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蒋氏所居的栖霞院。

刚刚得知儿子回来消息的蒋氏焦急不安的等在厅堂里,她身边的王楹安慰她道:“母亲不要焦急,五弟和七弟很快就进来了。”

蒋氏稍稍的安下心来,然后道:“我大半年没见你五弟和七弟了,也不知道他们变成什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

王楹笑着道:“母亲,他们是在外祖家里,有外祖母照顾着,自该是胖了。就算是瘦了,那也一定是想你想出来的。”

话音刚落,只见两个身影突然从院门处晃了进来。蒋氏激动的扯着王楹的袖子道:“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接着就急急忙忙的站起来,快步的往门口去,一边走一边喊道:“泓哥儿,浩哥儿。”

从门口进来的泓哥儿和浩哥儿自然也看到了母亲和姐姐,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蒋氏和王楹面前,喊道:“娘,五姐姐。”

蒋氏眼睛红红的,拍拍大儿子的肩膀,再摸摸小儿子的脸,看到比年初的时候都高了近两寸的两个儿子,道:“长高了!”

泓哥儿道:“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他们将孩儿们照顾得很好。”

蒋氏点点头,道:“那就好!”接着又问道:“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你舅舅他们的身体可好?”

泓哥儿道:“外祖父身体还硬朗,现在每天都能打上三套拳,在京里的时候,外祖父还教了我们一套拳法。外祖母身体也好,平日喜欢养花草,或者请了人来听堂戏。大舅舅身体还如前一般,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己院子里静养,孩儿们不常见到他。二舅舅上个月又升了一职,听说皇上还嘉奖了他。”

听到父母兄长都好,蒋氏不由安下心来。至于唯一不大好的大兄,因为与她并不是同一个母亲,而是父亲与原配的儿子,他又从小不与她养在一块,蒋氏对他并无多少感情,因此儿子说的时候,蒋氏直接的就将他略过了。

蒋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不是说要三天后才能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泓哥儿道:“林家叔叔正好要到金陵办些事情,送了我们一程,因此脚程快了些。”

蒋氏这才了然的点点头。

浩哥儿见父亲和妹妹不在,问母亲道:“娘,爹爹和檀姐儿呢?”

蒋氏道:“你父亲今天出门会友去了,檀姐儿吵着要跟去,你父亲闹不过她,便带她一起去了。”

王楹见两个弟弟衣服上还沾着尘土,显见是为了快点见到母亲,连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换,不由出言道:“母亲,五弟和七弟一路风尘仆仆的,不如先让他们去梳洗。有什么话,等梳洗过后我们再慢慢说。”

蒋氏仿佛这才想起来,拍了一下脑袋道:“对对,瞧我。你们快去梳洗,我去让丫鬟给你们准备热水。”

泓哥儿和浩哥儿连忙道是。

第6章 孤单

王檀走进汀澜院的大门,莲雾等人将她迎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对她道:“八小姐,刚刚五少爷和七少爷来过了,给您送了礼物,见您不在,他们又出去了。”

王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今日跟着王清出门,刚进府门就已经有小厮告诉他们五少爷和七少爷回来了。为此她还先去了一趟栖霞院,以为能见到两位兄长,却被告知他们去给各位长辈请安了,于是她便先回了汀澜院。

莲雾将泓哥儿和浩哥儿送来的礼物拿了出来,王檀将盒子打开,只见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串檀香木制的手串,手串里隐隐的还散发出檀香味,手串的旁边还放了一个平安符。而另一个盒子装的则是一排十二生肖的陶泥人,十二生肖的生态各掬,栩栩如生。

王檀让莲雾先将手串和陶泥人收起来,自己则进了内室让人打水给她梳洗。

这个时候的路都是土泥路,特别是冬天天气干燥,马车经过,尘土飞扬,身上不免的会沾上尘土。

梳洗过后,莲雾等人给她穿上家常穿的厚袄衣,重新梳了发,又给她抹了冬天防裂的面脂。打扮齐整之后刚刚从内室出来,便见到浩哥儿从门口进来。

浩哥儿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见了王檀,开口道:“檀姐儿,你回来了。”说完又走到王檀身边,伸出手摸了摸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妹妹的脑袋,继续道:“听说你最近又病了,身体可好些了?”

让一个只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孩子摸自己脑袋,王檀很不习惯,如果再想到算上自己前世的年龄,加起来她其实是这个孩子年龄近三倍的老人了,她则更不习惯了。你很难想象,一个九岁的孩子摸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的脑袋,用一种大人对待小孩的口吻问“你身体可好些了?”的场景。

王檀抬手拨开了浩哥儿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不高兴的道:“七哥,你不要老是摸我的头,我刚刚梳好的头发,要被你摸乱了。”

于是,浩哥儿便又用一张稚气的小脸,摆出了一个老气横秋,像大人看小孩的神态,笑着摇了摇头。

要说王清的儿子有什么特点,那就是个个都少年老成。无论是年长一些的涵哥儿和泓哥儿,还是不满十岁的浩哥儿,局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看到他们,王檀就想到了前世那些没有童年,只有补习班,戴副眼镜,每天拖着行李箱上学的孩子。

看到这群长歪的少年,王檀一度很同情他们,甚至为此与王清探讨了一下现代的教育理念,认为少年在这个年纪就应该有少年的童真,强烈谴责王清将他们教育得暮气沉沉。但很明显,现在的人俱都认为稳重端方有礼才是好少年。而她先进的教育理念,则被人塞了一个苹果,用一种“果真还是孩子”的语气说一句“乖,去玩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给打发了。

浩哥儿又开口道:“我给你买了礼物,你可看过了,可还喜欢?”

浩哥儿送的是那十二个生肖的陶泥人。

在现代的时候,王檀那时的哥哥去北京旅游,曾经淘回来几个陶泥人送给了王檀,那陶泥人捏的是古代四大美人,王檀见了一度非常喜欢,将她们摆在自己房间放书的橱窗里,每天都要拿出来玩上一会。只是后来四大美人里的杨贵妃和王昭君被打碎了,王檀遗憾了很久。浩哥儿去京城的时候,曾说了回来要带礼物给她,问她想要什么,她便想到了现代的四大美人,便说了要陶泥人。

王檀笑着道:“陶泥人捏得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七哥。”

浩哥儿见檀姐儿喜欢,心里也很高兴,笑着又要去摸她的脑袋,道:“你喜欢就好。”

王檀却将脑袋一闪,避开了浩哥儿伸过来的手,再次抱怨道:“都说不能摸我的脑袋了。”

说起来,王檀的两个同母兄长对她虽然都很好,但浩哥儿对她却还要更好一些。当年蒋氏生下浩哥儿不久,身子未养好便又再次怀孕,因此浩哥儿自懂事晓事以来,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连累得妹妹生下来便带有不足之症。

浩哥儿对妹妹心怀愧疚,从小对她就格外疼爱照顾。小的时候有什么吃的玩的,浩哥儿从来不会跟妹妹抢,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总是会先拿来给妹妹,别人欺负王檀的时候,他一定是第一个跑来保护妹妹的。而相比其他的兄长,檀姐儿自然而然也更亲近浩哥儿一些。

浩哥儿拉着王檀一起坐到炕上,王檀又问起浩哥儿在京里的事情来,道:“七哥,外祖父家好玩吗?”

浩哥儿道:“自然是好玩的。对了,雯姐儿可惦记着你呢,一直问我你什么时候回京城来。”

雯姐儿是王檀二舅舅的女儿,比王檀年长两岁。王檀小的时候在京城常去威北侯府,作为表姐的雯姐儿便常常带着王檀一起玩。四年前,王檀的曾祖父猝死任上,王檀的祖父领着一家人扶柩回老家金陵守孝。王檀离开京城的时候,刚六岁的雯姐儿来送她,拉着她的衣服哭得稀里哗啦的。那时,作为芯子已经二十二岁的王檀安慰了她许久,又连连保证她很快就会回京城来,这才劝得她停了下来。雯姐儿当时还送了她一条帕子,至今那条阵脚粗糙,绣的荷花像石头的帕子在完完整整保存在她卧室的一个匣子里。

其实王檀离开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的,老老太爷逝世,王清作为孙子辈只有一年的孝,那时王清刚刚做上太子的老师,前程一片大好,守完孝自然要回京复职的。只是三年前王清守完孝,打包好了行李正准备回京,结果王老太爷又突染重病,王清作为儿子,自然得侍疾在床。几个月后,王老太爷药石无医,最终还是去了,王清跟着又要守三年的父孝。

“我也惦记雯姐儿呢。”说着,王檀“唉”了一声,又表无奈状,继续道:“雯姐儿在京里肯定还有很多其他朋友一起玩,不像我,一个人在金陵,什么朋友都没有。”

浩哥儿拉过檀姐儿的手,安慰她道:“没关系,过几日父亲就要出孝了,等出了孝,父亲肯定要回京复职,到时候你就能回京见到雯姐儿了。”

王檀这才无奈的点点头。

兄妹两人又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直到华灯初上,蒋氏身边的丫鬟过来请他们一起去王老夫人的禧华堂吃晚饭,他们这才一起去了蒋氏的栖霞院。

在栖霞院里,王檀见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五哥。

泓哥儿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直缀,他的模样和气质都像父亲王清,虽然才十一岁,但已经很有如玉公子的气质了。见到王檀,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的笑着问道:“檀姐儿,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王檀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他们都喜欢用摸脑袋的方式来表达喜爱之情呢!

泓哥儿看着望着自己不动的妹妹,奇怪道:“怎么了,檀姐儿?”

王檀这才道:“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五哥。”

泓哥儿道:“你喜欢就好。手串是我拿到寒云寺请寺里的主持开过光的,可以保你健康平安,手串里的檀香还有安神之用。还有里面的平安符,也是我请主持亲自写的。”

一听便知,这礼物他是准备得很用心的,王檀很是感动,再次道:“五哥真好,我一定好好戴着她。”

王檀又看到,自己的五姐王楹头上戴了一对崭新的蝴蝶式样珠花,珠花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一边一个,戴在王楹头上的两个螺髻上,衬得她的颜色都明艳了几分。王檀想,这应该也是泓哥儿或浩哥儿送的礼物。

过了一会,王桢也到了正院,进来对王清和蒋氏行过礼,又对泓哥儿和浩哥儿道:“五弟,七弟,谢谢你们的礼物,我很喜欢。”只是说的时候面无表情,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敷衍的味道。

泓哥儿和浩哥儿也是淡淡一笑,道:“四姐姐喜欢就好。”

三房里除了涵哥儿,其他人都到齐了,涵哥儿最近在生病,王清便没有让人去请他过来。王清见人齐,便和蒋氏领着自己一房的儿女,带上丫鬟,浩浩荡荡的往禧华堂走去。

丫鬟提着灯笼在前头照着路,王檀叽叽喳喳的在说着话,偶尔将身边的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间或的时候,王清和蒋氏等人也会说上几句。

王桢在后面慢慢走着,看着前面时不时传来的欢笑声,只觉得自己与他们这样格格不入,仿佛只有她们才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而前面哈哈笑着的父亲,仿佛早已忘记了她这个跟在后面的长女。

夜晚寒露重,王桢紧了紧身上的大麾,抬眼望着这硕大的王府,只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单。

第7章 刘姨娘

王清和蒋氏领着王檀等人到达禧华堂时,大房的人已经到了,而二房的人还没来。

大老爷王洵领着几个儿子在偏厅里与王老夫人说话,裴氏则领着丫鬟们在花厅里摆膳。

大老爷是个皮肤白皙,身材有些微胖的中年人,为人亲和。大房三个儿子,长子王锦添是易姨娘所出的庶子,家里排行第二。余下的二子和三子皆是裴氏所出,分别是排行第三的王锦涟和排行第六的王锦渝。锦添和锦涟今年俱都是十七岁,锦渝与泓哥儿同龄,今年十一岁。

大房还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分别是排行第一的王榕和排行第二的王楠。王榕和王楠俱都是裴氏所出,王榕于六年前嫁给了年阁老的嫡长孙,现居在京城。而王楠则在五年前远嫁山东宛平,嫁入了当地的望族纪氏做了宗妇。

王清领着一家人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见礼,接着又对大老爷见礼。

大老爷点点头,道:“三弟,三弟妹,你们来了。”看到王清身边的泓哥儿和浩哥儿,又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来,道:“泓哥儿和浩哥儿,过来让大伯父看看。”

泓哥儿和浩哥儿上前去,对大老爷恭敬道:“大伯父。”

大老爷一手牵着他们一个,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长高了!”

接着大老爷又问了他们一些问题,比如说“在京城过得如何?”“功课学到哪儿了?”“回来时可顺利?”等等。泓哥儿和浩哥儿一一答了,大老爷表达够了对侄子的关心之意之后,才将泓哥儿和浩哥儿放开。

接着王清与大老爷又与王老夫人商量起王老太爷的除服礼和年后王清回京复职的事情来。

过了不久,二老爷也领着二房的人也到了。

若说大老爷的身材是有些微胖,王清是不胖不瘦刚刚好,二老爷则既不像兄长也不像弟弟,长得完全像是根竹竿,看起来就像是血气不足,被掏空身体的模样。

二房仅有一个儿子,即原氏所出的锦源,今年十九岁,在兄弟中排行第一。当年裴氏一连生下两个女儿却未得一子,反而让后进门的原氏生下了王家的嫡长孙,此一直都是原氏的得意事。

二房的姨娘是最多的,与姨娘数成正比的是二房的女儿数。二房共有四个女儿,一嫡三庶。长女王桦是婢生女,家中排行第三,生母木姨娘原是伺候二老爷的丫鬟,于十五年前过世。四年前由原氏做主,王桦嫁给了原氏外祖家的表侄。次女王槿是丁姨娘所出,排行第六,丁姨娘是原氏的陪嫁丫鬟。三女便是原氏所出的七小姐王椒。二老爷另还有一个排行第九的幼女,名为王栩,今年刚四岁,为湘姨娘所出。湘姨娘是二老爷的宠妾,连带着王栩也很得二老爷的宠爱,吃穿用度,几乎可以与王椒相比。

只是今日,王檀却发现王栩并没有跟着二老爷他们一起来,而原氏自进门开始脸色就有些不对,眼睛红红的,仿佛是哭过。脸上遮了厚厚的粉,细细瞧着,却可以看到她的左脸好似比右脸肿了一些。

王老夫人自然也看到了原氏的不对,在二房给她行礼时,王老夫人开口问道:“老二家的今日怎么了?”

二老爷转头怒瞪了原氏一眼,接着“哼”的一声转过头去。原氏红着眼,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又想到什么,接着低下头,沙哑着声音道:“没什么。”

王老夫人道:“没什么怎么眼睛红红的?”

原氏道:“我是今日听到苗家来报讯的人说桦丫头怀孕了,心里一时高兴得哭了,所以才会眼睛红。”苗家正是原氏的外祖家。

王老夫人自然不会相信原氏的说辞,原氏对屋里的几个庶女向来不待见,怎么可能会因为三丫头怀孕而高兴的哭了。所谓丑事不露于人前,原氏既然瞒着,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王老夫人也怕继续问下去会牵出二房的丑事,让其他两房看了笑话,便顺着她的话道:“桦丫头过门四年才第一次怀孕,明日你带上补品去看看她,记得多提点苗家的人,别让姑爷趁着桦丫头怀孕就乱来。”说着又加重了语气道:“别因为苗家是你外祖家,就觉得这些话不好说出来。”

当初将王桦定给苗家,王老夫人原本就不同意,只是原氏先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偷偷的与苗家合了婚书,王老夫人知道时,亲事都已经定下了。王老夫人无法,只能认下这门亲事,只是这些年来,王老夫人对这门亲事一直都颇有微词。此时听到王老夫人的语气不善,原氏自然不敢反驳,连忙答应道:“是,是,媳妇一定提点姑爷。”

王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裴氏从花厅过来,称晚膳已经摆好,请大家前往入座。大老爷和王清便站起来,一边一个扶着王老夫人领头,带着一大家子进了花厅。

花厅里摆了两桌,男一桌女一桌,因着都是自家人,中间并没有设屏风。

王老夫人坐下后,眼睛望着圆桌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似乎还少了一个人,于是便问道:“栩姐儿呢,栩姐儿怎么没来?”

原氏连忙答道:“栩姐儿病了,我便没让她过来,免得吹了冷风加重了病情。”说着又多解释了一句,道:“她姨娘一直在照顾她,我将泽兰也留了下来。”

王老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裴氏却看着原氏有些红肿的左脸,偷偷弯了弯嘴角,接着开口道:“二弟妹,栩姐儿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请了大夫没?你请大夫的时候可要小心些,别请了庸医进来,明明是这个病,却偏偏错诊成那个病,用错了药,反加重了病情。”

栩姐儿病了倒是真病了,只是她却听说,栩姐儿明明是风寒,却被人买通了大夫故意说是风热,用了药性相反的药材,结果越治越严重。只是后被湘姨娘发现,一状告到了二老爷哪里。

原氏看了幸灾乐祸的裴氏一眼,道:“大嫂放心,我自会注意。”

裴氏又道:“那就好,我也是怕二弟妹被那些庸医给哄骗了。”

蒋氏看着在餐桌上还刺来刺去的两位嫂子,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虽然原氏倒霉她很开心,但拿她儿子的接风宴做战场,她就显得不是那么高兴了。好在此时王老夫人瞪了裴氏一眼,警告裴氏不许再继续说下去。

裴氏有些不服的撇了撇嘴,但到底顾忌着尊卑,不敢无视婆婆的警告。

一顿家宴,王檀吃的没什么滋味。晚饭过后,众人又转到偏厅里去喝了茶,接着各房人便各自回去了。

王清因为还要留下来与大老爷继续商量除服的事,三房便由蒋氏领着一起回了栖霞院,王桢早在禧华堂里出来时,便就先告辞要自己回自己的院子,蒋氏也不耐烦见到她,便就由着她去了。

回到栖霞院,蒋氏顾及到两个儿子今日一路风尘仆仆,身体劳累,只拉着他们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王檀和王楹则留了下来,陪着母亲说话。

母女三人正说到高兴处,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蒋氏大声问道:“谁在外面说话?”

秋堂掀了帘子进来,答道:“是刘姨娘身边的碧儿,她来问夫人回来了没有,刘姨娘有些事想与夫人说。”

王楹听到刘姨娘的名字,心口动了一下。接着听到蒋氏开口道:“你去跟碧儿说,让刘姨娘过来吧。”

秋堂道是,接着出去了。过了没多久,刘姨娘便从外面进来。她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衣裳上并没有繁复的花纹,看起来简单朴素。

刘姨娘的容貌出挑,长得有几分像蒋氏。人人都说,王楹的模样其实是像了刘姨娘。而在王檀看来,模样像刘姨娘的王楹,长得却更加像蒋氏。王檀长得至少有七分像蒋氏,王檀虽然长得也像母亲,但与王楹比起来,仍是弱了几分。

刘姨娘走到蒋氏的面前跪下,对蒋氏恭敬的磕了个头,道:“夫人安好。”

蒋氏望着刘姨娘,问道:“刘姨娘,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每个府中都有那么一两件奇怪的事情,王府也一样,就比如说蒋氏,蒋氏讨厌一切的妾室,但对刘姨娘却保持着几分客气。当然,刘姨娘也非常的“本分”,从来不往男主子跟前凑,男主子在正房的时候,从不到正房来,偶尔不小心遇到,也会马上找理由避出去。有什么事找的也是主母而非男主子。

刘姨娘道:“是,夫人。明日是我娘家侄子成亲,我想求夫人让我出府一趟,回娘家参加我侄子的婚礼。”

刘姨娘原是王府的家生子,从前一直在庄子上。王清纳刘姨娘前,曾放了刘姨娘一家的卖身契。因此刘姨娘当年进府,其实是以良妾的身份进来的。

“这样啊,那你便去吧,明早我让秋堂给你送出府的对牌。另外我再让秋堂给你送五十两银子,算是我随你侄子的礼。”

刘姨娘也未推辞,磕头谢道:“谢谢夫人。”

刘姨娘出去后,王楹突然站起来对蒋氏道:“母亲,我去看看姨娘。”

蒋氏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你去吧,明日你记得过来跟我一起用早膳。”

王楹道:“我知道了,母亲。”接着出去追刘姨娘去了。

第8章 难为

腊月十八,王府给老太爷举行了除服礼。王府大小的主子由大老爷领着,到老太爷坟前进行祭祀,请了灵谷寺的和尚来做水陆道场,再撤了老太爷屋里的灵堂白幔,老太爷的除服礼便算完成了。

孝服一除,蒋氏便开始翻箱底找布料,准备给自己和王清裁新衣服。

穿了近三年的素服,现在终于能好好捯饬捯饬了,蒋氏一连几天都显得兴致勃勃,拉着王檀和王楹一起选布料,讨论衣裳的样式。正好春节将至,蒋氏顺带选了些布料皮毛出来,准备给王檀和王楹,以及泓哥儿和浩哥儿每人也做了两套衣裳和一件大麾。

栖霞院里,王楹摸着桌子上一匹牡丹穿花的缂丝,对蒋氏道:“母亲,既然要做衣裳,何不顺带给四哥和四姐姐也做几件。或者母亲嫌麻烦,挑几匹布料送到四哥和四姐姐的院子,让她们自己拿去针线房做也行。”

蒋氏正拿着一块狐狸皮在王檀身上比来比去的,听见王楹的话,不高兴的道:“我用我自己的嫁妆做衣服,凭什么要给他们做。”她的嫁妆丰厚,自然不会心疼几匹布料,但要让她拿去送给秦氏生的那两个,她却不愿意。

王楹道:“话虽这样说,但母亲毕竟是四哥和四姐的继母,若母亲给我们都做了衣裳,到时候我们都穿着新衣裳出门,独独衬着四哥和四姐穿的是旧衣裳,外人只怕会说闲话。”

自古后母难为,若不做些面子功夫,外人见了,就只会说蒋氏薄待前头原配所出的嫡子嫡女。加上这些年蒋氏对王桢和涵哥儿冷淡,外面本就已经有些闲言碎语了。

蒋氏自然明白王楹所说的,但要让她为了面子和名声,违背自己心意给他们送东西,她只怕会怄得半夜睡不着,她才不做自己膈应自己的事情。

蒋氏不在意的道:“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谁耐烦管他们。”说着又继续拿皮毛在小女儿身上比着,摆出一副我不想听的态度。

王楹本还想再劝,但见王檀在旁边,眨着一只眼睛拼命的对她使眼色,又知蒋氏性子向来固执,自己想定的事情是谁也劝不听的,便只在心里叹了口气,暂时放下劝服她的心思。

从蒋氏院里出来,王楹回了自己的青筑院。

一进门,王楹便吩咐自己身边的丫鬟福年道:“你去库房里将里面的一些布料找出来。”

福年屈膝道是,接着出去了,过了没一会,便领着几个丫鬟抱了一堆的布料进来,放在房间里的一张大桌子上,整整齐齐的码了一座小山。

蒋氏对她宠爱,时常会有好料子赏下来,她的库房里并不缺好的料子。只是,王楹看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布料,看看这匹再看看那一匹,却怎么也选不出几匹合适的料子来。

王楹看着手上这匹枣红色缠枝花纹的妆花缎子,紧接着摇了摇头,这缎子虽好看,给四姐穿也合适,但这明显是夏天用的,送过去只会显得太没诚意。

放下来再拿起另一匹白色的云锦,再次摇摇头,太素了。

王楹正对着一堆的布料犹豫不决,王檀从外面掀了帘子溜了进来。王楹见了,有些意外的道:“檀姐儿,你怎么来了?”说着放下布匹,走过来牵着她往箱笼的方向去,一边走一边道:“外面很冷吧,快烤烤火。”

王檀望着桌子上堆着的布料,笑嘻嘻的问王楹道:“五姐姐,你是不是要挑布料送给四姐姐和四哥?”

王楹点点头道:“嗯。”蒋氏性子倔,她总要帮她将面子功夫做全了才好。

王檀“唉”了一声,装作苦恼道:“姐姐这样做虽然是为母亲好,但娘肯定要伤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