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她出生时,她早已笼络好了丈夫,家中的妾室姨娘都被打发了出去,她又无庶出的兄弟姐妹。后宅清静少阴私,她没经历过妻妾争宠姐妹争宠的事情,却让她的性子养单纯了,连别人对她是善意恶意都分不清。当年她说过多少次,让她少与秦氏交往,她偏偏非觉得她是好的,知她不喜便避着她也要与秦氏走在一起。

王家虽出了个王大学士,但到底根基浅薄,哪里能和威北侯府相比。她当初同意与王家结亲,原是看重王清是幼子,嫁给他无需管理中馈能轻松自在,且王清也有些才情,有侯府相帮前程也无忧,再加之女儿喜欢。后面秦氏横插一杆,王家为了名声让王清娶了秦氏,她虽然生气,却也不是非他家不可。

她威北侯府的女儿那里会愁嫁,便是有被王家拒婚的名声在,也能轻轻松松找到比王清更好的。只是她这个傻女儿却魔怔了一样,非他不可,为此甚至不惜避到了庵堂去。

当年念慈让人来告诉她那件事,她跑到水月庵看着半躺在床上,扶着床沿拼命呕吐的女儿,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若是她当年能狠一狠心,多教她一些事情,也不会将她养成这样的事情。

小杨氏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接着又看到女儿在晃着她的手臂,继续道:“我看霈哥儿对楹姐儿也是有意,他们表哥表妹,相处起来更能夫妻和顺,不是正正好。”

看着女儿的样子,小杨氏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女儿果然都是来讨债的。

过了好一会之后,小杨氏才又道:“我去帮你问一问你二嫂,但毕竟你二嫂才是霈哥儿的母亲,同不同意还要看她。”

婆媳两个毕竟相处了十几年,彼此的性情都了解几分。姜氏平日对她虽恭敬孝顺,但在一些原则事情上,却不一定会顺着她,特别是有关儿女的事,要她同意让楹姐儿做儿媳妇,只怕也悬得很。想到这个,小杨氏又不由烦躁了几分。

蒋氏却很是信任母亲的能力,觉得只要她答应帮忙那基本上就能成了,于是便高兴的笑着道:“谢谢娘。”

小杨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过了会,又道:“以后每个月你让楹姐儿和檀姐儿到侯府住几天,让她们来陪陪我。”

女儿家的教育最重要,她当年教错了一个女儿,现在却绝不能再放任两个外孙女。让女儿来教她们,她实在放心不过。至于她们的祖母王老夫人,别说她一向不亲近玉蕴生的两个孙女,就是亲近,看她的行事她都信不过她。两个外孙女,还是她亲自来教才放心。

蒋氏以为母亲是想培养楹姐儿和霈哥儿的感情,将檀姐儿带上只是为了遮外人的眼,便答应道:“行,我去跟清哥哥说一说。”

小杨氏点了点头,又道:“你出去看看,若是姑爷回内院了,你让他过来见见我。”

蒋氏有些担心的道:“娘,你要见他做什么?”

小杨氏没好气的道:“放心,我不是要教训他。”

蒋氏并不大相信,但仍还是听话的出去了。

走到院子门口时,正巧看到王清和蒋玉英一起从外院回来,蒋氏迎过去,道:“娘让你去见她。”

王清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看到蒋氏担忧的样子,便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我先去与岳母说话,你等着我。”说完又对蒋玉英拱了拱手,然后才去了小杨氏的屋子。

丫鬟上了茶之后,接着就退下去了,下去之前顺带关上了房间的门。

小杨氏看着在自己前面恭敬站着,却不说话的女婿,晾了他好一会之后,才道:“我听说在金陵的时候,玉蕴受了不少的委屈。”

王清请罪道:“都是小婿的错。”说完这句,却又接着沉默了。

小杨氏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气都要气饱了,拍着桌子厉声道:“自然是你的错,你…”说道这里,又觉得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便又硬生生打住。接着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心静气起来,才又缓了缓语气,接着道:“当年秦氏的事,你还在怪我?”

王清低声道:“小婿不曾。”他确实不曾怪过小杨氏,当年错的是自己,他怪的只是自己。

想到当年的事,小杨氏缓缓道:“秦氏的死,我确实动了些手脚。”当年玉蕴未婚有孕,秦氏同样身怀有子。她做不到让女儿去死,就只能牺牲秦氏。

那时秦氏怀相不好,几次都说胎儿要保不住了,没想到却偏偏被她坚持到了生产。她买通了她身边的人,在她生产的时候悄悄将蕴姐儿怀孕的事告诉了她。她这些年身子底本就因为郁结有所亏损,生产的时候又怒极攻心,最终导致难产。虽拼了命将孩子生了下来,却仍因为产后大出血而亡。

她这些年常常吃斋念佛以减少自己的罪孽,却从不后悔当初这样做。她继续开口道:“王清,你要知道这世上的母亲为了儿女,是可以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的。当年秦氏不死,难道你让玉蕴做你的外室不成。我金娇玉贵般握在手里养大的女儿,不是让你这样来轻贱的。”

王清道:“小婿不曾这样想过。”

“是,你只是想等秦氏生下孩子后与她和离,然后再娶了玉蕴。可是你要想想,无过而与妻室和离,你的仕途还要不要了,你又让外人怎么看待玉蕴。”

比起害了秦氏,她其实更想杀了这个男人。只是到底怕打碎了瓷器伤了玉瓶,若他有个什么事,玉蕴怕也活不成了。

王清一时默默无语,自知无法替自己的行为辩解。

当年娶了秦氏之后,他其实不曾再奢望过能再与玉蕴一起。只是后来,他听到她为了躲掉家里安排的亲事避到了庵堂里清修,便忍不住跑到水月庵里偷偷看她。

开始的时候,她虽然知道他来,却并未见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她在院子里安静的喝茶,他在庵堂外面偷偷看她,两人虽然不说话,却几乎成了默契。他知道这样不对,却像个饮鸩止渴的少年,忍不住一次次跑去看她。直到后来秦氏再次有孕,他又听闻蒋家再次给她相看人家,他才觉得他不能再这样下去,若是无法再在一起,就不该再耽误她。

他最后一次去看她时,第一次跟她说了话,但却是告别。但没想到的事,他下山的时候,她会从山上跑下来找他。

她对他又踢又骂的,说尽了天下最难听的话,他将她抱过来,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后来下了大雨,他们到山洞处躲雨。或者是情深所致,或者是有意放任,总之不该发生的事情就在那里发生了。

后来他确实打算等秦氏生下孩子就与她和离的,哪怕这可能毁掉他以后的前程,他也顾不得了。只是唯一在他意料之外的,是玉蕴会怀孕。

等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又听得小杨氏带着无奈的语气与他道:“…秦氏的事,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我由得你,就算有报应也报应到我身上来,但这一切玉蕴并不知晓。她一心一意的对你,你要好好待她。”

王清跪到地上,轻轻的磕了三个头,然后郑重道:“岳母放心,我定会好好对待玉蕴,不辜负她的情意。”

小杨氏点点头,道:“希望你记得今日之语。”

等王清从小杨氏的房间里出来,却看到威北侯正站在门口处,扶着长廊上的栏杆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走上前来给他行礼,他才回过头来,对他道:“你岳母太疼儿女,她若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多担待些。”

王清道:“岳母并无过处,有错也是小婿的错。”

威北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对待玉蕴。”

第29章 王桢的亲事

出嫁女不宜常在娘家住过宿,等吃过了午饭,又在威北侯府呆到了半下午,王清便又带着妻儿回了王府。

等回到了府中,王清领着两个儿子去了外院,蒋氏则带着两个女儿回内院。

刚回到东院坐下,连茶都没来得及喝,秋堂便进来禀:“云阳侯夫人使人上门拜见。”

蒋氏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对秋堂道:“你先请人到花厅里坐着,我换身衣服再过去见她。”

秋堂道是,然后出去了。蒋氏又对两个女儿道:“你们玩了一天,怕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王檀其实是很不想走的,云阳侯府唐家是王桢未来的夫家,王檀对其一直很是好奇。但没等她开口说要留下来,就被王楹拉着告退了。

等两个女儿出去后,蒋氏回内室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去了花厅。

云阳侯府来的是一个身材矮墩略有些肥胖的婆子,一身豆绿色的比甲,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一个圆髻,看得出来是在主子跟前有些脸面的麼麼。

那婆子走到蒋氏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道:“拜见夫人。”

蒋氏让她起来,又让人给她搬了一张小杌子。

那婆子不敢托大,只在小杌子上坐了半个屁股,然后笑着介绍自己并说明来意:“鄙人姓蔡,是云阳侯夫人身边伺候的。我们夫人听闻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已经回京,想明日过来拜访,便使了奴婢来问一问是否方便。”

说是来拜访亲家,但人家想看的自然是自家未来儿媳妇。

王桢的事蒋氏自认为做不了主,也不耐烦管,低头想了一下,便道:“你等一等,我先去问过我们家老太太才晓得。”说着又解释了一句:“我们家四小姐也跟老太太一起住着。”

蔡麼麼想到来之前,自家夫人嘱咐自己一定要探望一下王家四小姐的事情,于是又急忙开口道:“我们家夫人也甚是想念老夫人,不知鄙人可有福气去给老夫人磕个头。”

蒋氏道:“那你跟着我一起来吧。”

蒋氏带了蔡麼麼一起去了王老夫人的院子,等走到门口时,转头对蔡麼麼道:“你先在外头等一等。”说完自己先进了屋子。

房间里,王桢正与丫鬟紫苏松霞一起陪着王老夫人打叶子牌,云麼麼则在王老夫人的身后服侍着。蒋氏进来时,她们刚打完一把,王桢笑眯眯的抱着王老夫人的胳膊,道:“哎呀呀,祖母都要成招财神了,我就那么点银子,结果全被祖母赢了去。下一把祖母可要给我放点水啊,要不然我可没银子陪祖母玩了。”

王老夫人高兴的道:“那下一把祖母若再赢了,祖母不要你的银子。”

蒋氏轻咳了一声,然后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行礼。紫苏和松霞则站起来给她行礼,王桢见到蒋氏进来,亦敛了笑起来福礼。

王老夫人从牌桌上抬起头来,语气不急不缓的道:“回来啦。”

蒋氏道:“是。”

王老夫人让人撤了牌桌,王桢扶着她走到了炕上坐下,云麼麼则给她端了茶。王老夫人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然后才问道:“你父亲和母亲身体可好?”

蒋氏答道:“父亲身体还硬朗,母亲身体亦还好。”

王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客套性的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蒋氏见王老夫人已经问完了话,则道:“对了,婆婆,云阳侯夫人使人上门拜见,现在人就在外面,想来给您磕个头,您可要见一见。”

王老夫人听到是云阳侯府的人,不由高兴的对云麼麼道:“她们家倒是急。”说完又对蒋氏道:“让她进来吧。”

王桢听到是自己未来夫家的人来,不由有些羞红了脸,对着王老夫人福了福礼道:“祖母,我去后头给您煮些茶来。”

王老夫人却笑着拉住了她的手,道:“煮茶有丫鬟们,你就在祖母身边坐着。”

王桢低着头,小声的道是。

蔡麼麼进来给王老夫人磕了头,接着看到坐在王老夫人身边,穿着一声茜红色菊花纹褙子,梳着倭堕髻,头插一支金镶珠宝半翅蝶簪和一支金厢倒垂莲簪,身姿端庄的少女,不由又笑着道:“这便是四小姐吧?”

王老夫人笑道:“正是呢。”

蔡麼麼又道:“我们夫人跟先三夫人是手帕交,当年我随我们家夫人来看望先三夫人时,四小姐还是个刚会行走的孩童,没想到一眨眼四小姐都长这么大了。我们夫人这些年常记挂着先三夫人临终前的托付,时常与奴婢们念叨着四小姐,一说起四小姐,就道恨不能早日将四小姐聘回家中来。”

王桢被说得脸色微红,王老夫人看了王桢一眼,然后呵呵的笑起来,道:“劳亲家夫人记挂了。”说着又问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身体可好之类的。

蔡麼麼一一答了,接着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王老夫人想了一下,然后道:“桢姐儿的外祖家早前先使人过来说,明日要接她和涵哥儿去东昌伯府,您看,等后日亲家夫人再上门可好?”

蔡麼麼道:“既是东昌伯府先说,且又是四小姐的外祖家,自该是先去东昌伯府的。我们夫人虽然急着见四小姐,却也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

王老夫人道:“那行,我让老三媳妇准备好菜好酒,等着招待亲家夫人。”

蔡麼麼道:“那奴婢先回去跟我们夫人回话去。”

王老夫人点头,然后又让云麼麼送她出去。

蔡麼麼走后,王老夫人转过头来,看了看仍有些羞涩的王桢,拉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我们刚回京,云阳侯夫人就使人过来问候,可见她是极其重视你的。云阳侯府这些年虽有些落败了,但好歹有个世袭的爵位,且我听说,他们家的哥儿也是个有出息的,你娘给你结的这门亲事,不可谓不好。”

王桢道:“是,祖母。”

到了晚上,王桢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手拿着针线,眼睛却空空的一直在发呆。

秦麼麼见了,走过来问道:“姐儿,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王桢抬起头来问秦麼麼道:“麼麼,云阳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

秦麼麼拍了拍衣裳,走到王桢的旁边坐下,一边帮王桢分线一边道:“云阳侯府跟威北侯府,永宁侯府和康国公府等几家公侯府第一样,是开国侯爵。只是先帝时,云阳侯府站错了队,跟的是先太子一边。当时的太子与大皇子争得你死我活,哪知道最后争得两败俱伤,反而便宜了当时声望不显的四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当时的云阳侯府曾送了姑娘进太子府做了太子嫔,与太子一边牵扯太深,太子落败,云阳侯府也就跟着败落了。等到今朝,随着先太子的事渐渐淡化,云阳侯府也慢慢的恢复了些元气。但当年到底元气大伤,到现在在京里还只能算是三流的公侯府第。”

王桢又问道:“当年我娘又是怎么认得云阳侯夫人的?”

秦麼麼道:“云阳侯夫人姓蔡,你娘与她从小就是手帕交。”说到这里,秦麼麼顿了顿,又道:“说起来,现在东院的那一位与你娘原也是手帕交,当年你娘对她多好啊,什么都让着她,连得了支漂亮的钗子都要先拿给她看一看。结果她呢,哼,没良心的小白狼。当年你娘原是要进宫的,若不是被老爷坏了名节,现在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娘娘,你和涵哥儿就是公主皇子。可是老爷却怪你娘进门拆散了他和东院的那一位,日日冷落你娘。他也不想想,当初最受委屈的可是被坏了名节的你娘。还有东院的那一位也是,不知羞耻,老爷都已经成亲了,她偏偏还缠着老爷不放。她就是狐狸精变的,说什么清修,却勾得老爷常去见她,让老爷越加不待见你娘。她也不想想,你娘当年是怎样掏心掏肺对她好的…”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就红了起来。

王桢听着秦妈妈的话,眸光慢慢的黯淡下来。秦氏去世前,她已经能记些事了,她对秦氏是有些印象的。记忆中最最深刻的,是空空荡荡令人感觉冰冷的房间,烛台上的烛火一闪一闪的,丫鬟们全都被赶出去了。秦氏抱着她坐在床上,望着烛火一边流泪一边发呆。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她在想母亲的眼泪怎么跟蜡烛上的烛泪似的,怎么也流不完。她记得她好似还伸手帮她擦了擦,可是一擦完,上面的接着又来了。后来,母亲便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轻声的哭,那声音低低沉沉的,仿佛在心里压抑了千年万年。

秦麼麼又道:“好在云阳侯夫人却是个好的,你娘那时心情郁结,她还常来开解。只是,你娘想不开啊,生生被老爷和东院那位气得身体不好。后来,你娘生涵哥儿难产,虽拼命生下了涵哥儿,却身体大出血。她自知是活不成了,也知她这一去东院那位很快便会进门,她怕后母进门对你不好,更怕她以后会拿捏你的婚事,便急急的托付了云阳侯夫人看顾你,并让你与她的大哥儿定下了亲事,这才放心的合上了眼。”

王桢一针一针的戳着手中的布,心里却像是被千万条蛇咬着一样,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的母亲当年是怎样撑着虚弱的身体,将她的未来一步一步安排好的呢。会不会她当年连合眼的时候,心里还带着不甘和怨愤。每每想到这里,她就要恨自己的父亲和后母几分。他们到底有着怎样冷硬的心肠,还能毫无愧疚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己的幸福。

秦麼麼继续道:“你娘给你定下的这门亲事是好的,云阳侯世子是个有出息的,自小在武艺方面很有天分,我听说明年他就要下场参加朝廷举办的武举。这一代的云阳侯府,兴盛指日可待。”

王桢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

无论如何,就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她也要过得幸福,至少要比蒋氏的那些女儿要幸福。

第30章 云阳侯府

蔡麼麼掀了帘子进了正房,又绕过一个隔断进了内室,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穿葱绿色妆花通袖袄,头上梳了圆髻,髻上只简单插了一支七翅斜凤银簪的中年贵妇。那贵妇坐在靠墙的一个大炕上,炕上放着一张黑漆炕桌,桌上放着一个算筹和一本账册,算筹的上方还放着一个青瓷菊纹茶碗。贵妇的手便在算筹上不断的拨动着,眼睛则在算筹和账册上来回。

那贵妇正是云阳侯府的当家主母唐夫人了。

唐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从算筹中抬起头来,道:“麼麼,您回来了。”

蔡麼麼道:“是,老奴回来了。”说着上前去给她行礼。

唐夫人摆摆手让她起来,然后问道:“如何,可见到了桢姐儿?”

蔡麼麼答道:“是,去给王老夫人磕头时见到了四姑娘,四姑娘现在就养在王老夫人身边,有老夫人悉心照料,四姑娘看起来过得不差。”

唐夫人欣慰的点点头,道:“那就好,当年秦妹妹托我看顾她的一双儿女,只是我们两家到底隔得远,我鞭长莫及,现在想来,我多有辜负秦妹妹托付之处。现在桢姐儿过得好,秦妹妹地下有知,也能放心几分。”

说着,唐夫人又问起明日拜访之事。

蔡麼麼将王桢姐弟明日要去东昌侯府,王老夫人让其后日再上门的事情一一答了。

唐夫人听了,道:“后日便后日吧,也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

说完这些,唐夫人又挥手示意蔡麼麼过来,道:“麼麼,我正在盘我的嫁妆册子,您也过来帮我看看。”

蔡麼麼听了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道:“夫人,可是府里又…”

未等蔡麼麼说完,唐夫人却摇了摇头,打断她道:“去年收上来的租子还能开销一阵子,府里倒也没那么快揭不开锅。我是想着,缙哥儿和桢姐儿都大了,亲事还是趁早定下来的好,既是要定亲,聘礼也要趁早打算起来。”缙哥儿即是唐夫人的亲子,云阳侯世子唐缙。

蔡麼麼这才了然的点点头。其实也不怪蔡麼麼以为唐夫人这是要变卖自己的嫁妆贴补府里,云阳侯府这些年无人出仕,只剩一个空头的爵位,云阳侯又不事生产,就靠着一些祖产度日,府里早已是入不敷出。早些年的时候,还能变卖祖上积攒下来的一些瓶瓶罐罐维持开销,但瓶瓶罐罐都变卖得差不多了,这些年就常靠着唐夫人变卖嫁妆贴补府里。

唐夫人端起炕桌上的青瓷茶碗润了一口嗓子,然后才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缙哥儿和桢姐儿的亲事不过是当年我与秦氏口头约定,三书六礼皆没有过。王三现在正得皇上和太子看重,听说他回京太子都是亲自去迎的,缙哥儿正需要这样得力的岳家,不将亲事定下来,我总不安心。”

蔡麼麼笑着道:“夫人多虑了,我见王家那边是极其看重这门亲事的。”

唐夫人却道:“这年头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更何况只是口上说的,还是要将实打实的名分定下来才令人放心。缙哥儿和桢姐儿都到了成婚的年纪,按我的想法,最好是在今年就将三书六礼给过了。明年缙哥儿要考武举,正好能得王家的几分助力。”

说起这个,唐夫人不由想起当年。秦氏临终时将女儿托付给她,那时候王清还没考中状元,王大学士又到了将近致仕的年纪,她的夫家虽落魄,但到底还有个世袭的爵位。她虽与秦氏交好,但却没有将唯一的儿子送去做人情的想法。只是那时候她也极怜悯秦氏,不忍拒绝,便口头答应了缙哥儿与桢姐儿的亲事。她原想着先暂时安了秦氏的心,过后再找个理由拒了这门亲的,反正这三书六礼还没过,不至于就妨碍了谁的名声。

后来王清中了状元,特别是后面又被皇上钦点为太子的老师,她觉得这门亲事也是极不错的,便认下了这门亲。

现在想想,当初幸好答应了秦氏这门亲事,若不然依着王清现在的荣宠,怕不一定会同意让桢姐儿与缙哥儿定亲。

过了一会,唐夫人又道:“侯府虽已渐势微,但聘礼还是要置办得体体面面才好,也免得外人看轻了侯府,亲家那边见了也觉得让桢姐儿嫁过来是委屈了她。只是你也知道,祖田的那点出息,连维持府里开销都不够,要再想挤出银钱来给缙哥儿置办聘礼,根本是从干毛巾里头挤水,哪里有,这少不得还是要从我的嫁妆里面先贴补出来。”

蔡麼麼却担忧道:“只是夫人,这些年,您往府里大大小小贴补进去了不少,若再拿嫁妆来置办聘礼,您的妆帑只怕要掏空了。”

唐夫人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这侯府以后都是缙哥儿的,我就当拿嫁妆贴补自己儿子了。只望明年缙哥儿能顺利考中武进士,等受了官职,府里的日子也就能好过一些了。”

蔡麼麼便道:“夫人放心吧,世子爷自小努力上进,是个有出息的,明年定能考个武状元回来,且说不得世子爷以后就能让我们侯府再次兴盛起来。且你看看永宁侯府林家,当初不一样流落成了二三等的门第,结果就因为现在的永宁侯有出息,当年考中武状元,后面又进了军中做了将军。现在说起永宁侯府,哪一个不竖起拇指。”

唐夫人听了不由的笑了起来,说起自己的儿子,唐夫人是有些骄傲的。她嫁的丈夫虽没什么出息,但好在儿子懂事上进,武艺上又有些天分,前面总还看得到希望。且她是听说过永宁侯府当年的情形的,与云阳侯府现在的情形倒是有些像。若缙哥儿真有这个运道,能如林侯爷那样步步高升,那便是祖上积福了。

第31章 不成

姜氏从小杨氏的院子里走出来,然后匆匆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接着坐到榻上皱起了眉头,心中一片烦躁。

贴身伺候她的洪妈妈见了,倒了一碗茶递到她的面前,然后问道:“夫人,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姜氏挥开她手中的茶碗,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心烦气躁的按了按额头,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刚刚母亲与我说,她想让霈哥儿与小姑子家的楹姐儿亲上加亲,问我可愿意。”

洪妈妈道:“夫人可是不喜楹表小姐?”

姜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楹姐儿是怎么出生的,她…”说到这里却硬生生将话头止住,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她才又缓了缓语气,继续道:“若将她当亲戚来待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让她来做儿媳妇,我心里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膈应。”

洪妈妈默了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洪妈妈原是从小贴身伺候姜氏的丫鬟,原名香云。后面随姜氏陪嫁到蒋家,又被姜氏配给了蒋玉英身边的小厮白年。现在白年早升做管事,管着威北侯府在江南的宝货生意,而洪妈妈则继续在姜氏身边伺候。洪妈妈与姜氏原是半主仆半玩伴一起长大的,与姜氏的感情比起其她的下人来自然要亲厚一些。姜氏将其视作心腹,许多事并不瞒着她。

当年蒋氏未婚生子,许多善后的工作都是小杨氏与姜氏一起办的,洪妈妈作为姜氏的心腹,还帮着干过一些跑腿的工作。一些私密而不能外传的事情,她自然也能知晓一些。

楹表小姐说的好听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半个嫡女,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奸生子,夫人是受正统教育长大的,也难怪她不喜楹表小姐来做自己的儿媳妇。

过了一会,洪妈妈安慰道:“夫人无需担心,总归夫人才是二少爷的母亲,二少爷的亲事总还是要您来做主的。”

姜氏轻轻的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碧玉手镯,心烦道:“我倒不是怕母亲会越过我让霈哥儿与楹姐儿定亲,母亲既然先问过了我,便还是尊重我的,我愁的是霈哥儿。霈哥儿待楹姐儿一向不同,之前楹姐儿人在金陵,他还不忘时常写信送礼物给她,我只怕他心里已经对楹姐儿起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