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未见,白老先生发福了些,看起来更加老态龙钟。

闫家人恭敬地上前说话,白老先生颌首,“公子在那里?可唤过来,先诊治要紧。”

闫老夫人忙道:“先生歇一歇,我就让人去喊。”

下人将白老先生搀扶去了侧室等候,杨茉也过去说话。

“麻病为玫瑰色斑疹,指压可退色。风疹如是,为粉红色小疹。水痘,多由咳嗽、发热而起,先为丘疹耳后变成疱疹。痘症是恶性起病,来势汹汹,皆由恶寒起病,”白老先生说着抬起头看杨茉,“可是我教的你?”

杨茉脸上一红,低下头,当着白老先生的面,她自然不能扯谎,杨茉才要否认。

白老先生咳嗽几声,“这些话也算有理有据,只是我不敢居功,寻到机会还是还给杨家先祖。”

杨茉惊讶地看向白老先生,原来白老先生以为她说的这些话来自杨家。

“大小姐想要行医是好事,杨家的医术也能传承下去。当年,老爷请我给小姐做先生,我是很高兴的,只可惜小姐的心思不在药理上。”

那时候她经常听到郎中问方,心中反而抵触起来,干脆不想去学。

“没想…三年时间…小姐也想通了…能将杨家的医术用出来,只是医者举手系之性命,要万分小心,不能鲁莽行事,你年纪小见识的脉象不多,难免辨错…”

说到这个,杨茉抬起头来,“先生,我…不会切脉。”

白老先生抬起眼睛,露出惊讶的神情。

杨茉道:“我学的是特殊的诊断方法。”西医的方法,望、闻、问唯独没有切脉,中医讲经络、血脉,西医学的是器官、细胞、生命规律,在古代,西医的理论能称得上特殊的诊断方法。

白老先生神色很快恢复平常,思量片刻,“我活了大半辈子,没听说过有不切脉就辨症的法子,若是有机会…大小姐不妨让我一睹为快。”

白老先生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杨茉低头出了侧室,闫夫人将杨茉安置在套间,请白老先生先辨脉。

杨茉才坐下来喝口茶,只听到外面传来声音,“老夫人,老爷带着太医院和都察院的人来了,说是要给少爷诊病。”************************************晚上还要加更咩。。。。。。。。。。感谢梅在飞同学打赏的香囊,感谢同学打赏的桃花扇,感谢爱的猪同学投的pk票。

第三十一章恐惧

杨茉站起身向前走几步,靠在窗边向外张望。

闫夫人慌忙迎了出去。

闫阁老蓄着胡须,一脸的清正,坦然地吩咐闫夫人,“将乔儿叫过来,请御医诊症。”

闫夫人立即道:“已经请来了从前保合堂的白老先生,正在侧室里诊脉呢。”

闫阁老身边的御医顿时弯下腰,“既然已经请了郎中,下官就在外听消息。”

旁边的官员也道:“早知如此,下官等也不用随阁老进府。”

这话分明是点他要徇私,请白老先生过来是为了遮掩,闫阁老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两位既然来了,怎好不进门,再说有了成御医诊脉,小儿的病好的更快些。”

御医忙躬身行礼,“下官定会竭尽全力。”

将官员行为不检写成奏疏的人是闫阁老,朝廷让太医院来查闫家的事,如同在掌掴闫阁老的脸。

御医先进了侧室,闫阁老在堂屋里等消息,屋子里服侍的下人也战战兢兢,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打了一只茶碗,闫夫人忙呼喝着让人收拾。

紧接着,闫阁老听到侧室里传来御医询问的声音,“二爷可去过不洁的地方。”

闫阁老豁然站起身来。

内室里闫老夫人让人扶着坐在软榻上,不时地向门口看去,杨茉也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不一会儿工夫,闫夫人带着人进了屋。

闫老夫人想要开口询问,抬起头看到了媳妇铁青的脸色,心中不由地一沉,“怎么样?”

闫夫人摇头,“御医说是…杨梅疮。”

闫老夫人一掌拍在矮桌上,目光也凌厉起来,“这么快就诊出杨梅疮,太医院的御医真是好脉息。”

这分明是早就准备好的,冯党就要依靠这个来击垮闫家。

“白老先生怎么说?”

闫夫人摇头,“老先生说,是外感邪行湿毒,是疹症。”

杨茉仔细地听着。

闫老夫人道:“我家孙儿从来不去那种地方,如何能染上杨梅疮,这京中经常出入烟花之地的子弟不去诊,却先来我们家中,好一个太医院,好一个都察院,”手臂一伸有些哆嗦,“我要去问问,杨梅疮到底是什么,我孙儿为人清白,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这样去和人争论又有什么作用,一旦御医回到宫中复命,消息就会传开,闫夫人急的说不出话来。

“既然诊症有争论,为什么不多请几个郎中过来一起辨症。”

听到杨茉的声音,闫老夫人转头看过去。

杨茉接着道:“不论是什么病症,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都这样做吗?”白老先生都不能肯定的疹症,换了其他郎中也不会言之凿凿,这样一来也等于反驳了太医院。

闫老夫人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她只想着去质问御医,怎么就没想过用这法子,“快…”看向身边的下人,“就说是我说的,为了稳妥,多请几位郎中过来,尤其是善疹症的,我家就这一个孙儿,不可胡乱用药,动及根本。”

下人忙去侧室里传话,不一会儿功夫只听闫阁老道:“只要是京中有名的郎中,能请的便都请来。”

话音落下,闫阁老大步走进内室,杨茉见了忙上前行礼。

闫阁老拜了闫老夫人,“让母亲劳神,外面的事自有我,母亲去好生歇息。”

闫老夫人摇头,“你和我说实话,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准备好的奏本还要不要递进宫内?”

闫阁老丝毫没有犹豫,“无论如何这奏本我是送定了,冯党无恶不作,私设妓院花楼,逼良为娼,在天子脚下尚肆意乱为,江浙两省更是成了冯国昌的私产,每年上缴的税银不足肃宗年间十分之一,”闫阁老将官帽放在矮几上,那帽子似是千斤重一般,“高产之地年年报灾,逼迫百姓领赈灾米粮,来年再双倍还给朝廷,许多地方让廒内米石霉烂也不分发百姓,只为了抬高米价,去年山东多地受灾,颗粒无收,朝廷却不发放赈灾粮,而是让乡绅趁机吞并土地,皇上请大臣议政,竟有人说无粮可另食他物。”

“皇上就准了。”

“滑天下之大稽,”闫阁老将袖子甩开,“这一次我宁可辞官,也要将奏本递上去。让皇上看清楚,身边的是忠臣还是奸佞。”

闫阁老的话铿锵有力,仿佛并不在乎外面的官员能听到,怪不得被人称誉忠正之臣。

闫老夫人含着眼泪,“冯国丈就要治你一个教谕不严,哪等你奏折递上去,皇上早就不肯信你。”

闫阁老的面色一下子沉下来,他何尝不知晓,这一次他自信满满地要重创冯党,却没想到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难道这就是大周朝的命数?大周朝没有了如广平侯那般直臣,姻家那般忠臣,康王那般能臣,就要任凭奸党祸乱,再这般下去,大周朝亡矣。

“可将公子的病症写下来,和相近的疹症相辨,以此为据呈上去,请皇上定夺。”杨茉看向闫阁老,“口说无凭,有了文书就算不懂医理的人看了,也知晓不能一口咬定是杨梅疮。”

闫阁老将目光落在杨茉脸上,十几岁的孩子,脸上透着笃定的神色,不像是在乱说,“怎么才能让不通医理的人也看得懂?”

古代中医都是以脉象分辨症状为主,不似她们在医学院里学的那样,相近疾病鉴别诊断,是要通过症状,病征做成表格进行对比。

杨茉看向闫夫人,“劳烦夫人让人拿纸笔来。”

屋子里众人互相看看,一个十几岁孩子说的方法,就真的可行吗?

宣纸铺好,杨茉拿起毛笔,好在小时候杨家请过西席教杨茉兰识字,否则复杂的繁体字她真的不知怎么写。

提起笔在纸上画一张在现代常用的相近疾病辨别表格。

“上面要写出鉴别诊断的重要依据,因是疹病就要将形态,皮肤损害体征,发病特征,发病位置,”杨茉想了想,在古代自然还要加上脉象,“脉象,一同写下来。”

这些统称为临床表现。

“既然说是杨梅疮,就需要和痘症、天花、赤白游风、瘾疹、风疹、药疹、玫瑰糠疹、疱疹等相鉴别。”

开始闫老夫人、闫夫人还仔细听着,杨茉越说到后面,两个人脸上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女孩子能说出这么多病症,有些她们听也没听过,若说是顺口胡说来的,杨大小姐却说的那般流利。

密密麻麻的字写上去没有任何犹豫。

杨茉脑子飞快地转着,仿佛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就连白老先生进门她都没有察觉。

屋子里寂静无声。

白老先生深沉的目光中也慢慢带了惊慌,行医几十年,看到眼前这一张纸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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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小郎中

他研究医术、药理几十年,博览医书,自认为没有什么病症是他不知晓的,杨大小姐写的这张纸上却有许多东西他闻所未闻。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医术他没有学过,他已经是风烛残年,他以为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可以安然地死去,现在看到了这些,他却害怕起来,他怕死之前也不能学到这么多精妙的医术。

杨家藏起来的秘方就是这些?杨大小姐说她不会切脉,就是靠这些辨症?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定不会相信。

白老先生不停地摇头,贪婪地看着纸上每一个字。症状说的那么具体、那么精妙,没有半点的含糊,好半天白老先生才抬起头看杨大小姐,眼睛中露出无比羡慕的目光,他刻苦钻研这么多年,却没有这样的机遇,学到这些东西,他从不觊觎旁人的东西,现在却恨不得将杨大小姐脑子里所有的医术全都偷来据为己有。

杨茉写完最后一个字,伸手指向空白的地方,“这里用来写二爷的症状。”抬起头却发现白老先生站在她身边。

杨茉低头吹干墨迹,站去旁边,“各种病症的脉象还要白老先生来填好。”论脉象谁也敌不过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好半天才稳住心神去拿笔,笔在手里忍不住颤抖,这张纸写好了,不知道要让多少人震惊,上面还有他的笔迹,光是这样他也应该死而无憾。

白老先生仔细地写脉象,闫家下人已经将郎中请来辨症。

杨茉低声道:“闫二爷的病症要怎么写上去?”

闫阁老看向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目光中透出渴盼来,可是转眼间他就被油然生出的医德压制住,“这种辨症方法我并不会。”

闫阁老诧异地怔愣在那里,就连白老先生也不会,那可如何是好,就算有了其他病症的诊断,没有将乔哥的病写在上面,这…还是起不了任何作用。

白老先生转头去看杨茉,这样的动作将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引了过去。

“既然是治病救人,就要做到最好,你想出的法子,没有谁能比你辨的更准确,这些还是由你来写。”

白老先生低沉的声音响起,闫老夫人脸上浮起复杂的神情,杨大小姐是个女子,怎么能给陌生的男子看诊。说出去岂不是要坏了名声,可是眼下没有杨大小姐,谁也不能将这些写清楚。

闫老夫人深深地看了闫阁老一眼。

闫阁老缓缓颌首,吩咐身边的妈妈,“等那些郎中诊完,让人立一张屏风,请杨大小姐过去看看。”

妈妈惊讶了片刻才慌忙不迭地应了。

没过多久,郎中陆续退出来,大家聚在一起论症。

杨茉随着下人一起进了东侧室,隔着屏风可以看到官帽椅上坐着一个人。

几个管事妈妈在屏风两边守着,仿佛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杨茉不禁苦笑,隔着屏风就似隔山打牛,别说她没有这样的能耐,换做谁来都会束手无策。

上次在董家能顺利见到世子爷,是因为世子爷在生死关头,现在闫家长辈都在,闫二爷又不过是疹症,想要面诊就万分艰难。

杨茉看向秋桐,“你去瞧瞧,那个曾给你看过疹症的郎中有没有在。”

那小郎中性子直率,又肯信她所说,现在虽在辨症,他年纪小并不显眼,叫出来也不会被人察觉…让他过来帮忙,再好不过。

秋桐应了一声,和身边的妈妈一起下去,一会儿工夫,秋桐快步走回来向杨茉颌首。

管事妈妈将小郎中领进屋,杨茉坐在紫檀画桌旁提起笔。

“先检查一下疹子都出现在哪里?”

小郎中听到声音忙去看。

“不用看了就在手臂上。”屋子里传来缓慢、笃定的声音。

只有手臂上,“疹症是否对称?”

小郎中听不明白。

杨茉换了个词,“疹子有没有规律,同一部位左右两边大小、形态大致相同。”

小郎中低头看了半晌,似是发现了什么忙道:“好像是…”

杨茉一怔,开始她以为是玫瑰糠疹,可是这种疹子是散在分布,并没有规律。

杨茉略微停顿,接着道:“疹子什么颜色?边缘是否清晰?”杨茉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到小郎中伸出手要去碰触。

杨大小姐之前说过,白老先生辨疹可以用手去压疹子表面,沈微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要碰到疹子,只觉得一股大力登时将他的胳膊拉起,他抬起头来看到严厉的眼睛和皱起的眉头。

“还没有辨出是什么病症,谁叫你用手去碰。”

杨茉眼看着小郎中的表情从诧异怔忡到涨成紫红色,很快低下头路出洗的发白的衣领。

小郎中穿着简单朴素,旁边诊箱里的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平日里似是很沉静庄重,大约是没想到她会从屏风后出来,惊吓之下有些不知所措,也不和她争辩,胳膊也只是微弱地动了动。

杨茉松开手,沈微言立即将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我只是想起白老先生辨疹的方法。”

屋子里的管事妈妈忙跟了上来,来请杨茉回到屏风后。

反正已经走出来了,怎么能不看一眼闫二爷手臂上的疹子。

“以后看到这种表现有渗出、破溃模样的疹子,不能直接用手去碰触,这样的疹子大多会感染,身为医者就算不管不顾,也不能没有断出病症之前,自己也被传染上。”

沈微言忙颌首,“下次…不敢再这样…轻率。”

杨茉低下头刚要仔细看闫二爷的疹子。

只听闫夫人进门道:“御医要辨症的文书了。”发现杨茉从屏风里出来,顿时一怔。

杨茉走回画案边,将余下的填写好递给闫夫人。

“到底是什么病?”闫夫人低声问。

杨茉摇头,仔细地思量,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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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隐情

太医院的御医将文书收好,民间郎中写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

“有杨家的后人在。”冯御医身边的黄御医低声道。

黄御医是给常家三爷看过病症的,常三爷的杨梅疮就是杨家后人先开看出来的。

“杨家?”冯御医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幼女胡乱说了一句,你们就当真,闫阁老是想用杨家来争辩罢了。”

黄御医想将常三爷的事说一遍,却看看冯御医的脸色终究忍住,“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冯御医甩甩袖子,“皇上会信我们的话,还是信那些郎中,”说着伸出手向天上作揖,“我们只要按照之前定好的向皇上复命就是。”说完大步走出闫家,黄御医忙跟在后面。

杨茉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闫阁老随都察院、太医院的官员进宫面圣,闫老夫人静静地等着,闫夫人显得有些紧张,现在就看杨大小姐想出来的法子能不能起作用。

“用白老先生的方子先试试,”闫夫人道,“说不得就好了。”

西医没有诊断出来,中医靠脉象辩症是最可靠的,只是白老先生也在犹疑,不知道到底是那种病症。

杨茉接着想闫二爷的病症,疹子只在胳膊上出现,不疼不痒,但是却有破溃,要不是刚才只顾得阻止小郎中去碰,她也想隔着东西用手指压压看,疹子会不会有改变。

“夫人。”管事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走上前在闫夫人耳边说几句话。

闫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闫老夫人皱起眉头来,“怎么了?遮遮掩掩的,是怕我知晓不成?”

闫夫人不由地看了一眼杨茉。

是碍于她在这里,杨茉站起身,找个借口出去。

杨茉坐在长廊上透风,耳边传来郎中们议论的声音,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既然没有把握,就不能定下是什么疹子。”

是那小郎中的声音。

“沈微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如今郑先生已经不认你这个弟子,药铺也辞了你,闫阁老也是不知晓才让你进府,你不要脸面,也不想想你祖上…”

原来那小郎中叫沈微言。

“辩症,不是排以资历,若不然晚辈绝不敢开口。晚辈是觉得,既然杨家对疹症有过细致的记载,不如按杨家开出的秘方来论症。”

“杨家的秘方?”

屋子里传来一阵笑声,“可惜,杨秉正已经伏法,你是不能进杨家药铺拜师学艺了。”

这是在嘲笑沈微言奉承杨家,杨茉正想着,门一开,沈微言狼狈地走出屋子,显然是被人轰了出来。

看到廊下的杨茉,沈微言便不敢再向前走,深深地低下头,手用力抱着身侧擦的黑亮的旧药箱,好像那药箱是他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