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得金珠说,‘再者说了,这地上的衣衫虽摆得凌乱,却件件都完好无损,若是照你说的是我们三舅爷强迫的郭二小姐,那这些衣服早该被扯烂了才是,怎么还可能完好无损?要我说,这事儿还得待我们三舅爷醒了,先听听他的说辞才是!’

傅城恒何等精明之人,只听到这里,便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况又有方才那个婆子的话,当即便决定要赶往内堂女眷们看戏的地方去,一来可以让郭家那丫鬟的话不攻自破,让所有宾客都看清楚,此事与他傅城恒无关;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可以让孔琉玥亲眼看见他,让她知道他没做对不起她的事!

因忙命跟着的吴婆子千万要好生守住门口,一个旁人也不许放进去,也不许放里面一个人出来后,便拉着赵天朗去了咏春馆,于是方有了刚才那一出。

短短一句话,却让孔琉玥红了眼圈儿,泪盈于睫,想说一句“我相信你”,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方才她的确怀疑他了,只因那个丫鬟的一面之词而怀疑他了,她心里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儿相信他,她都不该那么轻易便怀疑他的,这会子再一反衬他坚定的话语,她方才乍见他的喜悦已经瞬间去了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

她看着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泪还在眼里,嘴角却已经有笑容溢出来,犹如三月里开得最娇艳欲滴的还带着水珠儿的花朵,说不尽的光彩照人。

虽是武将,要论起揣摩人心来,满朝文武却是少有能记得上傅城恒的,设想他连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的心思都大多能猜准了,更何况是猜彼时情绪全然外露的孔琉玥的心?因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你放心,答应过你的话,我就一定会做到!”

孔琉玥感受到他大手上传来的温暖和坚定,就含泪笑着点了点头,正想说点什么,不经意却见一旁已侍立到庆王妃身后的赵天朗正拿满是兴味又带着几分促狭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不由一下子涨红了脸,微微使力挣脱了傅城恒的手,笑声说了一句:“有什么话晚间回家去再说,还是该先把眼前之事解决了才是。”

傅城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出意外对上了赵天朗的目光,禁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不请不愿地松开她的手,走到了当中仍与红桃说着话儿的晋王妃身边,沉声说道:“且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正所谓‘眼见为实’,还是先去小书房瞧瞧,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向老太夫人道:“祖母您年纪大了额,这事儿就别费心了,就让母亲和我,还有大姐去瞧瞧,再想想该怎么处理罢!”

太夫人和三夫人一样,一张脸早已是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不知道几个回合了,这会子闻得傅城恒点到她,心里虽恨得要死,嘴上却说部署反驳的话儿来,且她的确迫不及待想去一看究竟,也无心反驳,因也向老太夫人道:“是啊娘,您年纪大了,就别为这些个琐事烦心饿了,就让我和老大瞧瞧去罢!”

说着没好气喝命那个来报信的婆子,“还不快带路!”该被千刀万剐的死奴才,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赶在这个当口来,怎么就没在路上一个不小心跌倒,摔折了腿!

“是,亲家太夫人!”婆子唯唯诺诺的应着,脚下却并未动,只拿眼看着晋王妃。

晋王妃就暗自冷笑起来,在她家里,还敢这般颐指气使,下人们叫她一声‘亲家太夫人’,就真拿自己当她母亲了不成?哼,也不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不过想着待会儿还要进宫向太后“请罪”,倒是不好将时间弄得太迟,于是冲那婆子微微点了下头。

婆子方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的说道:“请王妃娘娘、亲家太夫人与侯爷都跟奴婢来!”

晋王妃点点头,笑着大声向四周道:“今儿个家里出了一些个小事,本宫要先失陪了,扰了大家的雅兴,还请大家勿怪,明儿府里还要唱堂会,在座的贵客们明儿可一定要请早!”

又向老太夫人和孔琉玥并二夫人道:“待会儿要劳烦祖母和大弟妹二弟妹为我送送客了!”

老太夫人神色很不好,但更知道何谓“大局”,因点头道:“你忙你的去罢,这里交给我和你两位弟妹即可!”

晋王妃应了,留下玉珠并陶妈妈等人帮衬后,领着太夫人和傅城恒转身便走。

三夫人却撵了上来,“我也要去!”她脸色惨白,眼神游离,声音散乱,显然还没自方才的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来,以致在尊长面前都忘了该有的礼仪。

太夫人一见她这个样子,就不由皱起了眉头,怕她待会儿闹腾出个什么事来,让事情再没回转的余地,正要开口回绝她,晋王妃已先开了口,“说来这事儿倒是的确与三弟妹干系最大,既是如此,你也一块儿去罢!”不让她亲眼看见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是怎样被堵在一间屋子里,又怎么能让她更加生气更加愤怒呢?!

说完不待太夫人有所反应,已与傅城恒还有赵天朗一道,率先走下了楼梯。

余下太夫人还想阻拦三夫人,见他姐弟已经走远,想着出了这样的事儿,还得靠着他们去为傅城恒周旋,只得跺脚跟了上去。

一行人到得小书房,还没走到门口,已听得里面传来的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小姐,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都是傅三爷欺负了您,又不是您的错,自有太后娘娘和国公爷为您做主的,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还有金珠的声音,“这位妹妹此言差矣,你才不也说了当时你们都四处呼救去了,并不在事发现场,又如何能断定就是我们三舅爷欺负了你家小姐?这种事情,哪能只听你们主仆一面之词,好歹也要等我们三舅爷醒了之后,听听他的说辞之后再说罢?”

守在门口的吴婆子瞧得一行人过来,忙几步迎了上前来见礼,又向里面大声喊道:“王妃娘娘、亲家太夫人、侯爷并三舅夫人来了!”

片刻,便见金珠迎了出来,行礼后,微红着脸禀道:“三舅爷还没醒,有些个…衣衫不整,才这里人手又不够,因此…,依奴婢说,还是先让三舅夫人领着也换进去,叫醒三舅爷,再服侍他整理好衣装后,娘娘和亲家太夫人并侯爷再进去不吃。”

金珠虽早已嫁了人,毕竟是年轻媳妇子,脸皮薄,方才一直守在屋里不让“现场”被破坏掉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极限的,至于其他的,便再做不出来了,因此这会子见三夫人也跟着一块儿来了,言谈神色间便有几分如释重负。瞧在三夫人眼里,却是连杀了她的心思都有了,不过一个下人而已,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就任由三爷躺在屋里,也叫不醒他,也不服侍他更衣,反而让大家伙儿都亲眼瞧见他的丑态,更让郭家那个该死的下贱狐媚子也一直瞧着,真是该被乱棍打死!

然相较于金珠,还有一个人三夫人更想杀,不用说此人就是傅城恒了。

一想到他背着自己做出这样下流没脸的事来,累她成为今日所有宾客的笑柄不说,到头来还要为他收拾残局,她就真恨不能立刻冲进屋里,将他给杀了!

但她心里同时也知道,她不但不能杀了他,此时此刻还必须与他站在一起,尽全力维护他的体面名声,而且不管事情的后续发展如何,她还得变着法子笼络他的心,不然他们母子三人以后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毕竟他始终是她的丈夫,始终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们是一家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除非她真不想跟他过了,跟他和离,但就算是和离,她也带不走两个孩子,只能将他们留在傅家,可她又怎么忍心将他们留给后母?要知道此时此刻就正有一个狐媚子在等着进门呢,她选在这个时候让位,除非她是傻瓜!她不但不能让位,她还得把傅三夫人的位子坐得牢牢的,然后才好名正言顺的收拾那些不要脸的人去!

道理三夫人都知道,利弊她也会权衡,然从情感上来说,她确实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她还是恨不能即刻冲进去,对屋里的那一对“狗男女”给千刀万剐!

——活了二十二载,她终于知道“哑巴吃黄连”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眼见三夫人还站着不动,只血红着眼睛一副恨不得杀人的可怖样子,太夫人不由又气又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拎不清,要知道当务之急便是如金珠才说的那样,先叫醒傅旭恒听听他的说辞才是,可不能再任由郭家那个小贱人主仆俩在那里胡说八道!平日瞧着还一副挺精明的样子,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却犯起糊涂来!

因狠狠推了三夫人一把,没好气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叫醒你爷!”

三夫人被她推得打了个趔趄,方猛地回过神来,差点儿就没忍住推回去,明明是她儿子做了错事,她还敢待她这般不客气!

却又听得晋王妃笑声却飞快的道:“叫醒三弟之后,记得用最简短的话让他知道事情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让他不管怎么样,都一口咬定他没有用强,而是跟郭二小姐你情我愿,‘聘则为妻奔是妾’的道理你是一定懂的,让他千万咬定了!不然若太后硬要为郭二小姐做主,给她和三弟赐婚,让她作三弟的平妻,——以她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就算我们都知道她这个身份其实一文不值,但如果太后非要较真,便是皇上也是不好驳回的,到时候吃亏受苦的可是你和两个孩子,你自己看着办!”

一席话说得三夫人如梦初醒,生平第一次对晋王妃出了几分由衷的感激来,因咬牙点头道:“大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王妃娘娘说得对,事情已经出了,再生气再伤心都没用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拿出一个损害最小的办法来,对晋王府和永定侯府如是,对他们母子更如是,不然以那个小贱人如今台面上的身份,若是太后真要坚持,赐她给三爷作平妻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再叫她生下了一儿半女来,也是嫡出,那他们母子可就真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晋王妃见三夫人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暗自冷笑不已,面上却仍是一派的“沉痛”,提点三夫人道:“最好即刻再使个人回勇毅侯府去说一声,有些话,我们作为男方毕竟不好说,但孙侯爷就不一样,必要的时候,只有娘家人才好更名正言顺的为你出头。”

三夫人闻言,就越发感激起晋王妃来,对,出了这样的事,娘家人若再不站出来为她撑腰,更待何时?哼,那个小贱人不就是仗着她是威国公府的狗屁“二小姐”吗,她还是勇毅侯府的嫡长女呢,威国公府虽有太后撑腰,勇毅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因忙着对身后一个丫鬟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打发她去了之后,方领着另外一个丫鬟咬牙切齿的进了内室。

进得内室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的凌乱。郭宜宁就坐在那一地的凌乱中,正拿着一支金钗抵着喉间,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丫鬟碧桃则跪在一旁,哭着哀求她“别想不开”,间或还磕个头。

三夫人因见郭宜宁只胡乱裹一袭中衣,连里面大红色绣鸳鸯的肚兜都能看见,雪白丰满的酥胸差点儿没将肚兜撑破,再衬上因发髻散乱了,而滑落下来垂到雪白肩膀上的几缕青丝,致使她整个人一下子就平添了几分异样的风情,倒比她先时衣装整齐的在那里装大家闺秀顺眼得多,几乎不曾当场气破了肚皮!

她强迫自己极力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将仇恨的视线自郭宜宁身上移开,移至一旁的榻上去。下一瞬,她就差点儿没被再次气死过去!

——事情都除了这么久了,傅旭恒竟然还高卧着,一副好梦正酣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餍足后的表情,三夫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便狠命掐了他裸露在外的肩膀一下,然后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低吼:“傅旭恒,你给我起来!”

傅旭恒却没有醒来,只是皱了皱眉头,伸手在半空中像是赶恼人的蚊子一般胡乱挥了几下,便又继续睡了。

三夫人见状,自是越发生气,因见一旁的矮几上有个小茶壶,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也顾不得去管里面的水是冷是热,是会凉到还是会烫到傅旭恒了,上前一步抄起那个茶壶,便对着仍酣睡着的傅旭恒的脸倾倒了下去。

而此处既然是晋王的小书房,里面一应东西俱都齐全,显然是晋王平常常来的,王府的下人岂敢不精心伺候?又岂敢让茶壶里不时刻都有热茶?

于是在算不上滚烫,但也着实有几分灼人的茶杯烧到脸上后,傅旭恒终于醒了过来,并猛地坐了起来。

他正想骂人,就见三夫人正满脸生气兼伤心的站在面前,而随着被子的下滑,自己露出来的身体竟然是裸露的,再将目光放远一点,便又对上地上郭宜宁主仆那一番做作…火石电光中,之前发生的一切便都浮过了他的脑海,让他一下子醒悟过来,之前发生的那一切,原来并不是梦!

“景真,那个…,你听我解释…”回过神来的傅旭恒也顾不得去管脸上传来的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疼痛了,虽然在他看来,不过就是酒后睡了个旁的女人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结发嫡妻的感受和体面还是要顾的,尤其妻子的背后还站着勇毅侯府,“我不过是吃醉了,谁知道这个女人有主动地紧,也不知是不是今儿个王府传来的歌姬舞姬…你放心,我会尽快打发了她的!”

三夫人见丈夫还浑然不知自己闯了怎样的大祸,只当自己是睡了个寻常的歌姬舞姬,怒不可遏之余,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平常没觉得他这么蠢的啊,今儿个怎会这般蠢,也不瞧瞧地上那个小贱人像是歌姬舞姬不像,若是真的是歌姬舞姬倒还好了!

她哪里知道傅旭恒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皆是因为之前郭宜宁的表现实在太“优异”了,绝非寻常大家闺秀所能“望其项背”的,所以他才会想当然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心的火气,桑拿服人凑到他耳边,咬牙用最快速度按晋王妃教她的话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道:“这个你口中的‘歌姬舞姬’并不是真的歌姬舞姬,而是成国公府的二小姐,乃是前儿个太后得知今日大姐家要请吃年酒后,便要大姐接了她来散淡一日的…现在,她们主仆口口声声说是你欺负了她,那样就算是闹到了太后跟前儿,‘聘则为妻奔是妾’,她至多也就只能做个妾,而不能作平妻,不然皇上那里,只怕王府和咱们家都讨不了好去,你明白了吗?”

快速说完,三夫人强压喜爱扑上去咬下傅旭恒一口肉的冲动,弯身拾起散落一地的衣服,借着自己身体的遮掩,快速服侍他穿起来。

傅旭恒本来就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之前太夫人欲为傅颐恒求娶郭宜静时,他还一力阻止,就是为了不让自家跟威国公府和太后扯上关系,以免惹皇上不高兴,于将来不利呢,更何况如今事关自己?一旦弄清楚了当前的真实情况,不必三夫人催促服侍,自己便抓过衣服,手忙脚乱的穿了起来。

彼时郭宜宁已经停止了哭喊,眼睛傅旭恒夫妇竟是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反而在她面前公然说起“私密话儿”来,心上不由涌起一股酸涩和恼怒来,——她原来就为傅旭恒竟不是永定侯而暗自恼火,还是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想看着在傅旭恒的份儿上能将此事私了也就私了了,毕竟以后她还要跟他过一辈的,这会子闹得太僵,到头来吃亏的反倒是自己。却没想到,傅旭恒醒来后根本不看她,还说她是歌姬舞姬,还说要尽快将她‘打发’了,真是欺人太甚!

因喝命碧桃道:“碧桃服侍我更衣,我这就进宫求太后姑奶奶给我做主去,就不信治不了这等强暴良家妇女的恶徒了!”

又扬声叫红桃:“…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回府将事情禀明父亲,请他递状子道京兆府去!”

说话间,已手忙脚乱的穿好了衣服,扶了碧桃的说便要往外走去。

外面晋王妃与傅城恒早已等候多时了,好容易瞧得她主仆二人气哼哼的走出来,晋王妃就走上去淡笑道:“本宫正打算进宫去向太后娘娘请罪,二小姐不如一起罢!”

又吩咐傅城恒,“煦之,你带了三弟看是骑马还是坐车,这就跟了我一道进宫向太后娘娘请罪去,这大过年的,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作晚辈的,总得给她老人家一个交代才是!”

后面傅旭恒也已经整理好衣装出来了,闻得晋王妃这话,忙躬身道:“因我的不成器,累大姐和大哥费心了!请大姐大哥放心,事情原是因我和二小姐的私情引起的,到了太后娘娘跟前儿,我自会向太后娘娘认错,不会连累永定侯府的!”

这种时刻,傅旭恒知道自己所能仰仗的只有晋王妃和傅城恒,且也相信出于同样的政治立场,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娶了郭宜宁作平妻,毕竟在任何旁人眼中,他们都是一体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那么他们所想的,便一定是与他想得一样:尽最大努力让郭宜宁与他做妾,如此一来,便既能平了此事,又能不让永定侯府与威国公府扯上关系了!

因此想也不想便选择了配合他们,当众承认了他跟郭宜宁的“私情”。

傅城恒闻言,就飞快与晋王妃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姐弟二人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这个三弟,可真是有够反应敏捷,有够能屈能伸的!

不过,这也正是他们所期望见到的。

然他们见到这样的傅旭恒倒是心中称愿了,有一个人却不乐意起来,此人不用说是郭宜宁了。

郭宜宁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有些拎不清,但“未婚苟合”、“聘则为妻奔是妾”这些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闻得傅旭恒这话,心里当即便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因尖声反驳道:“明明就是你强迫我的,在今日之前,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你,更不知道你的身份,又岂会与你有私情,你少血口喷人了!”

傅旭恒闻言,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想到了之前她的大胆与主动,“是吗?既然你之前根本不认识我,那今日又怎会煞费苦心的要来这里与我一会?我吃醉了酒,你也吃醉了吗?方才的情形,可是很多人都亲眼所见了的,岂是你想不认账,便能不认账的?罢了,到了太后娘娘面前,该认的我自然会认,你还是不必多说了!”

说完根本不容她再多说,已与傅城恒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余下晋王妃淡淡吩咐了三夫人一句:“你且带着母亲先回去,等我和侯爷的消息。”又命金珠好生“抹”着郭宜宁后,方朝着傅城恒兄弟二人离开的方向也去了。

119

晋王妃与傅城恒并傅旭恒姐弟三人同着一路都哭哭啼啼的郭宜宁到得宫门时,已是申时初刻,递了牌子进到宫中后,一行人也没去旁的地方,径自便去了慈宁宫。

彼时太后刚午睡了起来,正是有些无精打采之际,闻得人来禀:“回太后娘娘,晋王妃、永定侯并吏部文选司的傅郎中在外面求见,二小姐也跟他们一道。”不由立刻来了精神,忙道:“快传!”

早在“成功”将傅城恒送到小书房去后,赵允杰已第一时间使了人进宫来报信,故太后虽未亲临晋王府,却自以为对那里的形式了如指掌,笃定晋王妃与傅城恒这会子求见,必定是与此事有关,因此才会这般有精神。只是让她有些不解的是,傅旭恒跟着来做什么,难道是来凑数壮胆的不成?哼,也不想想,以她为长更为尊的身份,就算是来再多的人凑数,只要她不松口,他们也是休想占到便宜去的!

太后正自思忖之际,晋王妃已领着两个弟弟走了进来,一进来便破天荒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臣媳(臣)叩请母后(太后娘娘)圣安!”

行完礼后不待太后叫起,晋王妃已先“痛心疾首”的说道:“臣媳有罪,还请母后恕罪!”

太后闻言,自认知道她为何出此言,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得意,语气却带着几分纳罕,“恕罪?你何罪之有啊?”

说完似是才发现了一旁哭得眼睛都肿了的郭宜宁一般,纳起眉头纳罕的问道:“如今大节下的,人人都喜笑颜开的,宁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晨起出宫时哀家看你还欢欢喜喜的,怎么这会子却哭着回来了,敢是谁欺负了不成?快与哀家说说,哀家一定为你做主!”

话音刚落,跪在晋王妃之后的傅旭恒不待郭宜宁开口,已先往前跪行了半步,抱拳满脸羞愧的禀道:“启禀太后娘娘,欺负了二小姐的人,正是臣下…臣下因吃醉了酒,且之前便与二小姐彼此爱慕已久的,好容易今儿个见了面,一时难耐相思之苦,所以铸成了大错,还请太后娘娘千万恕罪!”说着深深叩下了头去。

“欺负”郭宜宁的人竟不是傅城恒,而是傅旭恒?一席话说得太后是瞠目结舌,半响都回不过神来,允杰不是说亲眼看见永定侯醉得不省人事,被小子送到了晋王小书房去的吗,怎么这会子却变成了傅旭恒?

“…太后姑奶奶,您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宁儿在今日之前,甚至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他这么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跟他‘彼此爱慕已久’呢?明明就是他吃醉了酒,强占了宁儿的身子去,太后姑奶奶,您可一定要为宁儿做主啊,不然宁儿明儿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还是郭宜宁“噗通”一声跪下,又长篇大套的哭诉了一通后,太后方回过了神来,当即便沉下了脸来,看向郭宜宁的目光也飞快闪过了一抹冷意,这个没用的东西,大好的机会都送到她眼前了,结果她却任机会白白放过,反而勾搭了一个既成不了爵,官又做得小的傅旭恒回来;还傻不拉几的一口就承认了是傅旭恒强占了她的身子去,她难道就不知道一口咬定是傅城恒啊?或者就算什么都不说,只知道一味的哭也比一口承认了好啊,害的她就算想据此来作文章都不可能了,真是除了会吃饭以外,一无是处!

但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太后便是心里再生气再恼怒,也只能先强自压下,看向晋王妃冷声说道:“当初既然是你亲自来哀家宫中请的人,今儿个一整日宁丫头便都是你的责任,你来告诉哀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的同时,心里已经在飞快盘算,连宁丫头自己都当众承认“欺负”了她的人事傅旭恒,如今再要反悔,将事情栽倒傅城恒身上显然已是不可能,那么便只能顺水推舟将他嫁给傅旭恒了。

好在傅旭恒也是嫡子,又做着官儿,就算他与傅城恒弟兄之间向来都面和心不合,他们是兄弟这一点却是无论谁都改变不了的,那么威国公府与永定侯府自此便算是亲家了,只要成了亲家,以后自然少不了礼尚往来彼此走动,一次两次三次的,皇上或许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次数一多起来后,便是皇上平日里再信任傅城恒,天长日久的,只怕也会生疑,甚至还会连累到晋王,到时候她离间他们君臣之间关系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这般一权衡之后,太后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就听得晋王妃语气“沉痛”的说道:“回母后,当时臣媳正与客人们在府里的咏春馆看戏,就有二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说二小姐在王爷的小书房被舍弟,也就是永定侯给‘欺负’了,臣媳正觉得奇怪,好好儿的二小姐去王爷的小书房里做什么?要知道哪里可是直通外院的,平常大多时候都是女眷止步的…又有府里一个婆子进来说原来欺负二小姐的人竟不是永定侯,而是臣媳的三弟…臣媳听说后,是又怒又怕,怒的是弟弟不学好,竟敢青天白日的调戏起良家妇女来,怕的则是无颜见母后和二小姐。适逢永定侯与庆亲王世子在外院闻得此事后,也是不明究竟,因此一道去了咏春馆,欲找了臣媳一问究竟…臣媳想着兹事体大,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着,于是即刻扔下满屋子的客人,跟着家母与永定侯并庆亲王世子,还有舍弟妹,一道去了外书房…”

说着顿了一下,语气比方才更又“沉痛”了几分,“臣媳一行去到外书房后,才知道方才那个婆子所言非虚…问了舍弟,舍弟却说与二小姐是早就认识的,不然也不会冒险约在王爷的小书房一见了,只是没想到他多吃了几杯酒,二小姐今儿个又娇美非常,所以一时把持不住,致使闯出了大祸…都是臣媳教导无方之过,还请母后千万恕罪!”说着跟方才傅旭恒一样,也深深叩下了头去。

晋王妃这一番话本就有七分真,根本不必她怎么润色,相当于只是复述一下当时的情形,因此她说起来虽然“痛心疾首”,却是格外的坦然。听在旁人耳里,便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可信度,更何况还有赵天朗和其他那么多人可以作证,于是就连太后,也在经她这么一说后,觉得当时的情形已是历历在目,不由就暗骂起红桃真是愚不可及来,连当事人是谁都没弄清楚,就跑到人前大叫大嚷起来,真是丢尽了郭家,更丢尽了她的脸!

——太后已浑然忘记在出宫之前,她是怎样亲自对碧桃红桃两个丫鬟耳提面命的了!

惟有郭宜宁主仆知道晋王妃这番话到底有多少水分,但彼时这样的情况,郭宜宁那本就不甚发达的脑子显然已不够用了。

倒是碧桃深知若不趁现在把当时的真实情况说出来,为郭家为太后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只怕事后她们两个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因忙不迭叫屈道:“回太后娘娘,当时的情形并不是如晋王妃娘娘所说的这样,小姐是因为途经咏春馆旁的温泉河时,不小心滑倒弄湿了衣裙,晋王妃娘娘身边的金珠姐姐因说那里离王爷的小书房近,可以就近去那里换身衣服,因此小姐才会让金珠姐姐带路去了那里的,并非是事先就跟傅三爷约好的…在那之前,小姐甚至根本不认识傅三爷,不然奴婢去求王妃娘娘为小姐做主时,也不会认错了人了…小姐实实是被傅三爷强迫的,还请太后娘娘明察,一定要为小姐做主啊!”

话音刚落,傅旭恒就冷笑道:“你这丫头倒是牙尖嘴利,一心为主,但岂不知主就是主,奴就是奴,也有当主子的,事无巨细都让奴才知道的?”这话说得高明,竟是在暗指他与郭宜宁有“私情”的事,郭宜宁是连贴身丫鬟都瞒着了的,这样一来,只要他一口咬定他跟郭宜宁是真有私情,那郭宜宁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此话一出,连太后的脸色都变了,看向郭宜宁的目光又闪过一抹冷意,这个小贱人,原来竟是如此耐不住寂寞,竟敢背着她偷起男人来!

其实傅旭恒这话虽说得高明,细究起来,却也不是毫无破绽的,要知道郭宜宁自被过继到威国公府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心苦学规矩礼仪,等到稍有所成后,便立刻被送进了宫中,又哪有机会接触到傅旭恒这个外臣?便是有,总得有人提她通风报信打掩护才是,又怎么可能连贴身丫鬟都瞒着?若是将事情推到她被过继之前,那时候的她有什么,长得又不是特别美艳,又没有强势的娘家做后盾,傅旭恒除非是傻子,才会看上她!

但太后这会儿就愣是被傅旭恒给绕了进去,看向郭宜宁面色不善的说道:“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好好儿的大家闺秀,岂不知婚姻大事由来都是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样背着长辈们私定终生,真是丢尽了国公府和哀家的脸!”

顿了一顿,话锋一转,“罢了,看在如今正是大年下,看在你这几月以来服侍哀家也算是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哀家今儿个就破例开恩,与你和傅郎中赐婚。但只一点,傅郎中是早有妻房的,你虽与他情投意合,哀家也不能仗势让傅郎中出妇,就赐你作个平妻,待过了正月,便择日完婚罢!”

一席话说得郭宜宁是先悲后喜,想着自己的终身总算是终得其所了,也顾不得去驳斥傅旭恒方才诬陷自己的话了,忙便磕头谢恩道:“宁儿叩谢太后姑奶奶恩典!”

旁边傅旭恒听得太后这话却是大急,但他才说了自己与郭宜宁‘情投意合’的话,这会子倒不好为自己辩驳,不然就是自打嘴巴了,只得杀鸡抹脖的往晋王妃和傅城恒拼命使眼色,盼着他们能在此时站出来为他分说一二。

晋王妃与傅城恒之前有意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为的便是让郭宜宁与傅旭恒作妾,又岂能真让太后如愿?便是傅旭恒不与他们使眼色,他们也会站出来的。

晋王妃因先一脸为难的说道:“母后也是知道舍弟早有妻房的,亦即勇毅侯府的嫡长女孙氏,孙氏嫁进傅家七载,是曾为先父守过孝,又为傅家添了一双嫡子女的,平常侍奉家祖母与家母亦是至孝,多得二位老人家夸赞,只怕…”

傅城恒亦面无表情的道:“太后娘娘的懿旨臣等虽不敢违抗,傅氏一门的族规与祖制却也是摆在那里,臣等同样不敢违抗,还请太后娘娘暂先收回成命,待想出另外的万全之策后,再下旨意不迟。”

姐弟二人虽未直言,但太后又不是傻子,又岂能听不出他们话里话外的推脱之意,不由大怒,重重一拍凤榻上的小几,便冷笑道:“哀家没追究傅郎中强暴良家妇女之罪,没追究你姐弟二人管教不严之罪,已经是瞧在大年下,瞧在傅氏你为皇家诞育子嗣有功,瞧在永定侯也是国之肱骨重臣的份上从轻发落了,你们反倒还不知好歹起来,既是如此,就传了吏部、京兆尹和大理寺的人来,让他们秉公办理吧!”

说着便命左右去传齐各部的人。

左右答应一声正要去,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片刻,便见一身明黄绣九爪金龙长袍的皇上,与一身大红绣五彩金凤宫装的皇后被一前一后簇拥着走了进来。

除了太后以外的所有人忙都跪下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与皇后先是联袂上前给太后见了礼,皇上方先笑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大年下的谁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趁着皇上与太后说话的间隙,皇后飞快朝晋王妃使了个眼色,以示她安心。

晋王妃就低头含胸,抿嘴偷笑起来,就算皇上和皇后不到,她也一样有法子让太后答应郭宜宁给傅旭恒作妾,他们的到来,只不过是让事情更顺利一些罢了。

太后闻得皇上这般问,没好气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晋王妃与永定侯了!”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末了语气不善的道:“哀家正想着必是哀家的懿旨不够分量,所以晋王妃和永定侯才敢抗旨不尊,正想着要使人去求一道皇上的圣旨来呢,皇上可巧就来了,倒是正好可以下一道赐婚的圣旨,省却了哀家再要使人去求!”

皇上闻言,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一旁皇后却暗自冷笑起来,郭宜宁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皇上下圣旨与她赐婚?面上却一点不表露出来,只是故作为难的道:“母后,臣媳虽久居宫中,却也知道民间有一句俗语叫‘聘则为妻奔是妾’,二小姐既是早已与傅郎中私定了终生的,如今又做出了此等…未婚苟且之事,只怕这婚不但皇上不能赐,母后您也不能赐才是,不然天下就该笑话我们皇室没有体统了,您说是不是?”

太后被噎得一窒,正要说话,又有内侍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勇毅侯携夫人在殿外求见!”

皇上眼里几不可见的闪过一抹笑意,大手一挥,“宣!”

少顷,便见勇毅侯孙如讳携夫人走了进来,一番行礼之后,孙如讳便禀道:“臣是来求皇上和太后娘娘为臣主持公道的!臣之长女傅孙氏两个时辰前哭着回家,说夫君与威国公府的二小姐未婚苟合,但想着事关皇家和几个公卿之家的颜面,不敢告到京兆府去,因此特意回家来求臣为其做主,还带回了证据来。”说着有意顿了一下。

一旁的孙夫人便适时呈上了一包东西,宫人接过打开一看,正是之前郭宜宁穿着去晋王府赴宴的衣裙。——不用说,这套衣裙正是由金珠交给三夫人,又由三夫人交给孙夫人,再辗转呈到了在场众人眼前的。

勇毅侯见状,方又继续说道:“臣得知此事后固然生气,但如臣女所说,毕竟事关皇家和几个公卿之家的颜面,也不敢擅自做主,想着皇上和太后娘娘从来都公允公正,待臣下最是宽和仁慈的,因此才会进宫来求见皇上和太后娘娘,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千万要为臣做主啊!…不然,臣就只有将此事告到京兆府,再连同证据一块儿送过去,并请全城的百姓来为臣一断公道了!”说完夫妻两个都重重跪到了地上去。

太后没想到到头竟会反被勇毅侯府倒打了一耙,一口咬定郭宜宁跟傅旭恒是‘未婚苟合’,不但带了证据来,还口口声声求她和皇上为他们做主,不然就要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当即便几乎气死过去。但一想到勇毅侯府是京城出了名的破落户儿,其中又尤以勇毅侯为最,他说要将事情闹得京城人人都知道,就真有可能说得出做得到,反正到时候最没脸的人又不是他,且也不会是永定侯府,而只会是威国公府和她,到时候,就算她这个太后在,郭家尚未婚配的小姐少爷们也都别想再攀上好亲了!

她只觉得肝疼,但又不能驳斥勇毅侯的话,不然就是有失‘公允公正’,且事关她和整个郭家的体面名声,饶是她贵为太后,也不敢拿名声这样的大事来开玩笑的,这口气…,生生把她噎得喘不上气。不由又埋怨起威国公来,人家女儿有事,就知道立刻来为女儿作脸撑腰,可最有立场为郭宜宁出头的他倒好,到这会子也没露个面,只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真是靠不住的白眼儿狼!

——太后并不知道威国公连日来已为小儿子郭城操碎了心,连年都过得十分葳蕤,更严令门上不管是谁来报信,一律不必往里面回,因此至今犹不知道郭宜宁的事;况就算他知道了,在他看来,郭宜宁也不过是个远方侄女而已,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又岂会为她出头?

再说晋王府内,众宾客都知道主人家家里出了事,想着反正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的戏,都已经是看足的了,于是在晋王妃离开不久后,便都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了。

老太夫人上了年纪,辈分又高,自然不可能由她亲自去送客,于是送客的事便都落在了孔琉玥和二夫人的头上。

还好有玉珠和陶妈妈等人在一旁帮衬,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等到将所有宾客都送走之后,已是申时三刻,可晋王妃姐弟几个却还没有回来,老太夫人不由有些急了,陶妈妈见状,因忙上前道:”亲家老太夫人不要急,奴婢已经交代二门上了,一旦有消息回来,立刻进来禀告,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正说着,丫鬟禀道:“王爷来了!”

便见一身绣五爪金龙蟒袍的晋王大步走了进来,众人忙都起身见礼。

晋王忙上前亲搀起老太夫人来,道:“祖母不必担心,本王已经收到消息,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去了慈宁宫,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您老人家若是实在不放心,本王这就飞马也进宫去,有本王在,咱们这边说话也更有分量一些!”

老太夫人满脸的感激,“既是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晋王摆手道:“都是一家人,祖母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没的白生分了。”说着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过他很快又折了回来,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晋王妃、傅城恒并傅旭恒姐弟三人。

太夫人见状,先就迫不及待的凑上前问傅旭恒道:“事情怎么样了?”太后可千万不要治他一个强暴良家妇女之罪啊,不然他们母子自此可就全完了!又暗自懊恼,早知道当初就该坚持为老四娶了郭家大小姐的,那样一来,他们与太后便算是亲戚了,此番太后便是要治老三的罪,也要顾忌亲戚间的颜面,先掂量掂量啊!

傅旭恒一进来不见三夫人,就算早已料到她定已回了娘家,面色依然有些不好看,因只冲太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便不管她脸上的焦灼,与晋王妃和傅城恒倚到上前给老太夫人见礼。

好在老太夫人也正为此事而悬心,不待他们行完礼,也已急声问道:“什么结果?”

晋王妃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已累得不行也渴得不行了,行完礼后便接过玉珠递上的茶大口吃起来,顾不上说话,于是便由傅城恒来作答,“将人赐给了三弟作妾,择了这个月的二十五过门。”

说话间自然而然想起了之前太后下的那道不伦不类的懿旨,‘威国公郭守忠次女,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胄出鼎族,誉闻华阃。是赐吏部文选司郎中傅旭恒为侍妾。占吉日正月二十五。’不由嘲讽的勾起了嘴角,太后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从来只听说过懿旨册封内命妇乃至给臣下赐婚的,如今竟然下懿旨给臣下赐起侍妾来,也不怕人笑话?!也就是太后占了尊长的名号,皇上又一心想做明君,背不起‘不敬嫡母’这个不孝的名号,否则太后又岂能闹腾得起来?

“本来太后是定要将人赐给三弟作平妻的,”晋王妃喝完茶,笑着补充道,“但勇毅侯携夫人及时赶到,又带了证据来,将局势给扭转了过来,因此太后才会不得不妥协的。”

老太夫人闻得结果只是将郭宜宁赐给了傅旭恒作妾而非做平妻,且也没有问傅旭恒的罪,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心有余悸的点头道:“真是万幸,真是万幸!”就算是下懿旨赐的又如何,妾就是妾,妾的娘家人也算不得正经亲戚,这样一来,威国公府便与永定侯府扯不上上任何关系了!

不想太夫人却道:“为何定要郭二小姐作妾,作平妻岂不更好,那样咱们家与威国公府和太后便算是亲戚了,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为何定要…”

‘定要’后面的话因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她,傅旭恒也在一旁杀鸡抹脖的冲她使眼色,以致她总算觉察出了不对劲儿,因没有再说下去,但面上却忍不住有几分委屈之色,喃喃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老太夫人忽然起身向晋王和晋王妃道:“叨扰了王爷和王妃一整日,也是时候该告辞了。初十家中请年酒,还请王爷和王妃务必赏光。”

晋王笑着应了,“到时候一定来叨扰。”晋王妃却嗔道:“祖母又与我客气起来,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您老人家还这样,再这样,我初十就不回去了啊!”

老太夫人笑道:“好好好,以后不这样了。”又寒暄了几句,方由孔琉玥和二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出了垂花门上了车,往永定侯府方向驶去。

回到乐安居,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气的,躺到床上后松懈下来的老太夫人看起来神色很不好,就像是生了病似的,傅城恒见了,便要命人请太医去。

被老太夫人给唤住了,强笑道:“我没事儿。你们也累了一整天了,都早些回去歇下罢。”冷声吩咐傅旭恒,“回去后好生反省一下,明儿一早便去将你媳妇接回来!这大过年的,累你大哥大姐为你奔走,还累我们永定侯府和晋王府丢尽了脸面,你自己想想该是不该!”

傅旭恒满脸羞愧的应了,“祖母放心,孙儿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眼见老太夫人似是有话说,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她什么都不要再说;扯了衣角后犹不放心,索性不由分说扶着她离了乐安居。

孔琉玥则趁机凑上前,借给老太夫人捻被角之际,不着痕迹摸了一下她的脉搏,发现她的确没什么事儿后,方在冲傅城恒使了个眼色后,笑着说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先退下了,祖母您睡个好觉,明儿起来,便又是新的一天了!”

老太夫人闭着眼,疲惫的点了一下头。

二人便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去。

“老大你留一下,我有几句话问你!”方走到门口,就闻得身后传来老太夫人的声音。

傅城恒脚下一顿,孔琉玥已先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侯爷待会儿回来时路上小心点。”

他于是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一点。”吩咐跟着的珊瑚璎珞,“好生服侍着!”

“是,侯爷。”二人忙屈膝应了,一左一右簇拥着孔琉玥出了门。

外面雪已经停了,天空却依然黑沉沉的,阵阵刺骨的寒风刮过来,雪屑飞扬,银粉漫舞。

孔琉玥不由紧了紧披风,加快了脚步。

回到芜香院,梁妈妈领着白书蓝琴接了出来。进得屋里后,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孔琉玥只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不由舒了一口长气,问梁妈妈道:“家里没什么事吧?”

梁妈妈递上热茶,笑道:“一切安好,夫人放心。倒是听说王府那边出了点子事,也不知…”

孔琉玥道:“这事儿你们下去后问珊瑚璎珞,她们两个知道,但只一点,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议论的不要议论!对了,侯爷和我都还没吃晚饭,传话给小厨房,让下两碗面来。”

梁妈妈忙应了,自去张罗去了。

这里白书蓝琴方服侍孔琉玥进了净房,卸妆更衣梳洗。

她刚梳洗完出来,傅城恒回来了,面色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