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妃的车辇很宽敞,一侧是一张宽得能说是床的座椅,铺了松软的垫子,放了一只茄紫色缎子面儿的长圆枕,另一侧则摆放着炉子、汤婆子并几张小杌子,当中还有一张黑漆小几,其上摆着全套掐丝珐琅的茶盏,还有一盘金黄金黄的贡橘,实在是舒适得跟现代那些豪门家的超豪华房车有得一拼。

此刻,孔琉玥正坐在那张座椅靠里的一侧,在听晋王妃讲述待会儿进宫后,可能会遇到的人和事。

走了一阵,也不知是马车太舒适的缘故,还是精神渐渐松懈下来的缘故,孔琉玥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起来,用指甲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几次,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德妃、安嫔、宋婕妤并王美人几个,都是皇后娘娘的亲信,见了你,不但不会为难你,只怕还会赏你不少好东西。只有惠妃向来跟太后走得近,只怕遇上了,会为了讨好太后为难你,不过,有我在,谅她也不敢太出格儿,你也不必紧张…”

晋王妃一面说着,一面看向旁边的孔琉玥,却发现她竟不知打起瞌睡来,显然根本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由得勃然大怒。先前倒还觉得她不错,进退也有度,一点不像别的庶女那样上不了台面,甚至昨儿个夜里她还不无得意的对着晋王夸耀她‘总算没有再选错!’,不想这么快就说嘴打嘴了,真是气死她了!

“咳咳咳…”晋王妃清了清嗓子,正要唤醒孔琉玥,打算好生教育她一番。省得待会儿在皇后娘娘面前出丑,不经意却瞥见她因为低着头,而微微有些敞开衣领下雪白肌肤上的青紫痕迹,再一想到她微微有些发青的眼圈和走路时略显滞涩的步伐,晋王妃也是过来人,也是跟晋王这般蜜里调油过来的,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不由暗暗责怪起傅城恒来,孔氏年纪小,又是初经人事,很多事不懂得也就算了,他可是二十好几,有过好几位夫人姨娘的人了,怎么也是这般的肆意妄为,不知节制?其他时候也就罢了,也不看看今儿个什么日子,万一弄得孔氏待会儿在皇后娘娘凤驾前失态,可该怎么样呢?看来事后得让王爷好生说说他才是!

既已知道孔琉玥在自己面前打瞌睡的真正原因,晋王妃自是不好再说她,不但不能说,还得尽量不发出声响,让她能趁这会子补补觉,省得待会儿真在皇后娘娘面前丢丑。

“…快醒醒,已经到宫门了!”

孔琉玥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冷不丁醒了过来,就见晋王妃正一脸严肃的坐在旁边,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她一时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今日又是何夕的感觉。还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子是在跟晋王妃进宫的途中,而自己待的地方,则是晋王妃的车辇…她登时涨红了脸,讷讷的对着晋王妃小声道:“姐姐,对不起,我…”心里懊恼得要死,她怎么能在晋王妃的车辇上,当着她的面儿睡着呢,瞧她都做的什么事儿!

晋王妃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你只要记得待会儿别在皇后娘娘面前也这样就是了。”说着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妆容未乱,暗吁了一口气,随即又添了一句:“另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方起身走到车门口,当着下面众丫头婆子的手,下了马车。

孔琉玥见状,只能暂时先忍下满心的羞愧和懊丧,也跟着下了马车。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堵巨大的朱红色的宫门,并两边一眼望不到头的巍峨宫墙。

有小太监飞快的跑过来,对着晋王妃行了礼,然后将晋王妃的车辇拉到了一旁去。

刚走进宫门,随即又有几个宫女迎了上来,行礼问安后,打头那个圆脸宫女便笑道:“皇后娘娘等王妃好一阵儿了呢?”

又看向一旁的孔琉玥,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这位便是永定侯夫人吧?果真生得天仙一般,难怪王妃喜欢得紧呢!”

晋王妃便笑着对孔琉玥介绍:“这位是皇后娘娘跟前儿的方姑姑。”

孔琉玥大大方方唤了一声:“方姑姑。”然后将一个塞满金银锞子的荷包塞入了她手中。

“多谢永定侯夫人。”方姑姑大大方方道了谢,领着姑嫂二人径自往坤宁宫方向走去。

皇宫重地,其轩昂阔朗、富丽堂皇自是不必细说,但看在孔琉玥眼里,却觉得比之故宫,实在是不够瞧,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兴趣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东瞧西瞧,于是一路上都目不斜视,只管不疾不徐的跟着晋王妃和方姑姑往前走。

看在晋王妃和方姑姑眼里,便都暗暗点了点头。晋王妃想的是,原以为她年纪小,历来又没受过正经的教育,便是本身行事沉稳,毕竟是第一次进宫,紧张惶恐些只怕是在所难免的,却没想到,她竟依然表现得这般沉稳,她果然没看错人。

方姑姑则想的是,听说永定侯这位新夫人不但年纪小,出身更是卑微,不过是因为生得漂亮,入了晋王妃的眼,所以才聘了她做弟媳,只怕上不得高台盘;却没想到,这位新夫人不但生得漂亮,便是整个后宫都难以找出能望其项背者,言谈举止亦是进退有度,毫不怯场,比之当初太后一心想指给永定侯的娘家侄孙女儿、威国公府的郭二小姐除了出身,其他地方可都强太多了,也就难怪晋王妃会一力促成此事了!

一行人到得坤宁宫正殿,果然瞧得皇后娘娘似乎是早早就在等候了,正端坐在当中的榻上喝茶,手里则拿着一部书在漫不经心的看着,偌大的殿里静得只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并不见晋王妃之前所说的德妃安嫔宋婕妤等其他宫妃们。

晋王妃忙领着孔琉玥上前行了跪拜大礼,口称:“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馋起来,快馋起来!”早被皇后命左右宫人搀了起来,笑向晋王妃道,“你自己说,让本宫这一阵好等,本宫该怎么罚你?”

晋王妃笑嘻嘻的道:“那娘娘就罚我中午多喝一碗上次在娘娘宫里吃到的那道银丝雪鱼汤,撑破我的肚皮吧!”语气十分的随意,看得出来二人是真的私交甚笃。

皇后就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道:“那银丝雪鱼可是西番进贡来的,在咱们中原有银子也买不到,便是宫里,也只得太后娘娘的慈宁宫、皇上的乾清宫和本宫的坤宁宫有,你还想靠它来撑破你的肚皮,你想得倒是挺美!”

笑毕之后,看向一旁的孔琉玥:“这便是永定侯夫人吧?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孔琉玥正暗想原来大秦朝的皇宫也跟故宫一样,也有乾清宫、慈宁宫和坤宁宫,就闻得皇后这般说,忙凝住心神,抬起了头来,恭敬的说道:“回皇后娘娘,正是臣妾。”

皇后看上去跟晋王妃差不多年纪,穿一身绣五彩金凤的正红宫装,头戴一只精美的累丝衔珠金凤,十二道凤尾将发髻牢牢固定成天仙髻的样式。凤首则高高昂起,凤嘴里衔着一柄玲珑细致的富贵如意,下面悬着三串珍珠。每一串的最底下一颗都足有莲子般大小,正中间的那颗又大出一圈,正垂在额头间,散发出柔润的光芒,竟然是三颗夜明珠,光华流转间,把皇后本就秀美的容颜,更是映照得光彩夺目,端的是凤冠霞披,耀眼璀璨。

跟方姑姑乍见孔琉玥时一样,皇后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惊艳,惊艳之余,又有一抹庆幸转瞬即逝,这样品貌,若是被选入宫中,只怕后宫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自此都别想再得到皇上一丝一毫宠爱了,真是万幸!

片刻方赞道:“永定侯夫人真真是娇花软玉一般,——也难怪得你之前几次三番在本宫面前说嘴!”后一句话,显然是对晋王妃说的。

孔琉玥闻言,忙恭敬的回道:“皇后娘娘谬赞了,皇后娘娘才真真是高贵美丽,令人望而生敬呢!”

皇后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命左右:“给晋王妃和永定侯府人赐座!”

晋王妃与孔琉玥忙道了谢,半身坐到了宫人们抬上的锦杌上。

皇后就问起孔琉玥多大了、嫁入永定侯府可习惯不习惯等问题来,让她一定要早日为永定侯府开枝散叶,又说:“以后多跟了你姐姐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儿,本宫与你姐姐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不比旁人!”

孔琉玥露出应有的害羞,低着头一一应了,“…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的神色瞧着便越发满意了,不止皇后满意,一旁晋王妃也是满意在心,她是真的没有看错人!

正说着,有宫女来禀:“回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和安嫔娘娘求见!”

皇后听说,笑道:“传!”

宫女应声而去,片刻便见两位一着天水碧、一着葡萄紫宫装,满头珠翠的美人被簇拥着鱼贯走了进来,对着上首的皇后齐齐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点点头:“免礼!”

二人便又看向一旁早已站了起来的晋王妃和孔琉玥,笑道:“听说晋王妃来了,想着王妃的好笑话儿是最多的,所以我们巴巴的又赶了来。”

晋王妃向二人行了个礼,笑道:“我能有什么好笑话儿,不过是娘娘们不嫌弃罢了。”

二人便又看向一旁的孔琉玥,“这位便是永定侯夫人罢?”

孔琉玥行了个礼,点头道:“回二位娘娘,正是臣妾。”

二人的眼里便如同之前的皇后一样,先是闪过一抹惊艳再来则是庆幸,然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起孔琉玥来,末了还一个从髻间拔下七彩宝石串成的侧尾细凤,一个自腕间褪下镶五彩宝石的碧玉镯子,作了见面礼。

不多一会儿,又有宋婕妤王美人等人求见,当下又是好一番厮见,其结果是孔琉玥再次得了两份见面礼。

她不由暗暗感叹,这要是再来几位妃嫔,她岂不是双手都要捧不下了?

感叹完毕,看着正赔笑奉承皇后的宋婕妤,孔琉玥忽然想到了跟其一样身为婕妤的尹纳言,也不知道尹纳言知道不知道她这个“便宜表妹”今个儿要进宫来?若是知道,她怎么不到坤宁宫来凑热闹?还是她竟失宠到连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都遗忘了的地步,所以连坤宁宫的宫门都进不来?

她正想得出神,就有宫女进来禀道:“回皇后娘娘,马嬷嬷求见!”

皇后脸上的笑容就有了几分讥诮的意味,“传!”其他几个妃嫔则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便是晋王妃,也在与孔琉玥使了个颜色后,低下了头去。

孔琉玥接收到晋王妃的眼色,忙也有样学样低下了头去,心下却是禁不住好奇起这位马嬷嬷到底系何方神圣来,能让大家都这般忌讳。

俄顷,便见方才那个宫女领着一个五十来岁,穿着石青色宫装,满脸严肃,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老嬷嬷走了进来,显然后者便是那位马嬷嬷了。

马嬷嬷身姿挺拔的走进来,一直走到大殿正中央,方对着皇后拜了下去:“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抬了抬手,和颜悦色的道:“马嬷嬷免礼!不知道嬷嬷这会子过来,所为何事,可是母后有什么吩咐?”

马嬷嬷恭敬的道:“回皇后娘娘,太后听得晋王妃进宫了,说是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王妃,心里挺记挂的,所以特地使奴婢过来,请晋王妃过去一见。太后还听说永定侯新夫人也进宫了,让王妃将新夫人一并带过去看看!”

晋王妃闻言,忙笑道:“自从母后她老人家说要静养之后,我等轻易也不敢去打扰,已是好长时间没给母后请安了,心里正记挂得紧呢,可巧儿母后就使嬷嬷来了。今儿个我可得好生给母后磕个头才是!”与当今皇上赵天钥一样,晋王虽亦非太后所生,却不得不尊称郭太后这个嫡母为‘母后’,故晋王妃也得称其一声‘母后’。

说完笑向上首皇后道:“才皇后娘娘可是已答应臣妾,中午赏臣妾吃那个银丝雪鱼的,待会儿臣妾回来,若是没有那个汤,臣妾今儿个可就赖在坤宁宫不走了!”

话音刚落,皇后便指着她笑骂道:“你们听听,这东西得亏她托生在公侯世家,又嫁进了天家,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却还是这般贪吃,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还不定贪吃成什么样儿呢?”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道:“这也是娘娘与王妃妯娌情深,所以嬉笑怒骂并不避忌,换了在旁人面前,王妃才不会这样呢!”

笑过之后,晋王妃方携孔琉玥暂时辞了皇后,跟着马嬷嬷一道,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太后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虽已人到中年,面容却依然艳丽无比,尤其一双凤眼,更是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她穿着暗红色绣金凤宫装,梳着很繁丽雍容的华髻,戴着一支金凤,其上的宝石颗颗有鸽子蛋那般大小,星星点点在发髻间闪烁,华贵得令人不敢正视。

晋王妃领着孔琉玥进到慈宁宫正殿,倒头便拜了下去,口称:“臣媳恭请母后圣安!”

孔琉玥则称:“臣妾恭请太后娘娘圣安!”心里却有些惊讶于太后的年轻和美丽,暗想怪道太后当年能在先皇第一任皇后薨逝之后,从众多妃嫔之中脱颖而出,被先皇立为继任皇后呢!

太后并不叫姑嫂二人起来,也不理会晋王妃,而是直接命孔琉玥:“你就是永定侯的新夫人?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孔琉玥闻言,只得满脸恭顺的抬起了头来。

太后的表情就愣了一下,才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缓缓说道:“哀家还以为永定侯真如坊间传说的那样,于女色上并不看重,所以才瞧不上哀家以往想指给他的那些个公侯千金们呢,原来永定侯不是于女色上不看重,而是恰恰于其上太看重,所以才会一再婉拒哀家指婚的!”

这话简直就是直接在说傅城恒好色了,所以才会非孔琉玥这样的绝色不娶!

原来太后之前一度想将自己娘家的侄孙女指给傅城恒,借以削弱一下今上的势力,好为以后自己的宝贝孙子宁王赵允杰铺平道路。却几次三番都被皇后或是晋王妃以别话叉了过去,太后不甘心,竟直接召了傅城恒来慈宁宫,想要给他指婚。没想到傅城恒更绝,不待她开口,已先说自己原便于女色上并不看重,如今又已一连克死两房妻室,此生已是不打算再娶,希望太后能打消给他指婚的念头,免得害了那些无辜女儿们的终生。

太后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信以为真,也就转而为自己的侄孙女物色起别的人选来。谁知道还没等到她物色好人选,就已传来了永定侯与柱国公府表小姐定亲之事,她方知道自己被傅城恒给骗了,当即便气得了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所以今儿个在闻得人说永定侯的新夫人进了宫之后,她才会命人直接去坤宁宫接人,就是打算要好好给这位新夫人一个好看!

孔琉玥虽不知道这些前情,但以她的聪明和之前曾听到过的一些蛛丝马迹,倒也不难猜到太后这是在趁机出气,毕竟她嫁进永定侯府一事,简直就是当着全京城人的面,在泼太后的面子呢!

这种时候,她当然是说什么错什么,于是只是低垂着头,一副认真听训的样子,就不信太后得不到任何回应,也能一个人继续说下去。

估计晋王妃也是这样想的,同样将头垂得低低的,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果然太后又说了几句,看着地下恭恭敬敬跪着的姑嫂二人,只觉自己一肚子的气,都打在了棉花上,便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便开恩命二人起来了,“好了,都起来罢,免得旁人以为哀家倚老卖老,刻薄你们这些作小辈的!”

晋王和永定侯如今一个掌着户部和内务府,一个掌着五城兵马司,都是手握实权的朝廷重臣,即便拉拢他们不成,也不能轻易得罪了他们,这点大局意识,太后还是有的。

晋王妃与孔琉玥方谢了太后的恩,站了起来。

叫了她姑嫂二人起来后,太后忽然又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对着孔琉玥长篇大论的说起“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坠废”之类的训诫话儿来,最后还赐了她一面刻着“忠贞世笃”字样的铜镜,并一柄刻着《女诫》的铜尺。

孔琉玥垂手恭立作倾听状,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更恭顺卑谦一些,省得再惹太后不痛快。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她都已经得了实际的好处,若不把表面姿态放低一些,的确是会招人羡慕嫉妒恨的!

太后这一训诫孔琉玥,便直花了小半个时辰,方以赐给她一面铜镜和一柄戒尺为终点,暂时结束了这次训诫。

但这仅仅只是“上半场”而已,接过马嬷嬷奉上的茶喝了几口后,太后随即开始了她的下半场训诫,只不过这次训诫的对象,换成了晋王妃,“哀家听说晋王至今未与哀家上次赏下的那两个姬妾圆房,你这个王妃是怎么当的?”

太后一心想拉拢晋王,即便不能拉拢,能让他保持中立也是好的,所以几次三番欲往晋王身边塞人,以期晋王能被“枕头风”吹得如她所愿,起初几次,都被晋王以府里已有姬妾众多为由婉拒了,最后太后不得不搬出“长者赐,不可辞”这一理由来,硬塞了两个美人去晋王府,却没想到,人都已经塞过去好几个月了,晋王却连她们的房间都没进过一次!

晋王不与她赏的姬妾圆房,关晋王妃这个王妃什么事?难道还叫晋王妃硬将自己的老公推了去睡别的女人不成?再者,若是晋王真想去,谁又还能拦得住他不成?

孔琉玥正暗自愕然兼好笑于太后的无敌逻辑,就听得晋王妃大声道:“回母后的话,臣媳回去后一定转告王爷,就说母后懿旨,命他速速与母后赏下的姬妾圆房!”

意思就说,太后见晋王不肯碰她赏的姬妾,竟然不惜下懿旨逼他去碰!

太后没想到晋王妃会这么说,有些愕然,有些恼怒,但更多的却是难堪。她是个要面子的人,通常这种人都是既想把事情办成,面子上又要好看的,说得难听一点,便是“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的真实写照,最怕像晋王妃这种不藏着掖着,有话就大声说出来,而且还说得让她既找不到理由反驳,也拉不下身份去反驳的人了。

当下只得黑着脸主动转移话题,“对了,今儿个怎么是你带永定侯夫人进宫来的?永定侯府的太夫人呢?你虽然嫁入了咱们天家,身份比先时高出了一大截儿,毕竟已经是出嫁了的姑奶奶,岂好事无巨细过问娘家事的?传了出去,旁人不是要说咱们天家教媳无方了吗?”

晋王妃道:“回母后,家母日前犯了旧疾,连床都下不来,还特意请了太医院的李太医过府诊视,家祖母又上了年纪,经不得车马颠簸,所以才委了臣媳带弟媳进宫来,还请母后明鉴!”

这话合情合理,连太后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只得暂且打住,但终究不甘心,因又捡了几个话题欲为难晋王妃。不想不管她说什么,晋王妃都有一车的话等着她,而且都让她挑不出什么错来,她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偏又不甘心就此放人。

正僵持之际,有宫女来禀:“启禀太后娘娘,威国公府二公子求见!”

太后闻言,方容色稍霁,抬手道:“传!”

晋王妃趁机说道:“母后既有客人,又是外男,臣媳等不方便久留,就不叨扰了,明儿进宫时,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原本还想再留下她磨搓一会儿的,但想着来人可是她最喜欢的侄孙郭诚,除了宝贝孙子宁王赵允杰以外,她最喜欢最看重的小辈,若是留下晋王妃和孔琉玥,势必不方便他们祖姑侄说话,也就大手一挥,“那你们跪安罢!”打发了她们。

晋王妃与孔琉玥跪过安后,一前一后走出慈宁宫正殿,方走到汉白玉的台几下,冷不防却与一个青年公子碰了个正着,显然后者便是方才宫女口中所谓的‘郭二公子’了。

郭二公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宝蓝色暗纹绸缎长袍,生得倒也十分俊秀,但眼神却给人一种很邪气很不舒服的感觉。

晋王妃不由皱起了眉头,冷声问那奉命去领郭二公子进来,彼时正对着她行礼的宫女:“你难道不知道领外男出入内宫,是有诸多地方需要避忌的吗?”

“奴婢,奴婢…”那宫女被问得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郭二公子却已经对着晋王妃在行礼了:“微臣郭诚,见过晋王妃!”说话间目光不经意掠到她身后的孔琉玥身上,立刻便直了,生了根了,移不开了。

连孔琉玥一个现代灵魂尚且被他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更何况晋王妃?因有意错开半步将孔琉玥挡在了身后,方淡淡说了一句:“郭都尉有礼,母后她老人家还等着见你呢,你快情罢!”

那郭诚却笑道:“王妃身份贵重,微臣又岂敢先行?还是待送过王妃之后,微臣再离去也不迟。”

晋王妃闻言,的确如此,哪有她堂堂王妃给小小一个轻车都尉让路的理?因又淡淡说了一句:“那本宫就先行一步了,郭都尉请!”然后携着孔琉玥急匆匆走了。

余下郭诚直直看着孔琉玥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进踪迹后,方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问那引路的宫女道:“才跟晋王妃一道的那个女子是谁?我时常来宫中,怎么从来不曾见过她?”想不到宫中还有那样的绝色,他一定要求太后姑祖母将人赏给他!

慈宁宫的宫女,大多都是跟郭诚有私的,只不过碍于宫规,并不敢僭越罢了。那引路宫女也不例外,闻言如何猜不到郭诚的想法?因娇笑着半是含酸,半是幸灾乐祸的道:“那一位可是新任的永定侯夫人呢,二公子还是别想了!”

“她是永定侯的新夫人?”郭诚闻言,不由懊丧得直跌足,“想不到傅城恒那样一个命凡天煞孤星的主儿,竟还能有此等艳福!”再一联想到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伏威将军府二小姐韩青环那寡淡无味的模样儿,更是懊丧得了不得。

他立志今生要娶个绝色,之前闻得他那未婚妻的姐姐韩青瑶乃当年京城第一美人之女,据说生得美艳无双,便存了求娶的心,谁曾想阴差阳错却定了韩青环,韩青瑶则被庆王世子给定了去,正觉意难平呢,今儿个好不容易又遇上一个绝色,偏生又是个有了主儿的,真是气死他了!

气了一回,又忍不住顿足惋惜,“真是可惜了那样一个难得的美人儿了!”

还是那引路宫女催他:“太后娘娘可还等着二公子呢!”他自己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依照宫规,外男入宫时间不得超过两个时辰,怕待会儿没多余的时间与太后说话儿,方暂时丢开心中之念,整了整衣襟,走向了慈宁宫正殿。

再说晋王妃携着孔琉玥快速离了慈宁宫,一直到确定后面的郭诚再也看不到她们后,方放缓了脚步,一边环视着四周,一边压低声音恨恨骂道:“下流没脸的混账东西,真以为有太后撑腰,就可以把皇宫当作他家的后花园,自由出入了,哼,我看他郭家能得意猖狂到几时!”

孔琉玥对威国公郭家的事情并不了解,只知道太后出自郭家,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闻言因忍不住小声问道:“外男不是不得随意出入后宫的吗?怎么瞧那郭二公子的样子,倒像是经常出入后宫的?”

82-2

晋王妃闻言,冷哼一声,嘲讽意味甚浓的道:“因为他嘴甜,人又乖巧,能逗太后开心呗,所以太后特意奏请了皇上,允他逢五之期进宫来请安!”声音压得越发低沉,几不可闻,“哼,不过一个下流的色胚罢了,也就只有太后看得出他‘乖巧’!我听说他已与伏威将军府韩家的小姐订了亲,那韩小姐与其母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是京城近来最出名的破落户儿,以后只怕少不得与郭家狗咬狗,咱们可有的热闹瞧了!”

如果说刚才孔琉玥还只是出于八卦的心理,问晋王妃有关郭二公子和郭家的事,此时在闻得她提及伏威将军府后,便是真的对郭家上心了,不为别的,只因事关伏威将军府,再具体点说,只因事关郭青瑶。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急切:“姐姐,您方才说郭二公子是与伏威将军府韩家的小姐订的亲,您可知道是韩家的哪位小姐?”可千万不要是韩青瑶啊,看郭诚那副色迷迷、邪里邪气的样子,若是青瑶真的嫁过去,以后只会有生不完的气!

“是韩二小姐!”晋王妃说完后,才有些好奇的看向孔琉玥,“你问这个干嘛?”

韩青瑶可是韩家大小姐,那么很显然,郭诚的未婚妻就不是她了!孔琉玥松了一口气,忙笑道:“没什么,不过白问问罢了。”

姑嫂二人且说且走,很快便回到了坤宁宫。

皇后早已等候多时了,一见她们回来,便关切的问道:“没事儿罢?”

晋王妃笑道:“众目睽睽之下呢,能有什么事儿?娘娘只管放心罢。”

皇后于是屏退众伺候之人,只留了心腹左右,方道:“听说赏了一面镜子并一柄戒尺给永定侯夫人,本宫就猜到今儿个你们只怕不好脱身,原想着再等半个时辰,本宫就亲自去慈宁宫接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倒忽然回来了,却是什么缘故让她开了恩?”

晋王妃道:“娘娘可真是神机妙算,知道若是没个缘故,咱们再难这么快便脱身的!”说着沉下脸来,“是威国公府的二公子求见,所以才‘开恩’让我们跪了安!”

提及郭诚,皇后也沉下脸来:“你说她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这外男也是能大喇喇随意出入后宫的吗?时常召了宁王进宫也就算了,宁王毕竟是皇室中人,又是晚辈,可那郭诚算怎么回事儿?真真是一提起此事,就由不得本宫不生气!”

顿了一顿,又皱眉道:“咱们还好,平常碰上他的时候也有限,天朗可就没那么轻省了,跟这样一个下流没脸的混账东西做了连襟,以后还有的麻烦呢!”庆王世子赵天朗打小儿便跟今上感情深厚,跟皇后的感情自然也不差,也难怪皇后会为他惋惜。

晋王妃笑道:“木已成舟,娘娘就别生气了,那韩二小姐虽有个破落户娘,韩大小姐却是养在韩老夫人跟前儿的,听说不但模样生得好,人品亦是没得挑。跟天朗过日子的是韩大小姐又不是别人,至于亲戚之间,高兴呢就多走动两回,不高兴呢,就不来往便是,您呀,就别为天朗担心了!”

皇后闻言,方容色稍霁,又与 晋王妃拉起别的家常来。

孔琉玥坐在一旁看似认真的听着,实则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去,据方才皇后和晋王妃的话听来,韩青瑶也已经许了人家了,而她的未婚夫,便是她们口中的那个‘天朗’,也不知道那个天朗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怎么样?人品又怎么样?最重要的是,韩青瑶见没见过他,中不中意他?她可不想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再重蹈自己的覆辙,连老公的面都没见过,便嫁进去,然后如盲人摸象一般,在夫家艰难为生!

偏她又不敢再出言相问晋王妃了,刚才她问郭诚未婚妻是谁的事,瞧着已经让晋王妃有些动疑了,她若再多问,岂不是会让晋王妃更生疑?还是回去后,写封信让梁妈妈设法送到伏威将军府去,让韩青瑶亲自来告诉她这个中详情罢!

皇后与晋王妃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太监尖细高亢的唱喏声:“皇上驾到,晋王爷到---”

晋王妃听说,忙拉着孔琉玥要躲到偏殿去。

皇后却笑道:“九弟也来了,你躲什么躲!”晋王在先帝众皇子中行九。

晋王妃面有难色,“我倒是没什么,可我弟媳。。。。。。”她时常进宫,兼之晋王与皇上感情好,以前在潜邸时便时常见的,如今见了自是不用避忌,但孔琉玥毕竟是外命妇,又是第一次进宫,总不能也不避忌罢?

“这还不好办,让人带了永定侯夫人去偏殿便是。”皇后显然想到了她的担心,直接唤了个宫女过来,命其带孔琉玥过去偏殿奉茶,算是把问题给她解决了。

晋王妃于是草草交代了孔琉玥几句:“过去偏殿乖乖儿等着,无事时宁可坐着,等皇上移驾后,便使人再传你过来。。。。。。”瞧着她应了,被宫女领着离去之后,方随皇后一道去殿外接驾去了。

孔琉玥随宫女回避到偏殿,宫女奉茶毕,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剩下孔琉玥一个人待在偌大的殿内,倒是正好可以静下心来想自己的事。

没想到却有人不让她如愿。

她才想了一会儿,便发现有人在暗中偷偷窥视她,还小声嘀咕:“。。。。。。看见没,永定侯的第三位夫人。。。。。。”

“看起来好小,只怕比永定侯的长女大不了几岁。。。。。。”

“不过真漂亮,比宫里所有娘娘都要漂亮。。。。。。”

“漂亮又怎样?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有人沉声喝止她们:“再乱嚼舌根,看我不回了方姑姑,掌你们的嘴!”

然后一阵“窸窸窣窣”声之后,再没了声音。

82-3

被人这样等同于当面议论,孔琉玥却并不觉得生气,更多的只是觉得好笑,原来不管在哪里,即使是皇宫,女人们八卦的共性都是一样的。

她正暗暗摇头,有宫女急匆匆跑了进来,行礼后说道:“皇上宣永定侯夫人觐见!”

孔琉玥心里一惊,她是外命妇,又不像晋王妃那样是皇帝的弟妹,皇帝怎么忽然想起要宣她觐见了?

心里虽惊讶,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是略整了整衣衫,便随那宫女一道,复又回到了坤宁宫正殿。

皇上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着明黄的龙袍,出乎孔琉玥意料的长了一张很有亲和力的脸,嘴角带笑,眼眸深邃却又平静如水。跟晋王长得有五六分相似,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只是帝王的气势不容忽视。

孔琉玥行了大礼,口称:“臣妾永定侯府傅门孔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就听得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说道。

孔琉玥刚站起来,只听皇上又道:“抬起头来!”只得一脸恭敬的抬起了头来。

乍见孔琉玥的脸,皇上有片刻的怔忡,稍后方略微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笑向一旁的晋王道:“当初你跟朕说煦之那小子是如何怜香惜玉的,朕还不信,今儿个见了永定侯夫人,朕总算是信了!”

原来晋王早就将认亲那日傅城恒是如何为孔琉玥打掩护,还不叫人家知道的“怜香惜玉”行径告诉了皇上,弄得皇上心里是好奇不已,早想瞧瞧孔琉玥系何方神圣,能让“冷面侯爷”那般另眼相看了。

于是才会在方才无意闻得宫侍说永定侯夫人今儿个进宫谢恩来了,彼时正在坤宁宫之后,立刻扔下御案前还未批阅完的奏折,拉了整好也在御书房伴驾的晋王,急匆匆摆驾坤宁宫。

晋王听皇上语气轻松,跟着凑趣道:“皇上您是没见着煦之那天那着急样儿,恨不能立时飞去老太夫人跟前儿说将认亲推迟一个时辰,偏又怕老太夫人因此而对新娘子有意见,最后索性自己挡在了头里,哪里还有半点‘冷面侯爷’平日里的冷静自若?”

说得皇上和皇后都笑了起来。晋王妃也笑,笑容却比皇上皇后的更多了几分由衷的喜欢,只因她深知只有弟弟弟妹感情好了,长房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其他有心人也休想再有可乘之机!

唯独孔琉玥红着脸地垂下了头去,一副羞不可当的样子,心里却在暗忖,想不到认亲那天,傅城恒并非是无意帮的她的忙,而是专意帮的,偏他事后还绝口不提。。。。。。看来这个人的心肠,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不善于表达罢了!

思忖间,耳朵里再次传来皇上的声音:“才听皇后和晋王妃说,你有个表姐在朕后宫中?”

这个话题转的不可谓不突然,弄得孔琉玥很有些不明所以,但仍笑着回道:“回皇上,的确是,家表姐系皇上的婕妤娘娘。”一面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晋王妃,得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方心下稍安。

“婕妤?朕后宫中就只宋氏和李氏两名婕妤啊?”皇上显然早已将尹纳言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还是皇后在一旁提醒:“是西福宫的尹婕妤。”

皇帝看起来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她!”忽然朗声道,“传朕旨意,婕妤尹氏,纯惠良佳,才德锦绣,晋为嫔,钦此!”

孔琉玥正暗自感叹皇上的“恍然大悟”恍然得是多么的假,只怕他根本就并没有想起尹纳言,冷不防就闻得他忽然下了晋封尹纳言的旨意,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怔在了原地。

还是晋王妃推了她一把:“看把你高兴的,还不快谢皇上为你造势长脸之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