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天待她却是那么的残忍,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她,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这次更是直接将她深爱的人给夺了去!相形之下,她是多么的幸福,又是多么的顺利,上天为什么就不能将给她的幸福和顺利分一些给田田,为什么就一定要那样一次次的打击和折磨她呢!

孔琉玥这一哭,就足足哭了一个多时辰,才因力竭而再次晕倒在了韩青瑶的怀里。

而韩青瑶虽然约莫知道她是哭晕了的,还是忍不住恐慌,忙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下一刻,就见红着眼圈的珊瑚璎珞并陶妈妈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三人已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闻得孔琉玥哭了出来,都松了一口气。陶妈妈是奉晋王之命来看孔琉玥的,虽听到了她的声音,没见到人终究不放心,因此与珊瑚璎珞一道侯在了外间,却没想到,这一侯便是一个多时辰,才听到了韩青瑶叫她们进去的声音。

眼见韩青瑶和孔琉玥都坐在地毯上,尤其孔琉玥还人事不省,三人都唬了一大跳。陶妈妈反应最快,立刻高声叫了小丫鬟进来:“快请刘太医去!”

小丫鬟忙忙应了一声,飞快请被晋王留在外书房的太医去了。

陶妈妈吩咐小丫鬟时,珊瑚璎珞已经与韩青瑶一道,将孔琉玥弄到床上去了。

眼见孔疏玥安稳躺到床上,又由珊瑚伺候着盖上了被子,韩青瑶方舒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半边肩膀和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不由难受的皱了皱眉头。

璎珞眼尖,发现了她的异样,见孔疏玥有珊瑚伺候,暂时用不上自己,因上前屈膝给韩青瑶行了个礼,小声道:“世子妃是身上麻了吗?让奴婢给您揉揉可好?”

璎珞是越想此番之事便越后怕,虽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夫人早晚都会知道,但经由她之口和经由王爷王妃之口让夫人知道,其中的差别无异地下天上,万一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和刘强岂不就是罪人,万死也难辞其咎了?所以此时此刻,她对韩青瑶是前所未有的感激,既感激她救了夫人,也感谢她救了自己和未婚夫,也所以她才会这般注意韩青瑶,真心城意的想为她做点什么来聊表自己的感激之情。

韩青瑶自是无从知晓璎珞此刻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半边身子都快酸麻得没有知觉了,又见孔琉玥正安睡着,也就暂时松懈下来,点头向璎珞道:“既是如此,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璎珞忙忙摆手,“一点都不麻烦,世子妃言重了!”上前小心翼翼的搀了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抬手以不轻不重力道给她揉起肩膀来。

一时小丫鬟领着刘太医进来了。给孔琉玥诊过脉后,刘太医便向侍立在窗前的陶妈妈道:“夫人方才大哭了一场,虽将心里的郁结排遣了一些,但因哭得太厉害,只怕短期内嗓子会有些疼,最好少说话,再就是只怕会引起头晕头痛,最好还是劝着夫人些,别再让她这样大恸大悲,不然不止内体受损,对眼睛也不好。”

刘太医说一句,陶妈妈便应一句,待刘太医说完后,又接过他开的方子,命人照方子去抓药来熬后,方亲自送了刘太医出去外书房。

余下韩青瑶珊瑚等人待得刘太医离开后,方自屏风后面饶了出去,继续守到孔琉玥床前。

接了药方去熬药的丫鬟知道孔琉玥这位舅夫人在自家王妃心中的地步,不敢有丝毫怠慢,因此很快便将药熬了来。韩青瑶忙接过,亲自喂孔琉玥吃了大半碗,又轻柔的给她被自己打得红肿的脸上了药,见她睡颜比之之前安详了不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与陶妈妈一道去了晋王妃的正院复命。

晋王妃仅着一身绸缎中衣,褪去了华服,褪去了脸上的腊粉和头上的钗环,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似的。彼时正面色苍白的靠在床头,一见韩青瑶和陶妈妈进来,便忙急声问道:“怎么样,弟妹她哭出来了吗?好些了吗?不行,我得看看她去,不亲眼看着她,我委实不放心!”说着便要挣扎着下地。

韩青瑶忙抢上一步将她抬回了被窝里,才道:“玥儿她已经哭出来了。我情急之下,…扇了她两巴掌,又说了一些狠话,她终于哭出来了,足足哭了一个多时辰,才因力竭而晕倒了。太医已经去瞧过了,开了安神的方子,已经吃了一剂下去,这会儿正由她的两个丫头守着,九嫂只管放心。”

这会儿回想起自己之前待孔琉玥的狠,韩青瑶才觉得锥心的疼,手心更是火辣辣的疼。她向来待人和气,便是当初待一心欲置她于死地的陈氏母女,都从没动过手,却没想到难得动一次手,对象却是自己最好的姐妹最亲近的人!

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与其看着孔琉玥行尸走肉一般空洞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宁愿她嚎啕大哭,因为后者至少还能证明她是活着的,所以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那么做的!

晋王妃听说孔琉玥总算哭出来了,也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唇,片刻方拍了拍韩青瑶的手,低声道:“瑶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要是弟妹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煦之交代…”说着,眼泪已是落了下来,衬着她本就因哭得太久而红肿不堪的双目和略显浮肿的脸庞,真是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韩青瑶心酸难耐,也忍不住掉下泪来。要说对傅城恒的死除了孔琉玥最难过以外,第二难过的人绝对非晋王妃莫属,不,应该说晋王妃的难过绝对不比孔琉玥少,就像孔疏玥之前所说的那样,她要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记住傅城恒做什么,她只要他平安,只要他活着,晋王妃应该也是跟她一样的心情罢?

妯妯二人正是相顾无言,惟有垂泪之际,有丫鬟的声音自外间传来:“王爷!”随即便见晋王大步走了进来。

韩青瑶忙起身行礼:“九哥。”

晋王大手一挥,“都是自己人,小弟妹不必多礼。对了,弟妹她,好些了吗?”他看起来很是憔悴,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显然背地里也哭过了。

韩青瑶声音低沉的把方才与晋王妃说的话大略复述了一遍,末了叹道:“这会儿倒是睡着了,还不知道醒来后会怎么样呢!”

晋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方看向晋王妃问道:“阿如,你好些了吗?”

失去了打小儿相依为命的嫡亲弟弟,晋王妃怎么可能好得了?但为了不让丈夫担心,她仍强挤出一抹笑意,点头道:“我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

作为同样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枕边人,晋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晋王妃这会儿根本好不了?但眼下亟待安排的事情委实太多,又终究是晋王妃娘家的事,必须以她的意见为主,因此饶是晋王再心疼,也只能先强压下心疼,与她商量正事,“既然好多了,能不能起身来,我们一块儿去花厅里,与子纲和小弟妹一起,商量商量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安排?”

是啊,还有很多事要等着安排,像待会儿要以什么借口使人回去跟祖母说她留下了弟妹,像明儿该由谁去把这件事告知祖母并三个孩子,还有过几日迎接煦之灵柩操办丧事等诸事…晋王妃深知自己眼下根本就没有伤心并疗伤的时间和权利,因此闻得丈夫的话后,毫不犹豫就应道:“你先去把子纲请到花厅里,我换身衣服,很快就到。”

又看向韩青瑶道:“瑶瑶,劳烦你稍坐片刻,我很快就收抬好,我们一块儿过去。”

韩青瑶见她说话间,背脊已不自觉的挺直了不少,脸上虽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却一下子有了几分生气,端的是又心酸又佩服,晋王妃真的是一位好姐姐,好得不能再好的姐姐!

果然韩青瑶只稍坐了片刻,晋王妃便换好衣衫从净房出来了。她穿得很素净,头上更是一应钗环俱无,只在髻间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珠花,看起来越显单薄,所幸精神瞧着还不错。

妯妯二人一路无话的被簇拥着到得花厅里,就见晋王和赵天朗俱已侯在那里了,兄弟两个也是没有说话,花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见晋王妃和韩青瑶进来,赵天朗便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们面前—先低声向晋王妃道:“九嫂,这个时候,你可更要保重身体才是,不然…”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

晋王妃自然猜得到他的未竟之意,点头也低低的说道:“你放心,我明白的,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倒下的!倒是让你和瑶瑶受累,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话音网落,赵天朗已接道:“九嫂说的是什么话!于公来讲,傅大哥是为大秦为赵家天下牺牲的,我身为赵家子孙,做什么都是该的;于私来讲,傅大哥不但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更是我和瑶瑶的妹夫,是我们的亲人,能为他尽一份绵薄之力,是我们应该的!别说我们,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也都会永远记住傅大哥,会愿意为他尽一份心力的!”

韩青瑶忙也附和道:“是啊九嫂,大家都是一家人,您实在是太见外了!”

晋王妃就惨笑了一下,“说什么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会记住他…我要他们记住他做什么,他们记住他,他就可以活过来吗?”说着仰起头来,试图将眼角已成形的泪意都逼回去。

短短一句话,说得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是心痛难耐,晋王因上前揽住了晋王妃的肩膀,低声说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还是想想祖母和孩子们那里,该要怎么跟他们说罢?”

话音刚落,晋王妃已先大声说道:“不行,祖母那里暂时还不能告诉,她老人家本就病了这么些时日了,我怕她知道这个消息后,承受不住打击…还有孩子们,他们都还那么小,连弟妹一个成人都承受不住,他们也一定承受不住的…”

晋王闻言,一脸的难色,“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就算我们能暂时瞒住祖母和孩子们,等到灵柩回京之日,他们终究还是会知道的,而且…还要办丧事,岂是想瞒就瞒得了的?”

赵天朗也附和道:“是啊,根本就瞒不住,不但瞒不到灵柩回京之日,只怕就这几日都未必瞒得住,玥儿妹妹可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总不能一直留在王府罢?留一天半日的还好说,时间一长,老太夫人自然会动疑,指不定还会使人来问,到时候岂非露馅儿了?不能留在王府,可也不能回去,先不说玥儿妹妹病得极重,能不能挪动颠簸,回去后请医问药,还有她精神这般葳蕤,一样露馅儿。所以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觉得还是该趁早让老太夫人和孩子们知道!”

二人好说歹说,晋王妃都死活不松口,“我知道事情瞒不了多久,可能多瞒哪怕一日,都比直接去告诉祖母和孩子们的强!煦之的亲卫还没放弃找他,仍昼夜不停的在寻找,只要能多瞒一日,找到他的机会便会增加一分…可怜他英推一世,到头来却连尸首都找不到,我真是一想到此就心如刀割,相信祖母和孩子们也会跟我一样的…”

晋王妃说着,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又无声的啜泣起来。

看在晋王和赵天朗眼里,便是有再多的话,也再不忍心说出口了。

韩青瑶在一旁见晋王妃难过,同为女人,倒是更能理解她的感受,想了想,因说道:“要不,就依九嫂的,过几日再说?至于老太夫人那里见玥儿妹妹几日不回去,不如让娘出面试试,就说玥儿妹妹今日来瞧过九嫂后,因见时候还早,想着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娘了,所以又取道去了一趟庆王府给娘请安。却没想到娘见了玥儿妹妹后十分高兴,想着娘儿两个才分开了三个多月,心中委实记挂,很想厮守几日,因此留下玥儿妹妹了?就让周嬷嬷去说,料想老太夫人不会动疑。”

赵天朗闻言,先是点头,“这个主意好。”随即却皱起了眉头,“可是这又瞒得了几日呢?”

不待韩青瑶开口,晋王妃已先说道:“瞒得了几日算几日!我这就使人求见王婶去!”又低声道,“至于…丧事所需要的一应东西,我这边可以让人先准备着,等到时候灵柩一运回来,直接送到侯府去便可以用了…”

韩青瑶想了想,道:“九嫂还是别使人去求见娘了,娘还不知道这件事,子纲怕娘难过,并没告诉她。还是我亲自回去一趟罢,顺便再收抬一些我和子纲日常的衣衫用具来…玥儿那个样子,我不就近守着她,委实不放心,只是要麻烦九嫂使人扫扫一间屋子出来供我们暂住了。”

晋王妃正有此意,她跟晋王一样,知道眼下若是永定侯府再失去孔琉玥,就算还有她这个大姑奶奶,整个天也真的只有塌了,而孔琉玥向来跟韩青瑶要好,她悲伤成那样,也只有韩青瑶才能安慰她,因此很希望韩青瑶能暂时留下来。

只是想着赵天朗和韩青瑶才新婚四个多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有些开不了那个口罢了,这会子既然韩青瑶主动提出来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不迭便应下了:“不麻烦不麻烦,你和子纲能在这里小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这就使人给你们收抬院落去。”

等晋王妃吩咐完陶妈妈回来后,晋王方把四人当前要做的事简要做了一番安排,“当务之急,就是别让弟妹憋坏了自己的身体,小弟妹,你跟弟妹向来要好,眼下只有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几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有没有问题?”

“九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玥儿妹妹的!”就算晋王不说,韩青瑶也会这么做的。

晋王点点头,又看向晋王妃道:“阿如,弟妹有小弟妹照顾,你却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你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准备丧事所需要的一应东西,还有要稳住侯府那边的形式,让弟妹屋里的人都不要乱说,明白吗?”

晋王妃听到那句‘你却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差点儿就没忍住又掉下泪来,忙强自逼了回去,应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晋王心疼的看了她一眼,方又看向赵天朗道:“至于子纲你和我,我们两个要做的,便是尽快为煦之请封谥号,随时做好去城外迎接灵柩的准备,再就是看什么时候合适为镕哥儿请封,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能一日无主!”

“但凭九哥吩咐!”赵天朗心情沉痛的应道。

当下四人又简要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后,方各自散了,分头忙活儿各自的去了。

夜,一望无际的夜。

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玥儿救我,玥儿救我,玥儿救我…”

孔琉玥提着一盏灯笼走在黑暗里,耳边满是傅城恒一声接一声的呼救声,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找不到傅城恒在哪里,每每都是当她循声离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之时,声音忽然又远了,让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

她不由急了,尝试着叫起他的名字来:“傅城恒——”

但当她叫了之后,她才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玥儿救我,玥儿救我,玥儿救我…”

傅城恒却仍在一声接一声的呼救。

孔琉玥又尝试了几次叫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仍是叫不出声来,只得放弃,继续采用方才的办法,循着声音找寻起他来。

又找了不知道多久,孔琉玥终于发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大喜过望,忙加快速度往前跑去,她终于找到他了!

但孔琉玥依然发不出声音来,万幸她离傅城恒已经越来越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拍上他的肩膀,够上他了。

她于是伸出手,轻拍了傅城恒的肩膀一下,而他也终于转过头来,正对上了她。

只是下一瞬,她已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啊——”

这一次—她终于能发出声音来了.….….

孔琉玥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很想赶紧睡着再回到刚才的梦里去,但嘴角却很快尝到了眼泪威威涩涩的味道。她又梦见傅城恒了,梦见他一声一声的向她呼救“玥儿救我”,梦见他满头满脸的血,梦见他死不瞑目!

可是即便这样,她也依然不愿意醒起来,依然想立刻再回到刚才的梦境里,只因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再次见到傅城恒,再次见到活生生的他!

与此同时,在离上京几千里以外的同一片天空下,一间简陋的茅草房里,一男一女两名衣衫槛楼的老者正在给一名人事不省的伤者清洗伤口,那伤者嘴里还不停的低咱着四个字“玥儿救我”,只不过他的声音太小,以致那两名老者都没有听到罢了…

202

冬日天短,不过才申末百初,天已堪堪黑透了。

孔琉玥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呼吸清浅得近乎听不见,身上盖的棉被也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瞧得倒像是正熟睡一般。

但无论是珊瑚璎珞还是奉了晋王妃之命来照料的陶妈妈,都不敢掉以轻心,每隔上半盏茶的时间,便会轻声轻脚的近来看看,直到看到孔琉玥仍然“睡容”安详,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后,才会放心的出去,等再过半盏茶的时间,又再进来。

孔琉玥恍恍惚惚知道隔不了一会儿便会有人进来,但她却由始至终都未睁开过眼睛。她拼了命的想再睡着,想再入梦,只因那样就可以再见到傅城恒,奈何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越是想入梦,反而思堵越清醒,而越清醒,脑袋和心口就越痛,痛得她都不想再活下去了…

“…见过王妃,世子妃。”

外间隐隐掉掉传来珊瑚璎珞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再然后,孔琉玥感觉到有人在自己床前坐下了,不过不是韩青瑶,应该是晋王妃。

她正犹豫要不要睁开眼睛跟晋王妃说几句话,好让她放心,毕竟失去至亲的除了自己还有她,她心里的伤痛绝不会比自己少一丝一毫,如今却还要反过来宽慰自己,也够不容易就是了!

就听得那人缓缓开了口:“玥儿,是娘来了!”竟不是晋王妃,而是庆王妃!

庆王妃柔声说道:“好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娘知道你心里难过,娘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娘才听你嫂子提及时,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事情既已发生了,再难过再悲痛,终究于事无补,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不如尽量忘了罢,…活着的人终究还得活下去!”

是,再难过再悲痛也于事无补,活着的人终究还得活下去,可到底要怎么活下去?失去了傅城恒的她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孔琉玥心如刀绞,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或许可以轻易抹去,可他刻在亲人爱上心上的印迹要怎么抹去?那些印迹都已实实在在刻在心上了,岂是想抹去就能抹去得掉,想忘就能忘得掉的?且她也不愿意抹去不愿意忘掉,她真害怕几十年过后,所有人,包括傅城恒的三个孩子,都已记不得傅城恒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天的到来,就算世上所有人都忘了他,她也一定要记得他,至死不休!

庆王妃知道孔琉玥醒着,她虽一直没睁开过眼睛,但她的眼皮明显动了几下,显然她正是醒着的。不过想想也是,才遭逢了这样灭顶的打击,换做谁也是轻易睡不着,甚至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都不稀奇,可她却仅仅只是这样躺着,连才遭逢了这样的不幸都不忘为人着想,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也正因为此,庆王妃才会更心疼孔琉玥。这么能干善良聪明懂事的孩子,上天却偏偏待她如此不公,真是由不得人不感叹一句“造化不公”!

拭了拭眼角不自觉滑出来的泪,庆王妃继续柔声说道:“好孩子,娘知道一时半会儿间要让你走出来太强人所难,娘也没想过要勉强你。娘只想告诉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不仅仅只有爱情才是最重要的,亲情、友情、责任还有义务,这些也都同样重要。你是没有了煦之,可你还有我这个娘,有子纲和瑶瑶这对兄嫂,有小九和淡如这对姐姐姐夫,还有老太夫人和三个孩子,还有整个永定侯府!”

顿了一顿,“虽说我们的母女情分才只得短短三个多月,我心里却是真心拿那你当女儿看待的,不是因为瑶瑶的关系,单纯只是因为你值得我疼,你难道就忍心我一把年记了,还要整日的为你难过,为你担心吗?既然我们已经是母女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对我有一份责任吗?再说瑶瑶,她不仅是你的嫂子,更是你的姐妹,可以说在她心里,连我们这些真正的亲人都要倒退一席之地,她对你不仅有友情,更有亲情,你难道不觉得你对她也有一份责任?还有淡如,她待你如何,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再就是老太夫人和三个孩子,你身为人媳和人母,不用说对他们的责任和义务更重,你如果倒下了,你让他们怎么办?所以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坚强,越要挺直了脊梁,勇敢的承担起你该承担的责任,勇敢的去迎接上天对你的打击,生活得更好,你明白吗?”

孔琉玥暗自苦笑,上天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多了,她已经被压弯了脊梁,被推毁了勇敢,被崩坏了信念,再也承受不住了!

又听得庆王妃说道:“相信你也听说过一些当年我和你父王的旧事罢?当年我也就跟你和瑶瑶差不多的年纪,蒙先皇指婚给你父王,后又无意见过他一面,见他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想着自己即将嫁给这样一个人,我心里又岂会没有过期待和憧憬?但事实却是,他早已有心爱的人了,为了那个人,甚至不惜违抗圣旨,及至我过门后,更是只在大婚当夜进了我的房门,之后便二十年未再踏进我的房门一步,只宠着他的心爱人,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遭逢那样的奇耻大辱,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会活不下去的,后来又遭遇了几次更过分的事,让我更加觉得活不下去,可我依然活了下来,不但活了下来,还活得比那些曾肆意伤害过带过我耻辱的人更久更快乐,连你们外祖母都说我,是个有后福的人!”

庆王妃接过韩青瑶适时奉上的茶,抿了两口,才继续把未说完的话说完了,“所以玥儿,你也得坚强快乐的活下去,才能享受到以后的大福,你明白吗?”

她要那些所谓的后福做什么?她只要傅城恒活着,哪怕折她二十年、三十年的寿甚至让她明天就死了,她也只要傅城恒活着!

孔疏玥想到这里,忽然无端生出了几分对傅城恒的怨怼来,他倒是好,走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把痛苦和绝望全都扔给了他,让她只要活着,就只能依靠昔日的回忆度日,他真的是好狠心,好残忍!

她不由在被褥下攥紧了拳头,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问,为什么先死的人不是她?如果先死的人是她,那她今日就不用再承担这样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了!

庆王妃劝了孔琉玥半晌,眼见她仍是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只得轻叹一声,道:“娘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记住身后还有这么一大堆亲人,能对自己好一点。至于老都主那里,我之前已使周嬷嬷去打过招呼了,三五日内她应当不会起疑,你且好生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若是想什么吃的玩的了,只管告诉你嫂子和我,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务须见外!”

庆王妃说完,见孔琉玥仍是没有什么反应,面露忧色的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被韩青瑶等人簇拥着去到外面,上了车辇径自回府了。

余下孔琉玥一个人躺在屋里,总算缓缓睁开了酸疼难当的眼睛。

她看了一眼头顶的轻沙幔帐,又看了一眼旁边缠枝葫芦纹样的钢勾,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旁边小几上方才庆王府吃过的珐琅彩汝窑瓷盅上。

如果将瓷盅打碎了,再割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一了百了,不用再这么痛苦了?她虽学的是中医而非外科,但找找动脉静脉什么的,还是很轻而易举的,眼下又没有一个旁人在,就算很快就会被人发觉,这个时代又没法输血,应该可以一击即中罢?

念头闪过,孔琉玥已强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坐了起来,然后气喘吁吁的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瓷盅砸到了地上…

韩青瑶送完庆王妃回来,看见的恰巧就是孔琉玥举着一块尖尖的碎瓷片,要往自己手腕上割的画面。

她当即唬得魂飞魄散,等不及大脑作出指令,人已冲上前将孔琉玥手中的碎瓷片拍到了地上,随即掐着她的肩膀恶狠狠的说道:“何田田你这个混蛋,你敢给我寻死,你这个混蛋,你是想气死我吗…”还没骂完,已是泣不成声,再说不出去。

方才的那一番折腾,已经耗尽了孔琉玥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这会儿再被韩青瑶掐住肩膀这么一骂,更是支撑不住。若非一旁也已满脸是泪的珊瑚璎珞发现不对,赶紧上前劝住韩青瑶,又上前给她抚胸顺气,折腾了好一通,她就又要晕倒了。

将人复又弄到床上去躺好后,韩青瑶才居高临下指着孔琉玥的鼻子继续骂道:“我就是怕你想不开,所以特意请了娘来开导你,还以为娘说了那么多,你多少能听进去几分,可你倒好,一句话没听进去不说,转眼就敢给我去寻死,你这个混蛋,你是想气死我吗?你是不是想逼得我也去死啊,是不是啊?”

韩青瑶身心俱疲,又气又急又痛,若非顾念着孔琉玥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再给她几记耳光,一直打到她清醒为止了!

孔琉玥看着韩青瑶生气痛心成这样,很是愧疚,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是真的难受啊!

她尝试着开口想劝她,“若淳,我…”却刚一开口,便因喉咙疼得有如撕裂一般而被迫中断了,饶是如此,说出了口的那三个字也沙哑破败,惨不忍听,只得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韩青瑶,求她不要生气。

韩青瑶接收到这样的目光,心就一下子软了,泄气一般坐到她身侧,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的说道:“我告诉你,你方才的行为最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一次,看我怎么收抬你!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活着痛苦,生不如死之类的话,你给我听着,我宁愿你行尸走肉的活着,也不要面对你冰冷的尸体!”

眼见韩青瑶说话时虽一直强忍着泪水,泪水却一直在她眼眶里打转,孔琉玥自己也不好受,她强忍住喉咙的疼痛,艰难而断断续续的说道:“若淳,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真的觉得活着、好艰难,好痛苦,你没有经历过,不会明白的…”

话没说完,已被韩青瑶近乎粗暴的打断:“我没经历过?那我现在正在干嘛?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到时候我岂非要承受跟你一样的痛苦,然后也选择自杀?等我自杀了,子纲也只能自杀,等子纲自杀了,娘也只能自杀,你于心何忍!你既然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活着吗?我告诉你,你必须给我活着,哪怕再痛苦再艰难,哪怕行尸走肉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你也必须给我活着!”

韩青瑶说完,根本不待孔疏玥有所反应,已转头喝命一旁的珊瑚璎珞,“即刻去给你们夫人准备吃的来!我亲自服侍她吃!”

从闻得傅城恒阵亡的消息到现在,孔琉玥一直都水米未进,珊瑚璎珞正为此担忧不已,但又不敢深劝,且劝了也是白劝,只得继续担心。这会儿闻得韩青瑶说要亲自服侍孔琉玥吃饭,都是大喜过望,忙不迭屈膝应了,便自寻陶妈妈安排去了。

珊瑚璎珞动作极快,很快便用黑漆托盘托着几样热气腾腾的清淡小菜进来了,有芙蓉豆腐、山珍鹿菜、腰果芹心、清妙玉片菇、素烩芝麻菜并一碗碧投粥。

韩青瑶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便不由分说将孔琉玥给扶了起来,又命珊瑚拿了个大迎枕垫到她背后,才有些坏心的明知故问道:“想吃什么?我喂你。不说?还是不想吃?我可告诉你,你不想吃也得吃,谁叫你现在浑身无力,根本反抗不了我?”本来她的力气也不算大,不过相较于这会儿连下个床都气喘吁吁的孔琉玥,她的力气足够了!

舀了一勺粥,再配了一片玉片菇,韩青瑶轻轻送至孔琉玥嘴边。毫无以外孔琉玥没有张口,她是真的没有胃口,一口也吃不下去。

韩青瑶却一点也不慌张,只是凉凉说道:“不吃是吗?没关系,你不吃,大不了我也不吃就是了,我看我们俩先饿晕甚至饿死!”

孔琉玥就不敢再坚持了,只得张开嘴,将那勺粥咽了下去。她是最清楚韩青瑶在某些方面的坚持和固执的,她既说了不吃,就真的会不吃,她自己死了没关系,反正已经生无可恋,不能连累韩青瑶也出事,不然她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赵天朗和庆王妃。

眼见孔琉玥吃得艰难,显是真的不想吃也吃不下,韩青瑶虽心酸心疼,但仍强忍着喂她吃了大半碗粥,才命珊瑚璎珞将饭菜都撤了,又亲自端了茶来让她漱了口,扶着她躺下后,方轻声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吃饭,等我吃完了,就进来陪你。”

孔琉玥点点头,依言闭上了眼睛。

韩青瑶见状,吩咐珊瑚璎珞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后,方被香如桃叶簇拥着,回了她和赵天朗暂住的院子。

赵天朗正坐在桌前满面无聊的等着她,一见她回来,便忙起身迎了上来:“怎么样?玥儿妹妹见过娘后,有没有好一些?”

韩青瑶神色一黯,摇头道:“她只怕一句也没听进去娘的话…之前我送娘出去后回到屋里,正好撞见她想割腕自杀,若非我放心不下,一路上几乎都用的是小跑,只怕她就…”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韩青瑶都还后怕不已,冷汗直冒,“所以今晚上我打算就在她屋里歇下了,不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我实在不放心,要委屈你自己一个人睡了。”

赵天朗忙摇头:“我有什么委屈的?倒是你,才真真是辛苦了。”说着心疼的拉了她坐到桌前,以不轻不重的力道给她揉了一会儿肩膀,才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也真是难为玥儿妹妹了,她跟傅大哥经历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苦尽甘来,谁曾想…眼下是她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候,你跟她向来要好,多关心她一些也是应该的。”

若是放在平时,见韩青瑶跟孔琉玥这般亲近,赵天朗自然要吃醋,可眼下正是非常时期,他自然不会再那么幼推。易地而处,今日若是换作是他失去了韩青瑶抑或是韩青瑶失去了他,相信也会痛不欲生的,所以他很能理解孔琉玥此时的感受;更何况他跟傅城恒向来要好,失去这个好兄弟他的难过并不会比孔琉玥少多少,能为他和她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他很愿意!

韩青瑶与赵天朗一道吃了饭,又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命香如桃叶抱了她的衾褥,快速回了孔琉玥的房间。

璎珞正侯在外间,一见她主仆三人进来,便忙迎了上前,屈膝行礼后小声道:“禀世子妃,我们夫人才吃了安神药,睡着了,有奴婢和珊瑚轮流守着,料想不会出什么岔子,要不您先回房歇着罢?奴婢见您也精神很不好的样子,万一我们夫人好了,您却病倒了,叫我们夫人如何去见王妃娘娘和世子爷?”

韩青瑶早被孔琉玥之前割腕自杀的行为吓怕了,也深知若是自己不在,单凭珊瑚璎珞是制服不了也不敢制服孔琉玥的,因此想也不想就摇头道:“不必了,我还是守着她放心些。”说完便领着香如桃叶进来里间,一边以眼神示意她们将自己的衾褥在离孔琉玥的床前不远处的榻上铺好,一边悄无声息的坐到了孔琉玥床前的杌子上。

孔琉玥的眉头正紧紧皱着,满脸的悲苦之色,眼角还有未干的泪迹,显然是真睡着了,不然她是不会将自己悲苦的一面轻易展示于人前的。

韩青瑶一阵心痛,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她的痛苦减轻一些。她甚至在想,自己让她哪怕行尸走肉的活着,也必须活着而不准寻死,到底是对还是错?看她这么痛苦,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韩青瑶便已猛地摇头,将其摒出了脑外。她真是脑子秀逗了,才会有这样糊涂的想法,不管怎么样,活着总比死了强,活着就还有再幸福快乐的希望,死了则真是什么都没有了,时间是冲淡一切最好的良药,来日方长,她相信孔琉玥总会有走出来那一天的!

“傅城恒,你不要是…我听你的,我答应你,求求你不要是…”

半夜时分,韩青瑶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得孔琉玥的哭喊声。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下榻往床边跑去,就见孔琉玥正满头大汗的在剧烈挣扎着,嘴里还哭喊着傅城恒的名字’求他不要走。

韩青瑶鼻子一酸,差点儿就没忍住掉下泪来,她忙强自忍住,轻推了孔琉玥一下,“田田,醒醒,醒醒!”

孔琉玥被她一推,总算醒了过来,只是眼神先还有些迷惘,没有焦距,片刻方彻底的清醒过来,一把抓过她的手便哭了起来:“若淳,我梦见傅城恒了,我又梦见他了…可他说我答应过要帮他照顾好祖母和孩子们的,却没有做到,不愿意见我…无论他怎么求他,他都还是要走,无论我怎么求他都不肯留下…他一定是恨死我了,恨我没有及时去救他,恨我没有做到答应他的事…他一定恨死我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一席断断续续、哀婉至极的话,不但说得韩青瑶掉下泪来,也说得一旁闻声赶进来的珊瑚香如等人都哭了起来,夫人(大姑奶奶)实在太可怜了,上天待她也实在太不公平了!

孔琉玥在韩青瑶怀里再次哭了个肝肠寸断,也是因为她才睡了一觉,有些迷糊,方才的梦又太过真实,让她失了方寸,不然她是绝不会在还有旁人在的情况下,哭成这样的!

花了很长的时间,孔琉玥才在韩青瑶的柔声轻哄之下,再次睡着了。

韩青瑶见她睡得安稳了,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也躺回榻上,很快进入了梦乡,折腾了这么一整天加大半夜,她早累了,实实支撑不住了了。

一直听到韩青瑶的呼吸声变得清浅而均匀后,孔琉玥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不敢再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过之前傅城恒那张满是失望和灰心的脸。他说她既然做不到答应他的事,当初就不该答应他,反之既然答应了,那就该拼尽全力做到才是,怎么能就这样倒下了,将所有的担子都撂到晋王妃的肩上?他说对她很失望,觉得自己所托非人,早知道就不该将老太夫人和孩子们托付给她,早知道就该给他们谋好第二条路的!

面对他的指责,孔琉玥自是拼命自辩,她说自己做到了答应他的事,照顾好了老太夫人和三个孩子,撑起了永定侯府的。可他却说她没有做到,说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根本就微不足道,说她至少也要把这次难关撑过了,才算是做到了,不然他将永不再见她,并且当即便转身而去,无论她怎么哀求,都不肯回头,更不肯留下!

孔琉玥根本不敢再闭眼,既怕闭上眼睛会看见傅城恒失望的脸,更怕他说到做到,真让她连他失望的脸都再看不到。刚才若非怕韩青瑶担心,不肯去睡,她是定然不会闭眼假睡的。

她就这样大睁着酸涩疼痛难当的双眼,一直到了天亮…

卯时三刻,韩青瑶在与往日差不多的时间醒了起来。因刚睡醒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她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想起自己现在正身处何处,忙翻身坐了起来,飞快穿好衣服,便要瞧床上的孔琉玥去。

她穿好衣服下了床,才发现孔琉玥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并且已经穿好衣服了,正半身靠在床头上发怔。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叫道:“田田,你这是…”

孔琉玥应声回过神来,见她醒了,扶着床柱站起身来,甚至还朝她微微笑了笑,“瑶瑶,你醒了啊?”声音仍然嘶哑破败,不过总比昨儿个稍微好了几分。

她穿着昨天的衣服,因来时怕老太夫人动疑,颜色自然有些鲜亮,但因永定侯府本就正值孝期,衣服原便偏素淡,倒也不显得突兀。只是衣服明显有些偏大,穿在她身上有些空空的,再衬着她尖尖的苍白小脸,让人只消看一眼,便会没来由生出几分心疼来。

韩青瑶自然也不例外,忙上前几步扶住了她,“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是要喝水还是要去净房?怎么也不说叫我一声呢?”又道,“你身子还很虚,无事宁可不要起来的好,还是让我扶你躺下,好生再歇着罢!”

孔琉玥却摇了摇头,“不躺了,等会儿还要回去呢。”她已经想好了,

傅城恒既然怨她没有做到答应他的事,所以不肯见她,那她就做到答应他的事,到时候他自然就肯再见他了!

“回去?”韩青瑶大吃一惊,“回哪里去,永定侯府吗?你放心,娘昨儿个已经使周嬷嬷去见过傅老太夫人,说她留下你了,三五日内料想她不会动疑,你就安心留下来将养身体罢。”

孔琉玥依然摇头,“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十几日就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正忙着备办年事,我身为永定侯府的当家主母,若是离开一日半日的,还不会惹人动疑,一离开便三五日,可就太欲盖弥彰了,到时候反倒让祖母和孩子们动疑。再就是…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祖母和孩子们,要把永定侯府撑起来的,我既然答应过他,就一定要做到,到时候他见我做到了,指不定就愿意再来见我了呢?”

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打算告诉韩青瑶,那将是深埋在她一个人心底的秘密。她和傅城恒同床共枕,共同生活了一年多,屋里早已遍布他的痕迹和气息,指不定她身处于那样熟悉的气息中,就很快又梦见傅城恒了呢?还有他写给她的信,送给她的礼物,还有他的衣物和日常用具…触景伤情固然让人痛心伤怀,也总比连景都没得触的好!

平平静静的声调和话语,却无端说得韩青瑶想哭,她是很想看到孔琉玥再坚强起来,做回往日那个面对任何困难和挫折都挺直着脊梁,从不屈服,勇敢向上的她,可真当看见了时,她为什么会这么心疼呢?

不过无论怎样心疼,能看见孔琉玥坚强起来,韩青瑶还是很乐见其成的,至少这样的她,总比昨日看起来万念俱灰的她要好得多!

韩青瑶叫了珊瑚璎珞进来服侍孔琉玥梳头洗漱,自己也在香如桃叶的服侍下梳洗了,又命人摆了早饭来,与她一道吃毕,才一道去了晋王妃的正房。

晋王妃正红肿着眼睛无精打采的吃早饭,跟孔琉玥一样,她也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什么也吃不下,奈何想着接下来自己还有那般重的担子要扛,便是再不想吃,也得强迫自己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