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子安想到程氏病就是被杨氏治好,不免心中忐忑,民间对杨氏和保合堂十分推崇,保合堂那里是养了一群以杨氏马首是瞻疯子。

千万不能让杨氏给人治病,否则就…就…侯子安转头看向刑部侍郎,想要传递自己想法。

刑部侍郎狠狠地瞪了侯子安一眼,“皇上,还是请太医院当值御医来给黄公公诊治,”不能任杨氏这里故弄玄虚,“眼下…科举舞弊案…还另有内情。”

“不急,”皇帝似是并不意朝政,而是对黄公公病有了兴趣,“去问问太医院如今是哪位御医当值。”

自从他听到有人说起杨氏,杨氏就和巫医连起来,现有了这样机会,他倒想看看杨氏到底是别有心计,还是真医术了得。

宫人听了立即下去询问。

刑部侍郎看向冯阁老。冯阁老闭着眼睛,皇上性子他知晓,到了这个时候就要顺着皇上意思。

皇上就像一个小孩子,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想要去做。杨氏这么短短时间不一定能诊治出黄公公是什么病症,太医院御医来了不过就是像之前一样辩症,皇上听那些枯燥话很就会腻烦了,只要皇上不意,杨氏说什么都没用,冯阁老想着将官服袖子拢了拢。

葛世通却心里说不出欢畅。

从进了上清院就被冯阁老这个老贼压着,现杨大小姐来了就有了变数。杨大小姐说那么肯定,就一定会治这病症。

等到杨大小姐治好了黄公公病,看这些人还说杨大小姐医术是假。

太医院当班御医很上了大殿。杨茉抬起头看过去,是丁科丁御医。

丁科上前跪拜。

皇帝向韩公公挥挥手,韩公公立即代为问话,“丁御医可给黄公公诊过脉?”

丁科道:“今天一早黄公公不舒坦,下官已经请过脉了。”

韩公公就看向杨茉。“方才杨氏说,黄公公是…是…”

杨茉道:“间歇性跛行。”

韩公公点点头,丁科下意识地向杨茉看过去,杨大小姐说他并没有听过。

“皇上想知晓,可有这样病?”

丁科摇头,“没有。下官没听过。”

刑部侍郎忍不住想要冷笑,果然,杨氏说果然是假。

“不过。”丁科立即道,“杨大小姐说有这样病症,必然就是有。”

冯阁老也忍不住惊讶,没想到丁科一个堂堂太医院院判会说出这样话。

刑部侍郎也惊奇地吸一口气。

莲花座上皇帝眼睛又睁开几分,他从来没听过太医这样夸赞一个民间郎中。

丁科道:“杨大小姐医术了得。之前治好了痘症和杨梅疮已经是旁人难及,还能用输血法子救活重伤病患。武举人陆贽就是杨大小姐救活,这些医术都是微臣不会。”

保合堂治愈杨梅疮病患时候,丁科是从头到尾看了病患脉案,从那时开始他就对杨茉万分敬服。

韩公公又去看皇上脸色,皇上向黄公公努了努嘴。

韩公公立即道:“杨氏,黄公公病你可能治?”

杨茉道:“我要上前仔细诊断才能知晓。”

立即就有宫人将黄公公扶到一旁坐下,杨茉上前仔细给黄公公诊治。

刑部侍郎脸色难看,这案子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恐怕会节外生枝,尤其是那个侯子安,本来就神情慌张,现如同一滩泥般瘫坐那里,甚至不如旁边高正春,冯阁老坐椅子上不吭声,心急如焚人是他。

他真是恨不得一掌将杨氏拍死。

“是消渴症。”杨茉一边说一边起身。

“消渴症?”丁科道,“可是黄公公并没有肺热伤津、口渴多饮兼消瘦病症。”

古代将糖尿病归于消渴症,但是经过现代研究饥渴症只能发现一部分糖尿病,并不能发现2型糖尿病,2型糖尿病病人年纪大,身形多肥胖,糖尿病症状不明显,仅仅是轻度乏力和口渴。

“大人平日里诊断消渴症,是不是年轻人居多?有一种消渴症是年纪大人多发,病症不明显所以不容易辨症,等到病重时再治已经来不及。”

听到病重再治就来不及了,黄公公不禁慌张,胸口就如同有块石头压上面,让他越来越透不过气来,汗不停地淌下来,他想要拿出帕子来擦却又没有力气。

杨茉道:“明显症状就是间歇性跛行和眼、足损害,所以我会问黄公公脚上是否有破溃。”

丁科听到这里觉得万分兴奋,忙问向黄公公,“公公脚上可有伤?”

第二百四十章 破天

旁边的小公公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黄公公,旁边的韩公公道:“别惊了天家,快,快将人扶下去。”

立即上来几个宫人七手八脚抬了黄公公就向外走。

韩公公转过头来看向丁科,“丁御医快去吧。”

皇帝看了看被人抬着下去的黄公公,然后转头向韩公公颌首。

韩公公立即道:“杨大小姐也去看看吧,天家应允了,让两位去给黄英治病呢。”

葛世通瞄着旁边苦脸的刑部侍郎,皇上都让杨大小姐治病,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不服,不服去和皇上争辩啊。

杨茉站起身规规矩矩地从大殿上退下去。

杨茉看向旁边的小公公,“可知晓黄公公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小公公已经变了脸色,怔愣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道:“吃了好多点心。”

皇上喜好吃甜食,御膳房要定今年的点心单子,做出了几十种点心,黄公公生怕手下人办不妥当,就亲自尝点心。

杨茉道:“点心都是甜食,消渴症病患不能吃甜食。”

丁科也点头,如果是消渴症,肯定是和吃大量甜食有关,“黄公公气满发逆,热气盛,我一直都是按热病治,”说着仔细看黄公公的情形,“现在要怎么办?”

黄公公怕是要糖尿病昏厥,现在要紧的是输生理盐水,宫中没有这些东西。

杨茉摇摇头,“不行,要将人送去保合堂,或是让我的徒弟将药箱和我要的东西拿进来。”

刑部侍郎清清嗓子想要谈案子,就有内侍快步进来道:“天家,杨氏说在宫中不能治病,太医院没有她要的东西。要将黄公公送去保合堂,或是让她的徒弟拿药箱和药进宫。”

还有这种事,刑部侍郎冷笑,“圣上,这可是更古未有的奇事,太医院会比不上一个保合堂不成?”

葛世通道:“只是各行各法,大人这话有些重了,方才丁御医也说了,杨氏的医术还是能依仗的。”

刑部侍郎冷笑,“葛大人是因为杨氏治好了你妻儿才会这样替杨氏说话。怪不得会接了高正春的案子。”

“因为你的私心,朝廷就要彻查秋闱的主考、副考官员…”

葛世通向刑部侍郎甩甩袖子,“方才你说杨氏指使高正春。现在又成了我指使杨氏不成?大人这案子查的真好,还没有审问侯子安,到将我诛连进去,”葛世通说着举起双手,“何必为难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来吧,我葛世通不怕你那刑部大狱,给我戴上锁链,我也逛逛你那阎王殿。”

两个人吵闹的声音如同勺子刮着铁锅,说不清的聒噪,皇帝皱着眉头看两个就要掐架的大臣。他想要蹲下来看他们斗。

对,掐他,咬他。打死他。

他可以拿着一根棍戳戳这个,挑挑那个。

不,他的权利根本就是草棍,让他们红了眼睛拼的头破血流,皇帝想着拂拂袖子。

刑部侍郎向皇帝行礼。“皇上圣明,秋闱的举子将来都会成为朝廷栋梁之才。不能听一个落第考生一面之词。”

葛世通道:“皇上,就因为这些孝廉将来要在朝廷中任职,说不定其中有人会成为如冯阁老、闫阁老般股肱之臣,忠信行道辅佐我皇,才应该更加谨慎小心,不能有半点的差错。”

之前所说的都是废话。

最重要的只有半句。

如冯阁老般股肱之臣,忠信行道辅佐我皇,这是宣王爷教他说的,在关键时刻一定要将这半句话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皇帝想到了从上清院里拿到的字条,上面写着那些将来要辅佐他大好江山的人名,这些人在秋闱没有放榜的时候就已经被选出来。

科举是朝廷选拔官吏,选拔出来的人会效忠朝廷,可如今这些人是冯国昌选出来的,那么这些人将来只会效忠冯国昌,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地?

忠信行道,我呸,皇帝想要向殿上站着的官吏吐口水,借着这个机会,他就看看,他脚底下这些臣子在耍什么花样。

皇帝想着看向旁边的小公公,小公公一脸的焦急。

还有那个杨氏,皇帝忽然之间十分的好奇,“让保合堂的人将药拿去黄公公的下房。”

让保合堂的人拿药来治黄公公,皇上难不成信了杨氏的话?刑部侍郎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除掉黄公公的袜子。”杨茉吩咐旁边的内侍。

内侍愣了一下,黄公公不想让人知晓他脚上有伤。

“到了这个时候不检查清楚,黄公公会有性命之忧。”

听到杨大小姐这样说,小内侍再也不敢怠慢立即将黄公公的袜子脱下来,露出包裹着的脚。

都被杨大小姐说中了,黄公公脚上有伤。

丁科不禁汗颜,他在宫中诊治这么久,还不如杨大小姐看上一眼。

他和杨大小姐之间的医术,何止是差一星半点。

将脚上包裹的软布拿下来,上面擦着厚厚的药膏,杨茉看向宫人,“那谁来洗干净,我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宫人应一声立即去安排,片刻功夫温水就被端过来,宫人蹲下来清洗,药膏抹了一层层,一时半刻似是洗不干净。

“公公早就有脚麻的病症,一直从太医院拿药膏,一年四季离不开这药。”

杨茉看着黄公公的脚,不禁皱起眉头,“等一等,”杨茉伸出手去盆里将黄公公的脚抬起来细看。

一个大小姐竟然这样不管不顾地去摸别人的脚。

这杨大小姐还真像外面传的那样,和寻常人家女子不一样。

“不是药膏,这是坏疽。”杨茉转头看向丁科,“丁大人,你来看,黄公公第二、三脚趾已经坏疽了,要立即用活血祛瘀的药。然后进行手术截趾,让伤口更好愈合。”

要截趾?

杨茉道:“就算不截趾,拖的时间长了,坏疽的脚趾也会自动脱落,创面反而不好愈合,早些治疗可以保留性截趾,病患日后还能自如行走。”

丁科连连颌首。

大家正说着话,保合堂的弟子已经到了。

杨茉连忙吩咐魏卯,“准备盐水,要给黄公公输液。快…不能再耽搁了…”

魏卯立即将药箱放下,拿出输液的瓶子、管子及杨茉需要的各种工具。

旁边的宫人欠头看过去,不禁怔愣住。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皇帝听着韩公公禀告。“保合堂的人都很奇怪,天家还是不要去看了。”

皇帝已经到了内殿歇着,躺在软榻上,十分自在,“怎么奇怪?”

韩公公道:“有个叫秦冲的。原是考上了太医院学生,却去给杨氏做了徒弟,太医院可是医生正途,为此秦家动了家法,秦冲却宁可不行医也要拜杨氏为师。还有那个魏卯是京中最有名的老仵作徒弟,顺天府衙请他去做正经的吏役他也不肯。还有那个朱善,将家财都用来养蝇虫,这几年游说民间郎中用他的蝇虫治病。没有人理会他,倒是杨氏…用了他的蝇虫。”

“这些人都是疯疯癫癫的,天家去看一眼就知晓了。”

韩公公话说到这里,就有内侍来禀告情形,“杨氏说要将黄公公脚趾割掉。”

不过是晕厥。就要割脚趾。

皇帝道:“丁院判怎么说?”

内侍忙回话,“丁院判觉得该按杨氏说的治。杨氏说就算不割掉脚趾,那脚趾也会自己掉下来。”

内侍刚说到这里,就又有宫人来禀告,“黄公公的脚趾掉下来了。”

韩公公也露出惊讶的神情,躬身伺候皇帝,“皇上,这…都被杨氏料中了,杨氏真是有些医术。”

皇帝听得这话撑起身子,“朕要去看看。”

“看不得,看不得,”旁边的内侍低声道,“只怕是病气要过给天家,天家龙体为重,再说那边乱成一团,恐怕冲撞天家。”

皇帝不加理会径直向殿外走去。

太医院的学生眼看着保合堂的郎中们将针扎进黄公公胳膊。

针扎进去就将管子上的夹子松开,真是奇怪,大家就要上前仔细看清楚,魏卯立即站起身挡住。

“让我们看看。”

魏卯摇头,“不能看,我们师父没教过,谁也不能乱看乱动。”

有什么了不起,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太医院的学生低声议论,杨氏教出这样一群人,不但对她毕恭毕敬,还惟命是从,仿佛谁说了杨氏半句坏话,他们都会拼命似的。

外面的皇帝挥了挥手,旁边的宫人悄无声息地将帘子掀开。

皇帝嫌恶地捂住鼻子向内看了一眼,本来只想看看罢了,却看到黄英身上连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皇帝立即向宫人点头,宫人进屋安排,让丁科带着太医院的人去侧室里。

下室顿时安静下来,皇帝这才抬脚向里面走去。

杨茉听到脚步声响,周围人都离开,只有一个人走进来,走到门口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应该是皇帝。

皇帝这样关切她一个孤女,不止是为了杨家的医术,应该也和周成陵有关,皇帝还是怀疑她背后的人是周成陵。

怀疑周成陵为杨家翻案,在皇帝背后操纵朝政。

杨茉尽量稳住心神仔细地给黄公公清创,仿佛没有发现屋子里的变化。只要让皇帝相信她只是个女医,一切关于医术上所说的话皇帝就能相信。

高正春和葛世通都是因医术才和她联系起来的,而不是因为她认识周成陵。杨茉觉得自己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液,又要专注于眼前的伤口,又要在意身后皇帝的动静。

细白的手指握着刀,在黄英脚上穿梭,杨氏是真的在治病。

皇帝转过身走了出去。

杨茉彻底松懈下来。

旁边的魏卯一直看的入迷,看着杨茉将线截断,魏卯忍不住惊呼,“师父缝合的太精细了。”

魏卯大约一直不知道皇帝进屋又走出去。

杨茉笑着看魏卯。“你可看仔细了?”

魏卯慌忙点头,“看仔细了。”说着还伸出手来比划。

杨茉道:“明日我教你这样缝合。”

魏卯的脸豁然红了,几乎兴奋的手舞足蹈。

杨茉站起身,旁边的小内侍道:“黄公公醒了,黄公公醒过来了。”

黄英仍旧觉得头昏眼花,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耳边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黄公公的脚还有溃烂的地方,要照我说的治,否则伤口难愈。”

黄英方才就听到屋子里说话的声音。

仿佛很多人都在喊。“师父,师父…”

那些人喊的就是杨氏?

这些男子喊杨氏为师父,喊的那么自然。只要杨氏说话,所有人都会安静下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真不能相信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

黄英看向自己手上的管子。

丁科仿佛怕黄英会有异议,立即道:“黄公公安心。这样的治法保合堂已经用了很长时间,要不是这样治,公公还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杨茉点点头,“要这样连治几日。”

屋子里所有人都跟着杨氏颌首,这杨氏还真是让人敬服的女医。

杨茉和丁科一起开了方子,吩咐魏卯几个在一旁照应黄公公。然后跟着内侍重新回到大殿上。

皇帝已经在内殿歇了片刻。