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红着眼圈摇头,“嬷嬷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我也留下来服侍。”

晋王想了想,率先点点头,低声说了一句:“既是如此,就有劳二弟妹和卢嬷嬷了。”与晋王妃和孔琉玥一道退了出去。

就见傅希恒和傅颐恒俱已侯在外间了,一瞧得三人出来,忙都站起身来,急声问道:“祖母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晋王点点头:“才已醒过一次,也吃了药,这会儿睡下了,”皱了皱眉,“只是本王怕她老人家伤心过度,郁结于心,对身体反而不利,打算过几日得闲了,再请了华医正来瞧瞧。”

傅希恒忙道:“王爷公务繁忙,不比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罢。”

想着如今老太夫人既已知情了,消息便再没了封锁的必要,那么事情能越早尘埃落定便越好,晋王因点头道:“那就有劳二弟了。”而想要事情早些尘埃落定,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有多忙,能多一个人帮自己分忧,也算是好事一桩。

晋王说完,又正色看向傅希恒和傅颐恒道:“你们都已知道煦之的事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说两句。如今煦之出了事,府里成年的男丁便只刺下你们两个,你们又是镕哥儿的叔叔,接下来几年里,说不得要靠你们两个多扶持他多帮助他,直至他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了!镕哥儿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长大的,知道他不是那等不知眉高眼低的孩子,你们如今帮了他,他日他必会承你们的情,不会忘记你们恩情的!”

说着话锋一转,眼神也攸地变得凌厉起来,“当然,如果谁见他年纪小,当他好欺骗好糊弄,我这个做姑父的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傅希恒和傅颐恒闻言,忙都应道:“王爷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只不过,前者因为本就从无私念,因而一脸的坦荡;后者却因亲兄做的事,满心的羞愧,觉得晋王这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因此满脸的尴尬,只恨不能地上能有一道缝让自己钻进去罢了。

晋王敲打完傅希恒和傅颐恒,方转向孔琉玥,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道:“弟妹,祖母和这个家就要暂时交给你了,我和你姐姐等会儿就必须得回去,明儿一早还要进宫朝拜,还要安排其他事宜,只能先辛苦你了!”

眼见短短半月功夫不到,孔琉玥已瘦成了皮包骨,一张本该娇艳如花的脸更是苍白得没有丝毫的血色,晋王不由暗叹了一口气,煦之如果还在该有多好,如花美眷,家庭幸福,事业有成,想也知道他将会成为这天下所有男人羡慕的对象,只可惜他却英年早逝,真是由不得人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啊!

尽量收起眼中的不忍之色,皆因晋王知道,自己这个舅嫂绝非那等喜欢别人同情之人,“朝中的事,自有我和子纲在,是绝对不会委屈了煦之,也不会委屈了弟妹和孩子们的,至于…后事,我明儿便让王府的大管家过来见二舅兄和凌总管,弟妹也不必太操心,关键是要保重身体!”

孔琉玥一一应了,感激的道:“幸好还有姐姐姐夫,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一语未了,晋王妃已哑声说道:“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些生分话,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将煦之的…身后事办好,再让祖母好起来…还有就是孩子们那里,他们一定很伤心…弟妹,难为你了!”如果有可能,晋王妃今日是真不想回去了,只想留下来陪着老太夫人、孔琉玥和孩子们,与他们一起共度难关。只可惜,她自己也有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她明日一早必须得进宫去朝拜,之后的一些应酬也是根本推不掉!

当下几人又大略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后,瞧着时辰已不早了,晋王和晋王妃方由傅希恒傅颐恒送到垂花门外上了车辇,回王府去了。

彼时已是申时二刻,冬日天短,天色早已是灰蒙蒙的。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或远或近的鞭炮声,天空中也不时升腾起大片的烟花,映衬得半边天空都是亮的,过年的热闹和喜庆气氛扑面而来。

只可惜这份热闹和喜庆,至少在这个除夕,永定侯府注定是感受不到了。

孔琉玥满身疲惫的回到芜香院,红着眼圈的谢嬷嫉和瘿络迎了出来,行礼后谢嬷嬷先就问道:“夫人,老太夫人她老人家没事儿罢?”不敢想象若是老太夫人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夫人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弱女子要如何挑起永定侯府的大粱,有老太夫人在,就算帮不上忙,至少精神上有个支助,也会好受许多!

“暂时没事儿。”孔琉玥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急声问道:“孩子们呢?”之前在祠堂时,因老太夫人忽然晕倒,吉凶未测,她实在顾不上管孩子们,哪怕明知他们正因失去父亲而悲痛欲绝,也暂时顾不上,因直接命梁妈妈和珊瑚将他们带回了芜香院好生照看着,打算等老太夫人情况稳定些后再回来安慰他们。

是以待送走晋王和晋王妃,又给二夫人和卢嬷嬷打过招呼,让她们暂时辛苦些,自己晚些时候过去换她们后,她便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谢嬷嬷见问,忙答道:“三位小主子都在暖阁里,由梁妈妈和珊瑚照看着呢。”

孔琉玥闻言,忙疾步往暖阁行去,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抽泣声,她的心不由一下子揪紧了。她才跟傅城恒相处了一年多,听闻他出了事,已是恨不得随他而去,更遑论身上流着他血液,与他血浓于水的孩子们?他们的伤心只会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罢!

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满心的酸疼,孔琉玥轻轻走进了暖阁。

就见三个孩子正依偎着坐在靠墙的软榻上,小脸都惨白,双眼都通红,只不过,初华和傅镕脸上都没有泪了,也没有再抽泣,只有洁华还在小声的抽泣着,瞧着好不可怜。

三个孩子都没有注意到孔琉玥进来,倒是守在一旁的梁妈妈和珊瑚眼尖,忙站了起来屈膝行礼。被孔琉玥以手势制止住了,又打手势命她们退出去后,方轻轻走到榻前坐了,先摸了摸初华的头,又摸了摸洁华的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傅镕脸上,轻声却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你们爹爹没死,他只是暂时去了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而已,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初华最先回过神来,红着眼圈道:“母亲说得对,爹爹他没死,他只是暂时去了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而已,只要我们耐心等待,总有一天,我们会等到他回来的!”

傅镕也道:“爹爹临出征前,最牵挂的便是太祖母和我们母子四人,只要我们一直等着他,一直等着他,他一定感受得到,然后,一定会回来的……”只是话没说完,已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可是母亲,我们真能等到那一天吗,我知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哭,也不该害怕,可我真的忍不住,我们真能等到那一天吗?”

一席话,说得初华和洁华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一边哭还一边问孔琉玥:“是啊母亲,我们真能等到那一天吗?”

孔琉玥被问得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伸手将三个孩子都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哽声说道:“能的,我们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的!”

不知道是在说服三个孩子,还是在说服自己。

这个除夕夜,将注定成为母子四人一辈子最难忘的夜晚了…

209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然永定侯府却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傅城恒阵亡的消息经过一夜,已经传遍了府里大大小小的角落。主子们自不必说,才经历了丧亲之痛,老太夫人又卧病在床,自然高兴不起来,万幸正值孝期,不用进宫朝拜,不然还要强颜欢笑,应付人们各怀心思的询问和同情的眼神,那才真真是往伤口上撒盐!

下人们倒是不见得对傅城恒这个侯爷有什么感情,也不担心侯府没了顶梁柱会怎么样,反正还有上层的主子们在呢,只要侯府的爵位一直还在,便对他们的身家生计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不过既然主子们不高兴,没道理做下人的还能欢欢喜喜的过年不是?因此将走亲访友能推的就推了,能拒的都拒了,自家玩乐时也是悄悄的,进出说话时就更是小心翼翼,有意无意放低了声音,惟恐一个不小心,触了哪位主子的霉头,被打骂一顿还是轻的,最怕的就是连生计都搭进去。

如此一来,偌大一个永定侯府,倒安静得烦有些显得沉闷了。

孔琉玥清晨起来,草草梳洗了一番,又草草用了早饭,便要去乐安居换二夫人回屋休息。一一昨晚上她用了很长时间,才将三个孩子都哄睡着,虽觉着眼睛酸痛难忍,整个人更是疲惫至极,但想着老太夫人还病着,自己又说了晚些时间要过去换二夫人和梁妈妈的,待安顿好孩子们后,便要命白书取自己的披风去。

不想二夫人却适时打发了人过来,说今晚上有她伺候即可,让孔琉玥只管放心休息一晚,明日早晨再过去换她不迟。

孔琉玥实在累极了,想着二夫人从来不是个只做表面功夫的人,且老太夫人这一病,只怕短时间内好不起来,傅希恒傅颐恒虽是孙子,毕竟是男丁,不能近身伺候,侍疾的事便只能落到她和二夫人身上,若不轮着休息,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人一起垮掉。遂也没有再坚持,打发了那来传话的丫鬟后,便草草梳洗一番,胡乱睡下了。

一边系着素色的披风,孔琉玥一边往门外走去。

不想还没走到门口,一脸苍白,双目红肿的初华进来了,行礼后哑声问道:“母亲,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我已经是大人了,大可为母亲分忧了!”不过才短短一夜功夫,她就像是瘦了一圈儿似的,之前圆圆的脸蛋儿一下子变尖了;不但外形上有了明显的变化,整个人的气质更是一下子就变得沉稳内敛起来,衬着她身上的素绫小袄,看起来像是一夜之间,便长大了好几岁似的。

孔琉玥的心一下子酸酸的,这些日子以来,她虽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初华能大几岁,能搭把手替她分分忧,能让她遇事时虽不至于可以跟她商量,至少也可以跟她说说话儿就好了。但当她真看见初华一夜间就长大,几乎长成了她心中所想的那个模样时,她却恨不得她能再变回以前那个聪明大方,无忧无虑的初华!

强挤出一抹笑意,孔琉玥说道:“家里虽出了事,却外有你二叔和凌总管,内有我和你二婶婶,还有那么些得用的管事并执事妈妈们,并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妹妹,便是为我分了最大的忧了!”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不知道是因为昨晚上哭都太久,还是因为这会儿喉咙有些发堵的原因。

初华闻言,抿了抿唇,才道:“母亲,我自会照顾好弟弟妹妹,我的意思是,除了照顾弟弟妹妹以外,还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忙的?请母亲只管吩咐。”爹爹去了他们暂时找不到的地方,她又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是时候该承担起长女和长姊的责任,实实在在的为母亲分忧,照顾教养弟弟妹妹们了!

孔琉玥焉能不明白初华的心思?正想说话,红肿着双眼的傅镕也来了。

跟初华一样,傅镕也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衫,看起来瘦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一进来行罢礼后,便也说了一席跟初华差不多的话,“…儿子已经是大人了,又是家里惟一的男丁,母亲有什么需要,请只管吩咐。”

面对两个孩子不约而同的一夜长大,孔琉玥半点高兴和欣慰都没有,有的只是心酸和伤感。当初她和夏若淳就是这样被迫长大的,如果有可能,她真恨不得初华和傅镕永远都不要长大,因为长大就意味着失去童心和简单的快乐,因为长大就意味着烦恼和责任!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调说道:“暂时还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你们只要照顾好了彼此和妹妹,就是为我分了最大的忧了!我还要去侍奉你们太祖母,你们就在家里乖乖儿的待着罢!”说完不待姐弟二人有所反应,已大步走了出去。

因怕两个孩子撵上来,孔琉玥一路上都走得极快,直到都快到乐安居,确定两个孩子没有撵上来后,她方喘息着放缓了脚步。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零星飘落着雪花,让人的心也跟着阴霾起来,但天空的阴霾总会散去,人心里的阴霾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去!

孔琉玥驻足看了一会儿雪花,才继续前行,很快到了乐安居。

就见本该伺候在里间的二夫人正坐在厅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茶,看起来一脸的疲惫。

听得门口的小丫鬟招呼孔琉玥:“大夫人!”她忙站了起来,迎上前屈膝给孔琉玥见礼,“大嫂,您来了。”

孔琉玥还了礼,问道:“祖母好些了吗?可吃过早饭了?”

二夫人闻言,眼神一黯,片刻方低声道:“卢嫉嬷正领着人给祖母洗漱,她老人家…失禁了…”

失禁?孔琉玥的心蓦地一紧,一般只有深度中风的患者,才会失禁,难道老太夫人的病情又加重了不成?可是昨天金太医才给她施了针,又吃了药,照理就算没有好转,也不该再加重才对啊!

念头闪过,红肿着双眼,一脸疲惫的卢嬷嬷出来了,瞧得孔琉玥来了,忙上前给她见礼:“大夫人,您来了。”又给二夫人见礼。

孔琉玥顾不得那些虚的,忙问道:“照理昨儿个看了太医,施了针吃了药,祖母她老人家的病情至少也该得到有效的控制才是,怎么反倒加重了呢?”偏生今儿个大年初一,也不知道小华太医愿不愿意出诊?

卢嬷嬷见问,眼里渐渐有了泪花,喃喃低语道:“老太夫人她是太伤心了…旁人看着她出身高贵,夫君成器,儿孙争气,都说她是这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岂不知夫君、儿子都是她亲自送走的,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要送走孙子,她老人家怎么受不得…一整夜虽都闭着眼睛,但其实一直都没睡着,一直都是醒着的…然后就…”

毕竟是长孙,整个永定侯府的希望,忽刺刺一下子没了,也难怪老太夫人伤心,尤其还是在经历过亲身送走丈夫,送走儿子之后;更何况又还有傅旭恒那一层因素在,老太夫人是既伤心又生气,偏还说不出来,只能堵在心里,病情可不只有加重了?

孔琉玥的心酸得厉害,忙强自压下,跟二夫人一道进了里间去看老太夫人。

老太夫人的情况看起来比昨日还要糟糕,眼窝深深陷了下去不说,嘴也歪了,不停有涎水流下,瞧得孔琉玥进来,她尝试着想说话,却尝试了半晌都挤不出一个字来,反而遗下了一大滩口水,看得孔琉玥和二夫人越发心酸不已。

孔琉玥坐到老太夫人床前的扤子上,拿帕子给她拭了涎水,又不着痕迹探了探她的脉,发现脉象比昨日还要紊乱,紊乱之余,脉象也弱了许多后,不由越发伤感,看来金太医说得对,是要准备一下老太夫人的身后事了!

不过在那之前,无论如何还是得请了小华太医再来瞧瞧才是。

适逢丫鬟送了药来,孔琉玥要服侍老太夫人吃,卢嬷嬷却抢先接过,道:“大夫人,这事儿还是让老奴来罢,您和二夫人且去外间歇歇。”

孔琉玥还要坚持,却见二夫人正冲她眨眼睛,只得同二夫人一道,去了外间。

一出到外间,二夫人便压低了声音说道:“祖母毕竟是长辈,卢嬷嬷想是怕她老人家在小辈们面前失了体面…”

孔琉玥就想到了方才卢嬷嬷领着人给老太夫人洗漱时,二夫人也没有侍奉在里面,想来也是这个原因,沉默了片刻,才唏嘘道:“祖母那样爱整洁讲体面的人,如今却成了这样,也难怪卢嬷嫉不肯让我们近身服侍!”

见二夫人一脸的疲色,因又道:“二弟妹侍奉了一晚上,这会子必定累了,且回去梳洗一番,好生歇息歇息罢,这里有我即可。”

二夫人的确累了,虽有卢嬷嫉和连翘落翘等丫鬟在,轮不到她近身服侍,但也断没有高卧歇息的理儿,闻得孔琉玥的话,便也不推辞,点头应道:“那我且回屋歇息一会儿去,晚些时候再过来换大嫂。”然后被她的丫鬟们簇拥着离开了乐安居。

这里孔琉玥方静坐着,发起怔来,本来她还想着至多等过罢元宵节后,便动身去亲寻傅城恒的,如今看来只怕是不可能了,老太夫人病得这么严重,她不能真扔下她不管罢?那样她便是找到了傅城恒,只怕他也会怪她的!

可要是再等一段时间,等到老太夫人的病情稍微好转或是稳定些后她再去找,谁知道还能找到什么?这个时代交通又不发达,她就算昼夜兼程,只花在路上的时间都要将近一个月,万一就是耽搁了这段时间,才错过了最佳捏救机会的,她岂非要后悔一辈子?更何况老太夫人病得这么严重,随时都有可能…,万一…,岂不是?

孔琉玥正自纠结,傅希恒和傅颐恒结伴来了。

彼此见过礼后,傅希恒先问道:“大嫂,祖母好些了吗?”因为要提前准备傅城恒的身后事,外院很忙,也就意味着总领侯府庶务的他很忙,自然没更多的时间待在乐安居,且他毕竟是孙子,原也不太方便近身侍疾于老太夫人床前,故而这会子才过来。

孔琉玥见问,皱了皱眉,摇头道:“有些不好,病情反而有加重的迹象,我原想着即刻请人去请小华太医的,又想着毕竟是大年初一,怕人家忌讳,所以打算明儿再使人去。”

傅希恒闻言,也皱起了眉头,片刻方道:“这样,我下午就备了礼物亲自去一趟华府,给华家拜个年,到时候小华太医见我们这般有诚意,也就不好说回绝的话了。”

孔琉玥虽相信小华太医的医德,想着这个时代的人毕竟烦多忌讳,譬如正月不请大夫不与人争执之类的,她真担心使了人去请小华太医不肯来,但如果是傅希恒亲自出面,把握自然要大上许多,因点头道:“既是如此,就有劳二弟了。”

傅希恒忙应了:“大嫂客气了,原便是我应当应分之事。”

正说着,连翘端着黑漆托盘出来了,见得傅希恒和傅颐恒来了,忙进去通禀,很快便折出来道:“老太夫人请二位爷进去。”

傅希恒和傅颐恒于是进了内室,孔琉玥也跟了进去。

奈何老太夫人见了他兄弟两个,还是说不出话来,只一味的瞪眼鼓腮,看得他二人也红了眼圈,待退出去之后,傅希恒便道:“我没想到祖母病情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事不宜迟,我这就请小华太医去,也好让祖母早些好起来。”

孔琉玥正要说话,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二爷,王府的长史并大总管来了,凌总管请您即刻去外书房呢!”

叔嫂几人听说,方想起晋王昨儿个说的今日要派王府大总管过来之事,傅希恒因道:“知道了,我这就去。”打发了小丫鬟,转向孔琉玥说了一句,“大嫂,我去去就来,待安排好外院的事后,再去请小华太医。”便急匆匆往外院去了。

余下孔琉玥见傅颐恒还站在原地不动,面上似有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迷茫,想了想,因说道:“祖母这里有我伺候即可,四弟大可放心,不如回房歇息或是温会儿书去?”平心而论,她还真不知道傅颐恒能帮上什么忙,他既不若凌总管处事那么老练,又不如傅希恒早已能独当一面,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做过那些事,而内院之事,又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插手,果真应了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傅颐恒被孔琉玥这么一说,大抵也想到了自己的无用,眼里闪过一抹羞赧,片刻方低声道:“我这会儿特意留下,其实是想跟大嫂说一声‘节哀顺变’的,大哥…的事既已出了,剩下的人再难过也要继续活下去,还请大嫂能看开一些,别抠坏了自个儿的身体。除此之外,我还想跟大嫂说一声‘对不起’…”

只是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打断:“四弟何来对不起我之说?他是他,你是你,也有他做了错事,倒要你代他赔礼道歉的理?罢了,以后都休要再提此事!”

傅颐恒闻言,脸上羞赧之色更甚,“话虽如此,毕竟我跟他也是…”

“也是什么?”依然未及说完,已被孔琉玥打断,“四弟是不是想说毕竟你跟他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四弟难道只记得跟他是兄弟,跟侯爷和二弟就不是了?”

“不是,大嫂,我没有那个意思,”傅颐恒被她说得有些无措起来,“我只是觉得他做下那样的事,简直就是天理难容,怕大嫂心里难过,所以才想代替他给大嫂道个歉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孔琉玥表情一冷,“他已经被逐出傅氏族谱了,与你便再无瓜葛,凭他做下何等天理难容的事,又与你什么相干?还请四弟以后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及此人,否则,就别怪我这个作嫂嫂的翻脸无情了!”

她不想迁怒傅颐恒的,可一来她听不得‘节哀顺变’那四个字,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打断了他的话;二来则是因为她实在太厌恶太憎恨傅旭恒了,一听他提及他,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怒火!

孔琉玥说完,不待傅颐恒有所反应,已转身进了内室去服侍老太夫人。

余下傅颐恒看着她的背影,片刻方勾唇扯出一抹苦笑,然后怏怏的离开了乐安居。

下午,傅希恒带着礼物去了华家,却被告知小华太医出京去了,要几日后方能回来,傅希恒无奈,只得留下拜帖,打道回府,打算等小华太医回来后再去请。

孔琉玥知道后,万般无奈,只能又使人去请了金太医来。她倒是想亲自出手的,也顾不得会不会让人起疑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关心则乱的缘故,她发现自己拿针时手都是抖的,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了。

金太医来后,虽再次给老太夫人施了针,却没有再开别的方子,只是建议孔琉玥他们若是想请小华太医来瞧,就要趁早,否则只怕回天无术。

送走金太医后,孔琉玥越发纠结了,这万一老太夫人真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可该怎么办?总不能真不管不顾的扔下这个烂摊子罢?

第二日一早,晋王妃和侯府的另两位姑奶奶都举家回来了。另两位姑奶奶俱已知道傅城恒罹难的消息了,都红肿着双眼,一回来便拉了孔琉玥的手默默流泪。

相较之下,孔琉玥反而平静得多,若非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人更是瘦得风吹即倒,别人还会以为没了夫君的人不是她呢!

一家人略显沉闷的吃过午饭后,因见有二夫人和两个庶妹伺候在老太夫人床前,晋王妃于是拉了孔琉玥回芜香院说话儿,只刚一踏进正房,瞧见屋里的摆设还是跟傅城恒没走前一模一样时,她已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这一哭,孔琉玥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儿,但好歹忍住了,她不能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坏了,如果眼睛坏了,到时候她还要怎么去找傅城恒?

无声啜泣了好一阵,晋王妃才渐渐收了泪,哽声向孔琉玥道:“昨儿个进宫朝拜后,皇后娘娘留了我说话,除了劝我放宽心些以外,还让你也放宽心些。还说皇上已经打算追封煦之为忠靖王,配享太庙了,永定侯府以后就要改称忠靖王府了…”

说着小声抽泣了一下,才又道,“除此之外,皇后娘娘还告诉我,庆王叔已经上疏奏明了收你为义女之事,打算为你请封,皇上的意思,是打算封你为‘慧娴郡主’,食公主邑…只等圣旨一下,你便既是王妃,又是郡主,荣耀至极了,如此一来,煦之在地下,也能稍稍安心了…”

一席话,说得才告诉自己再不能轻易流泪的孔琉玥的眼泪,几乎在瞬间已是夺眶而出,她要王妃做什么,又要郡主做什么?这些能换得傅城恒回来,能换得他平安活着吗?她今日越荣耀,她就越会记得这些荣耀都是怎么得来的,如果她的荣耀要靠傅城恒的平安甚至是性命去换,她宁可不要!

再没有人会比晋王妃更理解孔琉玥此时的感受了,只因皇后刚跟她说起此事时,她跟她也是一样的反应,几乎是瞬间已是泪如雨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皇上这会儿把全天下都给了煦之,又能有什么用?能换回他的性命吗?充其量也只能聊表安慰而已,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姑嫂二人对坐着无声的啜泣了一阵,侍立在门边的白书怕她们哭坏了眼睛,强忍着泪意吩咐小丫头子打热水来服侍她们净了面,又重新换了热茶来,二人方稍稍好了一些。

晋王妃想起还有别的事,因喝了一口茶,用哭过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向孔琉玥道:“王爷昨儿个回府后,即刻就使人拿了他的帖子去五城兵马司,那个混账东西是别想再活着走出五城兵马司的大门了!”

孔琉玥点点头,眼里罕见的闪过一抹戾色,“不过也不能太便宜了他,让他轻轻松松就死了!”

晋王妃也咬牙发狠道:“这个你大可放心,你姐夫已经吩咐过了,管保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顿了一顿,又问道,“对了,尹家你打算怎么处置?不如还是让你姐夫出面罢,一来可以为你省事,二来也免得再落人话柄。”

孔琉玥闻言,摇了摇头,“不必麻烦姐夫了,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就好。”

怕晋王妃担心,索性将自己的打算大略说了一遍,“实不相瞒姐姐,其实我手上有一张当年我嫡母带我进京时的账单,大约有二十万两,就算尹家养育了我十年,又拿出了一万银子给我做嫁妆,他们依然侵吞了我孔家不少于十八万两银子的财物,只不过之前我想着他们好歹对我有养育之恩,所以不打算跟他们计较罢了。如今既然他们不仁在先了,就不要怪我不义在后了!我打算等元宵节衙门开衙过后,便使陪房去状告尹家侵略女婿家产,到时候,少不得要劳烦姐夫使人去衙门打声招呼了!”

明明是他们侵吞了孔家的财产在先,她不跟他们计较也就算了,竟还敢说她忘恩负义,败坏起她的名声来,最重要的是,他们竟敢跟傅旭恒那个人渣联手,那就休怪她无情无义了,横竖她有铁证在手,最重要的是,尹家如今被夺爵贬官失了势,晋王府和永定侯府却正是炙手可热之际,她就不信衙门会给尹家人好果子吃!

一席话,说得晋王妃怒不可遏,一拍桌子道:“我就知道那尹家人不是好的,当初竟敢那样欺负你一个孤女!你放心,你姐夫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孔琉玥当然不担心衙门治不了尹家,她惟一担心的是尹慎言,她要是已经出嫁了倒还好,娘家有什么事也株连不了她,可问题是,她还没嫁给邵昀,万一尹家在这个当口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得她连婚事都没了?就算婚事还在,嫁妆铁定也远远及不上从前,万一到时候邵昀嫌弃她该怎么办?

她把自己的担心说给了晋王妃听,“…本又是我求着姐姐为她保的媒,我真怕她到时候会怨我。”早知道当初就该设法把婚期提前的,尹慎言算是尹家她惟一牵牲的人了,她不想看见她不幸福!

晋王妃却不甚在意,“这有何难,我待会儿回去后就使人去问邵昀,若是他同意,就把婚期提前,赶在你递状子之前,将人迎过门便是。”她敢说尹家这时候绝不敢说半个不字,只会巴巴的把人送过去,不过,依然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就是了,谁叫他们敢不仁不义在先的!

孔琉玥闻言,方放下心来。她不是圣母,从来都是有仇必报,也不觉得尹慎言就完全无辜,不该被尹家人牵连,但如果自己的举手之劳,便能换得一个人后半辈子的幸福,她愿意去做,就当是为傅城恒积德,好让她早日找到他了!

210

大年初三日一早,孔琉玥便领着珊瑚瘿络,坐车去了庆王府,随行的还有一整辆车的礼物。

本来她是想带了三个孩子一起去,也算是让孩子们正式见见庆王爷和庆王妃这对新鲜出炉的外祖父外祖母,以后好多个侍仗的,想着三个孩子这两日都怏怏的,大多时候都躲在房里能不见人便不见人,必是跟她一样,不想面对旁人即便是出于善意的同情和劝慰,遂打消了这个念头。因只去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请了辞,又与二夫人致了歉,说自己至多吃了午饭便会回来,二夫人只能下午归宁了,不过,言明二夫人可以在娘家住一晚再回来。

二夫人也是知道府中如今是何情形的,能让她回娘家住上一晚,已算是意外之喜了,当下反倒劝起孔琉玥不必急着回来,府里有她呢,让她只管放心,晚些回来也不打紧。

孔琉玥今儿个去庆王府可不仅只是为拜年,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听了二夫人的话,便也没有再多说,被簇拥着行至垂花门外上了车,便径自吩咐车夫抄近道往庆王府行去。

马车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庆王府。

早有韩青瑶知道孔琉玥今儿个要过府来拜年,一听得下人来报:“大姑奶奶的车驾到了!”便领着人接出了垂花门外。

孔琉玥今日穿了件白底绣湖蓝缠枝花边的长袄,纯白月华裙,头上只斜插了一只碧玉簪并一朵白色的珠花,本就苍白瘦削得风吹即倒,再被这身素淡的妆扮一衬,直看得韩青瑶的心一阵阵发紧,连拉她的手时都不敢太用力,惟恐一个不小心,就捏碎了她的骨头。

万幸她虽然瞧着苍白憔悴,一双眼睛却仍一如既往的明亮,腰肢也挺得笔直,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韩青瑶心里方稍稍好受了些。

“自打知道你今儿个要回来后,娘便高兴得不得了,”韩青瑶今日也有意穿得很素淡,一身银白绫缎里衣,外罩蜜合色斜襟绣凤尾纹稽子,下系白绫缎绣金钱绣凤纹月华裙,头梳倭堕髻,只斜簪了一支赤金衔珠侧凤钗,显是知道孔琉玥会穿得很素淡,有意在配合她。

韩青瑶拉着孔琉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尽量以轻松欢快的语气说道,“本来今儿个该回外祖家归宁的,也顾不得了,说这是咱们家的大姑奶奶第一个年头回来拜年,其他的都得靠后;今儿个起来后,就更是忙碌,不停的问我你爱吃什么喜欢什么,一叠声的命人去准备,惟恐委屈了你,看得子纲心里都醋妒起来,抱怨娘‘这才真是有了女儿便忘记儿子了呢!”

孔琉玥知道韩青瑶是想逗自己开心,不忍她失望,配合的笑了笑,问道:“对了,娘和父王都还好罢?大哥呢?也还好罢?我准备了一些礼物,虽知道王府什么都不缺,毕竟是我一番心意,你让人去卸车罢。”

韩青瑶笑着应了,使了随身的一个婆子去传话后,方道:“娘和父王都好着呢,就是惦记着你和三个小孙子孙女儿。对了,你今儿个怎不把三个孩子也一块儿带来?我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呢!”

孔琉玥闻言,犹豫了片刻,才道:“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两日大多闷在房里,不愿意见人,所以没带他们来。以后罢,以后总有机会的!”

对这几日永定侯府发生的事,韩青瑶早就知道了,闻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咬牙发狠道:“我前儿个进宫时,已经抽空给我奶奶说过,让她说与二叔,一定要让那个人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父王和子纲昨儿个也分别使人去五城兵马司打过招呼了,管保叫那个人渣再活着见不到天日!”

孔琉玥点点头:“姐夫也已使人去打过招呼了!”别说有这么多大人物特地使人去打了招呼,就算没有,只冲着傅城恒乃昔日的五城兵马司一把手,相信他那些老部下们都不会给傅旭恒好果子吃!

姐妹二人被身后的丫头婆子们簇拥着且说且行,不多一会儿便到了庆王府的正殿银安殿。

就见庆王爷、庆王妃并赵天朗俱已侯在那里了,一瞧得二人进来,赵天朗便先迎了上来,招呼孔琉玥道:“玥儿妹妹,你来了!”

孔琉玥忙屈膝给他见礼:“大哥,玥儿给您拜年了!”

赵天朗看着眼前人瘦削单薄的身影,只觉喉咙被人掐住了一般,难受得厉害,不过才短短二十日,玥儿妹妹已成了这哥模样,这要是让傅大哥看见了,还不定会难过心疼成什么样呢…他强忍住满心的酸楚,尽量笑得自然的虚扶了孔琉玥一把,“都是一家子,实在不必拘这些俗礼,玥儿妹妹快快请起。”

孔琉玥依言站了起来,道:“话虽如此,礼不可废,大哥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又上前给当中坐着的庆王爷和庆王妃见礼,“女儿给父王、娘拜年了!”

早被庆王妃起身一把亲搀了起来,拍着她的手道:“你大哥说得对,都是一家人,很不必拘这些俗礼的,没的白生分了。”一边说,一边已上下打量起她来,见她比上次在晋王府时更要瘦得可怜,不由又是心酸又是怜爱,瞬间已红了眼圈。

旁边庆王爷见自家王妃红了眼圈,登时心疼不已,说他如今拿庆王妃当心肝儿肉一样是毫不夸张,

当然,庆王妃买不买他的账先另说,至少他是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庆王妃打转的,这会子见自家王妃难过了,想也不想便凑上前劝道:“爱妃,咱们女儿打早便回来拜年,可见她心里时刻惦记着咱们,这可是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不兴哭的!”

说完又笑向孔琉玥道:“对了玥儿,你怎不把三个孩子带回来,本王和你娘可是一早就准备了见面礼呢,如今岂不是送不出去了?”要说对这个新出炉的女儿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庆王爷自己都不相信,不过只要庆王妃喜欢,他也就喜欢了。

奈何庆王妃如今待庆王爷还是跟之前一样,避之犹恐不及,又岂肯接受他的安慰?若非碍于孔琉玥今儿个要来,若非这会子碍于孩子们还在,她早离开银安殿了,又岂会至今仍跟庆王爷蘑菇?闻言也不看他,只是换上笑脸,向孔琉玥道:“是啊玥儿,你怎不把娘那三个小孙孙都带来?娘还给他们留了好东西呢!”

孔琉玥自然知道庆王妃不待见庆王爷,因先向庆王爷施了一礼,说了一句:“回父王,三个孩子连日来都有些怏怏的,所以女儿没有带他们过来。”方转向庆王妃说道,“横竖来日方长,以后娘要见他们的机会还多着呢,到时候我再让他们给娘磕头!”虽是先回答的庆王爷的话,其间的远近亲疏,却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偏又让人跳不出毛病。

见她行事还是跟以前一样进退有度,说话做事也落落大方,精神倒还不坏,庆王妃方稍稍放了心,笑道:“那我可就等着我那三个小孙孙,给我这个做外祖母的磕头了!”又拉了一旁韩青瑶的手,“我们娘儿三个难得聚在一起,正是该好生说说体己话儿。我前儿个得了一对钗子,很是别致,正是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媳妇子带,且随我回安澜园去,我拿了出来你们姐儿俩试试,看喜欢不喜欢?”

说完不待孔琉玥和韩青瑶有所反应,已屈膝给庆王爷施了一礼,说了一句:“妾身先带玥儿和瑶瑶回房了,王爷请自便!”然后携二人离开了银安殿。

余下庆王爷看着娘儿三个的背影,片刻方很不是滋味儿的回过神来,暗自气道,平常里净围着儿子媳妇打转也就罢了,如今又围着女儿打起转来,有那么多闲功夫,怎么就不肯围着他这个夫君打打转呢?不围着他这个夫君打转也就罢了,让他圈着她转总行罢?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肯给他,时刻避他如洪水猛兽,真是气死他了!

不提这边庆王爷满腔的郁卒,如今且说庆王妃携着孔琉玥和韩青瑶回到安澜园,果然命人取了两支一模一样的红翡滴珠凤头钗来,一支递给孔琉玥,一支递给韩青瑶,“知道你们姐儿俩好,整好一人一支,到时候一齐戴了,管保叫人移不开眼球。”

孔琉玥闻言,满心的苦涩,她要别人移不开眼球做什么,她只要那一个人移不开眼球就行了…但毕竟不好拂庆王妃的意,因忙接过钗子,与韩青瑶一块儿道了谢。

在庆王妃屋里小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子话儿,许是知道孔琉玥与韩青瑶有体己话儿要说,庆王妃因开口道:“瑶瑶,你妹妹还从未去你屋里呢,趁着这会子时辰还早,你且带了她去你屋里坐坐,顺道再逛逛园子。等过一程子…圣旨下来,咱们家少不得要办一场宴会,让玥儿正式见见宗亲们,今儿个就当是让她先熟悉熟悉自个儿的另一个家了!”

庆王爷上了奏疏为孔琉玥请封,并得了皇上准话之事,庆王妃和韩青瑶都已知道了,一并连皇上要追封傅城恒为忠靖王之事她们也都约莫有所耳闻了。婆媳二人的想法跟晋王妃差不多,再多的荣耀尊崇又如何,再多的富贵荣华又怎样?能换回傅城恒来吗?只能说是微不足道、聊胜于无的一点子慰藉罢了。

孔琉玥的确有话跟韩青瑶说,闻言便也不推辞,起身向庆王府福了一福,道:“那女儿就先跟嫂子四处去逛逛,等会儿再过来陪娘。”由韩青瑶领着去了她和赵天朗日常起居的地方轩华居。

轩华居孔琉玥已不是第一次来,上次来时,正是韩青瑶跟赵天朗大婚之日,根本未及细看,按说这次该好生看看的,奈何孔琉玥委实没有那个心情,几乎是目不斜视的同韩青瑶一块儿进了起居室。

香如领着小丫鬟们鱼贯上了茶和点心来。

茶很香,点心也很香,一看就知道是韩青瑶亲手烹制的,但孔琉玥这会儿实在没胃口也没心情吃,等香如领着众人方一退下,便迫不及待说道:“瑶瑶,其实我今儿个过来,除了给父王和娘拜年之外,还有一件要事与你相商。”

韩青瑶闻言,忙正色道:“什么事儿?你说!”哪怕孔琉玥这会儿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一定会费心为她摘来!

孔琉玥便把自己这程子老是梦见傅城恒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只“…除了那天在姐姐家我尝试着想做傻事那一次,我梦见的是他不肯见我,说什么也要离开之外,其余的每一次,我都是梦见他在向我呼救,没有哪怕一次例外!所以我坚信,他一定还没死,只不过暂时去了一个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而已,他一定还活着!只是这个想法,我一直没有告诉过旁人,怕旁人觉得我魔怔了,怕他们不相信我。”

说着忽然一把抓住韩青瑶的手,神情激动的说道:“瑶瑶,你相信我吗?别人相不相信我不要紧,关键你相信我吗?”说是坚信傅城恒还没死,但她的理智同时又告诉她,从那么高的地方下去,下面又是寒潭,怎么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这又不是在演《神雕侠侣》,傅城恒也不是小龙女,没有她那么好的轻功。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她虽一方面坚信傅城恒还活着,另一方面又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怀疑,又怎么能让旁人相信呢?所以她今日过来,首先就是要取得韩青瑶的相信,再从她的相信中汲取更多的力量,然后才能大无畏的踏上去寻找傅城恒的路!

韩青瑶见她这般激动,就一下子想到了赵天朗之前也曾说过觉得傅城恒还没死之话,他说傅城恒向来坚强勇敢,意志坚韧,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他都一定会坚强的要活下去,还说过一程子征西大军若是再找不到傅城衡遗体的话,他就要亲自去那边找人了。赵天朗说这话是凭借的对傅城恒的了解,可能还有些想当然的因素在内,但孔琉玥却是实打实梦见了傅城恒的,且每一次梦境都一样,每一次都在向她呼救,就算说孔琉玥这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也不至于每一次梦境都一样罢?难道,傅城恒真的有可能还没死?

念头闪过,韩青瑶已斟酌着开了口,“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不过这毕竟是梦…”

只是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激动的打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的,我就知道!我决定了,等过罢元宵节,我就动身去那边找他,我翻遍那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一定要找到他,我也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他的,一定!”

顿了一顿,不待韩青瑶开口,又说道:“这话儿我只告诉了你,旁人都还没有告诉,连姐姐我都没说,我怕我说了,他们不会同意我去!所以我到时候还需要你的帮助,先由你出面将我邀请过来,然后我再从王府这边直接出发,等估模着我出了城之后,你再使人回去告诉姐姐他们…”如今祖母卧病在床,三个孩子又小,只怕到时候需要你多多照拂,万幸府里还有二弟和二弟妹在,他们夫妇向来精细,应当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还有,我要怎么去呢?坐马车倒是安全,可是太慢了,骑马能稍微快一些,关键我又不会,哎,你说这个时代要是有飞机火车该多好?哪怕没有飞机火车,能有个汽车也不错啊…”

韩青瑶被她的自说自话弄得目瞪口呆,几次试图想要插话,奈何都未成功,只能耐心听她说完了,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你说,你要去西番找傅大哥?”她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

可孔琉玥随即便证明了她没有听错,“是啊,我是要去找他,你刚才不也说了支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