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结巴的解释道:“妾身…妾身只是…”话没说完,不经意却瞥见他微微上翘的嘴角,蓦地明白过来他其实并没生气,之所以会板着脸问她那样一句话,估计只是想吓她一吓。

揪紧的心便瞬间放松了开来,整个人也镇定了,说话也不结巴了:“侯爷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是妾身的依靠,遇上了为难或是危难的时刻,妾身不信着侯爷,倒是信谁靠谁去?”有意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子,权当是满足一下他的大男人心态,顺便激起他保护弱小的责任和欲望,以便以后再遇上类似的情况时,还继续将他推出来做挡箭牌!

傅城恒就不止嘴角,连眼底也带上了几分笑意,看向孔琉玥语带揶揄的说道:“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以便以后再遇上类似的情况时,还继续推我出来做挡箭牌,这些内院的事,理论上我是不该过问的,凡是还得靠你自己去应对!”

孔琉玥就讪笑了一下,他怎么知道她给他戴高帽子,是为了下次再用他?他得眼睛,也太毒了一点罢,那以后当着他的面儿时,岂不是再也不敢有任何小动作了?

念头闪过,耳朵里又传来他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不过,偶尔为之,还是可以的!”谁叫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是她的依靠呢,她既然这般信任她依靠他,他当然要尽到一个作夫君的责任,保护好她了!

他竟这般不喜欢三位姨娘?那当初干嘛要纳了她们?这不是害了人家的终身吗?还是,他是故意做给她这个妻子看的?可他又分明不像是那种为了讨好妻子,而伪装自己情绪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是那种会讨好女人的人吗?

胡思乱想间,三位姨娘已走了进来,但只是行了个礼,便被傅城恒一言不发的挥手打发了,时间短得孔琉玥甚至怀疑,刚才真有人进来过吗?

打发了三位姨娘,傅城恒沉声说道:“早些梳洗了,歇了罢,明儿还要早起呢!”然后起身去了净房。

孔琉玥却一下子想到了昨晚上的事,脸红之余,又不由有些害怕,这么早就歇下,他不会又要那个罢?她这会儿腰和下面都还疼呢,若是他待会儿又要碰她,她该怎么办?难道能不让他碰吗?

因为有了这样的担心,孔琉玥一直磨蹭得实在不能再磨蹭了,才慢腾腾的爬上床,小心翼翼的绕过早已躺到床上的傅城恒,躺到了里面去。

傅城恒好像睡着了,半天都没有动静。

但孔琉玥依然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不然就可以让傅城恒压根儿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而旁边的傅城恒一直到听到她熟睡后,方翻身正对上她的睡颜,也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孔琉玥,去给老太夫人请安。因为惦记着给韩青瑶写信的事儿,所以她今儿个有意来得早些,就是想早些请完了安,好早些回去写信,她要说的话司多着呢,只怕一上午都不定写得完。

没想到她来得早,三夫人来得更早,一进门就看见她正服侍老太夫人吃早饭,手上忙着,嘴上也没闲着,插科打诨的引得老太夫人十分喜悦,整个乐安居的气氛也因此欢快得不得了。

瞧得孔琉玥进来,三夫人忙迎了上来见礼:“大嫂来了,我正答着您呢!”说着亲热的挽起她的胳膊,“我昨儿个连夜让人统计了一下家生子里适龄的丫头们,一共有十六个,只怕不够大嫂选的,因此一早又使了人去传话儿给官牙章婆子,让她过会子来一趟。才我临来时,正好娘使人来吩咐今儿个我们不用过去了,等伺候完祖母吃早饭后,就去给大嫂挑丫鬟可好?”

孔琉玥笑得有些不安:“为了我的一丁点小事儿,倒累得弟妹这般没日没夜的操劳,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一丁点小事却偏闹得这样人尽皆知,岂不是有意让府里的人说她轻狂,说她拿了鸡毛当令箭?

三夫人笑道:“大嫂说的什么话儿,这原是我的本分。再者,是因我的疏忽,才造成大嫂至今没个趁手丫头使的,您要是再不让找将功折罪,我都要恨地上没有缝儿让我钻了!”

又笑嘻嘻的向老太夫人道,“祖母,我今儿个一定给大嫂挑几个好丫头,您老人家可不能再生我气,也不能因此就只疼大嫂而不疼我了啊!”

老太夫人呵呵笑道:“你这个小酸坛子,我多早晚只疼你大嫂不疼你了?你这般会逗我开心,跟个开心果儿似的,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因你一时疏忽就不疼你了?”

三夫人就趁势滚到了老太夫人怀里,老太夫人则扶着额头“哎呀”、“哎呀”的,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眉眼间却满满都是笑意,看得出来很喜欢三夫人这样跟她撒娇。

从乐安居出来,三夫人低声吩咐了贴身丫鬟墨兰几句,就快走几步,上前再次亲热的挽住了孔琉玥的胳膊,一副妯娌两个关系好得不得了的样子,“我平常处理家事时,都是在朝熙堂那边穿堂的三间小抱厦里,待会儿就委屈大嫂在那里挑选丫鬟可使得?”

孔琉玥暗自好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儿了,她能说不好吗?就吩咐身后跟着的珊瑚:“你即刻回去请了梁妈妈过来,就说待会儿要挑丫头,她年纪大些,看人准些,让她过来帮我参谋参谋。”

自闻得三夫人在老太夫人面前赶鸭子上架一般让孔琉玥今儿个挑丫鬟后,珊瑚心里就抓肝抓肺的不是个滋味儿,巴不得一下子飞回新房找梁妈妈白书等人商量对策去,这会子闻得孔琉玥这般说,正中下怀,因忙屈膝行了个礼,恭敬的应了一声“是”,急步而去。

三夫人望着珊瑚的背影目光一闪,似笑非笑道:“大嫂待陪房妈妈可真是客气,又是‘请’又是‘参谋’的!”

孔琉玥微微一笑,“毕竟是服侍了我外祖母几十年的老人,我自是该待她容气些!”

妯娌两个说着话儿,很快到了朝熙堂穿堂的小抱厦里,就见已有好些个执事妈妈们侯在那里了。

瞧得二人走进来,众人忙矮身行礼,口称:“见过大夫人,见过三夫人。”

孔琉玥,就感觉到一道道目光或是正大光明或是遮遮掩掩的投到了她脸上,她想着这虽不是跟执事妈妈们正式见面,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若是在她们面前发了怯,往后她接过家计时,要拿捏起她们来自然也就难了。

遂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一一回视了回去。那些个执事妈妈便都很快低下了头去,心里都有些疑惑不是说这位新大夫人是庶女出身,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吗?怎么看起来却一点也不紧张或是局促,反而一副大方从容的样子?尤其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得让人觉得在那样的目光之下,自己的一切阴微都会无所遁形一般。

三夫人也感觉到了孔琉玥的变化,不由有些诧异又有些不安,在过去这几天里,她虽知道了孔琉玥并不像一般的庶女那般小家子气、拿不出手,但她已认为那是她的极限,毕竟庶女中也不乏聪明能干之人。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在面对她有意安排下的众管事妈妈时,也是这样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而且这从容不迫并不是装的,看起来分明是真的,要知道那些管事妈妈哪个不是人精?哪叮没有生就一双利目?就连当初她刚接手家务,由太夫人亲自领着面对她们的目光时,手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的!

三夫人心里忽然就毛躁起来,有了一种“终日打膺,反被鹰啄了眼”的感觉。

但她很快又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笑着吩咐众执事妈妈道:“除了林山家的,其他人都且先退下罢,待给大夫人挑过丫鬟之后,再过来回话不迟。”

“是。”众人应诺一声,行了礼后,鱼贯退了出去。

这里三夫人方问剩下的那叮执事妈妈,也就是林山家的道:“家生丫头们可都召齐了?”

林山家的恭敬的答道:“回夫人,已经召齐了,正在穿堂里候着,随时等候二位夫人的传召。”

三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章婆子可也来了?带了多少人来?”

林山家的道:“章婆子也来了,带了约莫二十个人来,奴啤已先看了,都是些模样周正,口齿伶例的,因让人领着她们去二门外的大厨房,用金银花、甘菊、蒲荷等物烧了一大锅热水,让她们洗过澡,又拿了平日准备好的干净粗布衣裳给她们换过了,这会子正候着穿堂后面的小天井里,等待二位

夫人过目。”

三夫人又点了点头,看向孔琉玥道:“大嫂是先见家生子,还是先见外头的?”

孔琉玥正要答话,有小丫头子领着粱妈妈和珊瑚进来了,她心里终于彻底的安定下来,笑向三夫人道:“弟妹还有诸多事情要忙,我就不多耽搁三弟妹的时间了,索性让她们一块儿进来罢。”

三夫人眼神一闪,笑着吩咐林山家的:“没听见大夫人的话儿吗?让她们一块儿进来罢!”

林山家的答应着去了,不多一会儿,就带着几十个年妇在七八岁至十二三岁不等的小姑娘进来,一下子便将本就不算大的厦厅挤得满满当当的,也使得厅里的空气瞬间变得难闻起来。

三夫人不由厌恶的皱了皱眉,看了林山家的一眼。

林山家的便指着己自动分作两拨人中左边的那一拨道:“大夫人,这十六个都是家生子,因为家里多有人在府里当差,所以选上来之前,都是学过些规矩,知道进退的,去了夫人身边就可以上手,不比那些外来的,还得调教一段时间才能上手。”

孔琉玥勾唇笑了一下,林山家的这是在暗示她该选这些家生子们吗?如故意装作掌不定主意的样子,将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家生丫头们的脸,就见后者们都生得有几分姿色,有几分大些的还显然精心打扮过,只是眼神无一不太过伶俐,显得有些轻浮。

她于是又将目光移向了右边的人群。

相较于左边家生丫头们的红润脸色和还算不差的衣衫,右边的外来丫头们就寒酸多民。一个个都面有菜色,身上穿着刚刚换上去明显不太合身的素色租布衫,湿漉漉的头发则很简单地用红绳绑了垂在脑后,带着一股子中药味,再配上紧张惶恐的表情,实在是可怜至极。

孔琉玥就瞥了梁妈妈一眼,就见她的目光也是更多落在外来丫头们身上的,感受到她的目光,还冲她几不见的点了点头,她便知道,梁妈妈也是属于挑外来的丫头们了。

“三弟妹,我瞧着这些丫头们都还不错,一时间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斟酌着向三夫人道,“再一点,不怕三弟妹笑话儿,我以前从未做过这群的事,所以我打算让梁妈妈代我挑选,毕竟以后这些丫头都归她管,自己选的,是好是歹也赖不着别人,你看可好?”

让梁妈妈桃选丫头,固然有梁妈妈经过见过的事多,看人目光准,可以避免桃到那些不老实的;最重要的,却是孔琉玥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关,她凭什幺去决定别人的人生?就算对于那些丫头们,不管是家生的还是外来的来的,被选上也许才是她们目前最想要的,但谁又说得准会不会因为她的选择,使得她们中的某一个人以后遭遇到不幸呢?这种为别人的人生背伏重担的滋味,太不好受了,让她感觉自己就是一黄世仁,因此很是忐忑不安,索性全权让梁妈蚂做去!

三夫人笑道:“是大嫂挑丫鬟,自然以大嫂的意见为重。”她也看出了孔琉玥和梁妈妈都属意挑外来的丫鬟,不由暗自冷笑:真是没见识的,外来那些丫鬟们无亲无故,固然好拿捏,也不敢有贰心。但家生子们都是世世代代在府里当差的,彼此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只要能将其中一家拿下马来,那一支的便自然都听话了,到时候要办起什么事来,也自然便宜多了;反之,若不挑中他们的女儿,他们必定会将此事记在心里,以后一遇上合适的时机,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们竟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只看得到眼前,可见她终究还是高看了她们,高看了孔氏!

孔琉玥见三夫人同意了,也就点了点头,吩咐梁妈妈:“那妈妈就开始挑吧,早些挑完了,早些回去,也省得多叨扰三弟妹。”

梁妈妈屈膝答应了,径自走到外来丫头们面前,开始挑选起来:“你一个…你…还有你…你们三个…”

她挑得很快,转眼间就挑了八九个丫头出来,左边家生丫头的脸色便都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孔琉玥装作没看见,只是低头喝茶,她相信梁妈妈会将此事办得面面俱到,十全十美的!

果然梁妈妈随即又转向了那群家生丫头们,挑了四个穿着打扮看起来都很出挑的,另外又挑了三个看起来很老实沉稳的,于是家生丫头们的脸色又都变得好看起来,就连那些没被挑中的,也不再像刚才那般面有不甘了,毕竟是输给了比自己强的姐姐们,而非输给那些外来的野丫头们,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了。

梁妈妈亲自挑的人,孔琉玥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而三夫人因见梁妈妈后面挑中的那几个家生丫头中间有她手下管事家的女儿,也是觉得正中下怀。

于是自然是皆大欢喜。

那些被选中的丫鬟,于当天被送了新房那边。

梁妈妈就将白书几个并晓春几个都叫到了院子里,然后站在台几上,当着她们的面儿长篇大套的对那些小丫头子训话:“这挑丫鬟呢,第一桩,就是要身体好,无病无痛的,做起事来才有力气;第二桩,就是要听话。挑了你们来干什么的,就是要服侍人的,不听人使唤,那还要来干什么?这第三桩,就是要话少。在主子面前服侍,天天东家长西家短的,整日说些流长蜚短的,主子就是再贤德,也被带着听风是风,听雨是雨,像个市井的泼妇。这第四桩,就是要做事用心。主子让你端茶,你就端一杯来,也不管是热的还是冷的,也不管主子是喜欢和龙井还是毛尖,那要着也没有用…”

“…你们都是因为看着出挑伶俐,所以才脱颖而出,被我选了上来的,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只说一点,既来了我们长房,来了夫人屋里,以后你们便只有侯爷和夫人两位主子,就得遵守我们屋里的规矩,若是让我发现你们中有谁不老实有贰心,或是乱嚼舌根的,休怪我不客气!”

梁妈妈说完,就将这被选上来的共计十六个丫头迅速进行了分配:“你们四个,就好生跟着这四位姐姐学规矩,”指着晓春四个,“若是学得好了,咱们屋里整好还有四个二等丫头的空缺。”

这话儿的意思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那被点着的四个丫头,也就是之前被挑中的穿着打扮都很出挑的那四个家生子,便都忍不住喜形于色起来。

而晓春几个毕竟是老太夫人屋里出来的,虽然才被从一等降做了二等,月例却跟以前是一样的;而且她们几年原也不小了,也没想过要做通房攀高枝什么的,——便是有,在见了孔琉玥和蓝琴主仆两个的容貌后,也就打消了念头,至多再过上三两年,便该到出去的年纪了。因此见到有新人来,而且一来便极有可能跟她们一个等级,倒爷并不醋妒什么的,很爽快就应下了梁妈妈交代下的差事。

梁妈妈便又指了那被选上来的另外三个家生子,“你们三个,跟着你白书姐姐学规矩。”至于剩下那九个丫头,她叫了蓝琴璎珞教她们规矩。那些小丫头先前见了孔琉玥,心里大都想着怕是仙女也不过如此了,这会儿又见“仙女”的丫鬟们也个个儿生得这般漂亮,不免都自惭形秽起来,对蓝琴璎珞先就生了一份敬畏之心。

做完这一番分配,再将人都打发了下去后,梁妈妈转身回到屋里。就见孔琉玥正坐在榻上抿着嘴望着她笑,不等她走过来,就笑着打趣道:“妈妈方才真是好生威风!”

白书几个跟在后面进来,闻言也都笑道:“的确是好生威风,几句话就把那些新来的小丫头子们给镇住了!”

梁妈妈就白了她们几个一眼,笑骂道:“小蹄子们,也跟着夫人打趣起我来,看我明儿不揭了你们的皮!”

说我面色一正,压低声音道:“夫人,那四个跟了晓春她们去的丫头,一个是外院白大管事的侄女儿,一个是回事处二管事的外甥女儿,剩下的两个,一个跟厨膳局的管事有亲,一个跟香药局的管事有亲…这四家管事,都是太夫人跟三夫人的心腹,正式因为见咱们屋里还有四个二等丫鬟的缺,所以才会巴巴把人送了来,若是不将她们选上来,只拍会惹来小人忌恨,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背后捅咱们一刀。所以我想着,不如就先如了他们的愿,只别叫那几个丫头来正房服侍,等过个一二年,…情势变化了之后,再设法打发了她们便是。”

“这些事情,妈妈安排就好。”孔琉玥自然知道梁妈妈之所以这么做,必定是有原因的,她比较意外的是,不过才短短几日,梁妈妈竟连这些事都摸清了,而且还分毫不差的把人点了出来,真是让她想不佩服都不行!

又听得梁妈妈道:“至于另外那三个跟白书的家生子,她们家里也都有人在各行当管事,只不过这几家并不是太夫人三夫人的心腹,是咱们可以争取过来的人,而且她们三个样貌都生得不出挑,放到屋里来服侍也没关系,夫人尽可放心!这样一来,一等二等的便都齐了,三等的还差十三个,连上那九个外来的,咱们院里如今便有二十五个小丫头子了,只是如今还不能断定她们具体是好是歹,且让她们跟着蓝琴璎珞学过一阵规矩后,再观察观察如今已有的那十六个,到关月前之前选出十三个来,也就是了。”没等的小丫鬟只有五百钱月例,三等丫鬟则有一吊钱,且只要升上了三等,以后要升二等一等贴身伺候主子就快了,也难怪那些并不缺银子使的管事们也会削尖了脑袋的把女儿往内院送。

孔琉玥点点头,“这些事情交给妈妈来办,我是在放心不过的了。”

说完命白书等人退下,单独跟梁妈妈说起她想给韩青瑶去信的事来,“…妈妈也知道,如今大姑娘三少爷和四姑娘都跟我不甚亲近,见了我也是躲着的时候多,若是真过是四五年再添自己的子嗣,只拍会遭人诟病,而且也难站稳。那韩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会整治新奇点心,之前端午节时,也曾托冯夫人给我带过粽子,所以我想着,能不能给她写一封信,托她要几个整治新奇点心的方子,咱们也照着方子,做了点心来拢拢大姑娘三少爷的心,小孩子嘛,见着好吃的了,有几个能忍住不吃的?妈妈意下如何?”

一席话,说的梁妈妈先是点头,继而便摇起头来:“夫人,此事万万不可!别说是咱们自己做了点心送给大姑娘三少爷吃了,便是平常老太夫人屋里,您最好半点不要沾他们尤其是三少爷的吃食,不然…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夫人可万难脱得了干系了!”

孔琉玥微汗,她之所以说想找韩青瑶讨要几个做新奇点心的方子,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送信之举找一个名正言顺、不叫梁妈妈生疑的借口罢了,没想到却被她当了真…可问题是,她又不能跟她说她送信的真正原因。

想了想,只得道:“妈妈的意思我明白。但妈妈也该明白,大姑娘和三少爷四姑娘终有一天是要回我们长房来的,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们再‘临时抱佛脚’去与他们处关系,只怕已是晚了,且也不双腿不让他们吃东西罢?倒不如提起做好准备的好,至多做了点心后,我当真老太夫人的面儿先吃,那要再出了什么事,总疑不到我头上来了罢?”

“这…”梁妈妈虽然有自己的顾虑,却也不能不说孔琉玥的顾虑很有道理,只得道:“要不这样,夫人先把信写好,让我送出去,把方子先要了来之后,再作计较?”

这样当然就再好不过了,孔琉玥忙不迭点头:“嗯,我这就写,写好了你便趁早送出去。”

然后打发了梁妈妈,也不叫人来磨墨,自己动手磨了,走笔飞快的写起信来:“亲爱的若淳,距离我们在这个倒霉的世界第一次见面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天零四个时辰了,我真是想死你了!听说你跟庆王府的世子定了亲?你上次怎么不告诉我呢?那枚软柿子长得怎么样?人品呢?好不好?最重要的是,家里有没有通房小妾之类的生物?姐跟你说,‘公共厕所’可是万万不能要的,不能闹心死你…”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大篇,把昨儿过她进宫的见闻都讲述了一遍,“…这里的皇宫可比咱们的故宫差得远了…皇后和那些后妃倒挺漂亮的,也挺大方,我进去一趟,收见面礼收得手软,你如果嫁给那个柿子,将来肯定也是要进宫去所谓‘谢恩’的,啧,我现在充分的意识到,小燕子的‘跪的容易’是多少重要了…哦,对了,我还见着太后看,她有个侄儿叫什么郭诚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听说以后会成为你的便宜妹夫?那你可得小心了!你不知道,我还见着皇帝了,都是我那个便宜老公的便宜姐夫害的…”

当然,最后还是没有忘记顺便问韩青瑶要几个简单却新奇的点心方子,以免事后梁妈妈问起来。自己交不了差。

写好之后,孔琉玥连同她之前一有空或是一烦恼时,便写下的类似于日记的随笔,诸如‘被鬼压’了之后的感受、对永定侯诸人诸事的看法、对这种生活或是厌弃的发泄或是苦中作乐的调侃…总之就是装了很大一包封好,然后叫梁妈妈来,“劳烦妈妈即刻把这个送出去。你亲自去,记得,拿到回信后再回来!”

梁妈妈虽然有些惊诧于她所谓的‘一封信’竟会是这么一大包,到底心里素质过人,只是微微变了变脸色,便恢复如常的接过那“封”信,行了个礼快速去了。

原以为自家夫人的信已是够大一“封”了,却没想到韩大小姐的回信会更大一“封”,根本已经不能叫书信了,而该叫包裹了!

梁妈妈在伏威将军府耳房内接过那个名唤“小满”的丫头递上的“信封”时,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小满年纪虽小,却是个伶俐的,很容易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因为之前她刚接到永定侯夫人的信合自家大小姐的回信时,差不多也是这个反应。因仰着头笑嘻嘻的说道:“妈妈不必吃惊,我们大小姐说了,里面装有给你们夫人那些点心的方子的样品,所以看起来才会这么大一包,您只管安心的拿回去,您们夫人见了,自然就明白了!”

梁妈妈早就面色如常了,听得小满这么说,摸了几十个钱给她买糖吃后,方急匆匆的回去了。

因为惦记着韩青瑶的回信,孔琉玥吃过午饭后,连中觉都没歇,自然也没有心思做别的事,只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等待梁妈妈的归来。

不曾想她还没等到梁妈妈归来,就先等来了尹老太太身边的何妈妈。

何妈妈带了一大堆的礼物来,行礼后喜气洋洋的道:“昨儿个梁妈妈前脚刚走,宫里后脚就有消息传出来,证实了姑奶奶说的好消息,说只管月初八九是好日子,选在那日为尹嫔娘娘晋封。不但如此,皇后娘娘还特意赏了东西下来。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欢喜非常,说后日要在家里请几桌酒,搭一台戏,请了亲朋本家们上门乐和一日,请姑奶奶务必回去吃一杯酒。”

孔琉玥很不想去的,去了也无非是见一见尹老太太等人前倨后恭的献媚嘴脸而已,有那个时间,她宁愿待在家里睡大觉或是给夏若淳写信,写信不管她写什么,就是一通废话,夏若淳见了也是会喜欢的。

但转念一想,她为什么不去,当初尹老太太婆媳明里暗里给了她多少气受?更遑论前身的死多多少少也与她们有关,如今她好容易可以居高临下看她们了,为什么不去?只冲着去给她们添点堵,她也应该去的;更何况晋王妃也说了,虽然柱国公府算不得她正经的娘家,但有总好过没有,以后总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她想回去见见尹慎言,她在这里除了夏若淳以外的第二个朋友!

不过,她如今已经是傅家妇了,在去哪里之前,总要先征得老太夫人和太夫人的同意才行。

于是她笑着点头道:“妈妈且先回去,我明儿再打发人回去告知日后能不能回去。”

何妈妈就理解的点了点头:“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总不能叫姑奶奶为难才是。”

送走何妈妈,梁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孔琉玥不由有些急了,难道伏威将军府的门子没有给她通传?还是她记错了当初夏若淳给她说的交信的人?可她明明记得她说的是若是有信给她,就送到将军府门上一个姓沈的门子手上,她也清楚的记得自己跟梁妈妈说时没有说错啊!

正自焦虑不安之际,白书走了进来,行礼后禀道:“回夫人,才侯爷打发人回来传话儿,说今儿个晋王爷约了他去‘思味斋’吃酒,今儿个不回来吃晚饭了。”

不回来吃饭?关她毛事!孔琉玥闻言,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知道了!”顿了顿,“再使个人去二门,看看梁妈妈到底回来了没?”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扑哧”一声笑。

孔琉玥和白书不由循声望去,门口站的穿石青色褙子,梳圆髻待蜜蜡珠花的人,不是梁妈妈,又是哪个?

“妈妈,您回来了!”白书眼睛一亮,“您不知道,夫人可一直念叨着您来呢,打发去二门外等您的人,都不知有多少了!”说着迎上去帮她提手上的包袱。

梁妈妈却绕过她径直都到了孔琉玥面前,行礼后笑道:“幸不辱夫人之命!”说着将手上的包袱双手递上。

孔琉玥脸上的笑容瞬间灿若星辰,也顾不得去想包袱里的东西是白书和梁妈妈能看不能看的,便将包袱放到榻上的小几上,迫不及待的打开了。

一阵淡淡的甜香之气,便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孔琉玥不由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尖就随即酸涩起来,这个熟悉的味道,这个专属于夏若淳做的蛋挞的味道,她之前曾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闻到了…

一旁白书见状,禁不住满脸的诧异,夫人这是怎么了?因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身侧的梁妈妈。

却见梁妈妈也是满脸的诧异,片刻方说道:“夫人,韩大小姐的小丫鬟说,这是夫人要的点心的样品,方子则压在下面,让您若是看了方子仍不会做,只管再打发人上门去问便是。”

孔琉玥闻言,方回过神来,忙将未成形的眼泪都逼了回去,微红着眼圈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罢。”想了想,又吩咐梁妈妈,“把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儿,都告诉白书她们几个罢。”她们都是她的心腹,是她要办任何事最得力的左右手,若不将事情的原由告诉她们,一来她心里过意不去,二来以后真做起点心来,也不方便,总不能叫她亲自上阵罢?她那厨艺,还是不要的好,不然别说以此来搞定小正太小萝莉们,只怕她自己都会先受不了!

“是,夫人。”梁妈妈应了,与白书一道向她屈膝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里孔琉玥方捻了一块蛋挞在手,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一边含泪看起夏若淳的回信来,“田田亲爱的,一直很想给你写信,偏偏上次只告诉了你你联系我的方式,忘了问你我要怎么联系你,要怎么给你送信了。永定侯府的水深,我怕贸贸然送了信来,到不了你的手上,害我有好多的话,只能以日记随笔的形式先写了存下来,等到你给我送信时,再一起回给你,没想到你也想到了这样的办法,看来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不点也通啊…”

“是的,我是已跟庆王世子定了亲了,不过,我已见过他好几次,长得还不错,人品也还过得去,最重要的是,他向我爷爷奶奶提亲时,是保证了以后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所以估计以后不会有通房小妾神马的让我操心,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那个‘公共厕所’对你怎么样?一想到他有三个小老婆,据说还有无数前仆后继等着爬床的丫鬟,我就淡定不起来,真是气死我了,丫算什么东西,连给你提鞋也不配!…我知道委屈你了,但是这个该死的时代你也知道,女人是讲究从一而终的,要半途换人神马的,也不现实,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先看看‘公共厕所’能不能改造,妞相信以你的能力,改造个把个渣男还不在话下。”

“不过,如果你要是实在觉得委屈,不愿意勉强自己,那就不要勉强,只当他当上司看待即可,等到将来有了合适的时机,立马离开他,然后我们俩一起过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生活去…对了,那个神马3g王爷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我们两个倒霉鬼外,你还遇上了另一个倒霉鬼不成?”

除了这封一看就是新写的信之外,也还有一些日记随笔之类的,有骂她那个无耻的便宜继母和继妹的、有烦恼来大姨妈时肚子好痛希望能跟以前那样有她亲手熬得补血中药的、有担心自己的…也是写了厚厚一摞,看了好半天才看完。

最下面还压着她写好的做蛋挞和双皮奶这两样点心的方子,还附了一句,让她今儿个不必回信了,待过了一阵子再集中给她送一次也是一样的。

带着又酸又甜的心情,孔琉玥将这些信一一又看了一遍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它们都收好,藏到了之前她藏夏若淳给的第一封信的地方。

然后,她坐回到榻上,一边吃起余下的蛋挞,一边含泪笑了起来,若淳,哪怕前路再艰难,就算只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思味斋最上等的雅间内。

待掌柜的将点的菜都上齐后,晋王便摆手将其连同众伺候之人都打发了,方笑向在座的傅城恒,赵天朗和辅国公府世子王乾、亦即皇后的幼弟王乾道:“上次赛马,说好了谁赢说做东的,因此今儿个特地约了你们来这里吃这个东道,明儿可别再说我赖账了!”

赵天朗闻言,先就笑了起来:“知道九哥您银子多的没处使,但您也不能次次赛马,都故意不叫傅大哥罢?您就那么怕您的银子花不出去,要不送弟弟点儿,让弟弟帮你花去?哎哟…”

话没说完,已被晋王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笑骂道:“有的吃你就吃罢,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难道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还不足以堵住你的嘴不成?”

一旁王乾笑着插言道:“子纲兄,你就该学学我,有的吃我就吃,有的乐我就乐,才不问是什么缘由,又是谁做东呢,只要不是我做东就好!”

说得晋王和赵天朗都大笑起来,一个左拳捣向他,一个右腿踢向他,齐齐骂道:“你个钻钱眼里了的,从来只有你吃别人的东道,别人是休想吃到你东道的!”

便是一向不爱笑的傅城恒,也不由高高翘起了嘴角。

他们几个包括今上赵天钥,都是从小玩儿到大,从来都是什么玩笑都开,荤素不忌的,只不过如今跟赵天钥有了君臣之分,所以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了。但余下的四人,感情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三人笑闹过一场后,方由年纪最小的赵天朗执起酒壶,为大家斟了酒。

晋王因端起酒杯满脸是笑的说道:“其实今儿个约你们出来,除了吃前日那个东道外,却是受人之托,有一件事想劝劝煦之。”

晋王此言一出,赵天朗与王乾立刻来了兴趣,齐齐笑道:“可是又有谁犯事儿犯在了傅大哥手上,求到了九哥您的头上,您抹不开面子,所以只能置了好酒好菜,想先堵住傅大哥的嘴,让傅大哥放那人一马啊?”

因傅城恒掌着五城兵马司,一向待下属甚严,兵马司上下在维护京城的秩序时,要求十分严格,不说那些纨绔,就连有些平常为人还可以的贵族子弟们亦时有因不慎犯在兵马司人手下的。那些人不敢去求“冷面侯爷”,便把主意打到了一向好说话的晋王身上,屡屡求了晋王去帮他们在傅城恒面前说情,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夫,十次里傅城恒倒也会卖晋王五六次面子,故赵天朗和王乾会有此一说。

便是傅城恒,听完晋王的话后,亦是跟赵天朗和王乾一样的想法,因双手抱胸淡笑道:“说罢,这次姐夫您又是想帮谁讨情?”

晋王就一脸促狭的上下打量起他来,打量完了,方转向赵天朗和王乾笑道:“你们要不要先来猜一猜今儿我是受的谁之托?”

赵天朗和王乾见他笑得促狭,情知有异,故意陪着胡乱猜了一通:“冯家的二小子?郭家的二小子?还是徐家的小五?”见晋王都笑着摇头否决了之后,方一左一右的凑上前,求道:“好九哥,我们真个猜不出来,您就行行好,别卖关子吊我们的胃口了,成吗?”

晋王见把气氛弄起来了,方笑得得意洋洋的宣布了“谜底”,“我就知道你们都猜不着!其实今儿个,我是受的王妃之托,托我…”说着眼见二人脸上瞬间真个吃惊起来,傅城恒也微蹙起了眉头,他方又继续道:“托我劝煦之一劝,说是弟妹年纪还小,生的又单弱,让他晚上在床上时呢,咳咳…少使点劲儿,别把人折腾得在进宫的路上都能睡着,这次得亏的是跟她进宫,坐的是她的车辇,若是换了旁人,岂不是要说她的嘴?更甚者,万一她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打起瞌睡来,可怎么样呢,哈哈哈哈…”

话没说完,他自己已是捶着桌子笑得东倒西歪。

赵天朗与王乾先是一怔,继而也跟着大笑起来,堪堪站立不稳。

唯独傅城恒一张俊脸瞬间黑如锅底,瞪着三人的双眸里似是能喷出火来,但认真一看,却又不难从他黑黑的脸上,发现一丝可疑的红晕。

眼见其余三人笑了半日,犹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傅城恒不由越发恼怒,“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砸得其上杯盘碗碟一阵乱响,然后起身作势欲走,三人方勉强忍住了,将人给拉回来,摁回椅子上,没什么诚意的赔礼道歉道:“煦之兄别生气了,至多我们再不说了便是了。”

赵天朗又一本正经的道:“是啊,傅大哥,您就别生气了,至多我们再不说您在床上的表现太勇猛,我们只说嫂夫人太漂亮,太让您难以自持也就是了…”话没说完,便再装不下去一本正经的样子,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归笑,手上却未松开,仍与王乾一左一右按着傅城恒的肩膀,以免他又气得暴走。

傅城恒这次倒是没有暴走了,而是一把挣脱了二人的牵制,整了整衣襟,方看向赵天朗淡淡说道:“要说漂亮,内子如何及得上韩大小姐?听说韩大小姐可是当年京城第一美人之女呢,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然如何能让子纲兄你为了她,至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呢?不过,我也听说子纲兄你屋里的丫头个个都挺漂亮,也不知是韩大小姐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说完不待赵天朗有所反应,又看向王乾道:“听说嫂夫人未出阁时,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明儿我可得托人去转告嫂夫人一声,就说‘德音班’的小凤仙武戏唱得不错,请嫂夫人务必择日去与他切磋切磋。”

最后才看向晋王,磨了一下牙:“看来姐夫是长时间没睡过书房,所以有些想念了罢?前儿个睿儿还跟我说,想跟着我学傅家枪法呢,要不这样,以后白日里就让他跟着我学,晚上学累了回府后,再让他演习一遍与姐姐看,姐姐虽不会,自小看着我习这套枪法的,从旁指点他一二却是绰绰有余的了,等来指点完,就在姐姐屋里睡了也就是了…”

赵天朗一颗心早就悉数放到了未婚妻韩青瑶身上去,但庆王府想爬他床的丫鬟,着实为数不少,这些他当然不敢让韩青瑶知道;王乾之妻乃禁军都督之独女,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弄得王乾至今连个妾室都没有,也不敢去青楼楚馆,只能背着妻子捧一捧德音班的角儿小凤仙;晋王打小儿与晋王妃青梅竹马,成亲十余载依然好得如胶似漆,最怕的便是被晋王妃撵去睡书房…傅城恒这一番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却好巧不巧都打在了三人的七寸上。

于是三人都由刚才的乐不可支,瞬间齐齐垮下了脸来,忙忙围上前做小伏低装作揖求饶,“煦之,姐夫错了(傅大哥,我们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刚才的事给忘了罢啊,我们先干为敬了!”端起酒杯,便都豪爽的一饮而尽了。

然后便你一杯我一杯的轮番灌起傅城恒的酒来。

傅城恒酒量原比三人好,几乎是来者不拒,直把自己何处了七八分酒意,更把三人喝出了八九分酒意,方各自散了。

回去时,晋王有意留到最后,说是不放心傅城恒酒后骑马,让他坐上了自己的车,行处一段距离后,方低声道:“方才之事,是我故意为之,但我不是有意下你的面子…皇上他,毕竟不在是当日我们大家的‘六哥’,而是整个大秦的主宰了…你总得让他知道你有弱点,而且最好那弱点能越多,他才能越放心,你明白吗?”哪里还看得出半点方才的醉态来?

傅城恒原也未醉,兼之原便是个再通透不过之人,晋王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是呀,皇上已非当日不甚得志的六皇子,更非他们大家的六哥了,如今是因为有太后和宁王一党挡在头里,所以他才会表现的那般的倚重他们几个,尤其是年纪要长几岁的晋王和他,当然,他也不得不倚重他们。

可是,太后和宁王一党早晚会被彻底铲除,到那时会是何种局势,又有谁敢担保呢?“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能流传千古,已能说明其绝非空穴来风,何况历朝历代还有那么多例子摆在面前…他不愿去深想,却又不能不去深想!

“…姐夫,您放心,我都明白!”重重点了一下头,傅城恒沉声说道,“我以后在皇上面前,会比以前更谨慎,更表现出臣子应有的恭敬,也更表现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的!”

晋王苦笑了一下,“如此甚好!”譬如他,在皇上面前就素来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但让皇上看了,就是让其他人看了,也都会以为他其实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靠着往昔的情谊和当初的拥立之功甚至是自家王妃与皇后娘娘的私交,所以才会蒙皇上隆恩,掌了户部和内务府罢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二人都没有在说话,车里的气氛显得很是压抑且沉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小子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回王爷、侯爷,侯府到了!”

傅城恒方猛地站了起来,道了一句:“我就先回去了,姐夫慢走!”然后一把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等等!”走出没两步,却被晋王给叫住了,将右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咳嗽了一下,方带着几分笑意低声道,“不过,你姐姐的话你也别忘了,实在忍不住,你不是还有几房姨娘吗?反正关了灯都是一样的…或者,你不愿意去姨娘们那里也行,只别叫你姐姐再看见就是了,哈哈哈哈…”后一句的话尾音还未落下,车辇已箭一般驶了出去,显然是防着傅城恒恼羞成怒下黑手,只留下一串让他听了大为光火的笑声。

晚间去老太夫人屋里请安吃饭时,孔琉玥本来想回明后日她打算回柱国公府一趟之事的,想着此事还没先问过傅城恒的意思——虽然这是内宅的事,她又是长房的当家主母,要去哪里只需回过婆婆即可,但毕竟傅城恒才是她的“直属上司”,怕自己真越过他回去了,惹来他不悦,于是忍住了没说,打算晚上待他回来,问过他的意思后,再决定要不要去回老太夫人。

不想这一等,便直等到二更将尽,方等回了满身酒气的某人来。

傅城恒进门时,孔琉玥已经换好了一身家常衣服,在灯下看那本《天工开物》。

听得门口小丫头子报:“侯爷回来了!”她忙放下书,起身迎了上去行礼,“侯爷回来了!”又命白书叫人去把小厨房一直煨着的醒酒汤端来。

傅城恒的脸看起来有些红,眼神也有些朦胧,不复往日的清明。他一进门便一边解着衣扣,一边往净房走去,“我要沐浴!”

孔琉玥见状,只得上前帮他脱了外袍,又吩咐人准备了浴汤,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跟进去,而是叫了晓春和知夏进去服侍。

好在傅城恒虽然一身的酒气,甚至到还算清醒,等到洗完澡出来,除了脸仍有些红之外,倒也没有多少不堪的醉态,眼神看起来也清明了不少。

彼时醒酒汤已经端来了,孔琉玥这次不好再假丫鬟之手,只得自己端了上前递给他,“侯爷,喝碗醒酒汤罢,不然明儿早起该头疼了。”

傅城恒大着舌头,语气里依然带了几分醉意:“粘糊糊的,我不要喝!”竟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看得孔琉玥既好笑又诧异,想不到一向不苟言笑的某人喝了酒后,会是这幅模样!

只得耐下心来继续哄道:“侯爷还是喝一点罢,明儿还得早起上朝呢,不然该头疼了,万一到时候在皇上面前打起瞌睡来,可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