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又不由深深叹口气,到底是自己最出息最能仰仗的儿子,虽对他有所不满,却也不敢对他逼得太紧。王老夫人颇有几分无奈道:“儿大不由娘,你现在大了出息了,我也管不住你,你有什么不对的,我嘴上说你几句,你愿意听就听着,不愿意听,我也拿你没法。你好自为之吧。”

王老夫人顿了一会,接着又道:“涵哥儿院里那些胆大心大的丫鬟小厮,我已经全部发卖出去了,我又重新拨了一些人到他院里服侍。你媳妇不管涵哥儿,你自己对这孩子也不上心,以后他院里的事就让我来管吧。你不要儿子,我还要我孙子呢。”

“儿子惭愧!”

因着王清求情,王老夫人到底不能不给儿子几分脸面,因此蒋氏被罚祠堂抄写《女戒》的事,最终也只执行了一个晚上,蒋氏便被放回来了。

虽只有一个晚上,但蒋氏还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她自小害怕鬼魅之物,与那么多的牌位呆了一个晚上,虽然都是自家祖宗,但谁知祖宗会不会没认出儿孙将她冲撞了呢。蒋氏回来后,让人搬了火盆来跨,又让人给她煮了一碗猪脚面线吃下去,她心里才好了些。

对于这“小惩大诫”式的惩罚,最不满意的只怕是秦妈妈了。自从蒋氏被放了出来,秦妈妈就一直在王桢面前一会埋怨王老夫人罚得太轻,一会又不岔的说王三老爷偏心。

反观王桢,却未因此有半点的波澜,手中拿着针线活在做,好似蒋氏被不被放出来,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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禧华堂里。呼啸而过的寒风将廊下的大红灯笼吹得摇摇晃晃的,灯笼里的蜡烛偶尔发出几声噼啪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桢站在正房门口的廊下,安安静静的等着,银白色的大麾披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脸色衬得有些苍白。过了一会,云麼麼从正房里面走了出来,对着王桢福了一礼,笑道:“四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

王桢道:“谢麼麼!”接着迈着步子进了正房。

掀了帘子进了内室,王老夫人就坐在铺着锦垫的炕上,见到王桢进来,眉目冷淡的转过头去。

王桢走到王老夫人前面,低声喊了一句:“祖母。”见王老夫人不应,这才跪到地上,垂着头道:“祖母,孙女错了!”那声音里仿佛还含了几分哽咽,她继续道:“孙女不该算计祖母为我和涵哥儿出头,求祖母原谅孙女。”

王老夫人终有几分不忍,转过头来对王桢道:“地上凉,你先起来。”

王桢却固执道:“祖母不原谅孙女,孙女就不起来。”

王老夫人颇有几分责怪的意思道:“你啊…是人皆不喜欢被算计,你们受了委屈,正经的告诉祖母,难道祖母还会不给你们做主,你偏偏却用算计的法子来让祖母给你们出头。”

王桢红了红眼睛,略带着哭腔道:“祖母,都是孙女想岔了。涵哥儿院里的下人不好,涵哥儿偏偏身体不好压不住他们。其他都还算了,只是他们伺候不经心,每天冷饭冷水的给涵哥儿,这么冷的天,他们甚至敢不给涵哥儿屋子里烧炭,我只怕这样下去,涵哥儿的身体只会更加不好。可惜孙女人言微轻,训斥他们之后,等孙女转身一走,他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孙女本也想直接告诉祖母,可孙女却又怕别人说我故意陷害太太,陷继母于不义。孙女陷入两难之境,只好想了这么一个拙劣的法子来知会祖母。但因此伤了祖母的心,却是孙女的错。”

王老夫人叹口气,到底是没娘的孩子,在府里只能处处谨慎,不像别的嫡子嫡女可以随心所欲。想到这里,王老夫人心里的那些芥蒂也全消了,心里剩下的只是对她的怜惜。

王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王桢连忙站起来上前走了几步,王老夫人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怜道:“可怜的孩子,以后祖母疼你!”

王桢仿佛是感动,仿佛又是委屈,眼睛里落了两行泪,头靠到王老夫人的胸前,喊了一声:“祖母!”

王老夫人安抚般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道:“你弟弟那里也不用担心,以后他院子的事,祖母会帮着看着。”

王桢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将事情闹出来,本就不指望蒋氏能受多大的惩罚。只是涵哥儿却不能由着那些下人作践,她们姐弟在府里无所依靠,就算发作了那些下人,也难保他们过后不会阳奉阴违。且到底是在揭蒋氏的短,若她亲手发作,更是难保会被倒打一耙,得个故意陷害继母的名声。

现在祖母亲手发作,一来可以镇住后面进的下人,让他们不敢不用心伺候;二来能得祖母的几分看顾,她和涵哥儿以后在府里也能过得好些;再者,外人对她的行为也无话可说。

王桢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然后在王老夫人身上蹭了蹭,表现得与她更亲近一些,接着又低声说了一些感动的话。

第12章 春节

这是王家出孝后的过的第一个春节,王家过得颇为隆重,从进了冬月开始,裴氏作为宗妇,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宜。

到了除夕夜,全家人先到祠堂祭过祖,然后再到大房吃团年饭和守岁。

哪怕是没有春晚和明星的年代,在守岁的漫漫长夜,其实也还是有很多的娱乐活动的。府里的少爷们在涟哥儿的带领下,全都到外面放烟花去了。王老夫人则与三个儿媳妇凑了一桌在玩叶子牌,王桢和王楹分别坐在王老夫人和蒋氏旁边,帮王老夫人和蒋氏看牌。

王檀也与王槿,王椒凑在一张小桌子里玩骰子,三人的桌子前面用小碟子装了一些金裸子。。王檀的碟子上金裸子是堆得最满的,最少的自然是王槿,盘子里稀稀落落的只放了十几个金裸子,而且这些金裸子似乎还有继续减少的趋势。每次摇骰子的时候,王檀看她几乎手都在抖。

其实王檀挺同情她的,庶女,生母又不受宠的,身上应该没有多少钱财。但嫡妹要拉着她来凑桌子,她心里不乐意却不能拒绝,刚才王檀就看到王槿答应得很勉强。而偏偏王椒还有个坏毛病,喜欢耍赖。当然,王椒在王檀手上吃的亏多了,不敢跟她耍,于是所有耍赖的劲头就全部冲向了自己这个庶姐。

就比如说现在,王槿好不容易赢了一把,王椒立马黑着脸对王槿道:“我明明已经十七点了,你怎么可能摇出三个六点,你是不是耍诈?”

王槿则连忙道歉:“对不起,七妹妹,我重新再摇一遍。”说完就将骰子放回盅里重新摇起来。

王檀见了,只觉得无趣的很,将骰子扔回盅里,道:“不玩了,没意思。”

王椒今天输了不少的金裸子,现在一心想要赢回来。见王檀不玩,不乐意的道:“八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赢了钱就想走。”

王檀将金裸子装进荷包里,面无表情的道:“玩骰子本来就有输有赢,难道还非得等到你赢了我才能走。”说完不再理她,抬起头对王槿道:“六姐姐,我们一起去外面看烟花去。”

王槿看看王椒的脸色,再看看王檀,然后道:“嗯,好。”说着快速的将金裸子装起来,准备起身。王椒鼓着眼睛瞪着她,怒气腾腾的道:“你不许去!”

王槿犹豫了一下,但摸着手里已经扁下去的荷包,最后还是壮着胆子道:“对不起,七妹妹,我先陪八妹妹去看烟花。”说完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跟着王檀走了。

王檀走的时候,还故意给了王椒一个得意的眼色,气得王椒将骰子用力的扔到桌子上,然后握着拳头捶桌子一边叫一边抓狂。

而在另一边的桌子上,裴氏犹豫了一会,最后将一个七筒打了下去,她下家的蒋氏刚要说话,她身边的王楹连忙抢着她先开口道:“七万,打七万。”说着就要伸手将蒋氏牌里的七万打下去,结果手刚伸过来就被蒋氏打下去了。蒋氏瞪了女儿一眼,道:“胡说!”说完将牌一翻,高兴道:“碰七筒,糊了,来,给钱给钱!”

王老夫人看着自己刚好缺了一个七筒的牌面,蹙了蹙眉头,脸色冷了几分。而裴氏同样看着自己故意拆开来打出去的七筒,先看一眼王老夫人,再看看一直高兴的蒋氏,然后才从自己前面桌子上拿了一块碎银递给蒋氏,有些不自在的笑着道:“三弟妹今日手气可真好,已经连赢好几把了!”心里却道,手气能不好嘛,好几张她打给王老夫人的牌,全都被她吃进去了。将蒋氏安排到王老夫人的上家,果然是错的。

蒋氏收了银子,然后看着自己桌子前面堆起来的小银山,心情大好。反而坐在她旁边的王楹,有些抱歉的对裴氏笑了笑,直到接收到裴氏令她安心的眼色,才在心里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王老夫人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蒋氏,然后声音淡淡的道:“洗牌吧!”

带着王槿跑到外面转了一圈,看了几场烟花,最后又嫌弃外面冷,重新进来的王檀走到牌桌前绕了一圈。蒋氏见到突然出现的小女儿,停下手中的牌拉过她来关心,道:“刚刚走哪里去了,怎么一直没看到你?”

王檀伸手帮她打了一个一筒出去,然后道:“跟六姐姐去外面看烟花了。”

蒋氏皱眉道:“外面多冷啊,你身体不好,不要经常到外面去,吹多了冷风又得受凉。你要是觉得无聊,让莲雾和香橼她们来陪你打牌。”

王檀摇摇头道:“跟她们打牌还不总是我赢,有什么意思的。”然后又觉得在这里呆着也挺无聊,便又道:“娘,你打牌吧,我自己去玩去。”说完转身就走了。蒋氏在后面继续叮嘱道:“记得不要再到外面去了。”

王檀脚步不停,背着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檀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发现王椒不在,王槿正一个人坐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拿着荷包在数里面的金裸子,翻来覆去的数了好几遍,然后叹了口气,将荷包合上放回口袋里。

王檀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六姐姐,我们来玩骰子吧。”

王槿锁起眉,不大愿意的道:“八妹妹,我…”她刚刚看得清楚,这个八妹妹根本是个行家,她和王椒的钱几乎全被她赢了去。她的荷包只剩那么几个金裸子了,若再被赢了去,还不知道怎么跟姨娘交代。

王檀仿佛知道她的顾虑般,又道:“来嘛,又不是你一定会输。若是我赢了,我顶多将赢来的金裸子全还你就是。”

王槿心里仍有些不大乐意,只是王檀已经这样说了,她又不好再拒绝,只得跟着王檀一起坐到了小桌子上。

王檀在自己的骰盅里投进了三个骰子,然后抬起头来对王槿道:“我让你一步,你先摇。”

“谢谢八妹妹!”说完也拿了三个骰子放进盅里,轻轻的摇起来。摇了一会将骰盅放下,有些忐忑的将盖子打开,里面正面朝上的是两个一一个三,一共五点。王槿在心里不由叹口气,这一把肯定是输的了。

王檀见到她的点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骰盅合上盖子,道:“轮到我了。”说完拿起骰盅快速的摇了一下,然后放到桌子上,将盖子打开。

王槿有些不忍心的闭着一只眼睛看过去,却见里面三个都是一,只有三点。王槿有些不可置信的将两只眼睛睁开,再重新仔细的看了一遍,见里面的确是三个一。

王檀对自己摇出这么低的点数并不在乎,对王槿道:“六姐姐,这把你赢了。”说完从荷包里拿了一个金裸子递给她。

之后几把,王槿摇出来的点数有大有小,但奇怪的是,无论她摇出来的点数是大还是小,王檀的点数却总会比她的要小上一两点。没过多久,王槿的荷包便渐渐饱和起来。若是现在,王槿还不知道王檀其实是在故意让着她的话,那她真的就是蠢到家了。

王槿感动的看着王檀,感激道:“谢谢你,八妹妹!”

王檀却像没有听懂似的,无所谓的道:“谢什么,那本来就是你赢的,玩骰子有输有赢,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谢的。”

王槿低着头不再说什么,却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她与王椒王檀不同,她是庶女,生母又不受宠,她缺钱也需要钱。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加上原氏又讨厌她们这些姨娘生的庶女,没有银钱打点,她和姨娘就是想喝碗汤都不一定能喝得到。但王檀帮她,她记她的情,虽然她可能并不求她念她的恩。

王檀道:“我们再玩几把吧。”

王槿还是知道做人不能太贪,要适合而止的道理,既然知道王檀是故意在让着她,她还怎么可能继续玩下去,连忙摇摇头道:“够了,八妹妹,我们还是下次再玩吧。”

王檀想着王槿输出去的钱应该差不多都“赢”回来了,便也不再勉强。

两人正准备收拾荷包,却见到王椒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王檀和王槿又在玩骰子,道:“你们玩骰子怎么不叫我,我也要一起玩。”说完伸手到口袋里要去掏荷包,准备坐下来。

王檀却收起了荷包,然后站起来,装得颇有几分可惜的道:“哎呀呀,七姐姐,你来晚了,我们都已经收手了。你自己去找你的丫鬟或其他人玩吧,妹妹先走了。”说完提着自己的荷包,慢悠悠的走了。

王槿怕王椒又拉着她要玩,急忙也跟着走开了。王椒看着她们两人的背影,气得在那里直跺脚。

第13章 家

年初二是带着孩子拜舅舅家的日子,蒋氏和裴氏的娘家都在京城,路途遥远,除了年前让人送了年礼回去,年初二并不能回娘家拜年。原氏与王老夫人是同一个娘家,原家就在金陵,但今年原氏却也没有回去。原因是原氏的两位嫂子,原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今日来了王家给她们家的姑太太即王老夫人拜年了。

写到这里,就要先说一说原家以及王原两家的关系。

原家是乡绅世家,在金陵算不上望族,但称作大户还是可以的。王家在老老太爷考中探花入仕之前,与原家一样也是乡绅世家。王原两家算得上是世交,世代常有通婚。王老夫人与王老太爷就是从小定下的亲事,当时来说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只是后来老老太爷中了探花,这门亲事原家就有些高攀了。

丈夫有了功名,还是一甲探花,前程无量,王家老老夫人一时极后悔太早为儿子定下亲事,原本还想换个媳妇的。只是将自己的想法跟老老太爷一说,老老太爷却没同意。读书人最重名声,且他刚刚入仕,毫无根基,若得个无信的名声,于他的仕途无益,他才不干这样傻帽的事情呢。

老老夫人虽也出身不高见识有限,但胜在很听丈夫的话,丈夫跟她说了一堆堆毁亲的坏处,大部分她没有听懂了,但最重要的一句她听懂了,那就是毁亲会妨碍丈夫升官。行,丈夫不同意,那就不换儿媳妇了吧。虽然儿子娶不了高门媳妇有些遗憾,但以后有了孙子再娶高门的孙媳妇也是一样的。

老老夫人虽不是很满意王老夫人的出身,但她性子弱,向来不是能折腾的主,儿媳妇进门,婆媳也能和睦的相处。后来王老夫人又一连给她生下三个孙子,她便连那一点点不满也消了。

老老太爷是独苗,她也只生了一个儿子,老老太爷怕妾室有了儿子会生出二心,妻子性子又不强势,只怕妻妾相争闹得家宅不宁影响了他的仕途,干脆不让妾室生下孩子。因此老老太爷便也只王老太爷一个独子,连多一个的女儿都没有。老老夫人觉得自己没有为夫家尽到开枝散叶的责任,心中一直是愧疚的。现在儿媳妇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出来,儿媳妇在她心中的印象,立刻就抬高了三尺。

所谓身份地位决定家族关系,王原两家从前是世交,但随着老老太爷的官越做越大,王原两家的社会地位明显已经不在同一个档次上了,王原两家的世交自然也就没有以前那么世了。现在说王原两家,用“姻亲关系”来描述只怕更加恰当。但有时候,姻亲关系真比不上世交关系亲近。

王老夫人看着夫家步步高升,娘家却还在原地踏步,且王原两家的关系还有渐渐疏远的趋势,她自觉娘家有些不妙,便起了让夫家帮衬娘家的心思。联系两个家族关系最重要的一个方式是什么,自然是联姻。于是王老夫人早早的就在娘家挑了一个侄女,接过来亲自教养,打的就是培养表哥表妹感情的主意。

只是这时候的老老太爷已经做了文渊阁大学士,有大把的高门大户可以联姻,心里却是不愿意再跟原家结亲的。只是王原两家从前到底是世交,却也不好拒绝。长孙是以后承祠的宗子,娶的媳妇身份不能太低,否则压不住下边的弟妹。幼孙读书好,他指望着以后能承祖父志,考功名入仕继续光宗耀祖的,他媳妇的身份更不能低了。于是,既不占长又不会读书的二孙子便被推出去娶了原家的女儿。

现在的原家原有三房,一三房为嫡,二房为庶。只是十几年前,原家的三老爷突然与一个卖艺不卖身,出淤泥却比莲花还白的名妓真爱了,拿了银子帮小白莲赎了身,还死活闹着要纳进门,连父母兄嫂全出动都没劝住。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小白莲一进门就变成了黑莲花,在原家的地儿上就敢偷汉子。

后面小黑莲玩刺激玩出了火,被原三老爷不小心撞见了,原三老爷气得直称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结果小黑莲和奸夫比他狠,先下手为强,一人扯一头绳子直接将他勒死了,之后再将他的尸体抛进荷花池,造成失足溺死的假象。

后面事发,小黑莲和奸夫自然是活不成的,但原家却因为这件事丢尽了脸面,至今还有人家拿着这件事当成教育子孙“婊子无情”的教材。当时的原三夫人没留下儿女,丈夫还因为这样的原因死的,不愿意给丈夫守节,丈夫的百日热孝一过,就拖着嫁妆归宗改嫁去了。原三老爷倒是有留下一个庶子,至今还在大房里养着。

现在的原大夫人和原二夫人是原氏的兄嫂,原氏是嫡出,自然与原大夫人更亲近一些。

蒋氏领着王檀王楹进到禧华堂时,原家的两位夫人和原氏正围在王老夫人身边凑趣,原氏显得很高兴,时不时的笑出声。

原大夫人见到蒋氏进来,连忙站起来,笑着对蒋氏行礼道:“三表弟妹,近来可好?”

她行完礼后,她身边的原二夫人也跟着站起来笑着行礼。

蒋氏回了她二人的礼,道:“是亲家两位太太来啦!”蒋氏不喜欢原家的人,相比原家两位夫人的热络,她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

原大夫人对蒋氏的冷淡态度不以为意,又看到蒋氏身后的王檀和王楹,继续笑着道:“楹姐儿和檀姐儿比上次见长高了许多,模样儿也标志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

王檀和王楹上前去给她们行礼,接着就站在蒋氏身边并不多说话。原二夫人看了原大夫人一眼,然后笑着对王檀道:“听闻年前檀姐儿又生了一场病,不知道你身体好些了没有?”

王檀有些敷衍的答道:“谢夫人关心,现在已经好多了。”

蒋氏领着两个女儿给王老夫人行过礼,然后找了椅子坐下。原大夫人望了望坐在她对面的蒋氏和王楹,开口道:“楹姐儿今年十四岁了吧,不知道许亲了没有?”

蒋氏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哪有人当着孩子的面谈论亲事的。蒋氏本不想理她,但迫于礼数,还是答了一句:“孩子们的婚事,她们父亲心里自有数,不着急。”

原大夫人仿佛并没有发现蒋氏的不满,笑了笑,又道:“女子不比男子,晚一些也没关系,十四岁也是该定亲的时候了。”说着顿了顿,继续道:“我家有个小子,今年十六岁,我现在正给他瞧媳妇,只是这个孩子是个颇晓得上进的,常跟我说要考了功名才愿意娶妻。但我却急着喝媳妇茶啊,便常劝他,若是有那聪慧贤德的,自该先聘进门来,否则等你考了功名,好女子都被人聘走了。唉,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若他娶回来的媳妇,能有几个表侄女一半的样貌品德,那就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蒋氏弯了弯嘴角,并不答话,接着端起茶碗慢慢喝起茶来。

一直伸长了耳朵在听她们说话的原二夫人听完原大夫人的话后,在心里不由讽刺的笑了一下。她倒是能自卖自夸,什么考了功名才愿意娶妻。等他考了功名,恐怕不止好女子被人娶走了,只怕人家连孙子都有了。

原二夫人又抬头望了望一直坐在嫡母身边,被人谈论婚事也不出声,一直表现得端庄贤重的王楹,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句:果然是大家闺秀,身上自有大家的风范。若真能娶得她做媳妇,倒也真是福气。原二夫人又想了想自己的儿子,最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三表弟可是中了状元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一无官无职的庶房。

不过,若是她那位大嫂想让儿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后天鹅肉没吃成却被打了脸,她还是很高兴能看她的笑话的。

屋子里的原氏和王老夫人自然也听出了原大夫人的弦外之音。

王老夫人听完她的话,直接皱了皱眉,她虽然也想帮衬娘家,但还真没想过拿三房的孙女去结亲。三房最护短,她也没打算去触小儿子的逆鳞。

而原氏的心情却又复杂一些,她一方面不高兴原大夫人想结亲的是三房,而不是他们二房,这明显就是觉得二房不如三房的意思。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若是檀姐儿真能嫁到原家去,一来可以帮衬娘家,二来她也可以好好看蒋氏的笑话。

别看原氏跟娘家亲近,但要真让她的女儿嫁到原家去,她却绝对不会愿意。

蒋氏不是喜欢事事压她一头嘛,结果在最重要的儿女婚事上却不如她,让檀姐儿低嫁到原家去,想想她都能乐起来。

第14章 异想

栖霞院里,蒋氏坐在炕上,面上略带薄怒的与丈夫说着话:“…我呸,他们家算什么东西,我金娇玉贵的女儿,哪里是她们家的孩子配得上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清看着妻子因发怒而略微发红的脸,不由无奈的笑了一下。原家虽不怎么好,但到底是他的外祖家,稍有些城府的女人,都不会当着丈夫的面直白的表示自己嫌弃原家。也就蒋氏能这么直率,能将自己对原家的讨厌和不屑说得这么直白,但偏偏他不仅生不出气来,反而觉得她喋喋不休说原家人不好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王清拉过蒋氏的手轻轻握着,安慰她道:“好了,好了,那只是大表嫂一个人的想法而已,我们不同意,她再有想法也是白搭。你也可以换个角度来看,大表嫂能看上楹姐儿,不正说明楹姐儿招人喜欢,你该觉得骄傲才是。”

蒋氏原本还略带着怒气的脸,听完丈夫的话转头一想,突然又开心起来,骄傲的道:“说的也是,我们楹姐儿既漂亮又懂事,自然是人见人爱的。不过你那表嫂想让楹姐儿去做她儿媳妇,也实在太异想天开了点。还有她今日也实在是太无礼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王清附和道:“是,是,你说的都对,下次我找大表哥说说,让她约束着大表嫂,绝不让她再在楹姐儿面前乱说话。”

蒋氏这才满意起来,接着深呼口气,又笑着道:“我们楹姐儿那么好,等回了京,我一定帮她找个好人家,给她挑个有出息又会疼人的好夫婿。不止楹姐儿,等檀姐儿大了,我也要认真的帮她挑个好人家。”

王清捏了捏她的手道:“怎么,你只管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你不管了?”

蒋氏道:“自然要管的,只是现在不是先说两个女儿的事嘛。再说了,儿子哪能和女儿比,女儿以后可是要出门子的。一辈子生活在别人家,夫家挑得不好可是终生的不幸。因此挑女婿自然要比挑儿媳妇挑得精细些。”

王清笑道:“你倒是有一堆一堆的道理,你怎么不说,儿媳妇挑得不好,可是祸害自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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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正被蒋氏嫌弃的原家里,原大老爷将手上的茶碗放下,有些震惊的道:“你说什么?你说你想求聘楹姐儿给小三做媳妇?”

原大夫人很是不满丈夫的反应,皱了皱眉头,道:“怎么,你觉得不好?”

好,怎么不好,就是好得有点不可高攀。

原大老爷舔了舔嘴唇,然后才与妻子道:“三表弟能愿意吗?你别忘了,三表弟可是状元出身,又是做过太子老师的。我们家连个当官的都没有,小三身上也没功名,三表弟会同意将楹姐儿嫁给小三,你可别做梦了?”

她自然知道三表弟是状元出身还是太子老师,若不是看重这一点,她还不愿意求聘楹姐儿呢。

原大夫人满不在乎的道:“有什么不愿意的,表哥表妹,亲上加亲,这有什么不好。小三虽然现在没功名,但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你没听先生说,我们小三写文章可是顶顶好的,说不得以后也能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再说了,楹姐儿名说是记在蒋氏名下算作嫡出,但谁不知道她是个姨娘生的。我们小三正正经经的嫡出,配她一个姨娘肚里出来的,有什么配不上的。”儿女都是自己的好,原大夫人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原大老爷到底比原大夫人理智些,劝她道:“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你真以为考状元是吃白面馒头,随便都能吃得上。就算楹姐儿是庶出,也不是小三能高攀得起的。”说着顿了顿,又道:“倒是小妹那里,要不是椒姐儿与小三年岁不合适,倒是可以亲上加亲。诶,对了,小妹一房不是还有个年长一些的庶出吗,年岁好似与小三正合适,倒是可以…”

“老爷…”原大夫人非常不满的打断他,不高兴道:“小妹那一房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二表弟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身上又没正经的官职,娶他房里的丫头顶什么用。”别说庶出,就是椒姐儿来给她做儿媳妇她也不要。

原大老爷道:“总之,楹姐儿你就别想了,免得亲家做不成,反而得罪了三表弟。”

原大夫人瞥了丈夫一眼,道:“老爷,瞧你说的。就算三表弟不同意,不是还有姑妈嘛,亲娘难道不能做儿子的主?姑妈不是一直想让王家多帮衬着我们原家吗,还有什么比联姻更好的方式,到时候我们求她一求,她自然会帮着我们的。”

原大老爷转头一想,觉得也是。姑妈当年不就让小妹嫁进了王家,这次说不定也乐意嫁一个孙女回娘家。若是能成,小三能娶楹姐儿是赚了。若是三表弟最后不同意,到时候他就上门去给三表弟道个歉,说这全都是娘儿们的主意,这样应该也不至于会招致三表弟的怨愤。

原大夫人见丈夫好似被自己说服了,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出去。原大老爷见了,抬起头来问道:“你干什么?”

原大夫人回过头来答她道:“我去看看小三儿去。”说完就出了房间。

原大夫人一路走进儿子的院子,却见儿子平时用功的书房紧闭着,一个小厮正守在门外。

那小厮见到原大夫人过来,先是略有些慌张,接着大声喊道:“大夫人来啦,给大夫人请安!”接着就弯下腰去行礼。

原大夫人走上前来,对他抬了抬下巴,道:“将房门打开,我进去看看三少爷。”

小厮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答应道:“是。”接着慢吞吞的上前去推门。

原大夫人跨过门槛走进书房,只见原三正坐在书案前面,手拿着一本书一本正经的在看。他的旁边站了一位衣裳鲜艳身材窈窕的丫鬟,那丫鬟的头低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等原大夫人进来,那丫鬟对原大夫人行了一礼,道:“夫人安,我去给夫人倒杯茶。”说完就低着头出去了。

原大夫人看着低着头走过去的丫鬟,只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接着走到原三旁边,见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本论语,眼睛看得一动不动,似乎十分认真。

原大夫人欣慰的笑了一下,道:“儿子,看书辛不辛苦,有没有累着?”

原三终于从书中抬起头来,对着原大夫人非常不满的道:“娘,不是与你说过了,没事不要来我书房打扰我看书吗。”

“都是娘的错,但娘今日有事与你说呢。”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