“我们哪里想到夫人会冷不丁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不过看侯爷脸上一直带着笑,倒像是并未生气的样子。再者说了,侯爷对夫人的宠爱…,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要我们说,夫人根本不需要担心。”

说话间,两人都不由自主想到了之前她们进来拾掇床铺时,地上和床上的凌乱,脸上不由都飞满了红霞。

孔琉玥如何猜不到她们正在想什么,想到昨晚上的荒唐,她自己也禁不住红了脸,暗想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两口子之间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第二日便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来,故作严肃的吩咐道:“说话间王妃就要过来了,还不将礼服礼冠取了出来,服侍我更衣梳头呢!”

白书蓝琴小心看了看她红白交错的脸色,又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抿着唇无声的笑着忙活去了。

按照礼仪,一品夫人的礼服是真红色大袖衫套深青色的褙子,上面还用金线绣了孔雀云霞的图纹;头发则要简单多了,只需挽个松山髻即可,但务必要挽得紧,以方便带翟冠。

那翟冠乃是用赤金打造而成的,上面是繁复的珠花、金云片等等,两边还各有一只瑞鸟口中衔着珠串,滴溜溜几乎要坠到肩膀上。孔琉玥戴上后,几乎都快要直不起脖子来了,不由暗叹,真是好一份沉甸甸的华丽尊贵啊!

然而这还没完,还得再披上霞披,拿上洁白如玉的象牙笏后,才算是整个装扮齐整了。

用了比平常多出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孔琉玥才到了乐安居,老太夫人见了,不由赞道:“那天封诰时,只穿了礼服,并未像今儿个这样按品大妆,如今看来,竟是比那天更又尊贵了几分!”

孔琉玥忙笑道:“祖母谬赞了。”说了几句话,正要辞别老太夫人,去景泰居请安,三夫人与二夫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瞧得按品大妆了的孔琉玥,二人眼里俱各闪过一抹艳羡,尤其三夫人,一双眼睛更是似长在了孔琉玥身上一般,半晌都不曾挪开。

待得给老太夫人行过礼后,便先忍不住笑着说道:“大嫂穿这身衣衫,可真真是好看,越发衬得我跟二嫂像一对烧糊了的卷子了!”脸上虽然带着笑,语气却酸得能倒掉人的牙。

“三弟妹谬赞了!”孔琉玥仍用是“官方说辞”,说完便岔开话题道,“对了,母亲可好些了?我正说要辞了祖母,去给母亲请安呢!”

老太夫人也问道:“你娘今儿个可好些了?”

三夫人忙笑道:“已经好多了,看不出那位李太医倒是有几分真本事,想来再吃上两剂药,再将养个几日,便可大愈来给祖母您老人家请安了。”

又笑向孔琉玥道:“才来时娘还特地让我转告大嫂,今儿个就不必过去请安了,幸好我早来一步,不然岂不是要累大嫂白跑一趟了?”

孔琉玥闻言,淡淡笑道:“给母亲晨昏定省,原是我们做子女的应当应分的,又何来‘白跑’不‘白跑’之说呢!”

正说着,有丫鬟来禀:“王妃娘娘到了。”

晋王妃今儿个也是按品大妆,穿了大红色绣五彩锦雉的锦绣长裙,戴了琥珀凤冠,斜插了玳瑁比目双鱼簪,看起来端的是璀璨耀眼,贵气逼人。

大家见过之后,晋王妃便携孔琉玥坐上她的车辇,在二夫人三夫人并众丫头婆子的艳羡目光中,驶出了永定侯府,驶向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