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嬷嬷眼见四人黑着眼圈,眼神却明亮得紧,心知必定是熬了一整夜,这会子正凭着一口气硬撑,不由暗暗点头,大夫人此番之所以掉进了坑里,说来不过是因为经验上欠缺了一点而已,但事后做起补救措施来,却也是井井有条,堪称临危不乱,还知道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兴旺之道,假以时日,当足以胜任侯府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无疑!

从小厨房出来,孔琉玥招呼着卢嬷嬷一起回到正房,同时使了人去提被拘了一夜的于婆子等人。

待人提来后,卢嬷嬷板着脸当众宣布了老太夫人的决定,然后命粗使婆子抬了长扳凳来,将于婆子摁在上面,便打了起来。

大厨房那些人原本还对孔琉玥存了轻视之心的,觉得她遇事就只知道往上报,请老太夫人做主,也不过如此,因此虽被拘了一夜,其实都不怎么害怕。

及至到见到提审她们的人除了孔琉玥,竟还有老太夫人跟前儿第一得用之人卢嬷嬷时,心里方有了几分害怕,想不到这大夫人竟如此得老太夫人的眼,明明犯了错儿,到头来老太夫人竟亲自给她立威,她一个庶女虽不足为惧,可老太夫人的话阖府有谁敢忤逆?

再等到亲眼看着板子一次又一次的重重落下,落到于婆子身上,顿时使得她一阵鬼哭狼嚎,且打到后面打得狠了,渐渐出了血,屁股也已开了花,血肉模糊成一片时,终于都忍不住灰败了脸,知道害怕了。

将整出现场版生生将活人打成血淋淋样子的戏码都看在眼里的孔琉玥,不用说视觉和心理也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甚至能感觉到衣袖下自己的手在发抖,但若是她此时露了怯,那今儿个老太夫人这场威也算是白为她立,这场恶人也算是白为她做了。因此她虽然看得不寒而栗,却一直强迫自己镇定,脸上也尽量什么表情都不露出来,眼神也一直冷冷的,看在底下那些已被震慑住了的下人们眼里,原有的对她的印象便都有了几分改观,看来这位生得单单薄薄、娇娇弱弱的庶女新大夫人,骨子里也是个刚强的!

卢嬷嬷瞧着将人打完,又训了几句话,方恭恭敬敬的向孔琉玥行了礼道了别,领着一众俱已白了脸的人,快速离开了芜香院。

方才还满满都是人的院子,也瞬间空荡起来。

眼见一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看不见踪影后,粱妈妈才跟着仍白着脸的孔琉玥走进屋里。她并没发现孔琉玥的异样,难得与她历来的沉稳有些不符合的、带着几分不满说道:“那秦显家的才只罚了半年月钱,简直连她的皮毛都未伤到,真是便宜她,也便宜了她背后的人了!”

孔琉玥犹沉浸在方才于婆子那血肉模糊的惨状里,眼前总是晃过她血淋淋的样子,耳边也总是响起她的惨叫,再次深切的休会到,这个世界真跟她以前的世界不一样了!

她有些呆怔的走到榻前坐了,用力甩了一下头,又闭着眼晴深吸了一口长气,待吐出后再睁开眼睛,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彼时粱妈妈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方想起她以前从未接触到过此类事,便是骨子里再精明能干,再临危不乱,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因忙倒了一杯热茶递与她,瞧着她喝了一口,神色又再好些了,方笑道:“夫人第一次接触到此类事,受些惊吓也是难免的,等以后接手主持中馈后,见得多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这种事情,她宁愿以后都别再看到,宁愿以后都不要习惯好不?孔琉玥暗自腹诽,却亦明白一旦她接手主持中馈后,这种事情便绝难避免得了,因此只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粱妈妈便又把话说回了刚才,带着浓浓的不甘,“咱们就真这样便宜了那一位不成?就算不能把她拉下马,至少也要把秦显家的拉下马,让她损失一员大将才是啊!”

孔琉玥反问,“不然怎样呢?老太夫人亲自发的话儿,难道我还能公然违抗她老人家的意思不成?马上就要过年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两个宇,‘稳’和‘平’,况此番咱们也不算吃了亏,好与歹,是与非,老太夫人心里其实都有数,将来不会亏待了我们去的!”

再说了,三夫人是妯娌不是仆妇,自己又不能撵她走,何苦这么急巴巴的得罪人,给自己添绊子呢?横竖老太夫人心里有数,且也帮她把恶人做了,她乐得大方一点,做个好孙媳好大嫂,也让人赞一声贤名儿。

粱妈妈还待再说,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夫人,吴管事从庄子上回来了,在外面求见夫人。”

孔琉玥心里一动,忽地想起如无意外,庄子上的第一批热地蔬菜这几日就该成熟了,方才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光,喜出望外的命粱妈妈道:“妈妈快接了出去,看吴管事是不是送蔬菜来了!”如果吴秉正真送了新鲜蔬菜来,那她就真不用再为年礼的事发愁了,不但不用发愁,还能为自巳狠狠挣一口气回来!

粱妈妈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瞬间爬满了惊喜,不待她把话说完,已一叠声答应着,小跑而去了。

这里孔琉玥眼见她离开后,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在屋里焦急的来回踱起步来。

等了很久又似等了不久,粱妈妈回来了,一张脸较之方才临去时,更是笑开了花,一进门便笑道:“恭喜夫人,吴管事的确送新鲜蔬菜回来了,足足有两大车呢,都是绿油油水灵灵的新鲜蔬菜,有小白菜,小黄瓜,水萝卜,还有嫩韭,还有鲜葫芦,这下我们不用发愁了,”她显然也想到了以新鲜蔬菜代替年礼点心的主意,“且还能狠狠的打一打某些人的脸!”

孔琉玥这会儿想得更多的倒不是能打某些人的脸,而是除了为年礼之事能圆满解决之外,还高兴第一批蔬菜既然种植成功了,那离第二批种植成功的日子还远吗?那她岂不是很快就能将韩青瑶的本钱还给她,而且她手上也会越来越宽裕了?当然,能顺道打一打某些人的脸也是好的!

她忙吩咐粱妈妈,“立刻使人去告诉白书她们几个这个好消息,让她们别忙活儿了,有了这批新鲜蔬菜,再加上她们连夜赶制出来的点心,这一次咱们永定侯府的年礼,绝对可以说是放眼整个京城都独一无二的!另外,妈妈和我一道去瞧一瞧那些蔬菜,然后比照名单,做一番最合理的分配,赶在今日就全都送出去。”

“是,夫人。”粱妈妈笑着应了,命人去传了话儿后,便与孔琉玥一道去了堆放蔬菜的二门门厅。

一见送来的蔬菜果真如粱妈妈所言,都是绿油油水灵灵的,新鲜得让人甚至能闻见其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孔琉玥心里霎时涌上一股来这里以后,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她捡了一根小黄瓜在手,放到鼻间细细闻了一回,若非考虑到自己身体弱,怕生吃了下去会着凉,她甚至会当场吃起来。

“吴管事,你辛苦了!”孔琉玥依依不舍的将小黄瓜放回筐里,方看向一旁的吴秉正说道。

吴秉正满脸是笑,摇头道:“回夫人,不辛苦,不辛苦!一想到大冬天还能看到这样新鲜的菜蔬,而且还是我自己一手种出来的,便是再苦,我也觉得不苦了!”又道,“此番摘下来的蔬菜都在这里了,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些东西必定稀罕,因此赶着送了来,让夫人和府里众位主子都尝尝鲜!”

话音刚落,粱妈妈就笑接道:“吴管事,你是不知道,你这两车蔬菜送来得有多么及时,你是解了夫人和我们的燃眉之急啊,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吴秉正忙谦虚道:“粱妈妈言重了,言重了!”

孔琉玥笑道:“不言重,吴管事你完全当得起粱妈妈此言。对了,是你一个人回来的,还是一家人都回来了?若是一家人都回来了,就留在府里过了年再回去罢,到时候我再放珊瑚几天假,让她与你们好生聚聚。”

吴秉正恭恭敬敬回道:“回夫人,是我一个人回来的,庄子上着实离不得人,且我也不放心第二批蔬菜,每天不去亲眼看几次,心里就不踏实,因此打算住一晚就回去,就不留在府里过年了。”

孔琉玥想了想,点头道:“好,那你明儿就回去,另外再把珊瑚也一并带回去,跟你们一起过完了年再送她回来。”正是因为有吴秉正一家人的努力,这批蔬菜才能得以成功,她很应该好生答谢他们才是。

吴秉正闻言,忙摆手道:“使不得夫人,使不得,夫人跟前儿也离不得人,她去了庄子上,夫人就少一个人使唤,还是让她就留在府里罢。”做下人的哪里有跟家人团聚过年的权利?由来都是主子在哪里,下人便在哪里的。

孔琉玥约莫能猜到他这是根深蒂固的上下尊卑观念在作祟,也不多言,只是笑道:“也不是专门让她回去跟你们一块儿过年,我还有差使派她办的,你就别推辞了。”如今蔬菜种植成功了,就算暂时还不能盈利,但至少已经走出了第一步,该赏的她还是要赏,才能让底下的人来年干劲儿更足,珊瑚这一趟倒是正好可以公私兼顾。

“谢夫人恩典!”吴秉正听得她这么说,方满脸喜色的跪下磕了头道了谢。

103

孔琉玥正与吴秉正说着话儿,白书几个已经闻讯赶了过来,瞧得地上堆满了各色新鲜菜蔬,都忍不住喜形于色,拍子道:“好了,这下夫人可以不必发愁,我们今晚上也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珊瑚高兴之余,忙又上前见过了父亲,又悄声问起‘娘可好?哥哥嫂嫂可好?侄儿侄女们也都还好?我这两月趁空闲时,给爹和哥哥都做了两双鞋,还给娘和嫂子并侄儿侄女们都做了一件衣服,爹回去时,记得一并带回去!’

吴秉正见到女儿,也很高兴,但毕竟还没忘记这是在主子跟前儿,因压低了声音斥道:“没见夫人还在呢,有什么话儿下去后再说!”

吴秉正不知道孔琉玥向来随和惯了,不拿架子的,珊瑚却是知道的,乃笑道:“夫人最是待下宽和,再不会为了这些小事生我们父女气的,爹您就放心罢。”

璎珞也在一旁笑道:“是呀吴大叔,夫人待我们好着呢,您就放心罢!”

梁妈妈适时插言将孔琉玥欲派珊瑚去庄子上一趟,顺道留下过完年再回来之事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好了,夫人待我们的好,我们都是铭刻于心的,这会子且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且把年礼分派完,送出去的好!”

众人便都笑应道:“梁妈妈说的是。”安静的站到一旁,等候孔琉玥分配起来。

孔琉玥先命白书每样菜都划拉了两筐出来,道:“这是留着孝敬老太夫人和太夫人的,你这就亲自跑一趟,一筐半送到乐安居,待晚间大家也都可以尝尝鲜,另外半筐送到景泰居,就说是我们庄子上才送来,我送去孝敬两位老人家的。”虽说很不情愿送给太夫人,但在这个孝大于天的年代,只要太夫人挂着傅城恒继母名号一天,就一天是她的婆婆,她就一天得孝顺她,不然,就等着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罢!

白书看起来也是很不情愿送给太夫人,但知道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因只嘟了嘟嘴,便屈膝应了:“是,夫人。”

孔琉玥又让蓝琴每样菜划拉了一筐出来,吩咐道:“这是送去给王爷和王妃并小世子小郡主尝鲜的,你也这就回房去,叫上谢嬷嬷一块儿,换了出门衣衫,早些送到王府去。另外,再把昨儿夜里做的点心多带一些去,世子和小郡主都爱吃。”

蓝琴忙也屈膝应了。

打发了白书蓝琴,孔琉玥才又吩咐梁妈妈:“等会儿妈妈亲自跑一趟伏威将军府,每样菜都送半筐去,你记得给韩小姐解释,就说本来是可以多多送去的,谁知道…算了,等会儿我回房写封信你一并带去,她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梁妈妈笑道:“知道您跟韩小姐要说的话儿多,真叫我带话儿,指不定就漏掉了什么,倒是写封信带去的好。”

孔琉玥点点头,命她拿了送年礼人家的名单来,一家一家对应着分派起来。因蔬菜本就不甚多,且方才又去了差不多五分之一,剩下的便没有多少了,于是除了姻亲们每家每样菜都分到了半筐以外,其余人家不过每家每样三二斤罢了。

但饶是这样,在这大冬日里,这份礼也算得上是够厚了,再加上昨晚上白书她们赶制出来的双皮奶和蛋挞,今年永定侯府的年礼,的确可以笑傲整个京城了。

孔琉玥又与梁妈妈道:“记得待会儿嘱咐那些送年礼的人,就说昨儿个本来我们已经要送的,送出去之后,才闻得庄子上的管事使人回来传话儿,说今天要送新鲜菜蔬回来,因此急忙使人去将送礼都走到了半道上的人追回来,就是想让亲朋们都尝一尝鲜,让他们千万不要见怪!”

她说一句,梁妈妈应一句,末了点头道:“夫人放心,我这就传话儿下去。”

孔琉玥随即又将珊瑚和璎珞都留下来,命她们从旁协助梁妈妈分派后,务必不能再出岔子后,方带着小丫鬟月桂和月季,回了芜香院去。

回至芜香院,她命人备了纸笔来之后,便将人都打发了,提笔给韩青瑶写起信来。

在信中,她先是把第一批蔬菜种植成功了的事说了一遍,踌躇满志的说‘等第二批蔬菜成熟之后,你就可以分成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不但可以把两万两的本金还给你,还可以带着你致富奔小康呢,怎么样,跟着姐果然有肉吃罢?’,随即又将自己被三夫人坑了之事大略说了一遍,‘…我本来还想的是连夜赶制出足够数量的双皮奶和蛋挞代替那些点心送出去,以新巧取胜,还想着事后要怎么跟你解释,毕竟这两样东西在大秦,可算是你的‘专利’,谁知道老天终究还是我亲妈,竟然让吴管事,哦也就是珊瑚的爹,及时送了这些蔬菜来,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同时也算是给了那个阴险女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知道韩青瑶看见上面的内容必定会气得半死,忙又写道‘你也不必生气,更不必为我担心,这一次我虽然被她坑了,但老太夫人站到了我这一边,而且我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还击了回去,等到过了年我接手主持中馈时,必定能少好多阻碍。最重要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我势必会跟她好好算今日这一笔账的!’

且写且停,零零散散的,总觉得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似的,以致最后意犹未尽的收笔时,已经又是厚厚一沓信纸了,孔琉玥看着这些信纸,不由暗自叹息,这要是在现代杜会,她哪里用得着这样辛苦的写信才能让韩青瑶知道她的情况?两人一天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都不是不可能!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估计傅城恒和赵天朗就该叽歪了,毕竟她们两个如今都已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孔琉玥想到这里,不由眠嘴笑了起来,忽地想起傅城恒这会儿还不知道在怎样为她悬心呢,因忙命月桂去传了玉漱来,命他即刻去把吴秉正送了新鲜蔬菜的事禀明他,让他不必悬心。

大夫人陪嫁庄子上送了两车新鲜蔬菜来,大夫人随即便将其并她特制的点心一块儿当作年礼命人送了出去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永定侯府。

到了下午,送年礼去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无一不是喜笑颜开,相互见了面,打过招呼见过礼之后,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比起今儿个收到赏银的多少来,话里话外便多了几分对孔琉玥的感激,往年他们虽也在送年礼时收到赏银,可从来没像今年这么多过,好点的已快及上一年半载的月例,差点的也能及上两三个月的月例,有了这样的意外之喜,这个年是可以不用愁了,管保可以比往年都过得丰足许多。

无形中,孔琉玥在下人中间就有了几分威望。

既是府里都传开了的事,清溪坞自然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三夫人铁青着脸,连平常自己最爱的那套薄胎瓷茶盅都给砸了犹不解气,喘着粗气叉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瞧着好不吓人。

这样情形自然不能让丫鬟们瞧见了,不然再跟孔氏一对比,下人们更要念她的好了,那些下人们能有什么见识,一个个都是有奶便是娘的,自然是谁给的好处多,便向着谁了!孙妈妈一边想着,一边将众伺候之人都远远打发了去,只留了三夫人的两个陪嫁丫头在门口守着,方小心翼翼的上前赔笑着劝三夫人道,“夫人且息怒,她孔氏此番不过是运气好,取了个巧罢了,但一个人哪能次次都这般运气好,哪能次次都取巧的?这次没能让她吃亏,咱们下次再重新来过便是了,不值当为此生气的,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样呢?”

三夫人没好气,“祖母心里已经向着她了,不然早上也不会让卢嬷嬷亲自传她老人家的话儿,亲自监督着打于婆子板子,亲自给她立威了,现在那些眼皮子浅的下人们也念起她的好来,竟似直接袜杀了我这些年来的好处,叫我如何能不生气?”说着咬牙发狠,“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一定要再给她孔氏一点颜色瞧,一定要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家离了我不行才是!”

孙妈妈伺候三夫人多年,只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犹豫了片刻,方说道:“如今大年在即,家里家外无数的事,夫人这时候卸担子,大夫人的确接不稳,以后也再难想立得起来,可老太夫人那里,只怕也会因此而对您生出看法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上策,要不,还是再想其他法子,或是等过了这阵子,待大家都把这次的事情淡忘了,再有所行动不迟?”

府里人人都知道秦显家的跟她是儿女亲家,而她又是三夫人的陪房,此番之事,秦显家的虽只得了一个‘监督不力’的罪名,亦只罚了半年的月例,但其中的弯弯饶饶,只要不是太糊涂的人,都能看出几分来。以老太夫人的精明睿智,自然也看得出来,嘴上虽没说什么,但谁又说得准她心里没有因此而对三夫人生出什么看法?若自家夫人赶在这个当口再生出什么事来,那可就真是彻底失掉老太夫人的欢心了!

三夫人冷笑,“什么这次的事情,这次的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连日里府内府外本就事物繁多,颜姐儿又病了,我做娘亲的于情于理都要在一边照顾才是,难道为了管家,竟让我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都不管了不成?那我成什么人了!所以这阵子府里的事,说不得只能劳烦大嫂做主,我最多只能在一旁帮衬帮衬罢了。”

可三姑娘根本就没病,如今正好好儿的啊…孙妈妈还想再说,见自家夫人一脸的势在必行,估计自己便是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指不定反倒惹她生气,说不得只能将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

又暗想,大夫人此番之所以能将事情解决得这般漂亮,说白了不过靠的是运气,并不能证明她本身就有多能干;再说,她几乎没有正式跟府里那些管事妈妈们打过交道,不要说眼下,就是过罢年,没这么忙乱的时候,没有自家夫人保驾护航,她一下子要接过家务,亦非易事。所以到时候就算老太夫人会因此而对自家夫人有所看法,但见大夫人接不住家计,惟一能接下的只有自家夫人,也就不会再对夫人有看法了。

孙妈妈暗地里权衡了一回,也就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去。

“…王妃娘娘瞧见这大冬天的竟还有这般新鲜水灵的菜蔬,喜欢得了不得,当即便赏了老奴和蓝琴丫头各十两银子,又命我们带了前儿个皇后娘娘赏下的贡果回来,还说过几日宫里还有一批赏赐下来,到时候再使人送来呢!”

芜香院内,谢嬷嬷和蓝琴已送完东西自晋王府回来了,正满脸是笑的回孔琉玥的话。

孔琉玥点点头,笑道:“娘娘都赏了些什么贡果?拿去给老太夫人瞧过了吗?”

蓝琴舟着指头笑道:“有荔枝、有芒果、还有红菱和鸡头。娘娘说这是单独给咱们长房的,官中的她明儿自会使人送来。”又嬉笑道,“不过去送一趟东西,王妃娘娘便赏了谢嬷嬷和我各十两银子,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儿,夫人可千万要再使我去!”

白书笑着插言道:“你得了十两银子,我却得了老太夫人赏的两套衣裳,今儿个我们可都好大造化!”

珊瑚闻言,笑道:“不止两位姐姐得了赏赐,去送年礼的人也都得了不菲的赏赐,如今都念夫人的好,说今年可以过个比住年更丰足的年了呢!”

璎珞便故意哀叹道:“只可怜了我和珊瑚两个呆在家里,什么都没得到,明儿再有这样的好事,夫人可千万记得也使我们两个去去,看能不能再有这样的造化?”

说得孔琉玥忍俊不禁,有意逗她道:“不是有梁妈妈给你攒嫁妆吗,你哪里还需要自己攒?所以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还是仍让你白书蓝琴两位姐姐去罢,要知道她们可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攒嫁妆,可比不得你跟珊瑚!”

短短几句话,将四个丫头都说了进去,以致她话音刚落,四个丫头已齐齐红了脸,都在那里跺脚,唤道:“夫人!”又羞又笑之余,又忍不住打趣起彼此来,一时间屋里满满都是欢声笑语,与昨日的沉闷压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傅城恒就是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走进屋里来的。

他已自玉漱口中得知孔琉玥凭庄子上送来的那两车新鲜蔬菜,堪称完美的解决了年礼之事,从早上离开家后便一直为她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但还是很记挂她,因此不到下衙时间,便难得提前离开了兵马司,回到了府里。

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得屋里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他不由也翘起了嘴角。

感觉到有一股冷风撺进来,孔琉玥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就见一身海棠色官袍,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斗篷的傅城恒正站在门口。张扬的武将官袍衬着他睿智英俊的脸庞,明亮的眼晴深浅莫测,嘴角虽然微微翘起,却依然给人一种不敢逼视的感觉。

孔琉玥忙止了笑,下榻屈膝行礼道:“侯爷回来了!”

白书几个忙也止了笑,战战兢兢的跟着屈膝行礼,虽然近来已见多了傅城恒带笑时的样子,她们几个依然很怕他。

孔琉玥行罢礼,上前帮傅城恒解起斗篷来,傅城恒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表情柔和的道:“斗篷上站了雪珠,冷得很,让丫鬃来罢。”

“没事,屋里暖和着呢,我不冷。”孔琉玥一边说着,一边使眼色命白书几个都退了出去,然后沏了茶递给傅城恒,方笑问道:“侯爷已经见过玉淑了罢?”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傅城恒已一把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然后轻咬了她的耳朵一口,方哑声道:“又忘记了?”

孔琉玥缩了缩,嗔道:“偶尔一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儿呢!”说着稍稍使力,挣脱了他的怀抱。

傅城恒霎时只觉帐然若失,但仍答道:“已经见过了。当初你让我帮忙找种子时,我还在想,只怕这事儿成不了,倒是没想到如今竟真种成了,今日还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能让他刮目相看的,整个大秦可以说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倒不想如今又添了一个,且还是他的妻子,偏偏他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或是男性尊严受到了冲击,反而很为她骄傲,这要是放在以前,他只怕连想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这般虚怀若谷。

孔琉玥没有因他的刮目相看而高兴,却因他那句‘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而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虽说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来看,内宅的事的确都是女人的事,男人不该插手,她自己亦是这么跟他说的,但真当他表明他的立场,真当他毫不犹豫跟她站在一起时,她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这一番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难得主动伸出手,抱住了他,随即便被他回抱住了。

夫妻两个都没有说话,却有温情在房间里渐渐流淌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回夫人,梁妈妈回来了。”

孔琉玥蓦地回过神来,忙推开傅城恒,整了整衣妆,方应道:“让她进来!”又对傅城恒道,“我有正事与梁妈妈说,你要不去套间里避一避?”梁妈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肯定带了韩青瑶的回信回来,虽说跟自家老公温存很重要,但温存是每天都可以有的,韩青瑶的信却不是每天都可以有的,所以当然还是看信更重要。

一转头,却见傅城恒正紧眠着薄唇一脸的不悦,像是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丝毫没有要避到套间里的意思去,左半边脸刚微微扬起,其用意不言而喻。孔琉玥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四下里张望了一通,做贼一般飞快凑到他左脸上亲了一下,才红着脸唤道:“这下你总可以进去了罢?”

某位大爷这才终于翘起嘴角,起身进了套间儿里。

梁妈妈果然带了韩青瑶的回信回来,还笑道:“不但韩小姐接见了我,韩老夫人也接见了我,还赏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回来转告夫人,说自上次在晋王府见了夫人之后,觉得与夫人甚是投缘,请夫人以后得闲儿时,千万记得去将军府逛逛。”

孔琉玥就笑了起来,要是换了别家的祖母,谁会轻易相信韩青瑶那个莫须有‘总奇异般的觉得跟孔小姐很投缘’的理由,然后就凭这便帮着她制造她们见面的机会?只冲着这一点,她已觉得韩老夫人深可敬爱,更何况她的确是一个可爱的老人家!

命梁妈妈下去歇着之后,孔琉玥迫不及待打开了韩青瑶的信。

不出所料,韩青瑶一开始便不带脏字的将三夫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看得她差点儿没笑岔了气。但她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韩青瑶随即又大骂了她一顿‘…遇上这样的因难,你也不知道使人来跟我说一声儿,让我帮你的忙,你丫是把姐之前说过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要是珊瑚她爹未能及时将蔬菜送来呢?你就打算今晚上再熬通宵是不是?别忘了,做点心可是姐的强顶!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记住了,只此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别怪姐不客气啊!另外,什么专利不专利的,认真说来,我自己还是个山寨货呢,这样的话,以后我不想再听到啊!’

直骂得她心里甜酸甜酸的,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好幸福!

韩青瑶还在信中说到她未来的大嫂华灵素,说那是一个超级爽朗超级可爱的女孩儿,时常扮了男装在外面行走的,又医术精湛,说她已在后者面前提及过她,华灵素也是好生仰慕她,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介绍她们认识,不然一定会是生平憾事。

说得孔疏胡好生向往,暗想只怕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有机会过那样的生活了。不过呢,只要像城恒待她始终如一,这日子倒也不算难以忍受。

傅城恒从套间出来,看见的就是孔琉玥将信纸放在胸口,微红眼圈,一副似悲似喜的样子。

他心里一紧,疾步上前沉声问道:“怎么了?”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难道又是谁给了她气受?

孔琉玥闻言,忙抬起头来,笑道:“没事儿。”说着将信小心翼翼折好,打算放到平常她放韩青瑶来信的盒子里去。

傅城恒看在眼里,因问道:“这是什么?”

孔琉玥头也不抬,“哦,这是瑶瑶给我写的信。”说着经自去了净房。

浑不曾注意到在她离开之后,某个男人瞬间黑了脸,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少让她们两个女人再见面,就算见面,也要事先警告赵天朗管好他的女人,省得带坏了他的女人,让他女人眼里没有他,倒只有某些外四路的女人来!

晚上去乐安居吃饭,饭桌上除了平常都有的鸡鸭鱼肉等菜之外,难得多了一碟水灵灵的红萝卜,一碟绿油油的小白菜,一碟脆生生的黄瓜并一盘子鲜葫芦炖排骨,主食刚是韭菜筋儿的饺子。

这样的天气,桌上能有这样几道菜,可以说是比人参果还难得。

孩子们看在眼里,便都高兴起来,便是一向持重的傅颐恒看在眼里,也笑了起来。二爷二夫人夫妇就更不必说了。

惟独太夫人和三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强,倒是傅旭恒看着没什么异样。

老太夫人呵呵笑道:“这些都是老大媳妇陪嫁庄子上种出来的,今儿个白日里才送来,我想着这样天气难得有这样新鲜的菜蔬吃,因此立刻命人整治了,大家都好尝尝鲜,也算是不辜负老大媳妇的这一番心意!”

三夫人闻言,眼神微闪,笑道:“只怕这会子不止咱们家,京城好些人家都正吃咱们家送去的新鲜菜蔬呢,都是大嫂的功劳!”

孔琉玥微微一笑,“三弟妹言重了,我不过是将功折罪罢了,不敢居功。”

三夫人的表情便微微有些不自然起来,但仅仅只是一瞬,便又回复了正常,道:“都是那起子刁奴的错,与大嫂什么相干?大嫂快别妄自菲薄了。”

孔琉玥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太夫人忽然问道:“怎不见颜姐儿?”

三夫人忙道:“她今晨起来便有些发热,怕她过了病气给祖母和大家,所以没让她过来。”

“哦?严重不严重?可请了太医来瞧过?”老太夫人闻言,忙关切的问道。

太夫人亦问道:“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就病了?可是晚间受了风着了凉?定是奶娘丫头没伺候好,明儿就该都打出去,换了好的来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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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蹙了蹙眉,“已经取了丸药给她服下了,但仍有些发热,又嚷头疼,哄着吃了半碗白粥,这会子正窝在床上渥汗,打算明儿一早再瞧瞧,若是还发热,就只有请太医来了。”

老太夫人忙道:“既是如此,你快吃了饭回去守着她,这样天气,马上又要过年了,可要好好儿的才是。”又命卢嬷嬷,“把前儿个王妃送来的那个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依弗哪’取一节来,让你三夫人带回去,剪两块子给她贴在太阳上,明儿起来,管保就大好了。”后一句话,显然是对三夫人说的。

三夫人忙应了,接过卢嬷嬷递上的膏药命丫鬟收起来,作速吃了半碗饭,便先行告退了。

余下众人吃完饭,又吃了一盏茶,听老太夫人再四叮嘱了好几遍‘这样天气,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更照顾好孩子们,可不能大年下的没精神!’,方各自散了。

晚上临睡前,孔琉玥想起林山家的,因与傅城恒道:“我记得之并你曾说过要给镕哥儿挑选小厮之事?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把林山家小儿子识字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我想着府里识字的小子本来就少,这林家的小子若果真识得千儿八百字,倒也不失为一个机灵好学的,你觉得怎么样?”最重要的是,林山家的才丢了差使,家里不但会因此少好大一份嚼用,以这些世家大族从上至下“踩低拜高”的风气来看,只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家一家子的日子都别想好过,她如果在这时候拉拨他们一把,既是行了善,又算是无形中收揽了人心,于将来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何乐而不为呢?

傅城恒虽不便过问内院的事,却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内院的事,自然知道林山家的此番被革了差使米粮,也自然能将孔琉玥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反正是举手之劳,乐得讨小妻子开心,因点头道:“你明儿让人去传林家的小子见玉漱去。若玉漱瞧过觉得可以,我再亲自见见,再做最后定夺。”毕竟是宝贝儿子的贴身小厮,不但得聪明伶俐,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所以即便是小妻子推荐的人选,他也一定要亲自见过,觉得可以了,才能放心放到儿子身边去。

孔琉玥点点头,傅城恒能亲自把关最好了,不然将来若是林家的小子有个什么不好的品行,旁人一听说是她推荐的,还不定会说出什么混账话儿来呢,这样最好!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儿,当然,免不了做了一些事体,才吹灯睡下了。

第二日去议事厅时,孔琉玥就发现三夫人看起来很是憔悴,双眼下也大大一圈青影,看起来一哥没睡好的样子,因关切的问道:“三弟妹看起来没休息好的样子,是不是颜姐儿还没大好?”

三夫人叹了一口气,“唉,昨儿个夜里发了一夜的热,到半夜时,更是烧得满口胡话,急得我了不得。若不是想着天寒地冻的,半夜我就要使人请太医去了。”

孔琉玥忙道:“那这会子可好些了?”

三夫人摇摇头,“依旧发着热,不过我已经使人请太医去了,只怕不多一会儿就该来了,所以得赶紧把该发落的事情都发落完毕。”然后也顾不得再像之前那样发落一件事便细细与孔琉玥说其中的规矩,自顾自便发落起来。

孔琉玥看在眼里,倒也能够理解,毕竟亲生女儿生病了,三夫人心急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待事情发落完毕后,便主动提出要跟她一块儿看颜华去“…看看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虽不才,跑跑腿还是可以的!”果真情况严重了,在大夫还没来之前,她至少可以帮忙先把颜华的病情稳住。

三夫人闻言,却怔了一下,方道:“不必了大嫂,万一过了病气给您,可怎么样呢?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屋子的奶娘丫头呢,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多谢您关心了!”像是怕孔琉玥执意要跟去似的,说完这几句话后,她便草草行了个礼,领着清溪坞的丫头婆子们急匆匆去了。

余下孔琉玥看着她略显慌张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似的,但要让她说,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得摇着头回了芜香院去。

颜华这一病,便直病到腊月二十四小年都过了,依然没能好起来,三夫人又要忙着照顾她,又要忙着管家,不过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圈下去,整个人瞧着也憔悴多了。

但孔琉玥看在眼里,却总觉得哪里有不对似的,首先,来给颜华看病的一直都是同一个大夫,据说是太医院的儿科圣手,但却看了这么多天了依然没能将颜华治好,那就应该换一个大夫再治啊,可三夫人却丝毫没有换大夫的意思;

其次,自颜华生病之后,府里众人便再没有看到过她,不管是亲自去探望还是使人去探望,一律都没再见过她本尊,每次都只是刚到清溪坞已被三夫人挡了驾,以怕过病气为由,不叫人去她屋里探望去,因此她具体的病情如何,其实根本没人知道;

最重要的是,小年夜那天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一大家子人围坐着吃小年夜饭时,老太夫人看着满桌子丰宫的菜品,曾感叹了一句‘可惜颜姐儿这些日子以来都病着,吃不了这些菜’,傅钊当即回了一句‘姐姐可以在家里吃嘛’,然后便被三夫人捂住了嘴,之后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再说过话。正所谓“童言无忌”,且三夫人又是那样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要说这其间没问题,孔琉玥是说什么都不相信,只不过,她一时间实在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罢了。

正当孔疏阴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切忽然有了答案。

腊月二十六日一早,孔琉玥去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请安,刚走进去,就听到三夫人和老太夫人的话尾,“…既要照顾颜姐儿,又要管家,孙媳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我想,惟一的办法,只能让大嫂辛苦一阵子了…”

说着见孔琉玥进来,忙屈膝行礼道:“大嫂您来得正好,我正说要找您呢。”就添添减减将府内府外事务繁多,偏巧这时候颜华又病了,她实在忙不过来等一番话说了一遍,末了握着孔琉玥的手语气里满是诚挚甚至还带着几分恳求的说道:“这一阵子府里的事,就要偏劳大嫂了。”

到了这一步,孔琉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三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做作,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能杀她一个搓手不及,让她被赶鸭手上架,被迫于这个紧要的关头,在根本没有人从旁指点协助的情况下,勉勉强强接下这一大家子的这一大摊子事,若是她能接下来,那是应该,若她不能,那就是没有能力,以后她也再别想服众,再别想在府里立得起来,真是打得好算盘!

她不由暗自冷笑起来,三夫人为了算计她,为了算计长房,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竟连让自己女儿装病的招数都想出来了,她难道就不怕弄假成真吗?还是她跟王凤姐儿一样,根本就不怕什么阴司报应?不管怎样,三夫人的确是个狠角色!

不过,她也不是被吓大的,从来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迎难而上的那种人,所以就算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三夫人再来撂胆子,她也会毫不犹豫接下这个挑战,更何况今天才腊月二十五,她还有的是时间来布置一切,有的是时间来证明自己!

“颜姐儿这一病可实在是太不巧啦!”孔琉玥就和颜悦色的回握住了三夫人的手,“不过三弟妹也不要过于担心,家事呢,你就放心交由我来操心,你只管操心颜姐儿就够了,小孩子生病,可是最小看不得的,一个不慎万一绵延成疾,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定要慎重啊!对了,我听说颜姐儿一直看的都是太医院的吴太医?要不使人拿了侯爷的名帖,去请小华太医再来瞧瞧?”

三夫人的脸色就瞬间有了几分难看,片刻方强笑着说了一句:“吴太医虽然及不上小华太医名气大,也是出了名的妇科圣手,且再瞧瞧罢,若再过些日子还不见好转,再请小华太医来也不迟。”

孔琉玥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看向上前的老太夫人,不管她和三夫人说得多么起劲,事情总得老太夫人点了头才做得准!

却等了许久,都没听到老太夫人发话,且连她脸上的表情也瞧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三夫人便有些心急起来,看了老太夫人几次,都见她仍没什么反应,不由越发心急,正待开口,终于听得老太夫人开了口:“既是如此,老大媳妇你就多操操心罢!”她方暗自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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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乐安居,孔琉玥与三夫人约好下午未时二刻在议事厅回合后,便回到芜香院,第一时间将梁妈妈谢嬷嬷并白书四个都召齐,将三夫人因颜华“病情”久不见好转,她既要照顾女儿,又要打理府内府外诗多杂事,委实忙不过来,因此回了老太夫人,让她暂时代理管家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此话一出,在场都没有笨人,谁还能不明白的?不由都气红了脸。

向来最是心直口快的蓝琴先恨恨说道:“三夫人真真是太阴了,一计不成,竟又生一计,于这个当口撂胆子,摆明了就是在为难夫人,想打夫人一个搓手不及嘛!”说着冷笑,“怪道三姑娘这一病就是这么久,一直请医问药都不见好转,还不叫人去探望呢,敢情都是在做戏!”

谢嬷嬷则是满脸的着急:“夫人,您当时在乐安居就不该接下这个担子的,相信老太夫人也看出了三夫人的用意,您就算不接,她老人家也必不会说什么的!要不,您这会儿再去一趟乐安居,把这事儿给推了罢?”

话音刚落,孔琉玥还没说话,梁妈妈先就蹙眉摇头道:“不行,三夫人已经把戏做到了十分去,现下府里人人都知道三姑娘病了,病得还不轻,三夫人身为母亲,于情于理都该在一边照顾才是,若夫人不体恤,岂不是要落人一个‘刻薄妯娌和侄女’的名声:况三夫人已经当着老太夫人的面儿把话挑明了,夫人既然当时就没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她撂出的胆子,现下就更不可能在已亲口答应了之后,回头再去找老太夫人请辞了口到时候不但老太夫人会觉得夫人出尔反尔,既没那个能力接下担子,当时就该谦虚一些,不要接下才是,指不定会就此看轻了夫人,以为夫人立不起来了亦未可知;这也就罢了,只怕府里上下也会因此而认为夫人没能力,咱们长房根本就等于是不战而败了,将来还要怎么立起来?府里以后就真只能是三房的天下了!”

一席话,说得谢嬷嬷没了言语,片刻方咬牙道:“可接下来,同样要搞砸啊,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到时候咱们长房不也一样没脸?三夫人可真是阴险,让夫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活活将咱们给逼到了进不得退不得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