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妈妈道:“二少爷年纪还轻呢,就是有什么心思怕也是一时的。”

姜氏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从前我念着他们年纪小,心里便是有什么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思,时间久了也就忘了,我若出手阻挠,反而容易让霈哥儿起了叛逆之心,生出非要楹姐儿不可的心思来。只是你没见到小姑子一家回来那日,霈哥儿看到楹姐儿的神情,我只怕他是动真格的。”

洪妈妈笑了笑道:“儿女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少爷又一向孝顺于您,您若不同意,他总是不会违背于您的。”

姜氏对此却不抱希望,道:“谁知道呢。”她就怕这蒋家是专出情种的地方。她的公公威北侯当年自续娶了小杨氏,就遣散了一屋子的通房妾室,几十年如一日的守着小杨氏过。小姑子玉蕴当年为了一个王清,也是要死要活的,因为不愿嫁别人都避到庵堂里面去了,后面更离谱,连未婚生子都闹出来了。她就怕她儿子也学了他们,闹一个非卿不娶出来。

姜氏叹口气,又接着道:“罢了罢了,想这么多也无用。”说着又对洪妈妈道:“你去将厨房里炖着的野鸡汤端过来,我们去书房看看他。”

洪妈妈道是,接着去了小厨房。

侯府外院的书房。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得整整齐齐,书桌左边叠放着一些书籍,右上角的放着一个白玉笔筒,笔筒里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毛笔,大的笔杆有两指并起粗,小的则比筷子还细。

蒋二少爷蒋霈就站在那书桌的前面,正握着毛笔写大字。

蒋家二房的两子,长子蒋霆从小学的是军谋武略,以后明显是要继承父业走武将之路的。而蒋霈从小在读书上有些天赋,想走的亦是科举入仕的路子。蒋家请了专门的先生来教他科举文章,今日先生正好沐休,蒋霈便自己一个人在书房用功。

但今日蒋霈觉得自己有些浮躁,心里好似总憋着一口气,那口气将自己折腾得心烦气躁,却不知道怎么将它吐出来,连平时看起来非常亲切的书籍,今日也怎么都看不进去了。所以他才铺了宣纸写大字,为的是让自己能静下心来。只是可惜,这种静心的法子在今日却不怎么见效。

姜氏与洪妈妈走进书房时,蒋霈正呼了一口气,准备写下一张纸。未等落笔,却见到姜氏领着洪妈妈走了进来,蒋霈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迎了上去,道:“娘,您怎么来了。”

姜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汤。”

蒋霈扶着姜氏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姜氏又拉他坐到另一边,然后道:“读书虽不能懈怠,但平日也要注意休息。我看你眼睛上都有眼袋了。”

蒋霈道:“我知道,娘。”

洪妈妈将手中的瓦罐放到桌子上,开了盖子,又拿了一只青花小碗,从里面乘了汤出来,然后端着递给蒋霈。

蒋霈午膳吃得少,又在书房站得久,现在闻到鸡汤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饿了。蒋霈笑着与姜氏道了谢,然后才接过鸡汤喝起来。

等喝过了两碗鸡汤,蒋霈将碗递回给洪妈妈,洪妈妈还要再乘,蒋霈却对她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喝饱了。”说完又转过头对姜氏道:“娘,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姜氏笑道:“难道无事我还不能来找你了?”

蒋霈道:“自然可以,但您今日满脸都写着心事重重,明显是有话要与我说。”

姜氏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组织了一下语言,问他道:“霈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欲现在给你定亲,你觉得如何?”

蒋霈是知道小杨氏想让他与楹姐儿定亲的,姜氏不曾阻止过他与楹姐儿来往,他便以为姜氏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听到姜氏的问话,蒋霈红了红脸,道:“婚姻之事,自该由您和爹爹做主。”

姜氏问道:“你真的这样想?”

蒋霈道:“自然是真的。”

姜氏道:“那好,我看中了你应四表叔的长女倪姐儿,想见她聘给你,你觉得如何。”

蒋霈的表情不由一黯,抬起头来看着姜氏,仿佛有些不明白姜氏为何会这样说。

姜氏却故意忽视他的表情,继续道:“倪姐儿你是见过的,长得温柔可人,只比你小一岁,我记得你们小时候玩得也是极好的。且我们家与应家有亲,倪姐儿进我们家的门,属于亲上加亲,这样既不用担心夫妻相处不来,也不用担心婆媳相处不融洽。上次我去你表叔家,与你表婶通过话,她也是极愿意让倪姐儿进我们家的门的。”

蒋霈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仍有些怔怔的。

姜氏见了,不由在心里叹口气,又想让他自己一个人慢慢想通,便站起来道:“你先好好想一想,娘先回去了。”

蒋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道:“娘,你不喜楹姐儿?”

姜氏看了一眼儿子,然后才道:“楹姐儿是你的表妹,娘没有不喜欢她。”

“那您为何不想让儿子娶楹姐儿?”

姜氏张口正想说什么,蒋霈又先开口道:“您别先训斥儿子,儿子知道祖母和姑姑都是乐于让楹姐儿嫁进我们家的。祖母和姑姑同意,父亲自然也不会反对。那唯一反对的就只有您了。”

姜氏纠结了一会,却不知道该怎么与儿子解释。蒋霈见蒋氏不说话,又问道:“娘,您是嫌弃楹姐儿原本庶出的身份?”

姜氏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问题。”楹姐儿无论样貌品行,样样都不算差,她对她出了出身以外并无其他不喜。事实上,若楹姐儿真是庶出,让她进门反而不是不能商量。何况蒋家已经是花团锦簇,也无需再通过联姻来团结势力。

蒋霈又问道:“那您是为何?楹姐儿比起倪姐儿来,与我们家更亲,且您从小看着楹姐儿长大的,她真的是个极好的人。”

姜氏道:“我自有我的理由。总之,你若是想要其他人,只要品行没有问题,家世不是太落魄,娘都可以与你商量,但楹姐儿是一定不成的。”说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叹口气转身出去了。身后洪妈妈见姜氏离开,连忙跟上。

蒋霈看着母亲渐渐走远的背影,有些颓然的坐回椅子上。

第32章 陈氏

王檀百无聊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尖尖瘦瘦的手指,皮肤又细腻又白皙,被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上面,染了淡淡粉色的凤仙汁,看起来又亮又好看。

这是昨日蒋氏刚刚替她染上的,用的是庭院里刚刚开出的一簇凤仙花。算上前世这世,这是王檀第一次染指甲,从昨天染完开始,王檀就不停的盯着自己的指甲看,稀罕了个半天。

坐在她旁边的是蒋氏和王楹,王楹坐得身姿挺直,蒋氏则拿着一把画着仕女出游图的宫纱扇,时不时的在脸上摇上两下。坐在她们对面的是裴氏,王老夫人坐在上首,站在王老夫人前面的还有两个穿湖蓝色杭绸褙子的婆子。

那婆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的胖矮的瘦,看起来高胖婆子的体格足有矮瘦婆子的两倍大,两个人站在一起,端得是非常不协调。且那高胖婆子表情严肃冷凝,矮瘦婆子却跟弥勒佛似的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那高胖婆子更像是矮瘦婆子的打手。这两人中,那矮瘦婆子似乎比高胖婆子的地位更高一些,因为自进门开始,就一直是那矮瘦婆子在与王老夫人对话。

矮瘦婆子道:“…我们伯夫人这些年真是想极了表小姐和表少爷,前两年因为想念过度还病了几场,连做梦都是一口一个念叨着表少爷和表小姐的。亲家回京那日,我们伯夫人当时就吵着要来看表少爷和表小姐,最后还是被我们大爷给劝下了。说亲家刚刚回京,事情多,这时候过来会给亲家添麻烦…”

王老夫人又低声对那婆子说了几句,大抵是一些“亲家母放宽心”“亲家母要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婆子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王老夫人则偶尔回答几句。

过了一会,有丫鬟进来禀道:“四少爷和四小姐来了。”接着门上的帘子被撩开,王桢和涵哥儿走了进来。

王桢今日穿的是一件浅紫菊花刺绣镶边粉色对襟褙子,下身一件妃色绣花综群,头上梳了十字髻,髻上斜斜的绾了两支赤金点翠菱花簪。她的模样并不十分出挑,但看起来却十分端庄娴雅。

涵哥儿今日穿的是一身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因为病弱,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瘦婆子看到王桢和涵哥儿进来,对着他们直直行了一个礼,喊道:“表小姐,表少爷。”

王桢晓得她是她外祖母东昌伯夫人身边得用的婆子,便微笑了一下,问道:“安麼麼,这些年您可好?”

瘦婆子道:“好好,还能在夫人身边多伺候几年。”

王桢又问道:“外祖母身体可好?”

瘦婆子道:“夫人也好,就是常想着表少爷和表小姐。”说着上前走了两步,看了王桢和涵哥儿两眼,突然就红了眼睛道:“表小姐比以前瘦了,当年在京里时,当年夫人人参燕窝的给表小姐补着,不说将表小姐养得白白胖胖的,却也有几两肉,哪像现在…”说着故意在这里顿了顿,又转头对涵哥儿道:“还有表少爷,身子骨像是也越发喘弱了,老奴见您的气色还不如当年。”说着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又哽咽道:“到底的没了娘的孩子…若是夫人看到您们现在这样,还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这一席话说得,顿时让蒋氏和王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了几分。这话里话外都是指责王家,特别是蒋氏这个继母没有好好善待这两个没娘的孩子。

王檀偷偷的转头看了一眼蒋氏,却见她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你们秦家人说话可真是诛心,人的体质不一样,胖瘦各有不同。便是我们老爷的几兄弟,大老爷胖,二老爷瘦,可满府里谁不知道,我们家老太太最疼是就是二老爷。难道你们觉得,我们老太太这个亲娘还亏待了二老爷这个亲儿子。别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来乱咬人,跟疯狗似的,笑死人了。”

蒋氏的话成功的将那婆子呛住了,但同时也成功的将王老夫人更加得罪了。屋中一时安静,连裴氏都对蒋氏的话惊叹了几分,看着蒋氏就像看着一个外星人。王老夫人的脸黑得更是跟炭一般,王檀甚至感觉得到她身子都在发抖。王檀毫不怀疑,倘若不是有外人在,她都能直接下来敲她两棍。

王檀心里在呜呼哀哉,我的亲娘哟,您掉链子可真不分场合对象啊,您就是要举例子,也别举你婆婆偏心的例子啊。

两个婆子没敢再多说话,屈膝跟王老夫人告辞,之后便带着王桢和涵哥儿一起出去了。裴氏抬头看着王老夫人随时有火山爆发的倾向,连忙也跟着站起来,道:“我去送送桢姐儿和涵哥儿。”

裴氏也走后,屋里便安静得有些诡异,王楹对刚才没阻止蒋氏说话一直感到很后悔,此时便拼命的对她使眼色,望她能先主动认错,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王老夫人也许会轻罚她。

蒋氏再傻,感觉到这不平常的气氛,也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但她想的法子不是主动认错,而是逃跑。她连忙站起来,轻咳一声,赶在王老夫人开骂前先开口道:“婆婆,永宁侯府今日办堂会,永宁侯夫人下了帖子邀我去,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我先告辞了。”说完拉起两个女儿,按着两个女儿的脑袋一起匆匆的给王老夫人行了个礼,接着就急急的走了。

王老夫人原本正酝酿着情绪准备将这个不懂事的儿媳妇好好训斥一顿的,结果这个儿媳妇先找了借口开溜了,且找的借口还不是她不好拒绝的。

她虽没什么政治素颜,但也知道她小儿子是抱太子大腿的。现在的永宁侯夫人陈氏是太子生母陈贵妃的妹妹,与永宁侯夫人交好对小儿子的仕途绝对是有益的。她知道得清楚,这个家要继续荣华下去,靠的还是小儿子,她的诰命也要小儿子来帮她挣,她是不能主动来拖儿子后腿的。

蒋氏拖着两个女儿一路出了王老夫人的院子,接着才松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吓死人了,你祖母的脸色真是怪吓人的。”

王楹摇了摇头,对蒋氏道:“母亲,下次说话您要先想一想这话能不能说,没得得罪人的。”

蒋氏道:“好嘛,我不是被气得一时脑子发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嘛,下次不会了。”

王楹还要再说什么,蒋氏连忙先开口道:“我们快回去换衣服,你陈伯母家里的戏都不知唱了几场了。”

王楹这才没说话,然后与蒋氏一起回了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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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参加宴会,母女三人都穿得光鲜亮丽。蒋氏穿的是浅紫色的褙子,头上珠钗环绕,既给人华贵之感,又不显得缭乱。王楹则是一身的鹅黄色,梳的是堕马髻,髻上只插了两支玉簪花簪,衬得她柳叶如眉娇俏怡人。王檀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朱红色,显得很喜庆。

马车缓缓的到了永宁侯府,然后在垂花门前停下。有丫鬟搬凳子,然后扶着蒋氏等人下来。

王檀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一个贵妇正站在垂花门下,此时正笑盈盈的看着她们。

那贵妇看起来不过二十几许,长得极漂亮,穿了一件玫瑰色葫芦纹样刻丝褙子,下身是月白色的综群,头上梳的是倾云髻,髻上戴点翠南珠宝结,宝结侧边斜绾着一只赤金镶蜜蜡水滴簪,耳上一对紫荆花赤金耳坠。

眉目含秋,秋水如人,笑起来时她的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既娇俏又妩媚。盈盈的站在那里,将周边的人物都衬得失了几分颜色。

王檀知道,这便是永宁侯夫人陈氏,如今宠冠后宫的陈贵妃之妹。

说实话,蒋氏姿容便十分出色,然而与比起陈氏来,却仍要逊色几分。陈氏便是这样倾国倾城的人物,听闻其姐陈贵妃比她还要美上几分,难以想象,这传说中的陈贵妃会是怎样一个倾城绝艳的人物。现在想来,陈贵妃能盛宠二十年而不倒,仿佛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了。

陈家共有三姐妹,陈贵妃为长,闺名为燕娘。永宁侯夫人陈氏排行第二,闺名茵娘,陈贵妃与永宁侯夫人还有一个妹妹,闺名叫萍娘,嫁进了江南大族应家的八房。应家是百年大族,在士林中很有声望,现在的应家,亦是当今皇后和王檀的二舅母姜氏的外祖家。

陈氏三姐妹的出身不显,父亲原本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后面又因为贪污而直接成了罪臣。罪臣之女,这几乎是整个贵族阶层最拿不出手的家世了,但这并不妨碍人家日子过得滋润红火。

第33章 陈氏姐妹

外人说起来这三姐妹来,总是带了几分传奇色彩。

陈贵妃就不用说了,宠惯六宫,生下皇太子。永宁侯夫人呢,当年以小户之身高嫁侯府世子,丈夫现在官拜正二品的金吾将军。笼络丈夫的手段一等一,直接表现是永宁侯的后院现今仅有她一人,永宁侯的五个子女全是其所出。而这些都不算称奇了…她最霸气的是,曾经将永宁侯的一个贵妾逼得主动避到庵堂中,至今还在水月庵敲着木鱼。

别以为这个贵妾是像落魄表妹之类的小角色,那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阜阳侯府嫡女,单家世上就甩了永宁侯夫人一条街;与永宁侯从小一起长大,可能有青梅竹马般的感情,处置她容易造成丈夫离心;天子赐妾,这种人物一般不能随意打发也不能非自然死亡。

一般来说,天子可以给臣下赐婚,也能给臣子赐美人(注意:这种美人仅限于身处贱籍的不会对主母地位造成威胁的女人),但很少会给臣下赐一个贵女出身的贵妾。原因无他,这太容易让皇帝的威信打折扣了,而且,臣下的后宅太乱对皇帝真的是没好处的。但靖晖帝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就脑抽了,愣是给永宁侯赐了一个贵妾下来。

但就在这贵妾怀抱着一堆金光闪闪的金手指的情况下,最后还是没在永宁侯夫人手上占到便宜,反被逼得自己主动去了庵堂。

比起两个姐姐来,小陈氏就比较小透明一些了,但她与应八爷也是大燕人人称道的模范夫妻,与应三老夫人婆媳相处融洽,据闻应三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儿媳,去哪儿都离不得她。

而此时,蒋氏和王檀等人下了马车之后,陈氏笑吟吟的走上前来,与蒋氏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

蒋氏故意道:“怎么,不欢迎我来?”

陈氏道:“自然欢迎,没见我亲自到门口来接你们。”说着望了望蒋氏身边的王檀和王楹,又道:“这便是楹姐儿和檀姐儿吧,没想到一眨眼的时光,孩子们都大了。”

蒋氏与陈氏自闺阁时就交好,王家未离京时,两家常有来往。但因为王檀当年常生病,不常出来见人,对陈氏并无多少印象。反而比她大几岁的王楹,对她有极深刻的印象,此时见到她表现得很是高兴,盈盈的给她行礼问好。

陈氏拉过王楹的手,笑着道:“我们楹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也越长越标致了”

王楹抿着唇笑了一下,道:“伯母亦是风采不减当年。”

陈氏听着十分高兴,转头对蒋氏道:“看看,真是个嘴巴甜的丫头。有这么个丫头在身边,你怕连吃饭都要香上几分。”说着又回过头来,对王楹道:“真是可惜,伯母家两个大的小子都已经定了亲,两个小的又与你年龄不相衬,要不然伯母真想将你聘回家中来。”

与王楹说了几句话,陈氏又转身拉过王檀的手,道:“檀姐儿怕是也不认得伯母吧,从前我常去你们家,可惜每次去,不是说你在生病就说你去了你外祖母家,我倒是极少机会见你。伯母真是遗憾,没能早点见到长得这么可爱漂亮的檀姐儿。”

王檀秉承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也故做惋惜状,对陈氏道:“我也很是遗憾没能早点认识伯母,要不然我也能早点见识到伯母的绝代风华了。”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想来我和伯母是有缘之人,因此虽有种种妨碍因素,我们最终还是认识了。”

陈氏呵呵的笑起来,伸手抱了抱王檀,道:“你这嘴巴里灌了蜂蜜吧,甜得都要腻死人了。”

王楹和蒋氏听了,也不由抿着唇笑起来。过了一会,陈氏放开王檀,又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对蒋氏道:“你怎么这么会生姑娘,生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嘴巴甜,我们家珍姐儿嘴巴可没这么甜。”珍姐儿是陈氏的女儿。

蒋氏见陈氏说起自己的女儿来,也跟着问道:“你家珍姐儿呢?当年我离京时,她还只能在你膝盖上坐着,现在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

陈氏道:“她今日跟着她祖母呢,等进去了我再将她带出来让你见见。”

陈氏又从身上拿出一个五蝠捧桃的翡翠挂件和一个桃红碧玺瓜形玉佩分别给王檀和王楹做了见面礼。王檀和王楹谢过,陈氏才又摸了摸王檀的脑袋笑了笑,接着与蒋氏道:“快进去吧,今日青姐姐和窦姐姐她们都在呢。”说着一只手牵了王檀,与蒋氏一起进了垂花门。

永宁侯府的精致极好,院中一眼望去,苍松翠柏。进门便是三丈宽的青石路,几个穿官绿色比甲的婆子牵了青帷马车过来,放下脚凳扶了王檀等人上了马车。

马车内装饰精致华丽,四角处挂了黄色织金香囊,淡淡的兰花香从香囊中散发出来,溢满了整个车厢。马车的长凳上铺了葱黄色的锦垫,上面粉色的梅花栩栩如生。马车在内院走得极稳,几乎感觉不到摇晃。

王檀坐在陈氏的旁边,陈氏拉着王檀的手,极稀罕的对蒋氏道:“你将檀姐儿送给我做儿媳妇吧。我们家老三和老四你是见过的,老三比檀姐儿大一岁,老四比檀姐儿小一岁,你要哪一个做女婿,随着你挑。”

蒋氏很豪爽的道:“行,你只要将我们檀姐儿当亲女儿待,我就让她进你家的门。”

陈氏笑道:“你放心,这么可爱的姑娘,我自然要将她当女儿待的。”说着摸了摸王檀的脑袋,又与她道:“檀姐儿,等一下伯母介绍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给你认识,你喜欢哪一个就指给伯母,等你长大了,伯母让他娶你进门好不好?”

王檀:“…”

呵呵,不是说古人都很委婉内敛的吗?你们不觉得当着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的面说婚嫁之事太超前了。另外,我可以争取婚姻自由吗?

陈氏好似也不一定非要她回答,不等她想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来,她已经与蒋氏转到其他的话题里面去了。

蒋氏问道:“你家毅哥儿和殷哥儿定的是什么人家?”

陈氏道:“毅哥儿定的是年阁老的嫡长孙女襄姐儿,殷哥儿定的青姐姐家的次女嫘姐儿。今日襄姐儿和嫘姐儿都随大人一起来了。我怕这两个小姑娘在家里不自在,倒是让毅哥儿和殷哥儿进宫陪五皇子去了。”

蒋氏点点头,然后道:“我听我们老爷说,等现在的窦阁老退下来,年阁老怕要升首辅了。你倒是挺有能耐,他家就一个嫡孙女,结果就被你挖走了。”且内阁里的那群老狐狸最喜欢讲什么忠君,一般不愿意参与到储位之争里面去。永宁侯府是太子派,年阁老可不一定愿意与他们沾边,这种情形下,她还能让年家与永宁侯府结亲,可见她的手段不一般。

陈氏对这颇有些自得,呵呵的笑起来,却故作谦虚的道:“其实年阁老做不做首辅都是次要的,我看重的是襄姐儿的品行。”

蒋氏瞥了她一眼,道:“你就得意吧。”

马车一路行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然后在雪梅院前停了下来。在外面依稀已经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王檀随蒋氏等人从马车上下来,接着看到的便是一座白墙灰瓦的院子。

王檀仔细的打量着这座院子,院子前面的台阶用带水纹的太湖石铺就,门楣上海棠牌匾上书着“雪梅院”三字。院子前面种了一片梅花树,这院子取名“雪梅院”或许就与之有关。梅花树中间留了一条丈余宽的行车道,院子前面也有几丈宽的空地,上面铺了青石,青石的缝隙中偶有小草露出。

因不是梅花开放是季节,现在并没有梅花,梅花树上长出葱葱郁郁的叶子,看着却也有几分生机盎阳之色。

王檀随着蒋氏和陈氏一起上了台阶,然后进了院子。里面是一块极空旷的庭院,庭院里搭了戏台,戏台檐角的飞燕高高翘起,上面旦末净丑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戏台下面摆了黑漆桌椅,桌子上放了茶水点心,椅子上坐了一群锦衣华裳的贵妇。桌椅的两边站了两排穿着青色小袄桃红色比甲的丫鬟,丫鬟时不时的端了茶水去给客人添茶。

陈氏望了戏台上一眼,然后道:“哟,这都已经唱到《牡丹亭》了,也不知唱到“还魂”这一折了没有。”说完又转头对蒋氏几人道:“我先领你们去见我婆婆。她和我娘,应三老夫人等人在后面屋子里打叶子牌,珍姐儿也在。”

第34章 永宁侯府游(上)

雪梅院是个三进的院子,林太夫人夫人等人就在第三进的厢房里打叶子牌。王檀随着蒋氏等人从穿堂里出来时,远远的就听到厢房里有叽叽喳喳的各种说话声,一个稚气清脆的童音在这嘈杂的声音里显得格外清亮,只听得那声音道:“外祖母,您喝茶。”

接着又有人说:“珍姐儿,怎么只给你外祖母倒了茶,却不给祖母倒一杯。”

那原先说话的女童便学着大人的语气叹道:“唉,礼尚才能往来,祖母若想让我给您倒茶,您可要对我更加好才行。”

房间里的人听到这种童稚之言,不由都哄笑起来,又有人道:“珍姐儿,你知道‘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

女童便道:“自然知道。它就是说,如果应姨婆婆不对珍姐儿好,珍姐儿自然也不会对您好。如果您对珍姐儿好了,珍姐儿也一定会对您好。”

屋里的人又哄笑起来。

陈氏听着屋里孩子稚气的话语,也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但她的眼睛却是亮亮的,仿若夏夜里的星辰。

厢房的门口站了两个穿红色比甲的丫鬟,那丫鬟见到王檀和陈氏等人过来,连忙笑着福身行礼,喊道:“夫人,王夫人,王小姐。”说完便伸手撩起了帘子。

王檀随着陈氏蒋氏从帘下一起进去,入眼便看到厢房里面摆着的长案,太师椅,茶几等黑漆家具。墙角的高几摆了正新鲜的石榴花,栀子花,山茱萸,杜鹃花等花卉。茶几上放了清一色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几上放了甜白瓷的碟子,碟子里摆了凉果点心和切好的水果等食物。

此时屋里已经满满的挤了不少人,或坐或站在屋里。厢房的正中间支了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副叶子牌,桌子四边坐了四个皆是年约半百的贵妇人。四个妇人旁边,又分别坐了一个看牌的人。三四个穿红色比甲的丫鬟或忙着续茶,或忙着换碟。屋里的气氛显得异常热闹。

然后王檀便听到陈氏笑盈盈的对着屋里的人开口道:“今日谁赢了?”

听到她的声音,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女童从牌桌前一个贵妇的膝盖便跳了下来,接着往陈氏身边跑着扑了上来,一边跑还一边道:“娘,你回来了!”

那女童长着鹅蛋脸,皮肤粉嫩,睫毛修长,模样儿与陈氏有六七分相似,只是那女童多了一双眼角微翘的桃花眼。王檀想,这便是陈氏的女儿珍姐儿了。

陈氏将扑上来的女儿伸手扶住,笑着道:“珍姐儿,小心些。”将女儿扶稳后,陈氏又牵起她的一只手,伸手指着蒋氏和王檀王楹道:“这是伯母,这是楹姐姐,这是檀姐姐,快叫人。”

珍姐儿今日穿着一身紫色滚边的衣裳,衣裳上的白色毛边将她的皮肤衬得越加粉嫩嫩的,她胸前挂了一个繁花累累镶红宝石的缨络圈。头上梳了包子头,额前还用胭脂点了一颗朱砂痣。但她依言对蒋氏王檀等人行礼,一边弯腰一边道“伯母好,楹姐姐好,檀姐姐好,我是珍姐儿,欢迎你们来我家玩,你们今天一定要玩得开心啊!”时的伶俐乖巧模样,仿若是菩萨莲花坐下的金童,让人恨不得将她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