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致远的话,安宁沉吟一声,道:“不是开海禁了吗?难道不能为国库增加些收入?”

张致远道:“哪能这么快,海上贸易虽利润大,商人所缴纳的税已经是很高了。而且即便是开海禁,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搞定的,效果并非立竿见影,再说因为泉州倭寇袭城之事,今上也有顾虑。即便是使得国库收入增加,开源是做到了,但节流并不行,赈灾、用兵、河工等等都需要银钱,不能增加赋税,反而是国库支出甚多,便是入不敷出了。”

安宁有些明白了,这是‘以农为本’的封建社会,还带了‘重农抑商’的色彩,单就是在海上贸易的海商这一块儿设置的关卡也不少,所缴纳的商税也比较高,若是再加税,行商变流民,甚至是海盗,勾结倭寇,那并非朝廷所希望看到的。再说赋税,近年来天灾不断,受灾地区减免赋税,非受灾区皇帝又不加税,再加上支出项目众多,使得国库入不敷出了。

张致远又喝了一口茶,平息下心中恼苦,又道:“今上有意改漕运为海运,但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并不简单,受到的阻力怕是比开海禁时还大。而且就算实施了,但上行下效屡见不鲜,也并非那么容易的。”

安宁葱白纤细的手指并拢摩挲两下,笑道:“其实比起天灾,**怕是更严重吧,贪污,土地兼并什么的。”

张致远点头,定睛看向安宁,道:“难道宁儿有什么能增加财政收入的法子?”

安宁瞪大眼睛看向张致远,明眸流转,笑道:“朝堂上这么多向老爷这样的能官干吏都没法子的事,我一内宅妇人能够有什么主意。再说了就算我有办法,说出来皇上也未必肯采纳嘛。”后面就带了些开玩笑的意味,法子倒是有,不过哪里是她想出来的,历史上有很多可以增加国库收入的主意,像什么火耗归公,摊丁入亩,还有官绅一体纳粮等等,但在位者不同,实施起来效果就各异。再说了看如今的朝堂,单一个开海禁就是遭到了众多反对,像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这种触动了士族贵族利益的,改革起来就更加的困难。而且他们家就属于其中,根本不可能舍小家为大家,安宁才没有那么大公无私。

张致远明显是不信的,黝黑的眼眸直直的看向安宁,安宁面不红气不喘,任由大老爷炙热的视线看着她。心里暗道:这相处久了就是有这点坏处,有种什么都瞒不过对方的感觉,不过她向来淡定,任你看,我就是不承认,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张致远看小妻子明眸左看右看下看,就是不往他这边看,就觉得有问题,略带了些笑意道:“宁儿,你知道吗,每当你口不对心的时候,都会习惯性无意识的去摸手腕上的佛珠。”

安宁顺着视线看过去,把手抽回来,颇有种似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似笑非笑道:“小动作么,不过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呢,你是说我撒谎骗您了?实在是没那个必要,就像是我刚才说的,就算我有办法,说出来您就肯定皇帝肯采纳吗?不采纳说出来也没用,再说了远水解不了近渴,现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她不过是一内宅妇人,吃穿不愁,谁还有那个闲心去操心外面的事,再说了出头的椽子做不得,这不符合他们张家行事低调谨慎的原则不是?

得,主意没说出来,她倒是开始生气了,张致远笑的无奈,一面思考小妻子话里的意思,一面熟练的安抚,回头却和幕僚们商议去了。就像是安宁说的朝堂上那么多的能官干吏呢,到底能想出法子来的,而且张致远也能明白妻子话里的深意,着急不得。摸摸鼻子,觉得比不上妻子这件事到底让大老爷觉得夫纲这个词差不多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反正就是被妻子吃的死死的,百钢化成绕指柔,不过他甘之若饴就是了。

安宁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等过了段时间到底是将火耗归公这个阻力会最小的主意假装不在意的,像是说漏嘴似的让张致远知道了。但安宁也只说了个大概,张致远触类旁通,很快就将此整理出来,上折子给皇帝,皇帝一高兴,就准了张致远代替了原本老狐狸想左右逢源只会踢皮球的李阁老,由原本的内阁学士进到了次辅,更进一层。

安宁知道后,还略微担心出了风头,毕竟出头的椽子做不得,还是张致远看了出来,给安宁细细分析了其中的利弊,安宁撇了撇嘴,绝对不承认如今能被大老爷轻易看穿心思,到底心里松了一口气。

深秋的京城,落叶飘零,残花满径,不过张府青藤蔓绕,几株松树在寒风中越发苍翠,几株晚菊暗香袭人,却就那有糟心的事非得打破这静谧。

第二百九九章 铿铿锵锵

深秋的京城,落叶飘零,残花满径,正院里乌瓦白墙上青藤蔓绕,几颗松树在寒风中越发苍翠,几株晚菊随风摇曳,暗香袭人。

安宁挺着肚子在院中转悠了大半个时辰,才由丫鬟们搀扶着回了正房,碧水赶紧迎了上来,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道:“虽说大夫说不让一直卧床,但太太走了足足大半个时辰,也够长的了。再者说了如今都要入冬了,寒风陡峭的,太太还是要注意着不要着凉才是。”一面说一面扶着安宁坐在铺了簇新的青缎靠背坐褥的榻上,又赶紧拿过了一个石青金钱蟒引枕来。

安宁倚着靠枕,斜靠在榻上,看着从她进屋就忙个不停的碧水,笑道:“行了你也别忙了,啰啰嗦嗦的快成老妈子了。”

碧水看着即使是怀孕也气色很好的安宁,这可不能比的,便道:“跟太太一比,我可不就是老妈子了。太太这都是第三胎了,怎么还不仔细些么。”又从一旁小丫鬟手里端着的梅花式雕漆小茶盘上端过一个青花瓷盅,道:“小火炉炖的白凤乌鸡汤,看着也清澈,竟是不油腻呢,太太尝尝。”

安宁被她说的无法,只接过来青白瓷盅,舀着喝了,抬眼看碧水笑道:“行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说罢。”

碧水被安宁点中心思,当即有些讪讪的,遂道:“有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太,是这样的太太也知道我家那口子不大机灵,这采买上的事实在是做不来。就想着太太看着能不能换个旁的活儿?”

安宁放下盅,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本我怀孕了,府里的事多是按旧例走的。就是管事上的调动都是大管家酌情考虑后承给我瞧的。我原想着谢二老实敦厚,必不会欺上瞒下的,所以就同意了。倒不成想你倒是不愿意了。你来你家那口子可知道?”

碧水点点头,苦笑道:“实在是不瞒太太,我家那口子老实是老实,可有些任人唯亲,奴婢就怕他一个不好被窜缀了,所以才想来求太太给换个差事。”

安宁了然,采买油水足。虽在扬州时在采买上采取了一些措施,杜绝下人贪墨,以次充好,而且采买上的管事都是老实的,所以才将谢二安插进去。到了都城基本上还承袭了原本在扬州上的那一套管理措施。自打怀孕后她还将一部分中馈事务分给张玫,让她管理,她只有个总揽大权,有些是按照旧例走的。“嗯,这样吧,谢二还回原本的职位罢。”转身把孙嬷嬷找来,问了她一些关于采买上的事,就改变了原本的行事,让原本常去采买的商家定下日子每月固定往府中送所需的东西。这样就去了中间的盘剥,采买一人负责一块,另外留下采买上的人,每个月都要负责记录外面各种物件的时令价钱,若有大的出入,就追事到人。总管事还有负管理不善的连带责任。

除了采买上干脆来一次大整顿,这还是张家来都城后头一次大整顿,原本制定的规矩加以改善,府中上至管事下至最低等仆役们的职责尽量明确,责权分明,跟采买上一样出了事故就追事到个人,顶头管事的负连带责任。府里的人犯错都会记录在案,若是犯错的次数多了,年终时就会有相应的惩罚,相对的做事认真的,最少出差错的,会有相应的奖励。还有门房上也有相应的记录,各处院子物品记录,账房依旧是按照原本在扬州的相互制衡的法子。另外田庄上也基本有奖惩制度,另外每年会不定时的派府中的管事到各个田庄或铺子中考察田庄管事或掌柜的,若是再出现像太行山那主管事仗着是府中老人,贪墨钱财并偷窃主人财物的,定然严惩不贷。

当初那田庄犯案的一干人等被押送到顺天府衙,因为张致远事先关照过,一干人等除了牢狱之灾外,还有被流放三千里。安宁可是让大管事召集了府中的仆役将这事稍夸大了些说的,震慑了府里手脚不干净的。本来张府待下算比较宽柔的,最严重的处罚是卖到盐场矿场做工,从安宁管家以来被如此处罚的也不过十数人,在那次一棒子打死好些人的事情上,基本上算是安宁管家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惩罚了,友蓉被送到静安庵,秦氏被送到偏远庄子上,一干人等被发卖到盐场上做工,还有打板子的扣除月钱的等等。要么就是赶到庄子上做活,当然不是好庄子,一般是偏僻些或是收益不算太好的庄子,在京城的就换成了热荒地的那处庄子,大家都还以为这处庄子很荒僻,因而被赶到这庄子上的奴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但这也比被发卖到盐场或矿场做苦工累死累活的好上太多了。而且若是在庄子上表现好了,还是可以回府的。一系列措施下来,清掉了不少平日里偷懒耍滑混日子的,干脆发卖了了事,要么就是赶到庄子上做活。让原本来都城后渐渐疲怠的仆役们不得不上紧头上的那根弦,着实明白太太不是好糊弄的,府中风气也为之一清。

这差不多算是安宁这段日子以来比较忙碌的几天了,这几日都将张玫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而且并没将下放给她的一部分中馈事务收回来,让她继续管着。

这边整顿府务没几天,略有些糟心的事就发生了。大管家来回报,原有两人看上了琳琅阁,结果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其中一位的随从被打伤了,这事还闹到了顺天府衙去了。本来就是遭了无妄之灾,谁知道那顺天府衙竟听了其中一人言,说琳琅阁垄断了商道,哄抬了不少价位,竟是要命人查封了铺子,得亏掌柜的机灵抬出了后面的主家来,这才只是让琳琅阁先闭门。等待调查完了再行论断。

士农工商,张家自然不敢轻易犯了忌讳,铺子虽然记在掌柜的名下,但掌柜的身契和铺子的房契地契还在主人家手里面。如此就不会招诟病,再说了哪个世家没个些产业。再说了鼓楼西大街里的铺子十有**都是如此,又不是主人家亲自出面去管。自有人打理,这无可厚非,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至于说这玲珑坊垄断了商道,哄抬了不少价位,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鼓楼西大街本来就是世家豪门的公子哥儿以及高门大户的采买们最爱来的,每家铺子卖的都是上品。价格自然不菲。至于说垄断商道,这京城里卖首饰胭脂的铺子不可能只有琳琅阁一家,哄抬物价更是无稽之谈,一分价钱一分货,琳琅阁所卖首饰皆是独一无二。属于上乘,就是胭脂水粉还有西洋香水都是独特的,这哄抬物价何来之有!看掌柜的抬出主家后,顺天府衙的反应就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安宁收敛了笑意,将手中的雨过天晴色的汝窑茶盅放在几案上,茶盅里的茶水溢了出来,也不去管它。“哦,那看上铺子的是哪两位,当真是好大的面子啊。”轻重疾缓的轻柔声音。湖水般静谧的眸光,不曾想也会给人如此大的压力,大管家张英忙恭敬道:“回太太的话,一位是吏部左侍郎夫人的内侄子,一位是刚封的太子侧妃的娘家哥哥,而向顺天府府尹投告玲珑坊的则是这房侧妃的娘家哥哥。”

安宁暗自咂舌。当真是冤家何处不相逢,这吏部左侍郎夫人不就是宋夫人,从最开始张府才到都城后张瑶的及笄礼上,宋夫人的‘酒后无德’所说的一些话,‘我那娴妹妹无福,无缘得见,张太太你这般贤惠大方,连小女儿都教养的这么有礼,当该是让我那侄女跪拜娴妹妹,若我那娴妹妹泉下有知,定是欣喜万分的…’到后面宋夫人偶尔关于‘…若我说啊,体态还是圆润些好,那身子纤细单薄些的,怕是不利子嗣呢,我就识得这么一个,出嫁好些年才侥幸生的一儿半女,却是无福的,早早地就去了……体态圆润些好啊,就是看着也是有福气的…’的理论。再者南安郡王的小郡主及笄礼上,宋夫人窜缀的太子妃倨傲的来向安宁说道‘…我也不是那什么拈酸吃醋的人,不过是想着找一个得人心意的姑娘来伺候王爷。今日但凡见了张夫人家的姑娘,便是觉得国色天香,规矩严整,若是能做了我的臂膀,伺候好了王爷,那便是极好的呢。’等到后面宋夫人的嫡女选秀时被指给了诚郡王为侧妃,宋夫人还特特邀请了安宁和张玫过府赴宴,说些诸如‘…说来真是可惜了,若是张太太家的二姑娘参加选秀的话,凭借二姑娘的相貌和出身虽说指给皇子王爷靠不上,但指个宗室也不无可能的…’‘…你家老爷也是糊涂了,这自家女儿成了皇室的媳妇儿,那得多大的荣耀。不过你也是拎不清,当初太子妃看中你家姑娘,你这拒绝了,让太子妃多没有面子,这用不用我去和太子妃说说,好歹我也有几分脸面的。’

这内宅妇人的渊源不说,就是前面那吏部左侍郎还真和夫人是天生一对,皆以为张致远是抢了原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在吏部也是和张致远对着干,当然了这和他的立场有关系。一方面早投靠了太子,另外一方面嫡女又指给诚郡王为侧妃,联姻算是把其娘家绑在皇家姑爷身上了,典型的想要两面逢源。

再说房侧妃,当初在扬州时青萝就曾经窜缀了安婉,让安婉带青萝到张家来,而且那时候安婉还未出嫁时候就已经和青萝有来往。带青萝来的时候,青萝竟然还不知是否单纯的到东厢房去,那阵子张致远还在东厢房‘养伤’。就那日后倒也没碰到过了,再后来江南的叛卖私盐、贿赂官员等的盐商就被打倒了。等到到了都城,也是到后面太子破格要为一个商家出身的庶妃请封侧妃的谣言在都城传开的时候,才有那么点得知,原本这位话题人物还是原本的旧识。

不过和这位房侧妃,安宁还真没再见过。两人并无什么直接联系。但是这次事件中的房侧妃的哥哥,公鸭嗓还真是狭路相逢!当初女儿节景佑被公鸭嗓言语不堪,拿他的容貌取笑,景佑容貌昳丽。再加上年纪尚小,有些雌雄莫辩。平素里也没谁会拿这点的玩笑,没想到公鸭嗓撞到了景佑的枪口上。当下虽然没有发生争执。但景佑可不是吃素的,景曜虽然有些吊儿郎当的,但是最是护短。安宁和张致远也忍受不了自己的孩子被个纨绔子弟出言侮辱,其中安宁还推了一把。当初景曜和景佑引得公鸭嗓到傅家公子前,喝黄汤喝多了,又是勾起前情的出言不堪,傅家公子可不管是谁。当下就让长随蒙住脑袋打了一顿,打的人也够损的专朝那些极疼的地方挥老拳,还被扔到了外边。而那被打断的三根肋骨还有扒光扔到闹市上,还有某些地方做了手脚,就是安宁这边做的后续了。此举让他得罪了傅家公子。再后面公鸭嗓又出来到琳琅阁,又得罪了太子妃幼弟。这青萝娘家完全是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发展起来的,根基十分的浅薄,再说了青萝在太子府根基也不厚,但最近一段时间风头正盛,旁人不敢得罪,毕竟枕头风可是很厉害的,英雄难过美人关么。再者这公鸭嗓竟然是看上了玲珑坊,还出言污蔑玲珑坊哄抬物价。垄断商道什么的,这帽子盖的可够大的!

不过要真说起来,个人恩怨不算,整个房家可算是张致远在巡盐御史这个位子上端倒的,将这仇恨转移到张致远身上也不为过。人都说宁愿得罪君子,也莫得罪小人。这公鸭嗓就是小人。不过没想到这公鸭嗓还跑出来祸害人间,安宁眯了眯眼睛,波光流转,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安宁端起小几上的青花瓷茶盏,拿着碗盖轻轻刮了刮碗里漂浮着的点点茉莉花瓣,闻了闻那清淡优雅的茉莉花香,道:“这件事大管家继续关注着后续,若是琳琅阁的闭门超过三日,就拿着老爷的私印去顺天府衙,还有那两位,有什么动作也注意着。”挥了挥手让大管家下去了,安宁眼睛微眯,寒光一闪,喃喃道:“这件事可不能这么完了,房侧妃的娘家哥哥,柿子找软的捏,公鸭嗓啊…张家也不会白白的让人这么欺凌了去呢…”拿定了主意,安宁开始着手安排相关事宜。

不过还不等三天呢,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顺天府尹就焦头烂额的让人回了琳琅阁没事了,不过顺天府尹的态度变得很快,简直就像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户部左侍郎夫人宋氏的内侄子被放了出来,但公鸭嗓却以恣意伤人被留在大牢里。事情的后续有些出乎安宁的预料,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毕竟公鸭嗓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傅家公子,还有太子妃幼弟…还有很多,毕竟光是青萝成为太子侧妃就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不过她还真的不介意再加上一瓢油,反正虱子多了不愁痒么,不过安宁蹙眉,如今还不能武断啊…

话说公鸭嗓好不容易被解禁了,却被人怂恿三言两语就和对方起了争执,还仗着人多打的对方的随从鼻青脸肿的。至于琳琅阁,完全就是被上次公鸭嗓领着几个迎春园的伶人去琳琅阁丢了面子,还被太子妃幼弟明朝暗讽了一通,伺机报复一通罢了。看来几次被落面子和吃挂落完全没让公鸭嗓长点记性啊,不过这件事倒挺奇怪的。既然顺天府尹当初给公鸭嗓面子,让琳琅阁不好过,但是怎么才过了一个时辰,事情就急转而下了,看来里面还真的有蹊跷呢。

安宁放下茶盏,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外面几从翠绿的茂竹,掩映着雕花的木窗,安宁拨动了几下放在窗边的案几上的一尾古琴,琴声空旷悠远,衬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还颇有几分韵味。其实真说起来原来的‘安宁’自然是曾学过古琴的,仅止于会弹,说不上精通。不过安宁对古琴没多大兴趣,即便是有空也很少弹奏过,虽然临河而奏很有味道么。前几天想到胎教,就把这古琴拿出来了,她现在倒是很想弹奏一曲《四面埋伏》呢。

这公鸭嗓虽说不成器,但到底是太太溺爱长大的,一听说这进了牢狱,立马是派人打听消息,这一听说是为了抢个铺子和吏部左侍郎夫人的内侄子,这人家也不是好惹的,只觉得心里一呕,差点没吐出血来。不过转念一想,这吏部左侍郎不是太子党的人么,简直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再说这多大点事啊,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是等到第二天,事情就大条了,那被打的随从死了!这不是恣意伤人,成了恣意打死人了!

但是这公鸭嗓家不可能看着他被因此判罪,就将昨日跟着公鸭嗓的几个奴才拿出来顶缸,毕竟当时打人的时候不止公鸭嗓一人动了手。这种奴才为主子顶缸的事并不少见,但当时的斗殴五城兵马司都被惊动了,这才被抓到了顺天府衙。再说了当时大白天的在鼓楼西大街,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人证都在,即便是拿几个奴才来顶缸,敷衍人也没有这么敷衍的。而且似乎顺天府衙这次很坚决,不知怎么的又爆出来公鸭嗓以前纵奴行凶、强买强卖、欺凌百姓…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反正挺多的,再加上这次打死人的事情被闹的挺大的,在房家人想要收拾的时候,就已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暗箱操作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青萝的娘家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扬州的土财主了,不是当初在两淮盐商中执牛耳的大盐商了,当初张致远就职两淮巡盐御史的时候,江南的盐商们就迎来了一次大清洗,若不是当初太子带挈,他们怎么可能回到都城来,全仰仗太子鼻息过活!即便是如今女儿成为了太子侧妃,这都城也不是他们能横着走的。更何况如今青萝所生的小王子体弱,青萝无暇顾及娘家哥哥,太子却是被派去督造黄河河堤了,偌大的都城竟是无人帮公鸭嗓说情,因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案子以很快的速度落幕,不说被拿出来顶缸的几个奴才,单就是公鸭嗓被判流放西北,遇赦不赦。等到能说话算数的人回来了,一切都成了定局,即便是再犯案,也不会为了个不成器的小喽啰放弃大局。小奴才被大奴才拿出来顶缸,大奴才替主子背黑锅,或者是说的文雅一些,弃车保帅,保全大局。

景曜和景佑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这件事情,还暗自高兴了一阵,可见是一直将当初那件事记着呢。琳琅阁没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是让人知道了这琳琅阁和玲珑坊背后站着的是如今的次辅兼任吏部尚书张家,日后谁若是再打什么主意,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景曜和景佑回来的时候听到铿铿锵锵的声音,虽然悠远吧,但总觉得怪怪的,等进了正房一瞧,母上大人正坐在临窗处单手弹奏着摆在书案上的古琴,案上一只白玉小香炉,香炉顶上的凤凰嘴里袅袅吐出一缕淡淡的青烟,在书案的另一头还摆放着插着晚菊的汝窑美人耸肩瓶。那听起来悠远的铿铿锵锵声音就是这么发出来的,兄弟俩面面相觑,母上大人还有不会的?还真是挺有趣的啊!

第三百零零章 父子斗法

“娘啊,你这是做焚香奏乐呢!”景曜和景佑给安宁请过安,明知故问道。

安宁倒没觉得不好意思,整了整衣裳站起来,道:“你们俩怎么这时过来了,不是说和同窗去香山看红叶了吗?”

景佑过来搀扶着安宁坐下,添香利落的拿了石青缎子引枕来,景佑嘻嘻笑道:“这不回来了,在茶楼小憩时倒是听了件趣事,这才着急回来了。怎么福久还没回来?”拿过几个油纸包,却是给福久的小玩意儿。

“和蒋澈在屋后摘苹果呢,听了什么趣事说来听听。”正好天朗气清,蒋澈还是被福久邀请过来的,在屋后面玩了好一会儿了。今年的苹果树结的果实可比去年丰收,树木修剪的好,如今扶摇直上也有四五米高了,结的果子红的、黄的、青的都有。除了苹果熟了邀请其他小孩儿过来玩之外,院子里的桃子、樱桃还有梨子等熟的时候,满院子都是小孩儿嬉笑声,少有的喧闹。

景曜颠颠的跑出去了,景佑撇撇嘴,揽着安宁的胳膊撒娇,眉飞色舞的同安宁说起他们听到这件趣事来。

原来景曜景佑他们俩同同窗好友分别后,原本对公鸭嗓打死人的事件略有耳闻,就打算找个地方听听事情的始末,转眼看到个茶馆就上去了。在二楼找了个角落点的位置,点了壶好茶,笑眯眯的听周围闲人高谈阔论,听到人提及都城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一件事便眼前一亮,耳朵直棱起来。

“自从这纨绔二少来到都城后。就闹得鸡飞狗跳的,早先那位还不是侧妃,不过是个侍妾的时候,就狗仗人势的欺凌百姓。强买强卖了,这不报应来了,罪名大了。兜不住了就被流放了呗!”

有人便问这什么罪名,那人便道:“打死人了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的,本来看着没什么事,结果人家回去第二天就死了,内伤啊!下手可真是够狠的,别以为是个奴才。可这话说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那死的奴才的主子来头也不小!”

另一人便问是什么来头,那人见有人捧场,谈性更浓,喝了一口茶接着道:“这另外一人啊。他表妹就是诚郡王疼爱的侧妃,父亲是参将,据说还跟石都统还有些亲戚关系,后台硬气着呢,根本就不是那纨绔二爷可比的。”

便有人笑道:“照你这么说,那纨绔二爷的亲妹妹还是太子宠爱的侧妃呢,前些日子那小王子的满月酒可是热闹非凡啊!”

这人啐了一口,讥笑道:“这名头上说的好听,可耐不住这侧妃娘娘是那下三流的商家出身。哪里比得上其他正儿八经王侯世家的嫡女高贵啊!那房家也不过是靠着女儿裙带爬上来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差!真说起来这纨绔二爷还真是会得罪人的,早前得罪了傅家小爷,不久前还得罪了石都统家的小爷,得罪的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茶馆里有人闻言附和起来,道:“我倒是知道些的。早前得罪傅家小爷,不是被打成猪头扒光了扔到闹市去了,这事儿那会挺轰动的,后来不还上门赔罪去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傅家连角门都不让进,没的臊的一鼻子灰回来,可是丢脸!”

景曜和景佑听到这儿,露出解气的神色来,还有些幸灾乐祸,对视一眼,收敛了神色,接着津津有味听旁的人高谈阔论。

“这房二爷是怎么得罪了傅家小爷的啊?”

“哈哈,这事说来还挺腌臜的,这房二爷很是会玩,还是那条道上的人,酒吃多了,满嘴喷粪,好巧不巧的撞到了傅家小爷,狗胆包天说了几句不堪的话。傅家小爷是谁啊,四九城出的名的小霸王,皇后娘娘的侄子,太子的表弟,当下就把人打了呗!”说话的时候还配上你们懂得的表情,在场的人除了景曜和景佑自然是明白‘那条道’是什么道,景曜和景佑虽然不明白,但结合前后,景佑脸有些黑,被打成猪头还是便宜他了!

“那石都统家的小爷是怎么回事?”

“你这人是不是本地的啊?连这点弯弯道道都不懂。”

“哈哈,小弟刚从外地来的,来听个热闹哈,这位兄台继续说!”

“我就说,这石家家世显赫,一门子光是都统都不知道出了多少,再说了这石家的明珠一个是如今的太子妃,一个是南安郡王妃。这石家小爷是太子妃的弟弟,那位侧妃没有高贵的出身,却是破格成了侧妃,这可是跌破了多少人的下巴,旁人看她不顺眼就是自然的了。再说了那侧妃娘家跟着鸡犬升天,嚣张的不行。说来倒是可笑,那日这房二爷为了哄美人开心,就领着去了鼓楼西大街挑选首饰,结果就撞上了石家小爷,碰了一鼻灰,灰溜溜的走了!说来还挺巧的,这次这房二爷看上的那家铺子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张大人家的长随开的,闹大了闹到了顺天府衙时候,还倒打一耙说人家铺子哄抬物价,真是无妄之灾啊!”

“要说我啊,这房二爷就是被屎糊了眼,跟咱京城犯冲,如今被流放西北,遇赦不赦,就是说这人啊就是到死也不能回来了。西北是什么地界啊,人烟稀少,气候炎热,几个月都不带下一次雨的,苦热之地,如此算是为京城除了一害了,大快人心啊!”

“可不是呢,本来那房家还想从仆从中推出来几个来做那‘替罪羊’,想说是那仆从出手过重,将罪责推到下人身上,想让这二爷只得个‘纵奴逞凶’的罪名。不过当时众目睽睽那么多人看着呢,还有其他些罪名,虽不至于被判死刑,但这流放西北遇赦不赦就是很严重了。也不知道他那样平常锦衣玉食的酒囊饭袋撑得撑不下来!再说了他的那些仆从也不是什么好鸟,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平时为非作歹定没少有他那些奴才窜缀,蛇鼠一窝这话再真不过了!”

众人哄笑起来。景佑喝了一口茶,赞了一个好,嘻嘻笑笑的就和景曜下了楼。给福久买了些小玩意儿就打马回府了。

安宁听完景佑的叙述,看他眯着眼睛很得瑟的样子,倒也没说他,可算出了一口恶气。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次原本安宁准备的一手还没来得及布置,公鸭嗓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流放了,至于里面的暗箱操作。如今安宁还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看来还真是出头的椽子做不得,青萝着实吃亏在出身商家。哪怕如今脱了商籍,步入了士族,但如此不管是清流还是勋贵都站不住脚,被人看不起。若是男人。自是英雄莫论出处,若是女子,身份地位则十分重要。一个女人,再美,再慧,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是枉然。然而青萝的存在却是打破了原本根深蒂固的阶级划分,自然会引起不满,这个不满存在于后院。也关系到前朝。

纵然太子对青萝有情,但这情分显然还不够那滔天的权势重要,牺牲小我保全大我,完全就是一出小奴才为大奴才顶缸,大奴才为主子做替罪羊的戏码,最起码在安宁这里是这么认为的。事实究竟如何谁又知道。反正如今这出‘打死人’的戏码盖棺定论了,速度倒是挺快的,前前后后不过几天功夫而已。

景佑端起一碗豌豆黄吃的津津有味,忽然抬头道:“娘,那琳琅阁和玲珑坊是咱家的铺子?”

安宁微挑秀眉,笑盈盈道:“算是我的私房。”公中的产业多是一些田庄,铺子有是有,但并不多,铺子什么的多是爷们和太太手里的私产儿。不过田庄的收益就足够每年的花销,再说了张家正经主子就那么几个,在都城衣这方面玲珑坊每月都会送成衣和布料来;食这方面光是秋冬春严寒时候田庄上送来的反季菜蔬就是一大笔费用;再者住这方面,秋末冬日因为家里铺了地暖的关系,每年单就用碳这一项就能省出一大笔的银钱来。不过安宁手里攥着的私房倒也丰厚,毕竟除了原本的陪嫁外,张母当时虽言明将她的私房留给安宁,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库房里的名画古物摆件归入了她的私库不假。但那些田庄都是被安宁归入公中的,再说了就算安宁将之纳入私囊,日后不都还是儿子们的,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对于生财,无外乎开源节流,开源多是置办了些赚钱的铺子,安宁平时并不出面打理,自有亲信管家出门打理;至于节流也无外乎寻求更方便的方式代替原本耗损多的方式罢了,但安宁这一世很是追求安逸,家里是怎么舒坦怎么来,毕竟家中并不差这个条件。再说了还有空间做后盾,那些稀有木材还有宝石珍珠珊瑚什么的,在空间里就跟大白菜似的,不用白不用。

景佑‘嗯’了一声,嬉笑道:“怪不得取了两个这般文雅的名儿。”小小拍了个马屁,安宁很受用,大悦,赏之。

景佑知道娘送出来的东西从来都是极好的,没怀疑过,不过看娘就这么随手丢过来,还以为是宝石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摸在手心里一股儿温暖沁入胸腔,自然就知道是好东西。爱不释手,听到外面的靴子响,快速的将龙眼大的珠子塞到荷包里,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接着吃还没吃完的那碗豌豆黄。

安宁笑着拍拍景佑的头,跟以前的碧火晶不同,差不多算是同灵水珠对着的灵火珠,也是最近才得的。原本是打算来做新年礼物的,不过嘛现在算提前发了,到时候可就没了。可怜景佑还为这个娘亲送的独一份儿的东西欢心荡漾呢,哪里想到不过是提前了,虎摸之。

景曜领着两个小萝卜头进来,因为天色也不早了,蒋澈问候过安宁就回自家了。景佑招呼福久来吃从外面买来的特色小吃,安宁摸摸福久的头,笑道:“别吃多了,呆会就可以吃晚饭了,娘让厨下炖了牛骨汤,慢火细炖了十二个时辰了。不断用宣纸过滤了杂质和油脂,又加了一些驼酪,牛肉性热,如今天凉了喝这个是极好的。”

正说着张致远从外面掀开帘子进来。景曜和景佑撇嘴,怎么才在娘这儿凑一会儿,父亲就从外面回来了。不会是算计好的吧。景曜就死皮赖脸假装没看到张致远看过来的赶人的视线,围在安宁跟前说一些在学堂上的趣事,就连福久也瞪着眼睛听得十分认真。磨蹭到吃晚饭的时候,景曜抢先道:“娘啊,明儿咱吃涮锅子吧,天冷吃这个正好。”涮锅子什么的一家人围在一块儿吃才热闹不是,这样的话父亲就没理由赶他们走了吧。

不等张致远说话。安宁就答应了,大老爷的脸色成功的黑了一分,原本翘几度的嘴角也抿了起来。不过小狐狸脸皮更厚,‘恬不知耻’‘厚颜无耻’‘没脸没皮’这类词就是拿来形容景曜的,而景佑则是典型的‘打蛇随棍上’‘给点阳光就灿烂’‘有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而福久的就是芝麻陷的汤圆,‘荣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沉默是金’,最后往往胜利的果实也能跟在哥哥们身后啃上两口。虽说老狐狸试图以‘冰冻视线’‘严父守则’‘孝道为大’让小狐狸们知难而退,但耐不住小狐狸们开了外挂——母上大人十有**的偏心,还有抓住了老狐狸‘妻奴’特征,蹭蹭的就被‘温暖’包围,‘冰冻视线’无效。这暗地里的一番较量后,谁胜谁败就不说了,咳咳。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以少胜多什么的并不稀奇,不过这次小狐狸一派以退为进,‘恶人先告状’,抓住先机,获得了胜利。真是可歌可泣,不,是可喜可贺啊!

安宁给张致远盛了一碗牛骨汤,轻声细语了几句,大地回春了。景曜心里暗自咂舌:在家里地位最高的还是母上大人啊,果然抱紧娘亲大腿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啊!慢慢地喝着牛骨汤,果然一会儿就开始暖洋洋起来,那味道也是十分鲜美的!

张家这边暖意盎然,太子后院却是不宁,起因无它就是公鸭嗓被流放西北事件,青萝虽身在内宅不出院门,但外边的事却清楚着呢。只是她有心无力,太子不在府中,等到太子回来,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了。青萝其实还颇为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个哥哥不成器,短短不到一年就惹了不少麻烦,嚣张跋扈,胡作非为惯了,她虽有心为娘家谋划,但奈何拖后腿的一群。但后面细细思量,越想越觉得不对,怎么头一天被打的奴才还好好的,第二天就突然死了,再说他们不是没谋划,各处打点了,送出去的银钱打了水漂,还翻出不少旧账来,顺天府快速利落的让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判流放了!

青萝娘家是又气又恨,又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偏又有苦说不出,毕竟归根结底是公鸭嗓惹的祸,他们理亏,好歹上下打点了一番,让公鸭嗓在流放途中不至于吃太多苦,但那一条遇赦不赦,着实狠了,但那又如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是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只能胳膊肘子折了往袖子里面藏,牙齿混着血一块往肚子吞,谁让他们在京城里根基着实浅薄!

青萝心思更深一些,觉得其中有古怪,只她想深究,外面能通消息的也就娘家罢,打听来的消息基本上都是粉饰过的,即便是觉得不对劲,但也无可奈何。青萝虽闹了几天,但到底比不上自身重要,眼看就是皇上万寿节了,虽说普天同庆,但并非办的隆盛,只是家宴,也只有皇室还有宗亲。以前青萝只是庶妃,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面上出席,但如今她已经位列侧妃,自然是有资格参加。不得不说,成为‘人上人’这样的想法已经在青萝心里扎根发芽,想到不仅以前不如她,就是出身比她强的能够继续仰视她,她需要一个展现她身份的舞台。而像皇帝万寿这样宏大的场面,不仅皇室亲王郡王还有宗室们参加,还有这些人的妻女以及后宫贵主们…不过青萝将这些心思埋藏在心底,面上继续是那个端庄大方的侧妃,那个温柔贤淑的‘解语花’,并且不着痕迹的结交那些分位比她低的庶妃侍妾,时不时的做出些给太子妃添堵的事情来…

太子妃暗自冷笑,没想到此事还没给青萝一个教训,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

宣武帝的万寿渐近,京城就渐有过节的热闹氛围,不管朝堂如何暗涌潜流,天下的民心却是因为利民政策的颁布还有皇上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惩治贪官污吏等而安定不少。

皇帝的万寿对张家没什么影响,不过皇上的万寿后就是安宁的生日了,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去了京郊的庄子,自己动手,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不过今年是不能了,安宁挺着跟皮球似的鼓起来的肚子,苦闷,最近也不怎么按照往常的时间往空间里跑了,因为肚子鼓起来的缘故,没少被吉祥还有四喜好奇的问东问西。在外面还有福久也时常趴在安宁的肚子上,跟小弟弟说话,童言无忌,安宁只觉得不好意思。

安宁的生日跟往常一样,一家人聚到一块儿吃了一顿饭,几个孩子也各有寿礼献上。张致远揽着安宁在园子里走了两圈,不等再走一会儿,天空就飘起了雪花,是入冬来第一场雪。张致远将兜帽给安宁戴上,抱起安宁就快步回了正房,唬的看到的奴仆们一愣一愣的。安宁把脸埋在张致远的脖颈里,这揣着包子被公主抱算是怎么回事啊!再看大老爷脸不红气不喘的,安宁嗔了他一眼,颐指气使道:“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啊,还不放我下来!”

张致远如言的放安宁坐下,伸出手来抚摸着安宁已经凸显的腰身,道:“小东西他娘现在可受不了寒,是吧?”

安宁闻言嘴角抽了抽,她现在根本就不畏寒,戳戳他衣裳底下有劲结实的臂膀,有劲了不起啊。原本大老爷皮肤就白皙,又因为平时吃的灵宝又顺带了美容效果,肌肤还光滑细嫩了不少,只是弹性和韧性也增加了不少。更何况自从开始修炼后,他从来都没间断过,看似瘦削的身材却蕴含着力量,如今抱着揣着小包子的她快步走了这么一段路,还十分稳当,就可见一斑了。哼哼,了不起啊,如今这老男人如狼似虎,真是挡不住啊…

张致远岿然不动任由小东西他娘戳来戳去的,屋里的丫鬟早就识相的退出去了。斜眼看到放在一旁的小衣裳,安宁也注意到了,勾唇一笑,指使道:“那边靠左的第二个箱笼打开瞧瞧。”

这小女人还指使他上瘾了,虽这么想,张致远还是从善如流的走过去打开箱笼,一怔,伸手拿出来,原来是一件新制成的棉袍,不止是棉袍,还有一双长靴,还有一件玉色的内夹软衣,看起来都是新制成的。回头看坐在榻上的安宁,安宁明眸流转,嫣然一笑,道:“怎么小东西他爹,惊喜不?”

这还用说,原本张致远就吃味每年几个孩子生日的时候,小妻子都是每人一套衣裳,从头到脚都不差的,而且这还是最基本的,有时候连冬衣都有亲手做的。怎么到他这里就只剩下生日时候一件外袍就了事了,这次生日安宁给他做的那件袖口绣银线回字纹,青莲紫镶银边的玉兰花,碧海蓝镶银线花叶的青色软绸阔袖回字纹兰花长衣,很得大老爷的欢心,本来还想证明‘至亲不过夫妻’,绝对没有要和几个孩子争一争的心思,说让安宁给他做一件冬衣。不过等安宁怀孕了,他就不说了,哪里舍得累到她,没想到看到这一套新制的冬衣,哪还能不惊喜来啊!

第三百零一章 看碟下菜

安宁走过来,把那件玉色的内夹软衣拿起来,隐隐泛着莹白色的光。张致远摸上去十分润滑,有些丝绸般润华,好奇道:“什么材质做的?”

安宁笑道:“是雪蚕丝做的,你穿穿看。”张致远换上,这软衣摸上去润滑,穿上去后基本上呈现以后半透明的,十分贴身,只有在领子边锁了几道云纹。没一会儿就觉得暖洋洋的,安宁笑道:“感觉到特别了吧,这雪蚕丝织成的布料十分保暖哦,而且不会显得臃肿。”这几件里面棉袍和长靴其实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锦袍的剪裁都是针线房裁剪的,长靴基本上是安宁设计好款式,让针线房做出大概来。但最主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就是这件雪蚕丝做的软衣,雪蚕是空间原本就存在的吐丝结茧的周期比较长,而且量非常少,攒了这么久才能攒成这软衣来,穿上十分贴身。就算是在寒冬腊月,不穿大氅都不会冷。

安宁把锦袍拿过来伺候张致远穿上,棉袍是纯黑色的,领口、袖口和衣裳下摆加金红丝线精织亭台轩阁图案,另银滚白风毛直身棉袍,配上同色的腰带。张致远穿上很贴身,布料摸上去也十分的柔软,再看袖口的亭台轩阁图案,看上去很熟悉,安宁注意到了,笑道:“是咱们家的亭台轩阁,比着刺的。”安宁摸了摸,果然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前世的时候就是刺个十字绣都觉得费心神,怎么这么难啊!如今再看她的绣工,看这可以以假乱真的亭台轩阁图案就知道了。当然了这还是由于原本安宁留下来的记忆。她熟能生巧,再加上原本因为锻炼精神力,还用精神力做过木雕,如今说来这刺绣完全不是问题。刺绣这个亭台轩阁图案看似繁复了些。但实际上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靴子也穿上看看。”

等张致远都穿上,安宁往后退了两步,赞赏的点头。虽然穿上了软衣,但这件直身棉袍配上同色的腰带,相当的贴身,一点都不会显得臃肿,再加上长靴修饰了修长的小腿。如果说上次的那件袖口绣银线回字纹,青莲紫镶银边的玉兰花,碧海蓝镶银线花叶的青色软绸阔袖回字纹兰花长衣衬托出的是张致远儒雅比德如玉。掩盖了冷峻的气息,颇为文雅。但是这件银滚白风毛的纯黑色直身棉袍搭配上黑色的长靴,衬着张致远原本冷峻的气质颇为高雅,整个人在寒风中风姿飒爽,特别的帅。安宁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道:“真好看!”然后干咳两下,“我是说我做的这衣裳和靴子。”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张致远唇角轻翘,轻笑出声。安宁咳了两下,也跟着笑起来,看到张致远惊喜和满意的神色,心里还挺高兴的。张致远斜睨到那个箱笼,里面还有几件棉袍,看颜色就不是给他做的。不过看到只有棉袍没别的了,原本盎然的好心情也没破别,甚至还有些这次终于胜过儿子们的微妙感。安宁顺着看过去,笑道:“只有你有一套啦,这雪蚕丝很难得的,就没有景曜他们几个的。”不过在给孩子们的几件棉袍上缝制了米粒大小的碧火精晶。就算没有雪蚕丝制成的软衣保暖,冬天也不会冷。再说了几个孩子都练了功法,还有每人都佩戴了龙眼那么大的碧火晶体,冬天肯定是冻不着的。

张致远心中偎贴,又道:“怎么平时没见你做针线?”

安宁笑了笑,道:“什么叫惊喜啊?要是让你知道那就不是了,再说了你平时不在家的时候很多,我就不能趁着那个时候做么?”实际上安宁是在空间做的,平时在外面就是多做一会儿针线,都会被添香她们念叨。如今空间时间比例比外间多几倍,有很多时间来做,就是几个孩子的棉袍也是在空间做的。

张致远很满意,心中柔软,抱着安宁坐到了榻上,亲亲越发鲜润清媚的玉靥,知道小妻子是把他放在心上的,这个认知让他心更软了。大手抚摸着那凸显的腰身上,低声在她耳边呢喃了几句,羞的安宁满脸通红,嘀咕道:“这个老流氓!”

张致远显然是将这句似骂非骂的话听了个清楚,搂着腰身的手用了用力,今日是安宁生日,不似平常寻常衣裳,而是件茜红滚边红梅花开的对襟棉褙子,发髻上盘了一簇朱红宝石攒成的梅花式珠花,带了一对滚圆的明珠耳坠,眉弯新月,肌凝瑞雪,颜若桃花,一颦一笑均是端雅清丽,引得他心中一动。噙着笑道:“既然宁儿那么想,为夫若是不做些什么…”

安宁一愣,看着窗户外明亮的光线,捏住大老爷的腰间,嗔怒道:“现在还是白天呢!难道你想白日宣…么?”

张致远清隽的脸上修眉微扬,深邃乌黑的眼睛微微弯,眼尾微微翘起,红润微薄的嘴唇凑到安宁耳旁,带了些促狭,“白日宣什么,嗯?”不出预料的安宁的脸又红了,捏在他腰间的手劲又加大了,张致远轻嘶了声,安宁冷哼了声,算是放轻了力道。等感觉到那作乱的手,脸红的不行了。

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堵住了,紧接着被揽身抱起。外间的候着的染翠和醉雨听到里间若隐若现的呻吟喘息,很识相的往面走去,留下满室的春色无边。

雪渐渐大了些,景曜和景佑送福久回来,本来还想和父母请安的,还没有走到正房门口就耳尖的听到呻吟声音,相互对视一眼,慢慢的往后退,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就是晚饭也没过来打扰,等到安宁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燃起了灯,就是外面屋檐树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拽起被子完全不想动,都说男人四十如狼似虎,要不是这段时间她怀孕了。说不得这还更多呢,没想到这老男人还到了白日宣…都不忌讳的地步了…

餍足的张致远拉开被子,很无良道:“宁儿别闷着小东西了,饿了么。起来吃晚饭了。”

安宁把被子拉起来,瓮声翁气道:“不起来,不饿。”

餍足的男人是很好说话的。二话不说让丫鬟将饭菜端到里间来,带了些期待道:“宁儿,你是我喂你呢还是自己起来吃?”

安宁哼了一声,不情愿的起身,身上是清爽的,看来是在自己昏睡的期间,那老男人给清洗了。干脆只简单挽了个慵懒髻。小丫鬟已经将饭菜摆在了圆桌上,安宁瞪了眼随性坐在一边的张致远,“到底是谁过生日啊?”

张致远挥手让丫鬟们下去,清醇的声音里带着情事后的沙哑,低声笑道:“当然是宁儿了。为夫不是满足你了么,嗯?”

“…厚颜无耻,别影响我吃饭。”安宁还真有些饿了,连着喝了两碗白粥,期间无视张致远说话,自顾自吃自己的,张致远脾气好耐心佳,忽然不在意,还带了些殷勤。让安宁后牙槽都开始痒痒起来了。这个生日还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了,反对是对某人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见识。

翌日安宁把给几个孩子的棉袍拿了出来,景曜的是品蓝色遍底银滚白风毛直身棉袍,同色的腰带;景佑的是青莲色嵌青纹提花蟒缎棉袍,同色腰带;福久的是橘色缠枝莲花棉袍。领口是淡粉橘色莲花,配上鹿皮小靴十分好看。个别地方还刺了米粒大小的碧火精晶,冬日保暖。景曜欲言又止,不过看到棉袍什么都不说了,高兴的换上新衣裳在西洋穿衣镜前比来比去,臭美的不行。

春酌伺候福久换了棉袍,橘色的棉袍小孩儿穿上果然很好看,趁着粉嫩的小脸,免不了被安宁捏了捏脸蛋。景曜瞧了,嘀咕道:“大概是长大的好处罢。”景佑假装没听到,整了整腰带,显得长身如玉,安宁笑着帮他整了整衣领,带着一种‘我儿子长得真帅’的心理。

景曜看了眼红,硬是唧唧歪歪的把景佑挤到一边儿去,仰着下巴来,安宁见不惯他得瑟的样子,戳戳他的额头,不过还是给他整了整衣领,道:“都多大个人了。”

“娘——”景曜拉长声音,“娘你真偏心,你怎么不说景佑,我们俩就差几个时辰而已,不带这样厚此薄彼的,儿子可是会伤心的。”

景佑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要兄友弟恭啊,平时就知道摆哥哥的谱,现在倒是知道咱们俩就差几个时辰啦?你还真是会看碟下菜哦!”

景曜挺了挺胸脯,嬉皮笑脸道:“看碟下菜怎么了?我这叫随机应变,不循规蹈矩,没什么不对。”

“有理没理都是你有理了啊,”安宁笑道,一人给了个爆栗,“这样公平了吧。”

景佑揉了揉额头,苦笑道:“娘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啊,我是被牵连的。”景曜嘿嘿笑道:“公平,极是公平的~”

安宁无语,干脆坐在一边儿,不管了,反正是一碗水端不平,干脆就把水倒了。还是福久乖巧,安宁让他过来转个圈,又问了他功课,景曜在一旁插科打挥,虽然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样子,但景曜的功课是不差的,天资聪颖,诸子百家、诗文书法无所不能,甚至连琴棋笙乐等君子六艺也是无所不知,教导福久来也不是问题。想到这个,安宁问道:“你们师父怎么样了?”自从去年他们兄弟俩回扬州参加童子试期间有一个月住在了广安寺,等回到京城后就再没回过扬州了。

景佑道:“师父自从我们回家前就闭关了,之前写信回去,主持师兄说师父还未出关,怕是有所顿悟吧。娘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来了?”

安宁笑道:“突然想起来了,对了煦哥儿来年二月也要参加府试了,你们俩有什么经验传授的就写信回去指点指点。”府试三年两回,安煦虽说和景曜、景佑同年,但到底没有他们俩启蒙早入学早,不过说来安煦也不用他们多操心,如今安煦的舅舅已经接任了国子监祭酒的职位,这在国子监任职的学问自然要好。便是能指点安煦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能轻松的提供历年来童子试以及接下来的科举考试的试题以及优秀试卷,不用家里再费劲的去收集。而且还能帮着分析试卷,点评学政的喜好。告知什么样的考官更喜欢什么样的文章,怎么答卷更容易被考官取中等等关于科举的关窍。再说了张家和安大嫂的娘家只能算是七扭八拐的亲戚关系,比不上安煦和他们。正经的甥舅呢。

景佑点点头,对于这个舅舅家的表弟,他和景曜的印象还停留在圆滚滚的跟在他们身后调皮捣蛋背黑锅上了。即便是去年回扬州住在外祖家时,见到了长大了不少的安煦,但比起景曜和景佑,安煦可真是精力旺盛的调皮小子,平常读书时没少因为这个被先生打板子。说起来景曜和景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识过手板的厉害,就是小时候调皮了,安宁也是罚他们面壁思过,再过分些就是顶个盘子,盘子里面再放几个熟鸡蛋。即便是在广安寺读书时。调皮归调皮,但学习上还是很认真的,再加上辈分高,也没谁敢为难他们,得亏是在清苦些的寺庙里,这要是搁在寻常大户人家,这么宠着说不定早跋扈去了。

福久还从来没这面壁思过的经历呢,不过安宁如今印象深刻的还是福久有回尿床,竟然是想着‘毁尸灭迹’。拽着被褥跑了出去,还被被褥绊倒了,连耳朵尖都红了,哭的厉害极了,现在想想小孩儿长大了可真没小时候好玩了。

他们娘几个正在说话呢,外头报范夫人来了。景曜景佑和福久先问范夫人问候了这才到外院去了。安宁怀孕期间不怎么出门,就是有约也多是推了,倒是范夫人和她要好,隔段时间就过来找她说说话。范夫人进来,落座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安宁的神色,道:“哎,就没见你气色差过,好些日子也不曾见你出门子,怪想你的。”

安宁道:“如今天寒,昨日又下了雪,我身子笨重懒得出门子,还不如在家悠闲呢。我看你不是想我,是想我家这点子新鲜果子了罢,罢了罢了你要是想要,尽管来说,我让下边的送去。”

范夫人翻了一个白眼去,啐了一口道:“我是那般眼馋你那点子果子的么,就是眼馋你家那点新鲜果蔬不还得等段时间。我好心好意来找你说说话,你还不得好吃好喝的都上来,你可别不舍得了?”

安宁忙点头,笑道:“舍得舍得。”说着便让丫鬟上了时令的果子和糕点来,两人边吃边说。范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我家原本就是五进的宅子,除了我们一家,还有老爷子和老太太,如今再来外任的二弟一家要调任回来也住在这里,可不得屋舍拥挤了!这倒不算什么,关键是那二弟妹不是个好相与的,都说我那妯娌至少有一万个心眼子也不为过。”

安宁道:“怎么你还怕被你弟妹压服了不成?你们府里到底是你当家理事的。”安宁这话倒有些干巴巴的,毕竟她身边还真有反例。就是安家,倒不是安夫人压服不了二房太太,着实是二房不顾长幼,再者安老太太不慈,偏心幼子的形象已深入人心,安老爷又是个愚孝的,根本不管庶务,即便是后来大房二房分家时,二房硬生生分了一半的家产,这还只算是公中的,安老太太的私房反正大房这边半点没见着。不过安夫人如今苦尽甘来,安和和安然都是进士出身,光耀门楣,至于二房,安宁还在扬州的时候,二房还镇日不消停呢,长子是个吃酒赌钱,嫖娼宿妓,五毒俱全的纨绔,就是出嫁的安蓉,当初送的那不纯的燕窝还有过时的绫罗绸缎,到底让安宁还了回去。至于那安蔓,安宁印象里倒是她那套‘平日里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针凿女工、管家理事为要,不认得字反而好。若是读书还是读些好书,女儿家还是只读《女戒》《内训》《女论语》《女孝经》之类的书才是呢。合该读写正经书呢,别看些有的没的杂书,移了性情那就大不好了。’的理论让人啼笑皆非。

虽然安宁没有经历过当初大房被挤兑的日子,但记忆里那都不是什么好事,因而对二房还有过世的老太太俱无好感,再加上后来二房做的那些腌臜事,幸亏当时分了家,不然大房被连累的连个好名声都没了。

范夫人笑道:“这倒不至于,只是这妯娌之间免不了有小摩擦,到底没只一家子住着舒坦的。倒是你,上无婆婆,下无妯娌,府里就那么几个正经主子,住这么大的院子,倒是极舒心的。”

“话是这么说,可各人有各人的日子,你只看我了,没看我们家的小辈。张家男丁少,宗族靠不上,再者有景曜的时候,我家老爷都三十又三了,等景曜他们入仕少不得还要七八年,这期间可不就是青黄不接,你看你孙子都开蒙了。我家老爷同范老爷可还是同年呢,比不得呀。”安宁抿嘴笑道,在古代这平均年龄五十的基础上,三十而立后才得一子真的算很晚了,和张致远同年龄的差不多都做祖父了。再者宗族,苏州的那一支早就没落了,近些年连个出仕的人都没有,根本就指望不上。

范夫人笑着岔开,看着安宁凸显的腰身道:“这不还有个呢,比他小外甥还小一岁呢,还有你家义子家的也快生了吧,也好到时候和外甥和侄子一块儿玩呢。”虽然安宁这么说了,范夫人再看安宁的肚子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到范夫人如今的年纪,大半是要含酸带醋的看着丈夫去宠爱年轻貌美的妾侍,正妻则是慢慢独守空房,点灯熬油般的熬完下辈子!因而对于正妻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丈夫的宠爱,而是儿女,站稳了脚,抓住了府中的管事权,为儿女操心,不至于生活没了依托。不过范夫人想想家里冰雪可爱的小孙女,这点子吃味倒是烟消云散了,打趣起安宁来了。

安宁臊的不行,范夫人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喝茶不提这茬了。范夫人抿嘴笑够了,方道:“对了我恍惚想起来,前些日子被牵连到的铺子是你家的长随管着的?”

安宁点点头,道:“怎么了?”

范夫人道:“倒没什么,只是想起了随口问句。”尔后低声道:“你不出门不知道,太子府那位侧妃的娘家最近不顺,不知得罪了哪路人,都在传他家在海上走私那些个舶来品,还贪墨了内务府的丝绸倒卖的,传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到底是脱不了个商字,真是…”

安宁一怔,这事她还真知道,不过不是贪墨,而是内务府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爆出来了,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对青萝对太子都没什么好处。不过倒是中了安宁的下怀,不用她出手,慢慢的那些背后的人就会蚕食掉太子的势力啊。从太行山那边的田庄半路遇险的那方人马与太子脱不了干系,目的多半是警告张致远的,原本的线索断了,没想到又从吏部左侍郎嘴里知道了些只言片语的。再加上以前张致远被刺之事,而且在张致远任职巡盐御史期间,自是许多人眼中的绊脚石,多欲除之而后快,这其中必然会有京城的人伸的手。这真像张致远说的在江南时如履薄冰,必然谨慎,而京城就像是深潭,龙盘虎踞啊!

送走了范夫人,安宁手指摩挲着手中雨过天晴色的汝窑青花瓷茶盏,沉吟不已。

第三百零二章 报国之心

张致远被召入宫,同行的还有户部尚书王绪伦,王绪伦眉头紧锁,如今海禁的事已经有了大致章程,原本的市舶司也加以整顿,开通海运后,南边的商贸渐渐发展起来,京里的钱袋子也会充足起来,于户部而言自然是好事。不过近年来天灾**不断,再加上北方有民风彪悍、性情暴戾的游牧民族在虎视眈眈,今上的手腕强硬不假,但若是用兵的话,本就不充盈的国库只怕会空了。今上为了此事已经催促户部想法子了,只追缴国库欠银这事牵连甚广,一动,便是得罪人树敌太多,一时间根本就开展不起来。

这般想着王绪伦瞥了张致远一眼,前些日子这张大人呈的火耗归公的法子,的确是能够增加国库收入的良策。张大人干练有才,只可惜不在户部当值,转念想如今张致远已经是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也不会屈尊于户部来。要不是当初江南科场舞弊案前任户部尚书徇私,惹了上怒被贬谪,他也不能这么快做上这户部尚书的位置。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后才发现这户部尚书简直就是个夹板,户部无银上遭皇上训斥下有其余几部磨不开,哎难啊!

在勤政殿宫门口遇到了吴阁老,看见户部尚书王绪伦,扶着胡子,阴着眼神笑了笑,甩袖子径自离去了。张致远看见这一幕,若有所思,但里面的小太监出来道:“张大人,王大人,圣上口谕觐见。”两人领了旨。谢过了小公公,弹了弹衣袖正了正冠帽,才恭敬的入了勤政殿。

在殿中,还有在户部当值的诚郡王。皇帝果然是提起来追缴国库欠银的事,将手中的折子摊开道:“今日朕才发觉,原来不是国库没银子。而是银子都被这些个人借走了。民间都有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因而这追缴国库欠银的事刻不容缓,朕今日叫你们俩来就是让你们拿出个追缴库银的章程来!”

王绪伦暗自叫苦不迭,不说旁的,这亏空数目巨大的,都是勋贵居高位的官员以及宗亲,让他们花钱还好。这还钱自是强人所难!再者说了这追缴库银可不是件好差事,最是得罪人。只张致远暗自诧异,这追缴库银之事本属于户部管辖,只不知道皇上此举是何意,不过他也暗自思索这件事。

诚郡王道:“儿臣认为。追缴库银之事刻不容缓,乃是利国之举。只先将所有亏欠库银的官员盘查一通,其中将因天灾等因素地方官府向国库借支银子等情况算入其中折算最后亏空,根据亏空数量再行定论。儿臣愿领这追缴亏空的差事,望皇父允。”

皇帝点点头,看向张致远,道:“张卿有何想法?”

张致远道:“臣附议郡王殿下的意见,只追缴亏空并非易事,若是所欠库银数量巨大。短时间内筹集不了款银,怕是会有其中为了还亏空而不走正经途径,酿成动乱就得不偿失了!”就像是户部尚书王绪伦所认为的那般这所欠库银数量巨大的基本上是勋贵宗亲,让他们还钱根本是强人所难,再者若是动起歪脑筋,打着朝廷的名义搜刮逼迫百姓酿成动乱。就得不偿失了!

皇帝冷笑道:“只怕好些个人不想还罢!他们会没钱还,这襄阳侯仗着祖上的功劳和其父为先皇伴读的情分飞扬跋扈,不过为了个家养的一个戏子置办缠头就花了上万两银子,动静皆讲究排场,穷奢极靡。国库没钱,钱都到哪儿去了?都这帮子蛀虫给蚕食了!”皇帝再也无法忍耐,手中的龙泉窑青花茶杯,被他狠狠地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殿中几人皆跪倒在地,还有伺候在颠内的宫娥内侍吓得魂不附体,齐溜溜地跪下,战战兢兢地轻呼:“万岁息怒!”

王绪伦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偏半点都不敢动弹,心道皇上这是一心要整治都城里的世家豪门了?!不不,怎么能把宋国公一事给忘了,宋家是一等公,作为非宗室的爵位里,已经是最高的民爵了,都让皇上一撸撸到底了,虽然没赶尽杀绝,但宋家气数已尽,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这襄阳侯,侯比公次一等,这为个家养的一个戏子置办缠头就花了上万两银子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御史台参到了御案上了,如此皇上是决心要拿勋贵宗亲们开刀了!

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着诚郡王、王卿处理此事,大朝会上呈上奏折,你们先下去罢,张卿留下。”

诚郡王略有些诧异的瞟了张致远一眼,不过很快面色恢复如常,敛下的眼睛里略有些阴霾,只恭敬的退出了勤政殿。王绪伦道:“殿下,这?”

诚郡王道:“既然皇父让我们办理此事,还是尽快拿出个章程为好,我们到户部商议此事罢!”临走时又回头看了勤政殿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幽光,这才大步离去。

勤政殿里,皇帝听张致远有关新政策实施的汇报,听完之后,叹了一口气,道:“当年上皇在时力求行事稳妥,主张仁政,对当时有‘从龙之功’的世家豪门进行大肆封赏,上皇在时对这些旧臣多加照拂,以至于形成了‘尾大不掉’之势。朕登基已有十余年,这些世家豪门仗着祖上的功劳和服侍先皇的情分愈发嚣张,瞧瞧他们子弟不侍诗书,不专武艺,竟养了一群靠着祖产混一日是一日的纨绔!再不整顿,难道还让这些个蛀虫将国家蛀空了不成?!而且朕欲推行新政,这些腐蠹蛀虫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的反对起来。”皇帝说话极为和缓,张致远站着恭敬的聆听圣训。

皇上为先皇六子,其母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当年分位虽高却并不受宠,先皇也并不在意皇上。只皇上韬光养晦,暗自隐忍罢。当年先皇甚为宠爱一位妃子,不顾当年太子尚在欲废太子立那宠妃之子为储君,只那皇子非嫡非长非贤。偏先皇一意孤行,当时权力倾轧得相当严峻,涉及到皇权的争斗。从来都没有简单的。虽先皇立太子之事未遂,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最后太子被废,四子、五子被刺,那宠妃所生之子也被鸩杀。先皇心灰意冷才将皇位传给六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然而皇上登基的前几年先皇尚在,上有太上皇压制。朝堂上有旧臣腐蠹,左右还有兄弟不服,因而头几年最为艰难,到处掣肘。至于先皇说好听些就是仁厚,说句大逆不道的就是懦弱。没有革新的魄力,以至于晚年吏治**,贪污成分,多少赈灾款和免税都让底下官员贪污了去,世家贵族形成了‘尾大不掉’之势,留下了不少弊病。做太上皇的那几年还贪权不放,包庇旧臣,使得皇上登基后处处掣肘。不过皇上登基数年,皇权得到集中。又有意整顿吏治,推行新政,当的上一位圣君,比先皇多了杀伐魄力,雷厉风行。

皇帝一番话语后,道:“朕欲改漕运为以海运为主。漕运为辅,张卿意下如何?”

张致远回道:“皇上这漕运的弊端很多,只漕运徭役征发既众,服役又长,以至荒时废业,又遭风涛漂没,官吏勒索,势必负债赔纳,甚至家破人亡,这一点就使得农民苦不堪言,再者漕运损耗多,耗时长,并且漕运中加耗杂派层出不穷,农民的负担极为苛重。”漕政**,各级官府贪污聚敛,加耗杂派层出不穷,通常为正粮的二三倍,甚至四五倍。“漕运必然得改革,可以海运为主,河、陆简运为辅,若农民参加运粮即免纳当年税粮,纳当年税粮则免除运粮,其运费算在支运粮中。至于加耗,不若加耗则例,即按地区的远近计算运费,随正粮加耗征收,于兑粮时交给官军。”

皇上冷笑道:“漕政**,国库入不敷出,国家没钱,钱都到哪儿去了,都让这帮子蛀虫给贪了!以前朕提起来,一个个的一推四五六,顾左右而言他,俱是一帮子腐蠹蛀虫,这次朕可不能再姑息了,朕倒要看看他们是要钱还是要命!张卿你将你的整治法子构思一番,呈给朕!”

张致远应下,出了宫门飒飒的北风迎面吹来,他抬起头怔怔地看了会还算和煦的冬日还有云淡风轻的天空,看似平静,然而他深刻的知道,要变天了!随后平静下来,眼睛黝深,上了官轿往家回转了,回到张府并未直接到后院去,而是在外书房和贴身幕僚乌先生商议起今日承接之差事。再想几个阁老里面,负隅顽抗的大抵只有傅阁老和吴阁老,不过傅阁老已经很久没上朝了,再者说了傅阁老近年来所做之事不明智。本来傅家一门两皇后,傅阁老这个国丈却处处与皇帝有分歧,怕是早得了圣上厌弃。

张致远道:“傅阁老在文臣中影响不小,再者身为首辅经营多年,傅家也不是多年前的没有根基的世家了,只近年来今上的几位皇子成年开始角力,在圣上推行新政时,从中作梗,实在是不明智。”

“傅阁老身后是太子,而且今上推行的是利国利民的政策不假,但对世家豪门的利益损害太大,傅阁老若是想拉拢那些世家豪门,就要为他们谋划利益。就像开海禁,京城里的世家贵族也是怕南方的世家和商贾沆瀣一气,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其实这些世家贵族之间除了利益相关之外,就是联姻,通过联姻将家族利益捆绑在一起。因而这些世家贵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既然决意要打破目前这‘尾大不掉’的形势,就得从薄弱关节入手,‘柿子挑软的捏’,宋国公虽然是勋贵,但因出身卑贱而后崛起的家族,终究缺少真正世家的底蕴,带着‘暴发户’的恣意张狂,被首先发难是在情理之中。”乌先生捻着颌下的长须帮着分析道,“虽然世家豪门盘根错节,但这种因为利益结合的关系有时候很脆弱,经不起利益的冲击。”

张致远点点头,说:“之前皇上大封后宫时。所位居高位的出身比低位的出身要低,这样的目的不仅牵制了这些嫔妃身后所代表的家族,而且还能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皇上就可以从中制衡。再者皇上立如今的皇后为后。就是不想后宫被那些世家贵族控制,傅家原本根基浅薄,靠女儿进宫为后才发展起来的。起先是皇上抬出来制衡握有兵权的奚家,只如今妄图一家独大。从今上近来的动作来看,今上不仅是在整顿吏治,而且还是节制并削弱各位皇子尤其是太子的势力。”

乌先生沉吟,道:“大人对皇上派何叙然去江浙一带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