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茉似是不在意地看秋桐一眼,“怎么不去问问白老先生。”

秋桐目光闪烁自然知晓小姐的用意,也没有答话而是跟着小姐转身进了屋子。

站在一旁的沈微言,眼见着那葱绿色的绣鞋慢慢地走开,耳边满是翠竹被风吹的沙沙声,脑海中杨大小姐的声音久久不散,半晌他才明白过来,杨大小姐是提点他去找白老先生。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尴尬。

特别是闫夫人,抑制不住眼睛直跳,听说儿子养了外室,闫夫人心中就像有滚烫的热水灌了进去,她一直很信任儿子,却没想到儿子瞒着长辈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她不知怎么向闫家长辈交代。

要不是还有杨大小姐在场,闫夫人这时候已经哭了出来。

“既然出了事就不用这样畏畏缩缩。”闫老夫人厉声道。

闫夫人颌首,这才抬起涨红的脸看杨茉,“我们也是才知晓,乔儿立了外室,那外室听说乔儿出事就上门来问…她身上也有疹症,也不知会不会传人…我想着平日里也就罢了,现在这个关节若是看了说不得有益辨症…可眼下也没有实靠的人…”

杨茉径直道:“夫人是想让我看看姨娘身上的疹症?”

闫夫人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一个正经的小姐,怎么能给下人看病,这病症万一真的传人,那可怎么是好,她也是没办法才豁出脸面开口。想想也知晓杨大小姐不可能会答应。

“夫人将姨娘请来吧!”杨茉没有犹豫,“只要是病患,她就愿意尽绵薄之力。”

闫夫人惊讶地看向杨茉。

杨茉微微一笑,难不成她来闫家为闫二爷诊病就是看上闫二爷身份高贵不成?

杨大小姐答应下来,闫夫人忙去安排闫二爷的外室进府,很快一切安置妥当,杨茉去套间里看那染病的姨娘。

因有男女之防,闫二爷的疹子她不能去看,这姨娘的病症她却可以仔细诊断。

“都哪里长了疹子?让我看看。”

椅子上的妇人梳着圆髻,年纪不过略长她一些,眉宇间有浓浓的书卷气,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妇人红着脸去解身上的褙子,露出脖颈下的皮肤。

杨茉低头去看,耳边传来妇人担忧的声音,“二爷还好吗?她们不肯跟我说…是不是我起了疹子染给了他。”说到后来已经有哽咽之声。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说出我,可是我担心因此不能耽搁了病症,二爷是好人…他是…”妇人的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别哭,”杨茉将粉色的鲛纱绢子递进妇人手里,“让我仔细看症才能帮你们。”原来闫二爷对病症遮遮掩掩,是怕牵连到这个妇人。

妇人含着眼泪颌首。

皇帝不在南书房、养心殿,而是搬去了宫中的上清院。

闫阁老举步走进上清院,心中五味杂陈。偌大的皇宫竟然比不上一个道观。

“闫阁老,各位大人稍后。”穿着道袍的内侍低声道。

好半天殿门才打开,一股焚烧的臭气顿时扑面而来,殿内大大的炼丹炉旁围着五六个道士,不知道在炼制什么丹药。

绕过炼丹炉,才是皇帝休息的屋舍。

“阁老们是俗人,要在这里止步。”内侍转过头来,吩咐旁边的道士将净身符拿来贴在闫阁老等人胸口,这才将闫阁老放进内室。

屋子里摆满了道士用的法器,屋子正中盖了个茅草棚,内侍向茅草棚行礼,“皇上,阁老们来了。”

闫阁老这才知晓,原来皇上就在茅草房中,忙行跪拜之礼。

“起来吧!”久违的声音响起来,“病症可断好了?”

冯御医忙躬身回话,“臣等以为闫阁老的爱子,患上的是杨梅疮。”************************************大家打赏了不少粽子,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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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圈套

太医院的人故意咬词说是他的爱子,这是当着皇上的面羞辱他。

闫阁老耳边如同金石之音大作,喘口气稳住心神,“皇上,京中有名的郎中都在诊脉,结果和太医院并不相同,郎中们写了辨症文书请皇上预览定夺。”

冯御医抬起额头看向茅草屋。

茅草屋里静寂无声,半晌才传来铃铛声响。

那内侍忙上前询问,“皇上要那文书看呢。”

皇上不通医理看了又能如何,冯御医将文书拿出来递给了内侍,冯国丈早就知晓闫阁老早晚有一天会递弹劾的奏折,只不过因常三爷的关系,这一天来的早了些,不过冯国丈的局早就已经布好,无论如何闫阁老都逃不出去。

这盘棋赢家还是冯国丈,冯御医自信满满地站在那里。

“这是谁写的?”

皇帝的问话从茅草屋传出来。

闫阁老想到了杨大小姐,可这时候将一个十几岁的小姐搬出来,岂不是贻笑大方,“是…保合堂的白老先生。”

“他说…不是杨梅疮?”

闫阁老道:“疹症本就不好辨,不知太医院有何依据一口咬定是杨梅疮。”

冯御医刚要说话。

皇帝道:“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要朕来辨症不成?”

闫阁老忙躬下身。

脚步声响起,皇帝掀开茅草屋上垂的幔帐,不知道在闫阁老脸上找什么,“我相信闫阁老对后辈教谕甚严,既然否定是杨梅疮,就按照郎中说的将病治好…”说着伸出了手,“只不过不能用治杨梅疮的方子。”

“朕想想,这样对爱卿们最是公平。”

本来心沉下去的冯御医,一下子眼睛亮起来,凡是对杨梅疮有益的草药都可以不用在闫二爷身上。

“皇上圣明。”冯御医先扑倒在地。

闫阁老也跟着下拜行礼。

待两个人走出去,冯国丈才从屏风后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见到皇帝提起官袍缓慢地跪下,年迈行动的吃力,显得更加的忠敬,“皇上,这样一来会不会对闫阁老太严苛了些,闫阁老只有这样一个独子,万一…”

皇帝抬起眼睛看地上神情平和的冯国丈,“都说你是奸臣,你到底是也不是?”

冯国丈忙躬身,慢条斯理,“臣不敢,臣一心为皇上为大周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放下幔帐,转身走回茅草屋,“朕就看看,到底是你忠还是他忠。”

闫阁老径直回到府中。

内室里闫老夫人正等的焦急,“怎么样?”

闫阁老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些,“皇上说,不按照杨梅疮去治疗,乔儿就能好转,那自然就不是杨梅疮,太医院的人已经去了家中的药房,将和杨梅疮有关的药物全都拿走。”

闫老夫人松口气,脸上露出些喜色,“总算是老天有眼,庇佑我闫家。”

杨茉走到门口,听见闫老夫人的声音。

丫鬟上前打帘,杨茉走了进去,向屋子里的人行了礼,杨茉抬起头来。

闫老夫人欣喜地看着杨大小姐,“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皇上肯相信我们的话,也是因为你写的那纸文书。”否则太医院定会将黑的说成白的。

“老夫人,”杨茉清澈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闫二爷的病症的确是杨梅疮。”

屋子里所有人的表情僵在脸上。

闫夫人先忍不住站起身来,“杨小姐说…说是什么?杨梅疮?这…怎么可能。”

梅毒可以是斑疹性、丘疹性和脓疱性,诊断最可靠的依据是取病人脑脊液检查,触诊要看病人腹股沟淋巴结是否肿大,这些她在闫二爷身上都无法检查,直到那姨娘来到府中。

她能确定姨娘得的是梅毒,那么闫二爷自然也不用再诊。

闫阁老皱起眉头,“白老先生不是已经写了方子,且服用试试。”

俨然是不肯相信的样子。

这也难怪,她一开始没有诊断出来,现在突然说出结果,闫家自然不会信,再说闫二爷患的丘疹性梅毒和玫瑰糠疹极为相像,形态上的确和杨梅疮有些区别。

“天色不早了,也该送杨大小姐回常家了,”闫阁老说着起身,看向杨茉,“大小姐今日救了闫家,请受老夫一拜。”说着就规规矩矩地向杨茉拜了下去。

杨茉忙蹲身行礼,“阁老言重了。”

闫阁老已经送客,她再说也是没人肯听。

闫家是礼仪大族,无论任何事都要先保住名声。

杨茉随着闫夫人出了门,出了抄手走廊,杨茉停下脚步,看向闫夫人,“夫人听我一言,闫二爷和姨娘身上疹子已经破溃,旁人沾染上恐会染病,望夫人提早防范。”

闫夫人满面愁绪,听得这话心中更是慌张,“若是没有及时治疗会如何?”

梅毒在古代是没有特效药的,就算用土茯苓效果也是甚微,梅毒螺旋体感染人体,人会慢慢溃烂而死。

杨茉一脸的沉静,“夫人知晓杨梅疮会如何。”

闫夫人的手顿时抖起来。

“杨大小姐,求您救救二爷吧!”凄楚的声音传来,杨茉刚才见过的姨娘一下子跪在她面前,不停地叩首。

杨茉面露不忍,这姨娘和闫二爷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如今只能这样等死。

旁边的婆子将姨娘拉开,闫夫人亲自将杨茉送上马车。

马车一路回到常家,杨茉下了车才发现,车上都是闫家送给她的礼物,书画、衣料、摆件,足足一大箱子。

杨茉向常老夫人请了安回去院子里。

常大太太亲手端了茶给常老夫人。

“总是这样抛头露面也不是办法,”常老夫人叹口气,“可是别人来求,我们也不能不给脸面。”

常二太太太笑着看向常大太太,“我看是好事,人吃五谷没有不生病的,嫂子有这样的媳妇在屋里,日后向人施了恩德,还怕别人不来报答。”

常大太太埋怨地看了二太太一眼,“弟媳说的,好像我答应这门亲事,是为了图利。”

常二太太笑着摆手,“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嫂子是有福之人,要知道闫家可从来没有送过谁,这么重的礼物。”

能让礼仪之家送书画,那是多重的情谊。

杨茉闭上眼睛就是那姨娘哀求的神情,她不能不理会,就算闫家现在掩耳盗铃,闫二爷的病治不好,闫家一样没了名声。

杨茉坐起身吩咐秋桐,“取灯来,我要看书。”除了西药,难道真就没有了别的法子救治?

***********************************睡觉之。大家晚安。

第三十五章变化

闫阁老府上一片灯火通明,白老先生垂着眼睛仔细思量,面前黑亮亮的翘头桌仿佛能照出他的影子。

“杨大小姐说是杨梅疮?”白老先生仿佛自言自语。

闫阁老紧绷着脸,“杨大小姐年纪还小,就算秉正在世,也不一定会胜过先生,就照先生的单方来用,一定会有效。”

白老先生就想起杨大小姐写的那些病征来,若说让他怀疑自己的诊断就只有杨大小姐,她写下来的那些东西,对一个郎中来说,是何其贵重的礼物。

“我想再仔细检查一下公子。”白老先生想要起身,身子却一踉跄没能站稳。

杨家保合堂倒了之后,他也因旧疾缠身才会退隐下来,要不是闫阁老出面他是万不能再出诊。

“白老先生。”闫阁老动容,要亲自上前搀扶。

白老先生摇头,长喘几口气,“让人去寻沈微言来。”沈微言,就是那个将杨大小姐写的症状倒背如流的年轻人。

沈微言背着药箱回到家中,屋子里传来一阵饭菜的香气,桌子上点着一盏灯,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子仔细地在灯下穿针引线。

“不是不让你做这些。”沈微言将药箱放在桌子上,挽起袖子去拿沈梦芸面前的笸箩。

“哥,”沈梦芸将笸箩抱在怀里,“这是帮吴婶做的鞋面,说好了给我两个钱。”抬起头稚嫩的脸上不自然地晕着一片蝶形的红斑。

沈微言皱起眉头,“怎么又重了?”

“哪有,”沈梦芸笑着低头遮掩,“我刚洗了脸,所以才会看着发红,吃了哥哥拿回来的药我觉得好多了,”说着扬起瘦瘦的胳膊,“你瞧瞧,很有力气。”

沈微言想起了什么,将药箱打开,拿出一个油纸包,一层层地打开露出里面几块点心。

沈梦芸看得眼睛发亮,不自觉地吞咽一口,却低下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我吃过了,哥哥吃吧!我也不喜欢吃甜食。”

沈微言心中不禁酸涩,自从父母去世,妹妹和他就过着清贫的日子,“我在闫府吃过了,这些是我特意拿回来给你的。”

听说闫府,沈梦芸脸上露出笑容来,这才去拿点心,宝贝似的小口咬下去,生怕一下子就会吃没了,“哥哥真的去了闫阁老府上,这么说哥哥的名气越来越大了。”

闫家能找到他是因为最近京里有名的郎中都被名门望族请走了,再就是他借了杨大小姐的辨疹法子…并不是靠他自己,沈微言想着将闫府给的一两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哥哥去买块布料做件衣袍吧,袖口都已经坏了,让人看了要笑话。”

沈微言顿时想起杨大小姐拉开他的手臂,不禁觉得羞愧难当,忙进内室将更旧的衣袍拿出来换上,打了一盆清水小心翼翼地将脱下来的袍子放在水中去洗。

不论怎么小心,衣服还是会变旧变坏,怪只怪他没有名气,请他去看症的人家并不多,好不容易去了常家,常家管事妈妈指点他要小心诊断,就算是很轻的病症也要谨慎起见,却没想到遇见了杨大小姐,杨大小姐提起白老先生,他又是惊讶又是激动,贪婪地记着那些医理知识,就将常家管事的话丢到了脑后,出来之后,常家只给了二十个钱。

好不容易常家又请他去辨症,他却在人前提起杨大小姐,结果师父不肯再认他这个弟子,药铺也没有了他的位置,现在闫家虽然给了一两银子,可是往后要怎么办?

不知怎么的,沈微言眼前浮起杨大小姐那双清澈的眼睛,他不由地挺直了脊背,只是瘦瘦的身子单薄,不一会儿功夫又沉了下去。

“是不是沈微言家?”门外传来呼喝声。

沈微言心中一喜,大约是有人请他去看脉,忙起身去开门,“是,是…我就是沈微言。”

打开门,看到一个黑脸汉子。

“我家主子让你过去一趟。”

沈微言急忙回屋拿了药箱跟那黑脸汉子向前走去。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汉子的声音很坚硬。

拐过去就是京里相对热闹的一条街,京中许多店铺都开在这里。

汉子停在一家药铺跟前,“进去吧,我家主子在等你。”

沈微言看着里面屋子里透出的光亮,背紧药箱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个人背对着他靠在软榻上,头发用玉冠束起,在翻看手中的书。屋子里地上到处是散落的医书,沈微言边走边要捡起。

“我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

沈微言忙将手缩了回来。

这家主人似是脾气不怎么好。

“我的药铺才开张,少一个主诊的郎中,听说你小有名声,每个月五两银子,出诊得来的银钱一半交到柜里,若是愿意就签了柜上的文书。”

五两银子已经不少,出诊还能得到一半。

“在这个药铺两年,中途不准换东家。”

这样好的条件,沈微言想要立即同意,却还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郎中,为何会花大价钱请我。”

那人似是一笑,“听说你对辨症大胆,连授业恩师也不容。”

沈微言想要辩解。

那人却道:“救活董昭,查出常三患有杨梅疮,给闫二辨症,处处都有你在,我倒想听听,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

这人竟然直呼文正公世子的名讳,叫常家公子常三,闫阁老家公子闫二,这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半晌用平淡地声音道:“不敢说?看来传言也不能当真。”说完话那人挥挥手,仿佛要让沈微言离开。

沈微言深吸一口气,“公子也懂得药理?”

那人似是不屑说起,“这两三日看过不少医书,若是你有什么脉象、药理遗忘出处,便可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