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总管听完傅城恒的吩咐后,面上虽未表露出什么异样,心里对他却是不无佩服的,要知道世间的男子大多都是自私的,但凡是伺候过自己的女人,就算自己已经不喜欢了,也没有随意发嫁出去,还赠以丰饶嫁妆的可能,毕竟这事关男人的颜面,可侯爷如今却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便下令将三位姨娘都给发嫁了,单只这份胸襟,已高于旁的男人很多了!

凌总管并不知道傅城恒会有此行径,其实是为了让孔琉玥放心,当然,也有一半是真希望三位姨娘后半辈子能有所倚靠,毕竟三人都跟了他一场,就算他一个都不曾喜欢过,能为她们做点事,他也是乐意的!

消息传到孔琉玥耳朵里,就跟凌总管一样,倒是有些佩服傅城恒的胸襟,也有些为三位姨娘庆幸,总算可以不用再活在牢笼里。但也仅此而已,面对傅城恒时,依然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让傅城恒无可奈何之余,只得再谋他法。

忽一日又听下属无意说起,一般女人生气之时,只要缠着鱼水之欢一场,多半就能消去四、五分的怒气,如果丈夫在床上表现得好,那估计就去了十之八九了,至于这是什么道理,那个下属自己也说不上来。

于是晚间睡觉时,傅城恒在犹豫了半天之后,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孔琉玥,试探着上下其手起来。

只可惜孔琉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既不曾拒绝过他,也不曾回应过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过一下,就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在爱抚她一般。

反倒是傅城恒自己,因已有日子没碰过孔琉玥了,出于成年雄性的本身需要,反而很快情动起来,却也只能挫败的松开她,并有些小心翼翼的为她裹好了被子。

让傅城恒挫败的事情还在后头。

第二天他刚自兵马司回府,迎头就碰上了凌总管。

凌总管给他见过礼后,便问道:“夫人今儿个叫了老奴去,说侯爷要纳新人,且越快越好,让老奴今日之内便为侯爷物色几个合适的人选,老奴已经物色了好几个人选人,请侯爷过目。”说着递上一摞册子,估计是画像八字之类的东西。

傅城恒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当即就涌上一股怒气来,她就真那么恨他吗,恨到迫不及待要为他纳新人,免得他碰她的地步?

然这份怒气还未及成形,他自己就先泄了气,原是他有错在先伤了她,如今她就是对他做什么都是他活该,他又有什么资格生她的气?他最该生的,正是他自己的气!

“夫人说着玩儿的,以后不必再提此事!”傅城恒强压下满心的惊涛骇浪,面无表情吩咐完凌总管,便转身步履沉重的往乐安居方向走去。

后面凌总管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近来夫人跟侯爷之间的异样连他这个不常进内院的人都感知到了,想必问题一定很严重罢?不然侯爷的背影瞧起来也不会这般萧索了!夫人也是,侯爷为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连妾室都打算全部发嫁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原谅的?

凌总管正想着明儿是不是该找机会劝孔琉玥几句,忽然就想起了上午见到她时她那瘦得二指不到的小脸和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凌总管的小孙女就跟孔琉玥差不多年纪,可他小孙女却至今都活得无忧无虑,在家有父母为她操心,嫁了人有夫君为她操心,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富足,却也并不像夫人那样,既要忙于主持中馈,应付一家子老少上下,还跟侯爷闹了矛盾,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事也很难说是哪一个人的错,罢了,他一个局外人还是不要瞎掺合了!

傅城恒去乐安居见过老太夫人,又去瞧过了初华姐弟几个后,才回了芜香院。

还没走到院门,就见梁妈妈正候在那里,一瞧得他过来,便屈膝行礼:“侯爷,老奴有要事要禀告您。”脸上虽带着笑,那笑却跟孔琉玥的笑一样,只会给人以恭的感觉,却再没有敬。

傅城恒是知道梁妈妈在孔琉玥面前体面的,因为对孔琉玥有愧于心,连琏的对着她的陪嫁丫头妈妈们,他也不自觉有几分心虚,闻得梁妈妈的话,便点头说道:“你说。”

梁妈妈眼里迅速闪过一抹哀色,沉声说道:“夫人近来因心情不佳,一直都没什么胃口,饭量亦比以前小了许多,老奴想着必是郁结于心之故,偏生夫人又不肯看太医,老奴几个劝了也不听。因此老奴想着,看侯爷能不能安排一个众主子都在的时机,请了太医来请大家都探平安脉,到时候夫人自然也就没借口不看了…”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此事的!”傅城恒不待梁妈妈把话说完,已面沉如水的打断了她,然后大步流星的往院里行去。

后面梁妈妈见状,不由担心起来,侯爷这副样子,像是动了怒似的,不会是针对的夫人罢?

梁妈妈猜得没错,傅城恒的确动了怒,但却不是针对的孔琉玥,而是他自己。他怒的是他口口声声死也不会放孔琉玥走,口口声声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会加倍的对她好,为此他日日夜夜都苦恼要怎样做才能让她消气,让她重新快乐起来,却忽略了最基本的那个问题,就是她的身体健康!

他怎么能任由她说不看太医,就真同意她不看;任她晚间坚持要先伺候他吃完了饭自己再吃饭,也因为不想再惹她生气,就真默许她的坚持?还有,就算她如今待他时刻不忘客气疏离,吃晚饭时他们总是在一间屋子的,晚间他们也总是歇在一张床上的,他还时常在半夜她睡熟了盯着她的睡颜看,他怎么就没发现她自那天以后,便一直未再好好吃过饭?他真是混蛋,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

傅城恒大步流星的走进屋里,孔琉玥早在闻得外面小丫头子喊:“侯爷回来了!”时,已迎了上来,屈膝行过礼后,便跟了他去净房服侍他更衣。

彼时傅城恒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定了几分,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没话找话,只是凭着身高的天然优势,居高临下看起正服侍他换衣裳的孔琉玥来。

他先是看见她衣领下的锁骨已不知何时比先凸出了好些,再是看见她正给他解衣扣的双手也细了好些,甚至细得能清晰的看见里面的每一根血管。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缓缓抬起手,以指尖轻轻的划过了她的脊背。

下一刻,他的喉咙就不受控制的发起堵来,鼻子也微微有些发酸。

什么时候,他的玥儿已瘦成了这个样子!

傅城恒终于忍不住将孔琉玥抱进了怀里,不再是像以往那样恨不得嵌入骨头里的那种抱法,而是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就像是抱着稀世珍宝一般的抱法,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在孔琉玥耳边近乎是哀求的说道:“玥儿,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心里有气,就冲着我发,你要打我骂我咬我都可以,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孔琉玥却一脸平静的轻推开了他,淡笑说道:“侯爷说什么呢,妾身怎么听不懂!妾身堂堂永定侯夫人,穿金戴银,呼奴唤婢,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好,又怎么可能折磨自己?侯爷说笑了。倒是侯爷也不知道对今儿个凌总管挑的人选满意不满意,若是满意的话,妾身过两日可就使人去下聘了。妾身已使人去问过凌总管那些人选人,都是好人家的女儿,长得也都温柔漂亮,想必到时候一定能讨得侯爷欢心…”

“别说了!”话没说完,已被傅城恒满脸阴郁的打断,抓了她的肩膀毫不掩饰挫败懊丧的说道:“你就真那么恨我吗?你明知道我既答应过你以后都只有你一个,我就一定会做到,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来怄我呢?玥儿,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百倍千倍补偿你的,我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孔琉玥微笑说道:“侯爷言重了,妾身并不敢恨侯爷,妾身只是想着如今侯爷后宅空虚,想添几个人为妾身分分忧罢了,侯爷既是不喜欢她们几个,那妾身就让人给侯爷再挑好的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傅城恒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事实上,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掐死了孔琉玥,然后再自然!

但最终,他也只能颓然的放下仍箍着她肩膀的手,如同一只被斗败了的公鸡,步履沉重的走去了净房。

宴息处,谢嬷嬷早已领着珊瑚璎珞摆好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肴。

傅城恒见状,想起了之前梁妈妈的话,因摆手命众人:“都下去罢!”

谢嬷嬷与珊瑚璎珞闻言,便都拿眼看孔琉玥,侯爷又如何,如今她们几个可是半点不怕他,她们恮需要忠于的是夫人,而不是别人!

傅城恒将众人无声的反抗看在眼里,若是别人,他早让小厮传凌总管来卖人了,可她们却是孔琉玥的陪嫁,他不敢那么做,且也心虚,因只能看向孔琉玥,“让她们都下去罢,这里不必伺候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孔琉玥不好不给他面子,因点头向谢嬷嬷道:“你们都退下罢。”

谢嬷嬷几个方屈膝行了个礼,鱼贯退了出去。

傅城恒一直瞧着她们几个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后,方仰头望向站在身侧的孔琉玥,声音里带了一抹不自觉的祈求说道:“玥儿,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并无一个旁人,不如你也坐下来一块儿吃罢?”

孔琉玥微微一笑,“妾身伺候侯爷吃完了,再吃也不迟。”说着动手先给他盛了一碗汤,“这汤挺滋补的,侯爷先喝一碗罢!”

傅城恒看着她端着珐琅粉彩碗的素手青筋冒起,难过得无以复加,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他怎么就没注意到过这样的细节?他有什么资格说他以后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对她好?

他小心翼翼拉了她的手,近乎是哽咽着说道:“玥儿,对不起…”

孔琉玥不待他把话说完,已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脸上仍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侯爷若是不想先喝汤,那就先吃菜。侯爷想吃什么,妾身给您夹。”

傅城恒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玥儿,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好不好?”见孔琉玥依然不为所动,他忽然端起桌上的汤碗,喝了一大口,然后猛然站起来,捧着孔琉玥的脸,便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孔琉玥只觉眼前一黑,然后已经被吻住了嘴,嘴里也瞬间弥满了带着浓浓人参味道的热汤。她完全没想到傅城恒会忽然采用这样的方式喝她喝汤,因此下意识怔住了,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本能的将傅城恒度过来的那口汤都给吞了下去。

她不由又气又恼,正想推开他,岂料他已箍住她顺势加深了这个吻。她就禁不住在心里暗自冷笑起来,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一有机会就占她的便宜,看来她明儿真得让凌总管直接送了新人来才是,被迫跟他同床共枕已经是她所能忍受的极限,若是他还硬要更进一步,岂非是要恶心死她?昨晚上的经历已经让她后怕不已,真怕再来一次,她会做不到那么镇定的装死,更怕他会无视她的装死,直接硬来。

傅城恒本来是真只想度那口汤给孔琉玥喝的,谁知道他的唇才一碰到她柔软的双唇,便立刻控制不住的想要更多,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得投入,吻得忘我,以致孔琉玥根本没有回应他都没感知到,最后还是因本能感知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气息,他才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睛。

就见孔琉玥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他,清澈见底的眸子里半分情绪都没有,就好像正跟他接吻的人根本不是她,她只是旁边一个看客而已!

根本不用说一个字,也不需要任何肢体语言,就已将对他的嘲讽和蔑视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

傅城恒心里一滞,忽然就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是多么的可笑,尤其当他看见孔琉玥在与他对视了片刻之后,眸子里依然半分情绪都没有时,他就更觉得可笑,觉得无地自容,她就真恨他,——不对,她如果恨他,他还应该感到高兴,应该说她就真厌恶他到了连对他表露任何情绪都不屑的地步了吗?

傅城恒招架不住这样的目光。

曾面对数十个想杀他的人杀气腾腾的目光都不曾有过丝毫胆怯、丝毫退缩的他,终于忍不住在这样的目光下,落荒而逃了!

余下孔琉玥看着他仓惶萧瑟的身影,似是忽然之间被人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半晌才抬头望天,将眼角已快成形的泪意给逼了回去…

傅城恒一夜没回内院,他歇在了外书房,只因他已完全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孔琉玥的冷淡,他可以忍受她对他哭,对他闹,甚至打他骂他咬他,就是不能忍受她直接拿他当空气!

他甚至绝望的想,与其这样折磨自己更折磨她,倒不如真如她所愿放了她,也许她就能重新快乐起来了?至于他要因此而承受的痛苦,那都是他该的,怨不得任何人!

可是这样的念头才仅仅在脑中闪过,傅城恒已是无法忍受,不行,他还是做不到放孔琉玥走,他还是宁可将她锁在自己怀里哭,也不愿意让她在别的男人怀里笑,他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不管心里有多煎熬有多挣扎,四更天一到,傅城恒还是在与往常一样的时刻醒了过来,然后梳洗更衣毕,去上早朝。

到得宫门,其他与他一块儿等着上朝的官员都是避他莫及,原因无它,只因他脸上虽仍是他们早已看惯了的面无表情,但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却让人还没靠近,已经觉得快要被冻僵,自然是能避他多远,就避多远。

作为傅城恒的亲姐夫,晋王自然比谁都更能感觉到连日来他的阴郁。别说晋王每日都要跟他一起上下朝,相处的时间算比较多,就连大多数时候多要待在王府主持中馈,教导孩子们的晋王妃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晋王妃为此是担心的不得了,几次三番叫了傅城恒去问,都没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还是她使回侯府去请安的嬷嬷打听到了蓝琴的事,她心里方影影绰绰有了个谱儿,知道自家弟弟是跟弟妹闹了矛盾。

虽说地孔琉玥这个弟媳很满意,但对晋王妃来说,还是弟弟更重要,因此得知孔琉玥竟是为了一个丫鬟而跟傅城恒闹矛盾后,晋王妃心里多多少少对孔琉玥生了几分不满。但晋王妃同时也知道自家弟弟有多宝贝自己的小妻子,她就是有所不满,也只能先压下,先为二人说合了再谋后事,因于昨儿个夜里特地吩咐晋王,今儿个务必要带了傅城恒去梅苑,她要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明儿才好对症下药的为他们两个说合。

对于爱妻,晋王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自然一口应下,打算等散朝后便即刻拉了傅城恒往梅苑去。

谁知道散朝后晋王却被户部尚书叫住,请示了几个问题,等到他交代完户部尚书,再要寻傅城恒时,他早已没了踪影。晋王只得出了宫门,然后问守在宫门的小厮傅城恒往哪个方向去了,等问清楚傅城恒是往西边去了之后,晋王忙撵了上去。

再说傅城恒出了宫门,便漫无目的的往西边走去。按说这个时间他该去五城兵马司的,但他委实没有那个心情,于是任意了一回。

不想刚走出没多远,远远的就看见赵天朗走了过来。

傅城恒不由眼前一亮,赵天朗家的韩青瑶不是向来跟玥儿最要好的吗?也许他能通过赵天朗,请了韩青瑶帮忙给他和玥儿说合?

念头闪过,傅城恒才亮起来的眸子禁不住又黯淡了下去,这样的事情毕竟不光彩,且是他和孔琉玥床第间的事,连对着晋王妃他都说不出口的,对着赵天朗他要怎么说出口?

与此同时,赵天朗已经走了过来,对着他拱手行礼道:“傅大哥,有日子没见你了!”

傅城恒点了点头,因见旁边有一个小酒馆,于是不由分说拉了赵天朗进去:“子纲,遇到你正好,走,陪傅大哥喝酒去!”

赵天朗虽觉得大白天的便喝酒对于一向自律的傅城恒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但见他神色间满满都是阴郁,也就舍命陪君子,跟他走进了酒馆去。

说来自事发以来,傅城恒一直都忙于想辙讨好挽回孔琉玥,倒还真没发泄过自己的情绪,这会儿见了赵天朗,又徒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却无从说起,且也没脸说,于是便一碗接一碗的喝起酒来,不多一会儿便将自己喝了个半醉,这才借着酒意遮脸,将事情大略与赵天朗说了一遍,然后委他请韩青瑶帮忙相劝孔琉玥一二。

赵天朗自是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到了韩青瑶当初闻得自己以后有可能不能生育时,曾是多么的伤心,之后听说有希望治好时,又是多么的开心,并说无论要因此吃多少苦付出多少代价,她都愿意承受,可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升级当母亲是何等的重要!

可现在他一向敬重佩服的傅大哥却不由分说剥夺了孔琉玥作母亲的权利,说实话,实在有些过分也有些残忍了,也就难怪孔琉玥会视他为无物了。

赵天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已是半醉的傅城恒道:“傅大哥,你不是对小嫂子比你以往的任何一个女人甚至是封嫂子都不同吗,你怎么忍心…,你难道不是真的爱她?”

“爱?”傅城恒醉眼朦胧的睨了赵天朗一眼,才冷嗤道:“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有心情去管那些情情爱爱的琐事?你当我跟你一样情窦初开呢!”

赵天朗听他以这种语气说自己,虽知道他是因为心里不痛快,仍是没忍住反唇相讥道:“你是没有情窦初开,那是谁一闻得小嫂子被人刁难,就立刻为她挡在头里?是谁闻得她身子不舒服,便连夜为她请大夫?是谁为了她,每月定期夜间巡城?是谁仅仅在她过个生辰,还不是整生,便送她一座温泉庄子?又是谁为了她,再不踏进姨娘屋里半步,甚至还一气将她们都给送走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爱她,你不爱她会为她做这么多?我看你根本就是爱她受到发狂了!”

一席话,说得傅城恒半日没了言语,眼前却不由自主的闪过一幕幕过去他跟孔琉玥相处时的情形,他想到自己一看到她笑,便自己也会觉得开心,一看到她皱眉头,便自己也会心情不好,甚至为了她,他做了很多过去他别说做,甚至连想想都会觉得嗤之以鼻的事,就更不必说这阵子以来的卑微了…这些,难道都是因为爱吗?

傅城恒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爱过一个除自己母姐或是女儿以外的女人,不知道赵天朗口中所谓的“爱”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孔琉玥,宁愿失去自己的命也不愿失去她!

或许,这就是爱了?

傅城恒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了这个事实,只能继续大碗大碗的喝酒。

彼时晋王已经在赵天朗小厮四九的带领下,抵达了小酒馆,不想刚走到门外,就听得里面傅城恒大吼:“…我心里不痛快!”

他心里不痛快?晋王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傅城恒心里不痛快,哼,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偏还要累得我老婆也心里不痛快,到头来你倒有脸说起自己不痛快来?真是可恶!

晋王想也不想,便一脚踹烂了小酒馆的门,然后以眼神示意赵天朗打晕了满身酒气的傅城恒,便擒着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径自往梅苑赶去。

一行人到得梅苑时,晋王妃的车驾也正好到了,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得内院,晋王便命人直接架了傅城恒去梳洗,免得他那一身的酒气熏坏了他的爱妻。

傅城恒被玉漱服侍着梳洗了一番,又喝了一碗酽酽的醒酒汤,意识总算清醒了许多。

他的思绪还大半停留在赵天朗之前跟他说的那一番话上,因此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在见到晋王妃之后,才敛了心神,拱手给晋王妃见礼:“姐姐…”

可惜招呼还没打完,晋王妃已劈头骂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呢,你有什么话是连我这个姐姐都不能说的?非要去那种小酒馆里喝闷酒,还大白天的就去喝,你不知道喝酒伤身,不知道叫旁人看见了影响不好啊?我知道如今你也大了,翅膀也硬了,所以连我这个姐姐的话也不听了!可你虽不听我话了,我却不能不管你,当年在娘临终前我答应过她的,我那时候虽小,却也知道既是答应了娘的事,我就一定要做到…”说着已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呜咽起来。

看着晋王妃难受,傅城恒心里也不好受,但一来那样的事情他委实有些难以启齿,若非是为了想请韩青瑶帮忙劝孔琉玥,他甚至连赵天朗都不会告诉;二来彼时他的心绪犹沉浸在原来他那么在乎孔琉玥的喜乐,死也不愿意放她走,都是因为他爱她,也没有旁的心情去管别的。

因此对着晋王妃的质问和哭诉,他依然紧咬牙关,一句有关他和孔琉玥闹矛盾的真正原因都没说,直把晋王妃气了个了不得,偏又无可奈何,只得暗自筹谋起明儿找机会将他和孔琉玥都叫齐了,当着她的面儿来让他们鼓对鼓锣对锣的说清楚来!

141

侯爷与大夫人之间近来有些不睦的消息在芜香院,甚至是在整个永定侯府,都已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但饶是如此,平日里与孔琉玥打交道打得最多的众管事妈妈依然不敢轻瞧或是慢待了她去,侯爷的态度可是摆在那里的,不但将三位姨娘送庄子的送庄子,送庙子的送庙子,一气都给送走了,奇珍异宝也是见天价流水一样的流进芜香院,这还不算,侯爷还夜夜都歇在正房里,这样的态度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侯爷对大夫人的宠爱?

撇开这些因素不谈,孔琉玥本身的手段也让那些管事妈妈不敢轻举妄动,她本就精细,该和气的时候和气,该威严的时候也能威严,自正式管家这么久以来,那些管事妈妈硬是连她半点错处都未拿到过,且还有老太夫人赏赐的掌家信物护身,又有那个等同于是定时炸弹的记档法,兼之前不久她才发落了秦显家的,因此众管事妈妈心里都有些战战兢兢,生恐做了她下一个出气筒,倒使得府里比先更井井有条了几分。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管事妈妈们心里仍多多少少觉得孔琉玥有些不识抬举就是了,如今侯爷宠爱她,不过是因为她如今颜色正好罢了,她不说赶紧抓住这几年恩爱的时光早点生个孩子下来,倒还有那个心思去与侯爷整日整日的赌气,累得侯爷不好受,她自己也没见得好受到哪里去,自己亦是瘦得不成样子,真是何苦来呢?等再过个几年人老珠黄后,有她哭,有她后悔当初气性大的时候呢!

众管事妈妈暗地里觉得孔琉玥气性大,乐安居的老太夫人亦有一样的感受。虽说自打三房被分出去之后,老太夫人便不大过问府里的事了,但府里的一举一动,仍瞒不过她老人家的耳目,只不过,就连卢嬷嬷都打听不到傅城恒跟孔琉玥怄气的真正原因就是了。

“…大夫人身边的人嘴都太紧了,不论我如何旁敲侧击,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连晓春知夏几个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卢嬷嬷一从外间进来,便对着老太夫人摇头。

老太夫人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满,“不拘什么事,也有这样一怄气就怄半月一月的?孔氏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就算那个丫鬟是她心爱的,毕竟只是丫鬟,且我和老大都给够她颜面了,她还想如何?”

跟晋王妃一样,老太夫人也只当孔琉玥还在因蓝琴的事跟傅城恒怄气,话里话外便自然而然带出了几分不悦。

卢嬷嬷知道因当初将三房分出去之事,以致老太夫人心里这阵子以来都对孔琉玥多多少少有几分不满,乃赔笑说道:“小两口之间,一言不合怄了气也是常有的事,往日间侯爷与大夫人好得蜜里调油您老又不是没看到,指不定明儿他们便好了呢,您又何苦操那么多心?倒是大夫人也的确是个能干的,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已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果真天生是把主持中馈的好手!”

老太夫人闻言,想起府里最近的风气的确好了许多,眉头稍展,点头道:“这话倒是,别看孔氏年纪轻,出身低,主持起中馈来,倒天生是把好手。”

卢嬷嬷笑着奉承道:“我瞧着倒有几分您老年轻时的品格儿呢!”

说得老太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处起事来尚且不及她周全呢!罢了,人无完人,我总不能要求她样样儿都合我心意罢?再者我瞧着她虽跟老大怄了气,老大瞧着倒像是更把她放在了心上的样子,许是她们小夫妻之间特有的情趣吧?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咳咳咳…”说着不小心岔了气,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急得卢嬷嬷又是拍背又是抚胸的,忙活了半晌,总算平息了。

卢嬷嬷因皱眉道:“明儿该让侯爷去请了老华太医来给您瞧瞧,小华太医的脉息虽好,毕竟比不得老华太医老到。”

老太夫人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小华太医的脉息早胜于老华太医当年了,原是我年纪大了,身子骨的确大不如前了,才会一病就这么久除不了根儿的,与小华太医的脉息什么相干?还是别折腾了。”

顿了一顿,“不过近来照看起初姐儿姐弟几个,我倒真是觉得有几分有心无力了,又怕过了病气给他们,因此我想着,待再过一阵子,天气越发暖和了,便让他们姐弟几个回去跟着你侯爷大夫人住去,他们虽是孩子的父母,不住了一起朝夕相处,久了也会生分,尤其孔氏,毕竟不是孩子们的亲生母亲,若不趁这几年孩子还小,能建立起感情来,将来怎么样呢?”

卢嬷嬷想了想,点头道:“您老人家虑得极是,趁这几年大夫人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先让他们母子建立起一定的感情,于将来只会有百利而一害。横竖如今三位姨娘都送走了,芜香院空房子多着呢,到时候选了几间,让人重新粉刷了,再布置一番,择个好日子,就可以让大姑娘三少爷四姑娘搬进去了!”

老太夫人叹一口气:“有了孩子,孔氏作母亲的,当着他们的面儿,总不好再跟老大怄气了罢?这样一来二往的,指不定两人以后就更和睦了呢?”

这边老太夫人和卢嬷嬷正说话,那边傅城恒也没闲着。

他既想通了原来自己对孔琉玥的一切不同都是因为爱,瞬间便一通百通起来,等一辞了晋王和晋王妃,便忙忙打马往家赶去。

他要回去告诉孔琉玥,他爱她,不能没有她,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用尽自己的后半辈子来爱她,疼她,补偿她!

傅城恒一路打马疾奔回到永定侯府,到得大门外,他连马都来不及勒稳,便将缰绳一甩,自己翻身跃下马,大步流星往里面走去。

彼时孔琉玥也正好发落完了家务事,刚回到芜香院,还未及坐下喘口气,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孔琉玥有片刻的怔忡,这个时候回来?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换上恰到好处的微笑,起身迎了出去。

果见傅城恒大步走了进来,她忙屈膝行礼:“侯爷回来了!”绝口不问他缘何会这个时候回来。

傅城恒原本是兴冲冲回来的,但一见到她满脸的平静,还有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冷意和疏离,他整个人就似数九的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下来,一下子冷了许多,竟觉得他一路上在心里演练了很多次的话也无从说出口了。

他不主动开口说话,孔琉玥自己也不会主动开口,只是命人去给他沏了一碗茶来自己亲手奉上后,便坐到一旁,拿了自己之前没做完的刺绣做起来。

——这是她近几日才多出来的爱好,因为她忽然发现,刺绣挺能打发时间,且也挺能让人心静,比呆呆的坐着胡思乱想可强太多了!

孔琉玥这副淡定的样子,让虽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的傅城恒越发觉得无从说起,且要说那样的话,他多多少少总会有几分不好意思,只得有意放缓了喝茶的动作,同时暗自在心里忖度起自己该怎么开口来。

他正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有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进来行礼禀道:“回侯爷、夫人,外院的采办送东西来了。”

傅城恒眼前一亮,想起了日前他吩咐林采办办的事,想是已经得了,因忙命那小丫鬟,“把东西接进来!”有了东西,他就有了与她搭讪的借口。

小丫鬟应声而去,片刻便与另一个小丫鬟各捧了一个黑漆雕花的匣子进来。

傅城恒示意其将匣子放到桌子上,又摆手令其都退出去之后,方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匣子,指着里面的东西,有些讪讪的道:“这是我前儿个吩咐下去做的,想着寓意还不错,你瞧瞧可喜欢不喜欢?”

过去这些日子以来,孔琉玥已收到他送的不知道多少首饰珠宝,说实话,一开始她心里挺反感,但渐渐就麻木了,他爱送是他的事,她戴不戴就是她的事了。

不过夫主的命令可不能违抗,所以在听完傅城恒的话后,孔琉玥还是很给面子的扫了一眼那匣子,就见里面装着的竟是一尊红宝石雕琢而成的百子石榴玉雕。

孔琉玥的瞳孔攸地一缩:“侯爷才说这玉雕寓意还不错,侯爷这是在借其讽刺妾身不能生孩子吗?”话里难得带出了一二分气,说完便又低头做起自己的针线来,也借此掩去了自己眼底的情绪。

短短一句话,说得傅城恒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懊恼,——他原本只想着这个东西寓意好,指不定玥儿见了一喜欢,他再趁机提出让她看太医对症下药之事她便允了呢?却忘记这根本就是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了!

继而便是喜悦,没错,是喜悦,玥儿才对他说话时,话里竟带出了几分情绪!虽然是不好的情绪,至少也比平常她时刻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要好得多了!

傅城恒当下也不打开另一个匣子了,忙命人将两个匣子都拿走后,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对孔琉玥道:“对了玥儿,我过几日又要沐休了,不如到时候我们再一道去温泉庄子上散散?”那里毕竟有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美好回忆,指不定她去了那里之后,心情便放开了呢?且去了那里之后,要说那些肉麻的话,估计他也较能说得出口些。

孔琉玥头也不抬,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妾身近来琐事挺多的,怕是要辜负侯爷一番美意了。”便再无他话。

这样的态度,让傅城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总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被吸进了一团棉花里似的,让他只觉挫败不已。

闷了片刻,想着原是自己做得太绝,她恨他也是该的,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让她把心里的恨意和抑郁都排解出来,不然伤了身体,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既说爱她,那为她做什么都该是无怨无悔的才对!

因见孔琉玥正埋头作针线,便又没话找话道:“做的什么呢?你一天琐事本就多了,若实在不要紧的,就交给针线房的人作罢!”

孔琉玥仍是头也不抬:“妾身做着玩的,侯爷若是不喜欢妾身做,妾身以后不当着侯爷的面做便是。”说着便作势要将针线都收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傅城恒就是再厚的脸皮,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更何况,他脸皮向来其实不厚。

适逢玉漱传话进来:“…兵马司才来了人,说是孙指挥与代指挥因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请侯爷速去公断。”

傅城恒半是为了逃避,半是情知手下孙指挥和代指挥都是爆碳脾气,他们两个一旦打起来,没有他亲自出面,铁定平息不了,他必须得去一趟,于是向孔琉玥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去兵马司了,你在家好生歇着!”便大步离开了。

外面梁妈妈等人瞧着他兴冲冲的回来,却很快又急匆匆的离去,只当又是孔琉玥给了他气受,面面相觑之余,不由都暗自叹息起来。

梁妈妈因拉了谢嬷嬷至僻静角落道:“夫人这样一天天的跟侯爷怄气下去,且不说侯爷的耐心有多少,能哄夫人多久,便是夫人自己也不好过啊,成日价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我的意思,我还是得背着夫人,偷偷去见韩大小姐一面才是,就算不为侯爷,不为侯爷和夫人和将来,只为了夫人的身体,我也得去见韩大小姐一面,请她帮忙劝劝夫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要论精明能干,孔琉玥所有的陪嫁丫鬟陪房加起来,尚不一定及得上梁妈妈,但要论谁最忠心谁最心疼孔琉玥,自小将她奶大的谢嬷嬷敢称第二,便没有谁敢称第一,如今瞧见孔琉玥那般折磨自己,谢嬷嬷又岂有不心疼的?闻得梁妈妈的话,自是点头不迭,“要我说,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儿个就去,早些见到韩大小姐,也好早些让她劝得我们夫人好起来,不然再这样下去,我真怕夫人她…”说着,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梁妈妈受她感染,不由也红了眼圈,片刻方下定决心一般重重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拼着被夫人责罚一顿,我也要见韩大小姐去,你帮我遮掩遮掩,若是夫人问起,就说我有些头晕,回房里歪一会儿去了。”

谢嬷嬷忙应了,送了她至芜香院院门外,方折了回去。

再说里间孔琉玥又一次成功拿话将傅城恒刺走后,心里其实并没觉得畅快,反而是无尽的空虚和荒凉,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更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她无声的叹息了一声,便又拿起针线,近乎麻木的绣了起来,至于眼角的酸涩和湿意,则被她归因于她刺绣得太专注,以致眼角都有些生疼起来…

与此同时,伏威将军府内,梁妈妈已顺利的见到了韩青瑶,并在约莫半个时辰后,得到了韩青瑶的准话,“…你只回去带句话给孔姐姐,‘二人同一命,她若舍得,就只管糟践自己,反正打今儿个起,她怎么样,我便怎么样,横竖不过一死罢了,黄泉路上倒还可以继续作姐妹!’…再有就是,最迟不过两三日,我必寻机会去见她!”

梁妈妈是知道自家夫人跟韩大小姐有多要好的,闻得韩青瑶这番话,心下大安,忙忙辞了韩青瑶便往回赶。

让她没有失望的是,孔琉玥一闻得韩青瑶这番话,便连斥责她自作主张都忘记了,顷刻间眼里已蓄满了泪水,神情间更是大为触动,好半晌方哽声说了一句:“你回去告诉她,就说‘我舍不得’,她自然便明白了。”

“是是是,老奴这就再去一趟将军府,把这话回与韩大小姐去!”梁妈妈何等有眼力价儿之人,只看孔琉玥这副神情,只听她这句话,便知她必已将韩青瑶的话听了进去,含泪欢喜之余,又禁不住暗自懊恼起自己早该去见韩青瑶的,指不定夫人早好起来了云云!

趁着梁妈妈回来回孔琉玥话的空隙,那边厢韩青瑶已派人火速请了赵天朗去,让他想办法尽快安排她和孔琉玥相见。

赵天朗自来便对韩青瑶无有不从,更何况又攸关他的好兄弟傅城恒,因此办事效率极其之高,等到梁妈妈再次抵达将军府回话时,赵天朗已告知了韩青瑶明日便在梅苑安排她和孔琉玥相见之事。

因此梁妈妈这一趟,不但传了话,还带回了韩青瑶约孔琉玥明天在梅苑见面的消息。

孔琉玥这阵子虽全然将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只拿自己当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但她心里终究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是只为韩青瑶留着的,她又岂会真不想见她?事实上,她做梦都想见到韩青瑶,想跟她倾诉一下自己的委屈和悲愤,想让她给自己一点再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只不过因为顾念着不能破坏了她待嫁的好心情,所以才一直强忍着罢了。

如今见面的机会已然摆在眼前,她心里的渴望终究战胜了顾虑,对着梁妈妈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了,我明儿会去见她的。”

只这一句话,已让梁妈妈和旁边的谢嬷嬷等人忍不住喜极而泣起来。

孔琉玥看在眼里,心里最柔软的那处禁不住再次被触动,片刻方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明天过后,就算只为了韩青瑶和谢嬷嬷等真正关心爱护她的人,她也要好好爱惜自己,再不自暴自弃了!

决定了明日要去见韩青瑶之后,孔琉玥不由为明日该找什么借口出门去发起愁来,老太夫人近来对她的不满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原本她是挺无所谓的,反正她该做的事该尽的责任都是做到也尽到了的,可以说她这个永定侯夫人已经当得是无懈可击,她问心无愧,所以可以直接无视老太夫人的不满。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明儿要“请假”出门去,等于是有求于老太夫人了,再要无视她的不满,估计就有点儿难度了。

孔琉玥这厢正发愁,那厢晋王妃已与赵天朗说好,往永定侯府和伏威将军府各使了两个嬷嬷,分别邀请二人明儿去柳苑做客赏花去,晋王府的嬷嬷还说,明儿晋王妃将亲自来接孔琉玥。

虽说如今当家主持中馈的是孔琉玥,但老太夫人毕竟是长辈,因此那两个嬷嬷是先去见了老太夫人,再来见孔琉玥的,倒是直接为她省却了再去老太夫人面前费口舌“请假”的功夫,她不由暗自庆幸起来。

——不用说,连这样细微处都为她考虑到了的人除傅城恒以外,不做第二人选,只可惜她并不知道,或者说她心里其实知道,只不过直接当不知道罢了。

因为已经答应过韩青瑶不会再糟践自己的身子,虽然晚上吃饭时依然没有胃口,但孔琉玥到底强迫自己吃了半碗碧粳米饭,又强迫自己喝了大半碗人参乌鸡汤,方放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